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到了一九七八年，国家颁发了关于知识青年待遇的文件；只要是单身，无论男女，都可以返城。这下子就轮到戴老三笑话我们了：“看看，我早说什么了。你们这群勺子啊，说白了都是骚情货，早早结婚干嘛呢？这下好了吧，回不去了吧，哈哈哈……”
　　一天下午，一辆红色的公共汽车开进了矿区，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本花名册，直接通知戴老三把行李装上车。我走过去一瞧，花名册上面也有我的名字，只是在后面栏目里写了两个字——已婚。
　　全矿区只有戴老三一个人符合返城条件，其他的都结了婚，就没有资格了。出发的时间到了，戴老三一把抱住了我，并且激情地吻了我：“民哥，在这群知青里面，你是最棒的，我特别佩服你。民哥，希望这一辈子咱俩都是好哥们儿，永远不分开好吗？”
　　我也深情表态：“兄弟放心就是，无论到了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老弟你的。一路走好，多保重啊！”
　　这句话似乎哪里说错了，给后面的事情埋下了隐患！
　　汽车启动了，戴老三对着我们大家连连摆手，随之，公共汽车绝尘而去。
　　过了一年多，戴老三骑着嘉陵摩托车，带领着几个小哈啰来到了矿区，来拜访大家了。他搂抱着一个靓丽的姑娘，如胶似漆似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肯定是他新交的女朋友。那女子长得很漂亮，身材修长，亭亭玉立。总之，配他是绰绰有余的……
　　一天，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走到了医学院，突然间，我的黄军帽被人抢走了，我急忙一转身正准备发飙时，发现站立在我眼前的却是多日不见的戴老三。他嘿嘿傻笑着把帽子还给了我，说：“民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回家是吗？”
　　我扫了他一眼，发现他身后还跟随着几个小哈啰，看来他混的不错，走到哪里还有保镖跟班的。
　　我问道：“老弟，你媳妇呢？怎么没有随身带着？”
　　“她呀，到西河坝卖沟子去了。”戴老三翻了翻白眼，显得不屑一顾。
　　“不会吧？这才认识几天啊，我知道了，肯定又是你小子喜新厌旧了吧？”
　　他对着我耳语：“这次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了好了，车上人多嘴杂，有空再提她吧。民哥，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现在是在逃犯，公安局正在收纳我呢。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该下车了。”说完打了一个口哨，几个哈啰紧随其后，都跟着他下车走了。
　　因为距离太远，关于戴老三的消息也不方便去打听。总之，从此以后我的心里面总觉得堵得慌，有一种不祥之兆！
　　果不其然，一天在车站上遇到了马建军，他也是我的死党。他曾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倚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矿长，到处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后来学乖了，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在亲戚的提携下，被调到了天山区检察院里去当了干警，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他对我耳语道：“老哥你还不知道吧，戴老三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
　　“不会吧？！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马建军简单扼要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戴老三自从调到了矿务局三分厂，担任了矿山救护队里的队员。只是性格使然，不久便结交了一群地痞流氓，臭味相投，干了不少缺德事。打砸抢，欺男霸女，劫持、强奸轮奸了许多打工妹。一时间搅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治安科也是无能，始终破不了案，十分头疼。
　　后来，戴老三的朋友“草鸡”领着一个朋友到他处去拜访，身后那个朋友可不是等闲之辈，也是一个臭名昭著之人，眼下的身份是监狱里的服刑犯人，处于保外就医期间。在酒桌上，那个犯人趁戴老三出去买酒之际，就厚颜无耻地去勾搭戴老三的女朋友。那个小伙子长得特别帅气，女朋友本性就是水性杨花，顷刻之间被他撩拨得魂不守舍，心花怒放，就给他抛眉眼，暗送秋波。
　　不曾想，这一幕恰巧被戴老三撞上了。这还得了！戴老三何许人也，顿时大发雷霆，操起菜刀就是一通乱砍，直把那个犯人砍得满身是血！
　　事后，监狱里的警察便找上了门，无论如何，犯人也是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不问吧。
　　戴老三闻风丧胆，就带领着几个小哈啰逃跑了。也就是在公交车上偶遇的那次，那是最后的一面！
　　法网恢恢，疏而不露。戴老三最终还是没有逃出法网，他被行政拘留了。
　　谁知，他那个女朋友却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借此机会反水了，主动跑到公安机关去举报了他的所作所为；打砸抢，包括强奸轮奸打工妹等等一系列的犯罪事实。与此同时，又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前男友的怀抱……
