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尘一笑 和你共徘徊（六）

　　说到生死问题，当然这是人生中最大的问题了。
　　历来，有关生死方面的探讨，也是多种多样的。
　　史籍中留有记载的，最先遇到这个问题的人，也许就是孔夫子他老人家了。他的学生以死后的事情来问他。孔夫子是这样回答的:“未知生，焉知死！”孔老夫子的意思是：我们连自己是怎么生的问题都搞不清楚，又怎么能搞清楚死了以后的事情呢？！孔老夫子的这个回答，被后人称为是最机智最高明的回答，还说他的这种回答，既可以避免回答不出问题时被学生逼到墙角诘问时的尴尬，又不曾失掉他居高临下的师道尊严。但我觉得，他这是在打马虎眼，原因是他根本就不想和年轻人探讨死的问题。你想啊，年龄都不在一个层次上，认识又怎么会是相同的呢？认识不同，又怎么能说到一块儿呢？
　　倒是如来佛祖，在这个问题上回答的非常干脆。如来佛祖是这样说的：“人身难得，中土难得。”什么意思啊？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在如来佛祖的眼里，众法平等，花草树木，万千动物，在他眼里是一样的，但他却说“人身难得”。由此可见，能以人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间，也还是挺不容易的一回事，实际上是靠了几世的修行才得来的。所以，既然人身是如此来之不易，我们又怎么可以轻忽自己的生命呢？至于“中土难得”，就更好理解了，那就是：没把你生在南极北极或是赤道附近那种要么冷死要么热死的地方，你还不应该感到知足啊？
　　由此说来，人身难得已经得，中土难得已经来。这不是比中了头等彩票，还要更稀罕更值得庆幸的事情吗？不好好走完自己的这一世人生历程，对得起自己吗？
　　但是，如何才能对得起这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自己呢？尤其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来日苦短了，更得好好规划规划了。
　　曾经担任过日本全国老人协会理事长的加藤泰纯博士说：高龄者能愉快生活的三大秘诀是：忘记死亡，忘记钱财，忘记子孙。可他这话，粗听时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再细一琢磨，我们根本就没法子赞同。他能说出这个话来，洒脱则洒脱矣，却让人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更怀疑他是被日本岛国上经常肆虐的海风，吹得丧失了本来面目。
　　难道不是吗？你就想想看吧，他所说的这三条，哪一条是咱们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呢?
　　第一条，忘记死亡？死亡这么大的事儿，忘记得了吗？嘴上说说还可以，真要忘记，那除非是真的死了。到那时，已经一了百了，想不忘记，都由不得你了。否则，明明知道前方有只绕不开的“拦路虎”，雄踞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我们，而且还必定要千方百计地吞噬掉我们，他却让我们忘记了它。开的什么国际玩笑啊？除非我们生来就没心没肺。
　　第二条，忘记钱财？这就更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了。老天爷!难道还有比这更一本正经的瞎话吗？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利都不肯起早。他却要人们放弃本性，忘记它。有几个人能做到呢？估计能做到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钱财多如粪土，根本也记不过来，也就干脆不用记了，反正完全不必担心钱还有会用完的时候。另一种人，根本就身无分文，更莫谈隔夜之钱，所以也就根本没必要去惦记它。至于我们这些普通的人，一生勤劳俭朴，节衣缩食，锱铢必较地积攒下几个钱来，还筹划着要用这几个钱去办这个事再去办那个事，甚至都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余留出几个买块墓地的钱来，他却让我们忘记了它。这何异于是在痴人说梦呢？
　　第三条，忘记子孙？那是说忘记就能忘记得了的吗？父精母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血肉，血浓于水呀。自从他们出世以来，一口水一口饭的，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我们哪怕自己不吃不喝，都舍不得让他们受一丁点儿饥饿和委屈，千里万里都牵肠挂肚地惦记着他们，日盼夜思地想见到他们。他们要是生了病，我们都舍得从自己身上割肝割肺地来救治他们。可这位日本博士，却说要让我们忘记了他们。那他还不如干脆拿把刀子，杀了我们呢。
