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简茗不知何柳嫣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无法确定何柳嫣有没有听到她和叶子峰的对话，但可见的是何柳嫣的脸上写满了期待。两人微笑着擦肩而过，并未交流。何柳嫣走到叶子峰身侧，与他同沐在夜色之下却不说话。叶子峰见是何柳嫣，便把刚才同简茗交流时的不愉快抛开，笑问道：“怎么还排上队了？今天说的东西很难理解吗？我还以为我表达能力出众呢？”
　　“自己心里没数吗？说人话的还叫叶子峰？能一次听懂的还是我啊？”何柳嫣也用一连三问来回应了叶子峰，然后道，“我后面没人了。”
　　叶子峰道：“那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何柳嫣无心回应叶子峰的玩笑。现在看来，这群人当中，只有叶子峰能存在与她交心的可能了。除了铃铛、王泽和孙昊，他们剩下的人出身都差不多，但夏宁悦有王泽的陪伴，简茗在面对同一件事上跟她的选择截然相反，情绪也大不相同，她只能从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孤独的男孩处获得些肯定，便问道：“你怎么看待我今天的行为？”
　　叶子峰也不啰嗦，简单回复道：“有胆量，也有决断。”
　　“但你还是希望那人是简茗吧？你刻意问了一下，这大家都能听出来。”何柳嫣说这话时，并未看着叶子峰，以此掩饰自己没被叶子峰选上的失落，和“夺走了别人的东西”的负罪感。叶子峰轻声道：“我对你们的期待是一样的，只是看出来她突然多出了一些想法，问她的时候就犹豫了一下。”
　　何柳嫣轻松了些，也不管叶子峰这话真与不真了，说：“那我姑且相信这个解释。我不怕别人笑话我看到机会就往前冲，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我只是……在意你的看法。”说到这儿，何柳嫣突然感到脸在发烫，她不知道怎么了，竟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便赶紧停下了，将目光看向别处。
　　叶子峰宽慰道：“没有什么是本该属于别人的，更何况是抛出来让你们选择的东西，不要有这种负担。”
　　何柳嫣没接叶子峰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后做了个深呼吸，将身子靠向身前的围栏向远处看了许久，才慢慢说：“我实习的时候，什么也没干，唯一算得上是工作的，还是帮带我的人看看稿子。那时候看着你天天在集团忙上忙下，其实我知道你干的都是杂活，好几次想跟你单独谈谈，想问你为什么能忍受别人的使唤端茶倒水，拿资料、送文件，为什么天天重复那种无聊的事却还能坚持下去，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想，你都那么努力了，得到的也只是那样的机会，我还去幻想什么呢？干脆认命吧。但有时候还是无法想象、接受那将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还愿意相信，或许年轻，真的可以有奇迹。”
　　闻言，叶子峰的心跳竟也忍不住地加快了。他没想到原来这个女孩也曾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看他，可他又何尝没有这样看过这个女孩呢？不过，她对自己究竟是种怎样的情感？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还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特别的人？叶子峰不敢在心里妄自揣测，沉默片刻后，也慢慢道：“这不是该随便对一个异性说的话，哪怕……哪怕现在……我们是朋友。”
　　何柳嫣像是松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围栏微微撑了个懒腰，说：“听懂了就好，谢谢你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得对，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本该属于别人的。包括你。”
　　叶子峰笑了笑，某种触动让他想起第一次看到何柳嫣的场景，忍不住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记得，”何柳嫣的笑更灿烂了些，道，“碎心湖战神嘛，印象深刻。白短袖、黑裤子、小板鞋，看着瘦但很精神。我就想啊，这么文绉绉的人居然也会打架？”
