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当晚19:53。林析在熬过了漫长的等待后，其微信终于接收到了陈老师的好友申请。林析立即点击了同意，未等他先发出问候的消息，陈老师便先道：“是小林同学吗？我们的培训马上就开始了，你现在有时间吧？”
　　林析忙回复道：“有的有的，我刚才在想怎么跟您打招呼。老师您请说。”
　　陈老师道：“好的，稍后我会给你发一个视频，你需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把内容全看一遍，吸收了就给我发消息确定进行试稿考核，没问题吧？”
　　林析不解，他以为陈老师会给他发一本什么资料，或是以语音、视频通话，更或是以聊天的方式教他怎么写稿子，却没想到只是一个视频。犹豫了好久，林析迟迟不敢说出疑惑，便只能先听陈老师安排，道：“没有，老师您给我发视频吧。”
　　两分钟后，陈老师发来一个视频，并提醒林析可以多看几遍。林析谢了陈老师，眨眨眼让自己清醒起来，紧紧盯着屏幕，不让自己错过任何细节。视频中一个没有露脸，身穿黑色短袖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前，用双手比划道：“好，屏幕前的同学你好。我们现在开始培训。当我们拿到一个写作任务，也就是题目的时候，只需要做到以下三步。第一步，先审题；第二步，查找资料，在各种浏览器上查找相关文章进行阅读，把你看到的内容转化成你自己的知识，接下来就是第三步，写作！把你获得的新知识，流畅、有框架地表现成文字！这就是如何快速写好一篇文章的方法。
　　“同学可能想问，就这么简单？是的，陈老师可以肯定地回答，就是这么简单！不要觉得自己被骗了啊，就这三个步骤，只要你学到了，哪怕你不在陈老师这里干，去到其他同类型公司它都是能帮你挣到钱的不二法门！好，现在请跟随陈老师一起总结！”
　　林析像听到了一个命令，虔诚地跟随视频中男人的动作掰起手指数起来：“第一步，审题；第二步，找资料并转化成自己知识；第三步，流畅、有框架地表达！好，我们结合理论带大家实操一遍。虽然是培训，但我们尽量轻松一些啊。来！举一个例子吧，我们平时说一个人总是反反复复地犯些低级错误会怎么说呢？”
　　到此，陈老师停了下来并将双手插到一起，虽然还是看不到他的脸，但凭借屏幕中他那歪着肩膀和脖子的样子，也能想象他等待着屏幕前的人回答时是何模样。他像等待了很久却没有人回答一般，跟看视频的人互动道：“来，同学们，我们怎么说？”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等了，而是将手拍在桌面上，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对着镜头激动地晃动并大声道：“啊，你这个傻逼！”
　　“嘿嘿。”看到这儿，林析不由得被陈老师的幽默给逗笑起来。手机里持续出现陈老师的声音，道：“当然了，这里只是举一个例子啊，它只适用于当下，大家在生活中不能这么没礼貌啊。那么接下来，大家请看，这就是我们拿到的题目，叫‘什么是傻逼’，那审题得出的写作任务就是：解释什么是傻逼。”
　　陈老师停下来，手伸到鼠标上点击一下，视频画面也便随着那清脆的一声响切换到了一段演示画面中，继续道：“现在，我们就到网上直接搜索这个题目。诶，正好网上就有这样一篇名字相同的文章。我们把它复制下来，粘贴到新建的文档里。然后，我们该做什么呀？对，没错，就是读。时间紧迫，陈老师只选取其中的一个自然段。”
　　演示画面切换到一篇文稿中，电脑上已经出现了一段事先输入的文字：
　　傻逼，原指智商低下、思维简单、言行粗鄙、做事不理智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词汇可能具有更为广泛的含义，例如当人们想要表达对某个事物、人或行为的不满、鄙视、嘲讽、无奈、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感时，会使用傻逼这个词汇。在不同的文化背景、社交场合中，傻逼的含义可能会有所不同。
　　陈老师道：“现在我们得到了一篇文稿的资料，请同学们仔细阅读，然后用自己的语言对其进行表达。来看看老师的示例。”
　　PPT再度切换，电脑上出现了陈老师修改过后的文稿：
　　傻逼，在过去常常用来形容智商程度低、思考问题过于简单、言行不堪、做事缺乏冷静思考的人。不过，伴随着时代和社会文明、用语习惯的发展，该词汇也衍生出了更加丰富的含义和用途，在人们表达对事件、人物、行为的愤懑、讥讽、蔑视、无可奈何等情况时，会常用到这个词。在特殊情况下，也会用来表现对自己的自嘲。
