二十

　　谁呀，下手这么重，把我的肩膀拍的好痛。扭过头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妻子睁大了眼珠儿正盯着我的眼睛，并用她的右脚踢着我的肩膀。
　　我猛地一惊，一屁股坐起来说道：“坏了，坏了，表哥该到了。说好下楼去接表哥的，咋又迷顿着了呢。你也不叫我。”看着妻子并催促道，“你快去换衣服，表哥就要到了，把冰箱里的那盒茶叶拿出来，等表哥来给他泡一杯好茶。”一边说着，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边准备起来去找衣服穿。
　　“大白天的说梦话。不去上班啦，你也不看时间，这都三点十分了。”
　　突然间，仿佛是妻子按下了暂停键，正欲爬起来的身子，也僵硬在半空中，大脑里像是抽了真空，感到一阵强烈的懵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怎么会是在做梦？明明才通的电话，和表哥通话的场景还记忆犹新。怕是妻子在故意逗我，误了下楼去接表哥的大事。再一次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在未接电话之前，就是妻子打来的电话，没有表哥的电话，甚至陌生人的电话也没有。本想点开了手机屏幕让妻子看的，此时也无力地把手机放在席子上了。喃喃道：“难道是真的在做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呆坐在席子上，左看看，右瞧瞧，看看妻子，再看看自己，心里嘀咕着。如果是梦，梦中所见所闻，简直跟真的一样；如果不是梦，感觉自己像是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满足脑子都是表哥的影子。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啊，原来真的是在做梦。好写实的一个梦呀。”
　　在眼皮后面做的梦实在是太离奇了，仿佛神游于另一个世界，一切是如此的鲜明。于是，便对妻子大致谈了梦中的经历。省去铺垫，着重讲述在表哥家过夜时亲眼目睹的一些新玩意。比如垃圾处理器，能替代空调的屋内空气循环系统。说到驾驶动力强劲的电动越野车时，绘声绘色，细致入微，犹如自己正在驾驶一样。看到正在运行的鸿运扇，讲到表哥家所有的家用电器再也不用那老鼠尾巴般的电源线了，使用定额的独立电源。说过表哥家不用冲水的马桶后，正在讲表哥家能自动叠衣服的洗衣机时，妻子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是你舅舅家那一位表哥？”
　　我怔住了。是呀，我舅舅家或姨娘家的几位表哥，全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是我梦中的表哥。那梦中的表哥又是从哪儿来的呢？重新在席子上躺下，自我解嘲道：“上午去测量那破电线厂，下午就不去公司了。要好好回忆一下，把整个梦捋一捋。还从未做过有这么多新科技的梦呢，就好比看了一场科幻电影似的。可惜我不是搞科研的，若是把梦中的科技都搞出来，可算是重大的科技突破。”
　　“再捋也是痴人说梦。实现梦想还轮不到你，就要退休了，还是老老实实去上班吧，省得呆在家里浪费电。”说罢，妻子拉开客厅通往阳台的推拉门。瞬间一股热浪侵来，把客厅里仅存的一点凉气消耗殆尽。看着阳台上晾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对妻子说：“还是表哥家不用晾衣服的洗衣机好，我们要是能有那样的洗衣机，就再也不用在阳台上晾衣服了。”
　　“好。今天的一身衣服等洗过澡后，就拿到你的梦里找你的表哥帮你洗。”
　　我双腮鼓着气，白了妻子一眼。没有共同语言，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家离公司办公大楼直线距离仅有二百多米，步行也不到五百米。大热天的，坐在办公室里有空调吹冷气，看书，上网，喝茶以及找同事们聊天，还是比呆在家里舒服。况且，上午泡的那杯绿茶一口没喝，浪费了多少有点可惜。
　　“你刚刚叫醒我的时候，我正在梦里懊恼自己呢。”
　　“懊恼什么？是你没见到常玉苹吧。”