　　叶子峰也笑得更灿烂了些，他很喜欢这回答，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容他过多表露出感情，他知道何柳嫣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辛苦，而那个将她带上这条路的人就是他，转而道：“不是说女生都成熟得比较早吗？怎么还说年轻能创造奇迹这种话？不觉得幼稚？”
　　何柳嫣道：“用你的话来说，有的东西是不分性别的。”
　　叶子峰道：“那我再跟你说一句，创造奇迹的不是年轻，是条件，是顺势而为……”
　　一听叶子峰又要说那种让她想很久才能明白过来的话，何柳嫣忙向他倾了倾身子，道：“打住，我不听你上课，你那些论调我早就背下来了。我只是愿意相信你，然后随着冲动去发挥自己的价值。”
　　叶子峰便不继续，只是何柳嫣的话也让他担心起来，问道：“那你打算将它们放大到什么程度？”
　　何柳嫣认真地说着，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今天拟定的公司章程只是暂时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变动。一旦公司真的做强、制度完善，即便我真能为公司创造无限的价值，以我当下的股份也不会有过多的话语权。所以我想借钱，占据更多的股份。”
　　叶子峰道：“可以这样做，但要考虑失败后面临的负债。我最担心的是这次我们挣了点钱，就开始飘飘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果因为这个让你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陷入没办法解决的麻烦，那我将是最大的罪人。”
　　这是何柳嫣第一次听到叶子峰表现出自己的压力，宽慰道：“不要有这种负担，不说其他人，就只说我是走是留都是自己决定的，你没必要为了我的选择承担什么责任。不过，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你会不管我吗？”
　　叶子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不管你？到时候我只怕都自身难保了。”
　　何柳嫣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希望你知道。”
　　“那我不管别人，只顾好自己，也顾好你……”说到这儿，叶子峰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也不再说下去了。两人都在说着当下的事，言语间却也在试探着彼此对另一个人的心思，当暗示足以成为明示，却又要因前行而不得不将这份感情强压下去时，叶子峰唯一能够想到的答复便是如此。
　　“哥，柳丫头，咱该回去了！”二人刚商定，泳池边便传来了铃铛的呼声。何柳嫣回头应下铃铛，再看了一眼叶子峰，便转身走向人群。孙昊跟在酒店遇到的长辈、朋友说完话，便走到叶子峰身侧，递出了一支烟。叶子峰笑着推拒了。孙昊也不勉强，自己点燃了一支，也看了看走远的何柳嫣，问叶子峰道：“你这样不累吗？”
　　叶子峰知道孙昊指的是何柳嫣，如果说这么多人里还有一个人能看出他对何柳嫣的心思，那就只能是孙昊了。便也不掩饰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格，这层纱纸不捅破，我可以用很严厉的标准来要求她，有分歧的时候可以不让着她，要是现在就明说了，我就只剩下迁就她了。到最后只怕是人也没留住，事也没办成，竹篮打水。”
　　孙昊笑道：“哼，惯着就惯着，说什么迁就？连亲密一点的话都不敢说吗？”见叶子峰不答话，孙昊又道，“可能是我太庸俗了，看不懂。行了，回去吧，还有很多细节够得理呢。”二人便不再多说，一道向电梯走去。
　　
　　（二）
　　女孩们下楼时，已有两辆车在楼下等着了。铃铛从等她的人手里接过车钥匙，谢过之后便叫他们回去。夏宁悦在她和简茗、何柳嫣三人中对车比较熟悉，一眼便看出了两辆车的品牌，道：“红旗、宝马，你爸这是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啊。”
　　铃铛两眼放光道：“这话说得好，连我都没想到，漂亮。”