　　陈老师道：“看，是不是很简单？从这个例子中啊，我们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修改一篇文稿的常用技法就是：移花接木、同意互换、调换语序、结构重整等等等等，可扩可缩、可正面描述，可反面推导，其重点就在于：核心表达不变。好的，如果同学已经看完了视频，现在就可以给陈老师发消息确定进行考核。建议大家不要心急，认真反复多看几遍，先掌握了，赚起钱来才能事半功倍。”
　　
　　（二）
　　“这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林析反复将视频观看了几遍，将举例前后对比了几番，便向陈老师发出了确定进行考核的消息。陈老师回复道：“同学注意，现在你可从以下三个题目中任选一个作为本次考核的题目。A论中国现当代小说发展的特点；B以好莱坞电影为例——论美文化对世界的影响；C世界历史发展的规律。选择结束后，直接回复题目英文序号，我们将根据你所选的题目，为你提供参考文献，以节约时间。请注意：1.考核时间2小时；2.参考文献一经发送，则计时开始；3.考核时间段内必须完成阅读文献、写作、交稿等任务；4.查重工作由我们进行，不用问老师如何操作，查重标准20%，请注意质量；5.正文2000字；6.完稿提供Word文件。”
　　看罢要求，林析在回复栏里输入字母“A”，确定大小写也符合要求后才将其发送了出去。陈老师道：“五分钟后发送参考文献。请稍候！放轻松！这并不困难！你现在可以开始准备工具，手机、电脑都可以。”林析开始紧张起来，在谢过陈老师之后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等待中，文文发来信息询问林析接受培训后的感受。面对文文，林析放松了很多，道：“我想试一试，已经确定题目了。”
　　文文便鼓励道：“好勒，那我就再多说一句。你看到的参考文献是什么形式，就意味着你交上来的初稿是什么形式。别把时间浪费在看文献上，2个小时完成2000字是不容易的，我们要看的是你的文字转换能力。总之一句话，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想想我们那么多小伙伴都成功过稿了，你也可以的！加油！”
　　“加油！”有了文文的鼓励，林析的紧张感缓和了许多。20：45，陈老师发来一个文件压缩包，林析将其解压后在放参考文献的子文件夹中看到了多篇论文，一时只觉一座高山压到了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办？”林析完全乱套了，大脑空空荡荡，装不进东西，也想不出什么，眼睛随着手指的上下滑动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直到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林析的身体突然一颤，才让他从这阵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林析不得不劝自己清醒些，打开第一个参考文献读起来。这样字斟句酌的阅读，让林析刚看完第一篇文献就花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林析察觉时间不够了，抽出一张纸巾擦去手心的汗，在新建的文档首行打出“中国现当代小说的发展规律”一行字后，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定定心神，林析逼着自己在屏幕上写下摘要二字，随后又返回参考文献界面，把摘要重看了一遍。才把四行仅200字的内容看完，20多分钟又过去了，那些文字在脑海里自动播放出声音，仿佛确有一个人在替他朗读，却不能帮他将其用另一番话说出来，而剩下半个小时内要完成1800字的正文，林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想到会这么难！林析想到别人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考核，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多花些时间看看视频。
　　
