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那一瞬，跪下为了什么

　　一直以来，村里人只是知道夏芳在什么鞋厂做管理，手下管了百十号人。拿的工资，比人家大学生还要高。
　　去年家里修了三间二层的楼房，装的是铝合金窗，镶的是茶色玻璃。
　　外墙还贴了带画儿的瓷砖。
　　这些儿定要花了不少钱。
　　还没打听到有过借账。
　　这让左邻右居的人，多少有些嫉妒。她一个乡下女孩，有啥本事？人家就肯让她做管理了？
　　现在闹出这么一出，先前所有的疑惑，一下子似乎就有了答案。
　　皆劝道。
　　“算了，人年轻嘛，做事难免有些荒唐。大过年的，莫伤了和气，要是打出事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还是有理说理，有话说话的好。”
　　“现在年轻人，太随便了。你看电视里，都这样，刚见面就睡在一起。一点儿顾不得羞耻。”
　　“这叫惯着儿子卖田卖地，惯着女儿送来送去。”
　　“要是我的女儿，非好好打她一顿，出了这样的事，丢脸呀。”
　　村里的人，也在低声议论。
　　李卫国见众人这般说来，心里无名火无处出，转过身，扬起手里铁揪，就往夏芳身上打去，边打边骂。
　　“丢脸哟，丢脸哟，真丢脸了。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哟。”
　　夏芳先还要躲闪，躲过两下，不再躲了，站在那里，披头散发，一声不吭，闭着眼睛，流着泪水。
　　刘秀芳见状，扑过去，将李卫国拦住，哭道。“你打娃干嘛，要打就打我，要打就打我。“
　　李卫国一时气恼，见刘秀芳拦着，大怒，转过来就往刘秀芳身上打去，骂道。
　　“都是你惯的好哟，都是你教的好哟。”
　　夏芳见父亲打母亲，哭了起来，扑过去，伏在刘秀芳身前。
　　要替母亲挡住。
　　李卫国见夏芳转身护母，更怒，扬着铁锹，向她背上打去。
　　云北见到，一步冲过去，劈手就夺了李卫国手中铁揪，顺手一扔，铁锹飞出数丈远，落在院子外面的水田里。卟的一声，溅起水花四射。
　　李卫国失了铁揪，蹲坐在地，捂着脸，老泪纵横，哭了起来。
　　一家人都哭成了一团。
　　众人见罢，纷纷摇头。
　　“姐夫，姐夫，哪个叫你来的嘛。哪个叫你来的嘛。”
　　张建辉租坐一辆摩托车急匆匆到了竹林前，他右胳膊绑着夹板。脸上还有擦伤，走路一拐一拐。边走边叫着。
　　“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我自己知道解决。”
　　李姐夫见张建辉如此说，骂道，“为你的事忙上忙下，反倒怪起我来了，一片好心打在驴肝肺。”
　　“姐夫，有啥事。我两兄弟以后慢慢再说。你先让他们回去。有啥得罪了的。后面我给大家赔礼道歉。
　　姐夫，妈在医院里。听到你来这里闹事了，又气得倒了。怕出啥事，要我快点来劝止你。”
　　张建辉劝道。
　　“事情虽然说不大，面子总不能丢。他家骗子客一个，遇到这样的事，还阴阴的不说。以后还怎样在街面上混。别人还以为你就是个窝囊废。”
　　李姐夫大怒。开始数落起张建辉。
　　“你看，前面那家，你不让我去她们找麻烦。依你了。这马上又出一件。你咽得下这气，我就咽不下。
　　你把老街的面子都丢光了。”
　　“姐夫你变了，你变了，这几年，你脾气越来越暴躁，我还是喜欢最开始对谁都是一脸笑的姐夫，老街上谁需要帮忙，叫一声，你都会尽你所能去帮他，老街上哪个不夸你。
　　这几年你变了，你做了些啥？打架斗殴，吃喝赌博。
　　让人担心受怕。
　　你醒醒吧。姐夫，我早想就想跟你说说了。
　　我求你了，你走吧，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不要在这里闹事。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张建辉果真跪了下来，对着李姐夫说。李姐夫一见，好生没趣。骂道。
　　“好好，我走，我走。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后我再不管你的臭事。”
　　说罢，也不管同行的人，扭头就走。跟来的人，见正主儿走了，也好无趣，只好跟他走了。
　　“芳呀，芳呀。二妈来帮你了，哪个欺负我家芳呀。“
　　这行人刚走到竹林路口，就见陶二嫂手拿着把镰刀，跌跌撞撞走来，拦着这伙人，骂道。
　　镰刀是她平时常用，明晃晃，锐尖尖。
　　“二嫂，你干嘛来了。”刘秀芳见陶二嫂子拦住他们。心里大急。急忙喝道。
　　张建辉赶来，劝走了李姐夫。陶二嫂这会来横插一杠子，怕是又要起争执。
　　“大家小心点，这老太婆是疯子。”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疯子？”
　　陶二嫂见这么多男人出来，当他们都是欺负夏芳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镰刀，见人就往他们身上啄去。
　　大伙都知道她是疯婆子，无道理可言，吓得纷纷避让。
　　“芳，莫要怕，二妈帮你来了。”
　　陶二嫂挥舞着镰刀，见人就啄，给她镰刀尖碰上，好在冬天衣服穿得较厚，并没有扎穿。
　　但是她带给人心里是一丝恐惧。
　　这伙人走在竹林小路，这路一边是竹林，另一边是水田，路有些狭窄，这二三十人，哪里避让得开，有不小心给她扎着手背的，鲜血淋淋。
　　陶二嫂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众人如避瘟疫，躲着她。
　　汤歪嘴腿足不方便，陶二嫂追得落了单，尖尖儿的镰刀扎在他身上好几下，吓得他连滚带爬，喊爹叫娘，只恨少生了一条腿。
　　这二三十个男人，被陶二嫂追得四处乱跑，每个人都知道她是个不讲理的疯子，年岁又这么大，很是怕她。
　　也就一哄而散。
　　李姐夫走后，张建辉站起身，看到李卫国还蹲在地上，忙过去，伸左手拉着李卫国胳膊，说道。
　　“伯父，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娃……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李卫国哽咽着。