　　结婚已有三十多年，感情如珍珠一样有光泽且幸福。但是，妻子仍不喜欢我在她身边说别的女人，就是梦话也必须要注意分寸和方式方法。面对妻子的椰榆，只能装着没听见，继续说道：“如果，这不是梦。或者，梦中的表哥是真实的，我们的生活将有着质的改变。车不用加油，也不用充电。我们家也能安装直接入户的电梯。家里的空调24小时开着还不用花一分钱的电费。特别是那几样小发明，真好太实用了。装上那个手机壳，手机就再也不会断电关机了。跟口香糖一样的洁牙净，放在嘴里嚼嚼，就满嘴的跟果冻一样的东西，把牙里的残渣，全都贴出来了，还能软化牙垢，即起到刷牙的作用，还保护了牙龈，比天天用牙刷牙强一百倍也不止。还有那电磁剃须器，不用刀片就能刮胡子，太神奇了。哦，对了。能自动调色的静电染发梳，更神奇，用它染发，你早上染棕色的，晚上染褐色，多种颜色任意选，你要有一把这样的梳子，就不用再到理发店去染发了。那抽烟机除油器也不错，能自动把家里抽油烟机里的油垢全都清理掉，以后再也不用花钱找人来清理抽油烟机了。那个能接收手机迅息的游泳专用耳塞，我不怎么喜欢，又不是天天游泳。不过，在梦中试用的感觉还是挺先进的，即是耳塞，又算是耳机。跟我用的耳塞不一样，紧吸在耳窝里，轻轻一点，就能听到别人的讲话，不想听再轻点一下，连续点二下，就从耳窝里脱落出来了。只要在手机里装个软件，我游泳的时候能收听手机里的来电讯息。可惜，这都不是真的。”
　　“好啦，别再可惜了，快去上班吧。人家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你是越老越油条。”
　　我仿佛是身临其境，讲的有声有色时。妻子不屑一顾地打断了我的畅想，犹似一盆冷水把我浇个透心凉，只好起身洗漱更衣，拿起鞋柜上的文件袋，换鞋出了家门。临出门时，妻子叮嘱我下班后，别忘了到食堂去买咸馍回来。我“哦”了一声，匆匆到了楼下。
　　孙道中的房车已经开走了。他提出来的那几条意见，不管用意如何，哪怕是居心叵测，在我看来也是有道理的。好好整理一下，先发到电梯群里，供大伙讨论。把问题一项项摆在桌面上，总比等电梯安装后一旦出了问题，再七嘴八舌地相互埋怨强。
　　如果在楼梯口建电梯，不仅占了楼梯口的道路，还占了二个停车位。难怪孙道中的老婆要埋怨，装了电梯后确实不好停车。另外一点，进出楼梯口就得分左右两边走，倘若搬运大件家具，可就不怎么方便了。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梦中表哥发明的能拐弯的升降电梯。不由地扭头来，煞有介事地查看着整栋楼和楼前的道路，以及道路旁的绿化带，暗自规划着安装能拐弯电梯的方案。
　　都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假如我是梦境中的表哥，那梦境中的我又是谁呢。如果我还是梦中的我，那梦境中的表哥又是谁呢？百思不得其解。热衷于发明的表哥，或许来自浩瀚星际中的某一个星球，或许来自我的内心里还没被我认知的另一个世界。然而，在自相矛盾的精神世界里，总是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梦是人的另一个时光交错的世界，同样有喜怒哀乐，同样有悲欢离合。每当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在梦醒时分，总是想再重温一下美好的梦境，感受梦中的情绪。少年的时候，有时莫名其妙地做一些被追逐的梦，或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梦，要不就是自己的小便来急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解小便，结果是尿在了床上。在梦中拾到一本自己特别喜欢的书，醒来后，却发现那书就插在书架上。有一位邻居走路一瘸一瘸的，就问他怎么啦？他说，晚上做梦被一条狗咬，就朝着狗头踢了一脚，结果踢在墙上把脚趾给踢骨折了。
　　慢悠悠走在凉风拂面的紫藤廊，心里格外的舒爽。因为，紫藤廊上繁茂的紫藤叶，再上河边一排合欢树，为我们行人提供了遮阳的清凉。凉风徐徐，吹走了夏天的炎热，我的思绪不由的再次穿越到了中午的那场梦中。
　　确实在我小时候的做过一些糗事，但那是在好几位小伙伴之间发生的故事，怎么会在梦中集中于表哥一身呢？我没有上过大学，这一点和梦中的我不相符。梦中的几位同学，是我四十多年没有联系过的中学同学，怎么会出现在梦里，并且和表哥的关系非常要好，令人费解。那几位好说闲话的邻居，似曾相识。至于秀雅绝俗的常玉苹以及美丽的桐树湾，更是想象不出他们的原型。
　　总之，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梦，留下了很多的遗憾。比如说，大越野车的四轮驱动用的是碟式电机，碟式电机的线圈碟片又是如何排序的呢？人工智能管理的试验田，不使用农药又是如何消除虫害和杂草的。不用传统的播种法，采用铺设蛋清气泡膜的办法播种小麦，真的能够行得通吗？
　　假如，再做一次同样的梦，再次看见表哥，所有的疑问都会有了答案。尽管我不是搞科研工作的，本着好奇害死猫的猎奇心，也想弄明白梦中的表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从小到大做过很多的梦，从没有做过二个相同的梦。若要做同一个梦的延续，就像是在家看电视连续剧一样，恐怕比抓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还要难。
　　尽管如妻子所言，我这是在痴人说梦。或许某一天，某个人把我的梦幻变成了现实，那也算是梦想成真。看四下无人，便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窃笑。