　　这时候姜柏回来了，他将从超市买来的零食放到桌上，见林析愁眉不展低着头，便站到林析身后看了看，道：“写作业呢？”林析没有回答，仍是低头看着手机。姜柏继续道：“这作业期末才交，你着急写它干什么呀？”林析见姜柏问个没完，回呛了几句，叫他别再烦人。姜柏却不恼，建议道：“你可以等峰子回来了问他怎么写的啊，他都快写完了。”
　　闻言，林析盯向旁桌叶子峰的电脑看了几秒，便向叶子峰发消息问能不能借他作业参考参考，叶子峰回复道：“我也没写完，你想看就看吧，我电脑密码是459459。”得到叶子峰的允许，林析起身坐到叶子峰桌前将他的电脑打开，便看到了叶子峰还未退出的文档页面，全文4562字，这大大超出了考核的标准。林析在电脑上登陆自己的微信号，通过文件传输助手将文档内容全部复制并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随后又删除了自己的登陆记录。
　　“可以了！”林析回到床上，将叶子峰的论文又重新复制、粘贴到方才编辑的文档中，将内容删减到2400字左右，而做完这些，他只不过花了十分钟而已。心定后，林析将论文中的部分词汇进行替换，然后看着参考文献的目录，将其一一输入了文档最后的位置，在考核时间结束之前，把文档发送给了陈老师。
　　陈老师迅速回复道：“收到，小林同学好好休息。明早8:00，我们会通知审核结果。此消息不用回复。”林析如释重负，瘫倒下的那一刻，脑海中便只剩下听天由命这一个念头了。宿舍的灯光逐渐刺眼，大脑也传来一阵眩晕，林析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为何会如此熟悉，只是觉得口干舌燥，并伴随着一阵苦涩。林析觉得兴许是饿了，但紧张、焦虑和害怕落选的情绪让他吃不进任何东西，只是拿起手机，一遍一遍翻看文文给他发过的图片和朋友圈。
　　
　　（三）
　　次日8点，在经历了一夜睡了醒、醒了睡的煎熬后，林析接到了陈老师的微信消息：“恭喜你，小林同学。你已通过了笔墨痕迹的考核，请在接到讯息后回复1，确定入职。今日内未回复或回复其他内容，将视您放弃入职。”
　　林析只觉得心跳加快了起来，不敢有一丝耽误，连忙按要求回复了数字“1”。
　　陈老师道：“欢迎你，小林同学。从现在开始，将由文文与你对接工作。”
　　林析放心地笑了，怀着感恩回复道：“感谢老师的指导和辛苦审核。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一面担心审核失败，一面担心审核过了又无法完成工作。现在审核通过了，我会好好努力为公司创造价值的。”
　　陈老师道：“请勿发送与工作内容无关的消息，谢谢。”
　　这冰冷又带着些许礼貌的警告让林析瞬间紧张起来，忙又发去道歉的消息，但对方仍是重复道：“请勿发送与工作内容无关的消息，谢谢。”林析的脸烫起来，慌乱中又回复了“好的”两个字，同样的，陈老师又回复道：“请勿发送与工作内容无关的消息，谢谢。”林析只觉得脑袋和心脏又被敲击了一锤，同时又生出了把什么事情搞砸了的感觉，想道歉不知道该跟谁说，但不说又担心“领导”因他的愚笨而对他生出不好的印象。还好，这时候文文给他发来了消息，表达了对林析加入团队的欢迎，虽从语气来看，文文还算热情，但林析的情绪已跌落到谷底了，只回复道：“师姐好。”
　　文文如是道：“恭喜呀，小师弟。你的初稿评分最高，查重率只有6%，真就像自己写的一样，大多入职几年的员工都达不到这种水平呢，更何况只用了两个小时，还是新手！陈老师对你赞不绝口哦。”
　　“真的？”林析的心情转好，回复道，“那你帮我谢谢陈老师吧，我刚才跟他说谢谢了，但他不允许发和工作无关的内容。”
　　文文道：“他看到了就行。接下来我们说工作，根据师弟你的专业和出稿速度，公司这边建议你负责文史类稿件的撰写，这类稿件的工作量较大，字数普遍在8000以上，你的时间充足吧。”
　　林析不敢说不行，他记得昨天文文还说过要服从一切安排的指示，赶紧回复道：“没关系，我可以的。”
　　文文便不再多说，直入主题道：“今天，我会给你一个题目和参考文献，这将是你正式入职后的第一份工作，请务必重视。原则上我们不限交稿时间，但最好不要超过5天，我会根据你的出稿效率给你安排工作，你的收入也将与你的工作量成正比。小师弟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林析犹豫了会儿，问：“咱们这边可以写诗吗？我有点经验。”
　　文文：“当然可以了，我们也鼓励大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多多接单，小师弟有作品吗？师姐帮你看看你适合哪方面的诗歌创作。”