　　张建辉走到夏芳跟前，夏芳正披头乱发坐在地上哭泣。
　　张建辉本想去拉她起来，她一挥手，哭的声音更大。
　　不想她这一挥手，正好打在张建辉伤胳膊上。痛得张建辉哎哟一声惨叫，蹲在地上，脸上汗水都出来了。
　　夏芳没想到会碰到张建辉的伤手，听到张建辉惨叫声，惊了一下，抬头见张建辉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脸都疼得变了形，顾不得伤心，爬起身，扶着张建辉，惊慌失措地问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咋了，伤哪里了，好痛吗。”
　　云北刘秀芳李卫国听到张建辉惨叫声，都吃了一惊，忙围过来，想看个究竟。
　　云北又忙去屋里端一把椅子，让张建辉坐下。
　　痛过一阵子，张建辉缓过气来，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不碍事。医生说有点骨折，过几天就好了。”
　　“你，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呀。”
　　夏芳跺脚道，说过这句话，忽又感觉有些不妥，摇了摇头。把头扭到一边，咬着嘴唇，眼泪直流。
　　“兄弟贵姓？”张建辉改用普通话，对着尴尬狼狈的马千里。
　　和善地笑问道。
　　“免贵姓马，我叫马千里。”马千里忙说道。
　　“马千里，好名字。好名字。”张建辉脸露钦佩道。“马老弟，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为了爱，你能不顾一切，不论千里万里，都敢来闯一闯。就凭这一点。我真不如你。
　　我承认，我不是很爱夏芳，之所以匆匆要跟他结婚，也是因为父母逼得厉害，天天在耳边说，吵得烦。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你，你这样说，是啥意思？你，你。”
　　夏芳听到张建辉后面这一句话，仿佛间，天都要塌下来似的，失神落魄般地问道。
　　“对不起，我昨天没有说真话。”
　　张建辉轻声说道，夏芳明白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真正放下那个叫群英的女孩。
　　“不，不，张大哥，我跟夏芳真的是清白的。没你们想象中那样，我没有骗你，都是我的错，是我一进冲动，就跑来了。你要相信我。”马千里急道。又加上一句。“我是喜欢夏芳。真心喜欢她。”
　　马千里嘴里喃喃。
　　或许他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云北在旁，怒目圆睁，眼神好似要把他吃了似的。
　　张建辉坐在那里，还在自顾说道。
　　“我算是明白了，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否则只会空惹心伤。
　　夏芳的确是个好女孩，贤惠能干，有情有义。
　　我想通了，是我配不上她。
　　我只能祝你们幸福了。”
　　说完这句话，张建辉从椅子站起身来，又对李卫国刘秀芳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伯父伯母，实在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以后有时间，请到家里来坐，我走了。”
　　一句话说完，忽地不停咳嗽，咳得连眼泪都出来。
　　半晌咳罢，
　　李卫国摇了摇手，不吭声，刘秀芳则流着泪水。喃喃而语。
　　“多懂事的娃。他是在给我们留面子。是我们不好。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夏芳看着张建辉，听他一句一句说完，睁大眼睛。冷笑道。
　　“为啥？为啥？我说的话，你们都不肯相信。
　　你以为你是谁。
　　叫我跟那个就跟哪个？都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见到你们。”
　　夏芳失态地嘶吼。扭转身，谁也不理，就往屋里钻。
　　“芳呢，二妈来看你了。人家说是烂货，说你跟了好几个男人。二妈不相信他们，他们是乱说的，就像他们说我秋芳一样。
　　二妈相信你。芳。我们家的芳，又听话，又乖，哪会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哟。
　　都是人家胡说的。芳，二妈帮你把她们打跑了。
　　二妈听说你十六要结婚嘛，心里好高兴哟。
　　二妈就去给你取钱，狗日的银行不取给我哟。大贵那二短命还说钱他用了。
　　那里会哟，存折我一直放得好好的，每天我都要去看一眼。明天我要去镇上告他们，他们联起伙来骗你二妈。”
　　陶二嫂慢吞吞从竹林处走来，身上水淋淋的，冻得打哆嗦。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刚才她追人时，被人推倒在水田里，把半身衣裳打湿了。
　　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院子里发生的事了。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从田里爬出来，又忙来安慰夏芳。走到篱笆门前。
　　张建辉正弯腰，把被李姐夫踢倒的篱笆单手扶起来。
　　“你不是夏芳的男人么。刚才好多人欺负你家的芳哟。你都不来帮她。你去哪里了？我们家芳，又听话，又乖，哪会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哟。都是人家胡说的。你莫要相信，听见没有。”
　　“二妈，我晓得了。你快回去换件衣服吧，都湿了，天冷，莫要弄感冒了。”
　　张建辉看着她，摇了摇头，有些哽咽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