　　虽然说，在梦里我能像鸟一样飞翔，能和天使在一起数星星。但梦中的任何东西，不论是在三维空间或四维空间，都是无法带不回来的。但梦中表哥的那一幅自画像，我想还是能够带回出来的。找一位画家朋友，画一幅把自己挂在秤上的漫画，摆放在家里，也不枉在神奇的梦中畅游了一回。
　　走出阴凉的紫藤廊，在太阳地里便加快了脚步。有几位物业的工作人员站在绿色的地方砖铺设的小道中央，相互讨论着什么。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听到他们讨论的内容，大概是要把河边的一棵合欢树的树杈锯掉呢，还是在树杈处用铁包箍箍上，以防止树杈断落。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棵合欢树的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树冠，在烈日下让人感到一丝阴凉。离地面约有四米高的树杈已经发黑了，里面是否腐烂，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就像我的一颗智齿，先是发现有一个小黑洞，不痛不痒，又不耽误吃东西，也就不以为然。小黑洞变成大黑洞，忽然有一天，那颗智齿因腐烂而碎掉，牙根处留下的残垣断壁，经常咬到我的腮帮子，害得我吃东西只能用左边的牙齿。
　　平时上下班，都要经过这棵合欢树。二年前，就看到了发黑的树杈，从来就没想过会有断落的危险。
　　我住的小区内有三条河，东清河、二道河交汇成颍水河。这三河的交汇口正好在我家的窗前。西岸的绿柳宛如仙子，弯着腰，低着头，看着清净的河面，仿佛对着镜子在梳理长长的秀发。东岸边的合欢树，壮而挺立。每年盛夏，冠如盖，叶如翠，绿意盎然。微风吹过，树叶如同扇子，发出天籁般的神语。树冠上开满了粉红的花朵，像是成片的蝴蝶，在树冠上随风摇曳着茸状的花絮。常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枝丫间栖息或跳跃鸣唱，伴随着清澈的河水，仿佛是如丝的灵歌。
　　几年前，我家窗前的景色可不是这样的。东清河、二道河穿过城区，像是传输带一样把人们丢弃的垃圾与污水一并带入颍水河，从窗前流过。与其说是河，还不如说是黑水沟，一点也不像河的样子，整天都散发着熏天的臭气。黑臭的河水养育的蚊子都穿有盔甲似的，每打死一只，都能听到盔甲的破碎声。我喜欢在小区内的广场上散步，而广场的南边就是二道河，虽然中间隔着一排高大的水柳树，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但恶臭的气味仍然令人窒息。每次走过这一段，都要提前深呼吸，然后憋着一口气，疾步快行，仿佛是本能的逃离危险。
　　到了夏天，臭味熏得我不敢开窗，只要拉开窗，家里就充满了那难闻的味道。河面时而漂过的杂草，或蹙成团或拉的很长，仿佛是在百舸争流般的从河面上漂过；漂浮的垃圾都聚在一起，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打转，就像是哈勃望远镜里看到的银河，只是没有银河那么好看。从二道河流来的黑水与东清河的水相会，一清一黑，形成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界限。等到一场大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所有的垃圾和杂草都冲走了，发黑的臭水也变清了。然而，大雨过后，就好像有谁倒了一缸发臭的浓墨在河里，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我家窗前的河，不再有漂浮的垃圾和杂草，那条互不相融的线也已消失，就像雨水冲过一般；不知不觉中，在广场上散步的人多了，有独自漫步的，也有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的；不知不觉中，成群的鸟儿在河面上飞跃，钓鱼的人们在岸边垂钓。因为，静淌的河水不再浑浊了。
　　打开的窗户，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听到了小鸟在枝丫鸣唱。棵棵绿树，朵朵鲜花，嬉戏的孩子，和主人一块出来的小狗，伴着花香的彩蝶，踏着芬芳，享受着优美环境所带来的无尽的欢乐。每当晚霞映照在三河交汇的水面上，像是一幅展开的画面，呈现着自然生态中安逸的景象，非常的幽静。我家窗前的河，少女般轻盈的流向远方。
　　正想得出神，“嘣”的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巨大的树杈，在我身后轰然断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