　　林析有些犯怵，他不确定自己的风格是否能被公司接受，但还是在过去的诗稿中选择了一篇较为满意的发送给文文。片刻，文文回复道：“小师弟，是这样的。我们几个老师看了你的作品，认为你可能不太适合接诗歌单哦。”
　　“为什么？”文文的回复杀死了林析的期待。他的确想过不通过的情况，但当这个结果成为现实后，他还是听到了内心喊出的声音：他不服！
　　文文解释道：“当然了，不适合只是说你的风格不适合写作我们的诗歌单，不是否定你的创作能力，我们需要的是能写出满足客户需求的作品，而不要求你个人色彩很强。师姐建议你可以把自己的诗投到其他地方，一样可以为你增加收入的。（师姐悄悄告诉你，诗歌单一篇才2-5块钱，最多10块，需求量太少了；需求量大的文史类稿件一篇就160左右，当然更划算了！）”
　　“好吧。”文文的解释让林析的情绪稍有缓和。接着，文文发来一个文件压缩包，说：“压缩包一定要用电脑打开！解压后在二级文件夹中有四个子文件夹，第一个名为‘新手必看’，它会教你如何完成工作；第二个名为‘写作任务’，你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其具体要求会在里面详细列出。剩下两个都是空的，至于怎么用，新手指南里会详细说明，抓紧时间完成哦。”
　　“好的。”林析回复后，顾不上洗漱，甚至也不去吃饭，直接去了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用电脑解压文件后，林析把文文的指示又看了一遍，才点开《新手指南》文档仔细阅读起来：
　　你好，新手。
　　拿到这篇文稿，说明你已经通过了文字转换阶段的测试，也即成为了我们的一员。接下来，我将指引你完成一篇文稿的写作，本部分重在强调格式。现在：
　　1.打开你的电脑；
　　2.安装论文阅读器（考核阶段是考验大家的文字转换能力，我们会事先将参考文献转成文档格式以方便大家，到了工作阶段，公司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需要大家自己解决，参考文献只能用专门的论文阅读器才能打开，所以你只能也必须用电脑进行工作。如果你没有电脑，是借是买都只能自己解决，不要问责任人该怎么办哈。）；
　　3.新建空白文档；
　　4.格式说明
　　以下是全国文科类论文通用格式汇总，若客户没有提供格式，则根据客户要求的学历标准选择格式进行写作。文档已设置章节导航，点击上方工具栏的“章节”即可在左侧工具栏中看到目录，点击目录中相对应的标题，你将看到所需论文格式的模板。
　　4.1文科类专业论文通用格式
　　4.1.1本科生论文通用格式
　　4.1.2硕士研究生论文通用格式
　　4.1.3博士研究生论文通用格式
　　现在，返回文件夹上一级，打开“写作任务”文件夹，打开文档“写作内容”，这就是你的写作任务。当你拿到一个题目后，请先确定客户有没有格式要求，若有，我们会单独提供；若无，可直接从以上格式中，根据客户的要求，复制合适的格式粘贴到你新建的文档中。
　　
　　初稿
　　完成以上内容，现在，你可以在【标题】后键入标题，标题一般在“写作内容”文档中，请自行查阅。
　　下一步，用论文阅读器打开所有参考文献，工具栏点击复制功能，选中每一篇的摘要，复制到文档中的【摘要】后；
　　下一步，复制各参考文献中的关键词到文档的【关键词】后；
　　下一步，复制各参考文献的二、三级标题到格式中的相应位置，仔细观察是否有相同或者相似标题，把它们放到一起，这样你可以很快锁定要写的内容。如果你不知道写什么，那就写出现频率最高的内容，因为大家都写的内容就是最保险的。不要写出现频率很少的内容，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我们能够参考的资料不足。
　　完成以上内容，你就得到了一篇文章的基本框架。接下来，你所选取的各小标题出处，就是你的知识来源，看过之后将其转化成你自己的知识，键入对应部分，你就获得了初稿。
　　
　　查重
　　初稿完成后，我们需要对其进行查重。微信关注公众号【查重新世界】，该平台为文稿查重平台，每位用户每日拥有一次免费查重机会，如需使用多次，只需要将公众号分享给一位好友便可再获得一次免费机会，每日分享次数不存在上限，但已被分享的好友当日不可再推荐，次日可以再次推荐。该平台收录全世界包括并不限于已发表的论文、著作、期刊等文字作品，凡在此平台查重通过的文稿，在国内任意查重平台都可通过。