　　夏宁悦微笑着挽着铃铛的手臂不说话。片刻，待叶子峰三个男生也到楼下了，铃铛便把宝马车的钥匙交给孙昊，道：“我把家里的两辆车开来了，你们坐这辆车回去吧。”孙昊接过车钥匙，朝铃铛抱拳道：“宁总威武，宁总霸气，多谢宁总。”铃铛向前轻轻蹦出一小步，朝孙昊微微鞠躬道：“好，我替宁总谢过您嘞。”孙昊又把腰鞠得更深了些道：“不不不，您就是宁总，您就是宁总。”
　　“好的，孙总。”
　　众人微笑着看铃铛、孙昊玩笑结束后，王泽道：“好了，刚才铃铛不是在群里说公司的场地有着落了吗，我看位置就在这附近，要不要趁现在过去看看？”众人都表示同意后，男女分别上车前往千厦商城。铃铛戴上父亲放在车里的墨镜，因不合脸型，便显得脸更小了，还有些吊儿郎当：“来啊，香车美人样样齐备，放首《最炫民族风》助助兴！”说罢，铃铛便跟随着车载音响传出的音乐摇晃起来，夏宁悦道：“这音响改过啊，音质这么好。”
　　铃铛道：“我换的，不孬吧？”
　　何柳嫣问：“音质真好，这车多少钱？”
　　铃铛道：“算上后来改过什么的，几十左右吧，我给忘了。我爸抠，不愿在车上下功夫，好多东西都是我用自己的钱帮他换的！”
　　何柳嫣道：“你的钱不就是你爸的钱吗？”
　　铃铛道：“怎么说呢，我在集团和我妈的产业那儿有一丢丢股份，每年账上都能进一点，也不多啊，也不多。”
　　接着，夏宁悦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开到学校里来用啊？我们还能沾沾光。”
　　铃铛道：“没必要啊，我平时在市里几乎用不上，要玩也是去外省玩，真到要用车的时候租一个好点的不就是了，咱们以前出去玩不都是这么干的嘛？”铃铛说完，见大家都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便转而问夏宁悦道：“对了，悦儿，你跟王泽的驾照都考下来了，打算买个什么车？”
　　夏宁悦道：“还在看呢，我是想尝试一下新能源车，但他说再观望观望。”
　　铃铛便建议道：“那我觉得你可以听听王泽的，等大品牌也进军新能源车了，你们的选择也就多一些。”闻言，夏宁悦只道也是，便不说话了。铃铛注意到简茗许久没说话，便问道：“茗儿，你怎么都不说话呢？想什么呐？”
　　简茗笑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会的怎么那么多？”
　　铃铛疑惑道：“我会的多？开玩笑呢，你们三个学霸就坐在这儿，我可不敢说自己会的多。”
　　简茗道：“也不是啊，你看你这段时间，说起卖东西、砍价、公司如何运营什么的，都比我们强多了。”
　　夏宁悦道：“是啊，我都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你这小铃铛给比下去。”
　　铃铛道：“这有什么值得说的，我当年跟我爸创业的时候还是小孩呢！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我现在一看到叶子峰，就想起我爸当年，嘿，老带劲了。我这叫什么，血脉觉醒！果然哈，这江湖少不了我老宁家。”
　　铃铛说完，看向一旁的何柳嫣，道：“笑，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
　　何柳嫣说：“看你跟个说书的一样，真有意思。”
　　铃铛得意地弹了个响舌，又问道：“对了，你刚才跟我哥说什么了？”何柳嫣道：“商量借钱的事，怎么样，你要不要表示一下，我可只能靠你了。”
　　铃铛问：“借钱干什么？这一票你都挣这么多了。”
　　何柳嫣道：“多吗？明着看我的销售额20多万，可一把本钱还给你，完了再把用人成本一结算，我的钱估计就只剩下不到7万了。我卖了几千双袜子，到头来还不及一开始你借我的两万，气死了都。你知道我把钱还你的时候，心里有多不甘心吗？”
　　铃铛知道何柳嫣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故而也知道她不是真的这么想，便宽慰道：“咱这次卖镜子做的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生意，过了这几天，哪还有这样的机会。你说它难吧，但其实只要说服学校准我们进校摆摊，那剩下的也就是看谁吃得了苦了，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有。你说它容易吧，又首先得能像叶子峰一样能想敢想、能干敢干，现在看起来它就是一个简单的想法，但整个千厦市的大学生就只有他想到了。刚开始他还说呢，就怕你们畏首畏尾的，不敢干。你看姜柏不就是个例子吗？本来插板就是要靠男生那边打开销量，他倒好，就知道怕。他要是能站出来扛点事，不说我们了，他自己也能挣得更多。一天天的姜少、姜少挂嘴边，真把自己当少爷了。至于你说的挣多少的事，好在我们还读书，挣了多少都可以先存起来，你要是毕业了，结婚了，哪还有时间庆祝，账还没算清楚就得赶紧想想下一桩生意做什么了，要不然家里拿一点，小孩用一点，一年下来别说存钱了，连日常生活都紧。借钱的事，我建议你不要着急，入股不是只有出钱这一个方法。比如叶子峰除了出钱，他的点子和培训艺人的能力可以作技术股，你到时候是帮我们挣钱的主力，也可以以劳动、技术什么的入股。今晚我跟我爸商量过了，等我们公司装修结束了，集团那边会派几个有经验的前辈来指导我们，到时候多听多问，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后我们再具体谈，我现在说的也不一定对，但基本不差。”
