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黄虎一面挖坑，一面忍住满腔的悲愤，看着眼前还有微弱呼吸的这位工友，不忍心就这样把他埋了。黄虎忽然想起来，郭子善曾经偷偷说过，他身上带着救命的灵丹妙药，人到垂死的时候，服下去一点就能起死回生。看来郭子善已经不准备再活下去，才故意让自己病成这样。
　　黄虎蹲下身子在郭子善身上翻找，在破烂内衣的一角摸到一个很小的药瓶。他撕开衣服把缝在里面的药瓶拿出来，看见药瓶里装满紫红色液体。他撬开郭子善的嘴，把药瓶里的药液往他嘴里滴上几滴，只一会工夫，奇迹发生了。郭子善睁开眼睛，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他看见手拿药瓶蹲在一旁的黄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哭着埋怨黄虎不该把他救活，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黄虎正在劝他要坚持下去的时候，那只一直在旁边转悠，准备吃尸体的大狼狗等不及了。它见躺在地上的郭子善又坐起来，窜起身子吼叫着向郭子善扑过来，张开大嘴直奔他的喉咙！
　　黄虎自小练武，身手十分敏捷。他见大狼狗扑倒了郭子善，还没等狗嘴咬下去，伸手就抓住狗的一条后腿。大狼狗还没反应过来，黄虎已经把它轮到半空，用尽全身力气向地上摔去！狼狗的头正好摔在一块大石头上，只见它躺在地上“嗷嗷”叫着，四条腿乱蹬，嘴角流出鲜血，再也爬不起来。黄虎怕狗叫声很快会引来别的狼狗，他来不及多想，抡起铁锹，几下就把狼狗打得没了声息。
　　等把狼狗打死后，黄虎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在日本人眼中，十个劳工的命也不如一条日本狼狗值钱，看来自己和郭子善这下必死无疑。
　　黄虎站起身观察一下四周，发现四周没有日本人。那天不知是日本人的什么节日，他们全在宿舍那边喝酒，远处不时传来日本人醉酒后狂呼乱叫的声音。黄虎顾不上许多，背起地上的郭子善就往草深林密的地方跑。来到电网跟前，黄虎不敢贸然靠近，他先把手中的铁锹扔到电网上。也是活该两个人命不该绝，那天电网不知道为什么没通电。黄虎背着郭子善钻过电网，跑进了茫茫大森林。等到第二天日本人发现跑了劳工的时候，黄虎和郭子善已经在百里开外了。
　　黄虎和郭子善从劳工营里逃出来之后，害怕再让日本人抓住，不敢去人烟稠密的地方，躲在大森林里，靠着太阳辨别方向，一直朝南面走。他们知道，一直往南走就可以回到家乡。好在当时正是夏季，东北大森林里的气候不冷不热，靠着黄虎一身武功和郭子善的医术他们活了下来。没有吃的，郭子善就教给黄虎采集一些能吃的野果野菜，遇到比较凶猛的野兽，黄虎的武功能够抵挡一气，有时还能打到一些猎物充当食物。一路上郭子善教给黄虎采摘草药，边走边给自己治病，慢慢把自己的病治好了。经过千辛万苦，两个人在秋天来临的时候终于回到黄虎的家乡。
　　八路军已经在黄虎的家乡建立了抗日根据地，抗日斗争正如火如荼。郭子善的家乡在南方，他没有继续往南走回自己的故乡，把黄虎收为徒弟，师徒俩一起参加了八路军。
　　当时正是抗日斗争最艰苦的时候，八路军部队缺医少药，精通医术的郭子善和徒弟黄虎参军之后，马上被安排到部队医院工作。
　　郭子善出身于名医世家。他的家乡生活着很多少数民族。郭家祖上把中医和少数民族特有的医术综合在一块，总结出一套独特的治病和用药方法，家中收藏着很多自创的偏方秘方。
　　郭子善参军到了部队医院，拿出治病疗伤的全身本领。当时敌人严密封锁抗日根据地，各种药品奇缺，很多伤病员由于得不到及时治疗而牺牲。郭子善为抢救伤病员想了很多办法。缺少医药他就组织医务人员到野外采集中草药，平原上野生的药物种类不多，他又想办法种植草药。
　　当年就是郭子善发现赵家堡这座名叫“虎踞”的土山和名叫“龙潭”的水潭，土山土质和和龙潭水质与别处不同，特别适合一些原本生长在南方的草药生长，曾经组织人在这里种植过多种有特效的药材。黄虎之所以把家搬到这里，也是为实现师傅的遗愿，在这里种植一些名贵草药。
　　在郭子善师徒所在的这所八路军医院里，师徒二人救活过不少生命垂危的伤病员。他们这所医院在抗日根据地中逐渐出名，别的医院都曾派人到这里学习取经，学习他们用传统中医中药救治伤病员的好办法。
　　医术高明而又满腔爱国热忱的郭子善先生如果能活到今天，一定能成为全国著名的中医专家，只可惜他在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年代壮烈牺牲。