　　查重流程：关注公众号后，进入公众号，点击页面最下方的“免费服务”，点击“我要查重”，页面将自动跳转至查重页面。在查重页面，你需要将标题、作者、初稿全文输入对应的信息框内，其中标题、作者名字可随意填写，初稿全文直接复制粘贴即可。提交后，一般十分钟内就会收到查重结果。确定查重率为20%及以下后，下载查重报告，选择保存路径为文件夹“4”，将初稿保存入文件夹“3”。
　　完成后，将文件夹进行压缩发送给负责人，任务结束。
　　
　　（四）
　　林析按照指引，慢慢摸索，在掌握了流程后便开始了这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有多难，在进行考核时就可见一斑了，不再繁叙。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工作，林析在电脑前的表现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他打字很慢，很慢，许多陌生的词汇需要很久才能领会它们的含义，然后再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而饥饿和困意也在袭扰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将精力都投注于工作之中。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林析这样想着，便坚持到了夜里，在图书馆闭馆前将文稿发送到了文文的微信上。
　　文文迅速回复道：“辛苦了，小师弟。”完成任务后的林析在精神和肉体上感到一阵轻松，道：“师姐也辛苦。”文文道：“不要有太大压力哈，给兼职小伙伴的稿子都是公司外包出去的，时间上都不是很急，不要耽误自己的学习哦。”
　　林析此时已顾及不得许多了，看到自己所负责的只是外包的工作便担心道：“那外包的稿子数量多吗？”
　　文文：“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很多订单，外包的数量很大。”
　　林析放心了，又问道：“那假如我的效率提高了，派给我的稿子也会多起来吧？”
　　文文：“是的，不过要保证质量。”
　　“好的。”林析犹豫片刻，问，“师姐，我们这是给其他大学生写论文吗？这算不算学术造假呀？”
　　文文否定道：“当然不是了。我们创作的文稿交给客户后，客户一般会发表在自己的账号上，因为是知识类的文章，内容要体现出专业性，所以我们参考的当然就是论文和著作类文献了，这些文献一般都是学术前沿的东西，也就是说新东西比较多，读者看了也就更容易有获得感。文章格式上虽与论文类似，但只是说它们之间的写作形式是互通的，不是所有的文稿都可以被称之为论文，也不是所有的论文都叫‘学术’哦，要学会甄别。”
　　林析心里的疑惑被解开，撰写文稿时的负罪感亦烟消云散了。文文继续道：“还有哦，我们是从事文字服务行业的，不管我们创作了什么、付出了多少，在拿到稿酬的时候，文稿就跟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客户拿去做什么，能获得什么都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能理解吧？”
　　林析道：“那这不也是造假吗？”
　　文文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不管是兼职学生的稿件，还是公司专业人士的稿件，它们对客户来说都只是一个花钱买来的简单处理过的信息，客户拿到手上依然是要修改的，依然还是原创。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客户整理信息的工作。”
　　林析点头道：“那我没有问题了。”
　　文文：“好。今后不管在哪里看到自己的作品，都要坚守底线，不要说也不要去评论哈。上次有位小伙伴就是跑到作品下评论是他写的，公司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才把事情平息，所以这是每位刚入职的小伙伴都需要接受的教育。”
　　林析回复道：“我能够理解的。”
　　文文：“嗯，好。那现在师姐跟你说说稿酬。我们实行计件押薪制，一般押半个月稿酬，这是因为客户拿到文稿并确定没有问题了才会给我们结全款，所以大家的稿酬实际上是公司进行垫付的。因此我们一定要认真对待所有的稿件，保证高质量完成才能拿到所有的佣金。每个月的押薪会在下个月补发，也就是说第一个月月尾，你会拿到第一个月所完成任务的一半稿酬；第二个月月尾，你会拿到第一个月的尾款和第二个月稿酬的一半，依此类推。千字20元，不满1000字时，未超过500字的不计稿酬，超过500字时，500字到900字按3元计，900字以上按5元计。你这边建一个表格，每次完成写作任务后将写作任务对应的题目、交稿日期、字数、应付款额做个记录。公司这边也会制作表格，在结算稿酬的时候我们两两确定，没有问题我们再结算。清楚吧？”