　　何柳嫣不懂公司是如何运营的，但根据以往听来、看到的经验分析，目前意象传媒虽定了以叶子峰为执行董事，但会议上也明说了他的出资不会高过铃铛、孙昊、王泽三人，如果话语权与占股份额成正比，在此情况下再加上铃铛爸插手，那公司做到最后属于他们还是千厦集团就难说了，便问道：“连你爸都惊动了？那到时候我们听谁的？”
　　铃铛心下不悦，但好在她对室友足够了解，更何况何柳嫣是明说的，便很快化解了，道：“那当然了，你不会以为真凭我们几个就能把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做好吧？别说叶子峰了，就算是我、孙昊、王泽，都没把握的。不过集团那边的人不会干涉我们，只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给我们提供建议，解答一些我们不懂的问题，到了决策和实行阶段，还得靠我们自己。”
　　何柳嫣道：“那多亏有你了。”
　　铃铛笑道：“要花钱的，集团也不是我家的噻，只是有了这一层关系，人家可以配合罢了。”
　　何柳嫣点点头，便放心了些，不再多问。夏宁悦笑道：“你刚才那一大段话说得跟妈妈辈的一样，您今年贵庚啊？”
　　何柳嫣也道：“还真是，我刚才觉得好像是我姑妈、姨妈在跟我说话。”
　　“切。”铃铛听夏宁悦二人又在拿她打趣儿，也不计较，道，“岂不闻，紫禁城内，君臣论断天下事，吃的也是饭，破草庐里，穷人家无米无盐，还忧国策。我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钱的，亲戚过来坐的时候聊的不就这些嘛？说什么我家里有，帮补帮补，他们哪知道市场一动荡生意就是几百上千万的亏呢，我爸说到底也只是给集团打工的啊，我到了该做事的时候不也得做事吗。各有各的计较，只是平时不说而已，现在大家一起做事了，可以聊一聊……”
　　说话间，车便停到了千厦商城的广场上。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商城内大多店铺都已关了灯，陆陆续续从广场上走过的，也多是关门离开的生意人或是商场的工作人员。铃铛领着大家来到商城一楼的一处门面外，其前临广场，后通商城，共三层，在这之前是由一家专营女士服装的品牌商承租，一个星期前才搬出去。待商城经理将门打开，一行人看过了内部的空间也甚是满意，遂就各部分的装修提出了大致的想法。简茗并没有参与到这个过程中去，只是在众人说话的时候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叶子峰作为项目的提出者，对如何布置公司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仿佛就算到了另一个场所，他也能马上凭着感觉说出最好的方案。孙昊也拿出一早联系好的装修公司名单和装饰成品图，让众人预选出比较满意的合作方，由他去沟通。等到回去的时候，已是十二点多了。
　　
　　（三）
　　回去的路上，简茗又一个人发起呆来。在酒店与叶子峰发生争论后，她并没有马上明白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夏宁悦、铃铛、孙昊等人都在各自玩乐、应酬的时候劝服了自己可以慢下来陪在他们的身边，或许再多些时间，她也就能懂了。然而大家似乎并不准备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们走得太快了，在她才刚刚下定这样的决心时，他们便又走到了她的前面，叫她只剩下埋头追赶，好像只要停下来一步，她便再不能与他们站到一起……
　　车内，夏宁悦三人仍是有说有笑着，在简茗暂把心绪收回的时候才听到铃铛说：“我爸说我在外面租房子他们不放心，叫我住我家在商城附近的房子里，你们就不要自己租出去了吧，过来跟我一块住。我爸妈平时不怎么过来的。”
　　何柳嫣笑道：“我是没有问题的，就看悦儿了，只怕她要跟她男人一块住。”