　　戴老三闻听了此事，气的是七窍生烟，只是身陷囹圄，奈何不了她。于是便心生一计，待弟弟四猴子前来探访时，便对他耳语了自己的行动计划。四猴子手眼通天，居然真的帮哥哥开了保外就医的证明，说哥哥犯了急性肠胃炎，需要保外就医。
　　戴老三被临时释放了出来。第二天就掂了把菜刀去寻找女朋友。无论如何也要当面问个清楚，讨个说法，再顺便教训她一顿。戴老三满脸杀气地推开了院子门，杀气腾腾地进去了。小姨子见此情景，正在洗衣服的她顿时慌了神，见戴老三手里掂把菜刀，肯定是来者不善。于是就先发制人，端起一脸盆污水泼了过去。戴老三本来只是打算去讨个说法，并没有想杀人。见自己被泼了一身污水，顿时失去了理智。也不言语，扑过去对着小姨子就是一顿乱砍，只把她砍得血肉模糊，动弹不得方才罢休。紧接着就冲进了屋里，未来的丈母娘见状急忙吼叫着去阻挡，戴老三已经杀红了眼，顺手几菜刀就把她剁翻了。小舅子吓得大气不敢出，直愣愣地盯着戴老三。戴老三念他平时对自己还不错，“姐夫姐夫”唤得那个亲！于是就网开一面，挥挥手放他走了。紧接着就一把拽住了女朋友的头发，朝着她二话不说就是几菜刀！女朋友的脸部顿时鲜血淋漓，求饶道：“戴哥，看在我陪伴你那么长的时间，饶了我吧？”
　　“饶了你？你他娘的真不要脸啊！老子刚进去你就去举报我，还和那个狗日的上床。我问问你，你是个啥鸟人？”说着就把她推搡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小姨子躺在地上抽搐着，到处是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此时，周围的人闻听了此事，都急忙跑过来看热闹。人群中也有戴老三的朋友，纷纷劝说道：“小戴，千万不要冲动啊！一定要冷静，快点把刀放下！放下菜刀，有话好好说嘛……”
　　一个外号叫“毒蛇”的哥们儿，走到戴老三近前，拉扯着戴老三的胳膊劝道：“戴老弟，大家都是哥们儿，听我一句劝吧，来来来，把菜刀交给我。”说着就去夺菜刀。
　　戴老三已经杀红了眼，失去了理智，哪里听他劝告。“去去去，滚到一边去！”菜刀随意一挥，就把“毒蛇”的鼻子削掉了。“毒蛇”“啊呀”一声惨叫，急忙捡起地上的鼻子夺门而逃了。
　　戴老三哪里还顾得了那些，又朝着女朋友的脑袋上砍了几刀，怒不可遏道：“大家都瞧瞧吧，就是这个小婊子，当初还是她主动勾搭的我。啥话都不说了，老子一进号子，她就投怀送抱，和她那个老相好的又滚到了床上。还诬告老子，老子让你胡说八道！”说着又是几菜刀！
　　女朋友拼命挣扎着，声嘶力竭嚎叫着：“那些都是他强迫我干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他嘛！”
　　“问问他，问你娘的臭X去吧，一对狗男女，去死吧！”说完，戴老三怒火冲天，朝着她的胸膛就是一通乱砍，肠子顿时流了出来！戴老三又朝着她的脑袋上补了几刀，然后把菜刀往地上一扔，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后来在众人的规劝下，戴老三只能到治安科去投案自首……
　　我们闻听后，惊叹之余，不免为他惋惜。有人说：“为了一个小婊子，有必要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吗？”
　　也有人说：“估计戴老三这次也是被逼急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一旦失去了理智，啥事情干不出来呀！”
　　干警马建军成了我们唯一的信息通道，他经常给我们偷偷传递戴老三的近况。不久，在检察院的宣传橱窗里，我看到了戴老三的黑白照片；他被五花大绑着，泰然自若，似乎像条汉子。
　　过了一段时间，马建军又通知我们说，估计在这个星期六对戴老三执行枪决！我们哥几个都提前给摩托车加满了汽油，做好了一切准备，必须要送他最后一程。毕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两小无猜……
　　星期六一大早，天空乌云密布，紧接着电闪雷鸣！马建军打来了电话，说情况有变，行动计划要延迟执行了。
　　我们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啥滋味。
　　后来过了半年多，终于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戴老三没过几天便被拉到东山公墓，去执行了枪决！因为行动计划要求保密，马建军也不敢造次，所以也没敢通知我们。
　　马建军给我描述了当时的场景；戴老三的父亲向警察一再求情，要求跟儿子说最后一句话，就一句话。最后，在马建军的协助下，主管现场的警官还是点了头。戴老三见到了父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只喊了一声“爸”，便泣不成声了。
　　他父亲一把紧紧抱住了儿子，抚摸着他的脸庞说：“我的小心肝宝贝儿，一路走好啊。走吧走吧，再过几年，爸爸也去陪你啊……”话音未落，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没等他们父子俩把话说完，就把戴老三架走了，和那几个死刑犯被押解到了刑场。少卿，只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只一枪，戴老三就栽倒了，一命呜呼！
　　警察走到戴老三父亲的面前不客气道：“老爷子，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请掏七毛四分钱的子弹费。”
　　我惊呼：“不会吧！人都被打死了，还要掏子弹钱啊？”
　　马建军撇嘴道：“大哥，你以为呢？”
　　“喔去……”我无言以对了。
　　后来，在四猴子的带领下，我买了一大包冥币纸钱和花篮，来到了戴老三的墓碑前；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吾儿戴宏昌之墓。
　　我念叨着：“老同学，哥们儿来看你来了。兄弟，近来无恙吧？”话音未落，泪水便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