　　
　　说到自己老师郭子善的牺牲经过，黄虎老人的眼圈红了，眼泪一个劲在眼圈里打转。
　　那是一九四三年夏天，正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有一次根据地的八路军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消灭了日本鬼子一个小队。郭子善当时已是医院院长，他平时要求全体医务人员，部队的仗打到哪儿医院就要跟到哪里。战场上枪声刚一稀疏，郭子善就带着医护人员来到战场上抢救伤员。
　　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个战士发现个日本军官，浑身上下没有受伤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个战士以为这家伙是躺在地上装死想蒙混过去，上去踢了他几脚，谁知这个日本军官还是一动不动。战士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死没死，就喊在一旁抢救伤员的医生。郭子善跑到跟前给躺在地上日本军官把一下脉，让医院的人把这个日本人抬回了医院。
　　日本人被抬到医院后，经过辨认，这个家伙正是被消灭日军小队的小队长。他没有负伤，大概是出于极度恐惧，在战场上犯了心脏病而死去。日军小队长被抬回医院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些僵硬，大家都说赶快把他埋了，省得招来苍蝇下蛆。郭子善院长拦住大家。他先组织医护人员把八路军的伤员安置好，晚上叫上黄虎，来到那个日本人身旁。
　　郭子善先生给人治病疗伤一直遵循着他们家传祖训，不管是谁，只要遇到病人就要尽心尽意治疗，哪怕是自己的仇敌。当天晚上，他让黄虎撬开日本小队长僵硬的嘴巴，往嘴里滴进几滴药液，到了第二天清晨，已经死去的日本小队长竟然又活过来！
　　日本人醒来之后感到奇怪，一定要找把他救活的人。他见到郭子善之后，趴在地上就给郭子善磕头。
　　后来才知道，被救活的日本小队长姓山崎，他的家族在日本也是有名的医药世家。山崎家族有个遗传隐疾，几乎每个家族成员都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很久以前，山崎家族就想把这种遗传疾病根治，然而经过很多名医治疗也没见效果，后来他们家族内部就自己研究治疗这种遗传疾病的办法。经过几代人努力，直到山崎家族成了日本有名的医药世家，也没找到根治自己家族遗传疾病的良药。这种先天性心脏病平时没有什么征兆，一般到三四十岁突然发病，大部分是当场死亡，根本无法抢救，所以山崎家族很少有人长寿。
　　被救活的日军山崎小队长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致命隐患，所以对郭子善能把他从死亡中救活感到十分震惊。他一再追问郭子善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郭子善当然不会告诉他。山崎是个有心人，他见郭子善不告诉治病药方，趴在地上又给郭子善磕头，想认郭子善为老师。郭子善对收不收这个日本徒弟没表态，但是对山崎进行了现场教育。他列举事实讲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巨大伤害，说得山崎痛哭流涕，一个劲地鞠躬忏悔。那时候根据地有专门做日军统战工作的部门，郭子善请示相关部门，把表示愿意参加八路军的山崎留在医院里。
　　山崎出身医药世家，原来就是医术高明的医生，根据地医院里又多了一个日本大夫。他在医院工作中非常积极而又认真，很快就得到大家的好评。他对郭子善的治病疗伤方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尽管郭子善没有正式收他为徒，平时见到郭子善也是一口一个老师。山崎尤其对郭子善的一些偏方秘方感兴趣，总是想方设法打听这方面的信息。
　　别看郭子善疗伤治病不分敌友，但在收徒弟上却十分谨慎。他特别看重人的品行，而且要经得住长期考验。他教黄虎这个徒弟自然毫无保留，只是黄虎文化水平低，很多药方只能靠死记硬背。山崎头脑灵活又掌握有祖传医术，什么事一点就透，但是郭子善对这个表面唯唯诺诺的日本人还是保留了一份警惕。山崎在医院里工作一年多，只知道郭子善手中有很多神奇秘方，药方内容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