　　夏宁悦道：“谁跟他一块住，结婚证还没领呢，就想占我便宜，想得美。”
　　简茗勉强微笑着答应下来并谢过铃铛，见实在难以融入她们欢快的气氛，便又从车内的喧闹中抽身，坐在后排右侧的角落里独享那一隅宁静。她明白夏、何二人玩笑背后对铃铛的羡慕，但她实在无法做到像她们一样笑着说出来，也无法确定用“阿谀奉承”形容她们是不是自己过于小人。在这里，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铃铛的侧脸，看到夏宁悦的一举一动。曾今，铃铛还只是个大大咧咧、冒冒失失的姑娘，傻到让人可爱。她惹人笑，逗人疯，却不想短短数日之内竟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不论是背后的经济实力、人脉资源，还是那不可替代、不可复制的成长经历，又或者是她细致的处事风格，都不得不让人惊叹。可铃铛在这之间的转变，又是那样的自然，不论要做什么事，她都展现给所有人信手拈来，唯手熟尔的自信。
　　夏宁悦本是不用忙碌什么的，她有从事教育、艺术事业多年的父母，还有深爱她的王泽，两人虽常将自立挂在嘴边，却实是不必为了生存而担忧。而如铃铛般一鸣惊人的何柳嫣，是简茗最难看懂的人。若说过去的铃铛是活泼到了极端，那何柳嫣便是温柔的典范。可是，那个让她短短半月间便做出如此改变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她尽管处处温柔，却刻入性格之中的认真、要强吗？简茗没有想到答案，只是在想看看何柳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她身后，恰如此时她能看到铃铛、夏宁悦的一面，却唯独看不到她……
　　就这样想着，简茗便把目光看向城市的夜景。当看到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她突然开始厌恶起“对面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为“对面的那个人”厌恶现在的自己。“她希望我变成这个样子吗？”简茗这样问自己，随后在心里得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当听到车内室友三人对当下、未来发出的担忧声时，她想劝她们收手的决心便又动摇了。她变得不敢表达，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在这个团结的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怕自己在穷尽了所有的语言后换来她们更要坚定创业的决心，更怕在说完心底的想法后像同叶子峰一样跟室友走到近乎决裂的地步……“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大学生说到底不过也是要投身名利场的人而已吗？”她还是没有答案，只是在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一片无法看到尽头的黑暗时，头脑里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我是观念，是价值，是从哪来，到哪去，要做什么……我是现实虚妄，兀自惊扰，是不人不鬼，不可捉摸……我站在夜，站在人类思想的边界，用眼睛看呐，用耳朵听！暗夜无声……”
　　
　　夜空，如我
　　一无所获的，两个
　　倒不孤单
　　
　　夜静，也相同吗
　　可是我在见他时
　　兀自想象了出声，如我
　　
　　这一刻，简茗突然捕捉到一丝感觉去理解叶子峰的文字了，也能够想象到他在向夜空追寻答案时只得到一片黑暗的绝望了。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弃了过去思考的一切，转而投入现实的名利之中吗？难道少年对于人生、价值的思考在现实面前真的没有力量吗？还是说，夜空、黑暗就是答案……
　　简茗突然活动身子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又恢复正常了，这种大脑明明被撑满却空空如也的感觉让她不愿再想下去。可窗外疾驰而过的汽车、倒行的屋舍和人群化作了一道飞逝的流光，让她感受到了一股来势汹汹的力量：它不可阻挡地让他们这群人齐聚，又将他们分割，然后把他们归置在属于他们的地方，或者说，把他们归置在他们能去的地方……而那个让他们卷进来的人，叫叶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