　　林析把稿酬的发放规律推演了一遍，清楚后回复道：“没有问题。”
　　文文：“好的，那祝小师弟学业有成，工作顺利。”
　　“师姐也是。”林析回复完，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眼睛不眨一下地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周围的一切，在他的注视下一道遁入了那片黑暗的背色里，他看到黑暗的尽头仿佛出现了一个佝偻的黑色的身影，他本应与那道黑暗融为一体却轮廓分明，他挣扎着，在用尽全力摆脱什么东西后，像身负重伤的野兽，努力挺起腰板和头颅向天空嘶吼……
　　
　　目光……向夜的极深远处望
　　有一个巨人
　　有一个巨人张开口
　　狰狞啊
　　嘴角和眼角撕开
　　是我在看你
　　是他在望我
　　
　　吞下去？
　　还是喊出来？
　　那是什么呢？
　　你尽去猜他要做什么
　　呵
　　你猜不到我在做什么
　　
　　林析在电脑上敲下一串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文字，上一次这样，大概还是一年前。那时候夏宁悦还没有来，闲事也没这样满。林析苦苦地笑着，在心里推演着自己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跟夏宁悦有关吗？可她从未看过他一眼。跟代冰有关吗？可她从未要求他做过什么。然而，他还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今天这地步。依旧没办法怪任何人。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已没有力气去修改这突然出现的文字了，将手指按在删除键上看它们一个一个地消失。他还记得在白天，他也曾想过这份工作是否有意义，当得出否定结论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了深深的痛苦，更不止一次地想放弃，然而一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能做的兼职，他便又坚持下来了。看着电脑屏幕上越来越多的字数，看着原本空空的文件夹被填满，看着文件压缩完成后发送给文文被她接收，林析便知道这将为他带来一笔160块钱的收入，痛苦也便随之减少了几分。
　　只要再努力一些，那将近5万的欠款今年或许就可以还清了，到时候就不用再这么累了吧。林析这样想着，收拾好校园卡、钥匙等物，站起身来时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中了脑袋，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站稳。当他伸手去扶住桌角时，也才发觉腰已直不起来了，腹部更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整个人置身在一个只有耳鸣声的世界里，除了感受到这些疼痛和不适时会本能地用手撑住身体外，他已不能再做其他事。
　　林析把手掐在腰部两侧，用力闭上双眼试图使自己获得些清醒，当确定这么做也只是徒劳后，他只得凭意志让身体去适应这所有的不适了，转身慢慢走出图书馆。他在食堂要了一碗面，准备在经历了这两天的不易后好好犒劳下自己，却只是做了一个把嘴张开的动作，双颊便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酸痛，于是他赶紧放下筷子，用双手在耳根处快速揉动起来以减缓这种不适。过后，他竟又被第一口送进嘴里的面条烫伤了舌头，辣椒也激得他口水直流，眼泪在眼皮里打转。那一刻，林析紧紧闭上了双眼，积蓄在心里的不痛快化作重重的一拳，落到桌面上。众人在听到那“嘣”的一声巨响后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弯腰垂首，一动不动的身影，看他从嘴里吐出一口黏黏的唾液挂在下唇，看他又捡起筷子，安静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