　　所以呀，这位日本博士的话，我不想听，也听不得；甚至我还怀疑，这位日本博士钻研学问，有可能已经钻研到岔路上去了。想想也是，日本人性格偏执，做事情好走极端，这是全世界都不能否认的事实。你也别看他们见人就弯腰九十度，表现出一副至谦至卑的模样，而且一开口还满嘴里“娃大希娃”，其实心肠狠着呢。他们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毫不留情。你看看电视剧里那些“剖腹自裁”的场景，就大体上能理解这股子狠劲的来源了。况且，非我族类，根基不同，底蕴不同，行为当然也就不同了。再说了，咱觉得压根就做不到的事情，更不必勉力而为，否则再勉出个好歹来，这就与想要长寿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当然了，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也无力主宰自己寿命的长度，更不可能长生不老。长生不老的话题，也就只是个话题而已，千万别被这个自欺欺人的话题搞得从此就五眉三道起来。历史上，秦始皇和汉武帝为了让自己能够长生不老，专门派遣使者出海去寻找仙山仙药和会炼丹药的道家方士，都没能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最后还是一抷黄土掩埋了事。我们区区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做到长生不老呢？
　　但是，我可以保证，当生命的钟摆必须停止的时候，要做到基本上不留什么遗憾。
　　我可不想像那些消极对待生命的人一样，一方面相信和迷信命运的摆布，以阐释自己的不由自主，一方面又求神拜佛，希望仰仗神衹的力量，来使自己的心愿达成。这些做法，何异于是在缘木求鱼呢？他们也不想想，神佛难道是你家的亲戚？神佛连剃度在他莲台下以身舍佛的众多弟子都看顾不过来，又哪能顾及到我们这些六根不净的芸芸众生呢？
　　所以，靠人不如靠自己，就像现在的年轻人豪称的那样：“我的生命(青春)我做主”，岂不也很豪迈？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那些药液，一滴一滴，通过我手背上的针头，无声地进入到我的血管里，我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了细碎的鱼鱗纹皮，还暴现出蜈蚓状的几条青筋。我知道，这是我的肌肉，正随着年龄的一步步苍老，在悄悄地流失。同时也说明，我的生命已经不可遏止地进入了倒计时。尽管，我不知道这个倒计时能有多长，但我会力尽所能地，用科学的知识去延长它。
　　别看人们平时闲聊时经常说起：这个人八十岁了，那个人也八十岁了。其实能够活到八十岁的人，已经是普通人群中的人瑞。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八十岁的这个门槛前绊倒了。即便还能活着，大概率也只是剩下了苟延残喘。那不，全国的人均寿命数，也就是七十多岁么。所以，能挺过八十岁这个大限来的人，无论尊卑，都是可喜可贺。
　　几天来，我每天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几大瓶冰凉的药水，通过一支细细的针管，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源源不断地进入了我的血管当中，我想了许多许多。
　　第一道皱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悄悄爬到脸上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它早就有了，只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它而已。现在，脸上的皱纹已经多如蛛网了，我也就已经没有办法和它们计较了。我又不能像明星们那样，不惜花费大价钱去做什么拉皮填胶，咱既没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个兴趣。况且，人家那个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过：“皱纹，不过是表示原来有过笑容的地方。”你瞧瞧，人家这种心态，要多乐观就有多乐观。咱呀，不妨向人家学着点儿吧，别提前就把“怕死”两个字，痛苦地写在脸上，而且因此就自己吓唬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地苦度余生。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住在我们楼上韩茉莉，自从她的“老白马王子”雷大年走了以后，她不再去小广场上跳舞了。她自嘲自己是“扫帚星”，挨着谁，谁就不吉利，因此也就别再去惹人讨厌了。但话是这样说，其实热闹惯了的人，是最耐不住寂寞的。韩茉莉如今又迷上了电视里的《养生堂》节目。她每天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雷打不动地掐着时间，场场不拉地守候在电视机跟前，聆听着医生和专家们有关疾病预防和各种养生知识的详细讲解。
　　医生和专家们的讲解，当然是分门别类，各有所专，各有所长，韩茉莉就对号入座似的，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养生堂》今天晚上讲了什么医药，你就看着吧，明天一上午，韩茉莉准定出现在中药房里。她不停地照方买药，什么泡茶饮，什么药治什么病，都做了详细的笔记。她说：“我有这个钱！国家每月给我的养老金，不花它，留着干什么呢？”她还鹦鹉学舌地卖弄知识，把她听来的和学到的一知半解，非常热心地介绍给周围的同龄人。她这股疯魔劲儿，让人看着很好笑,而且由不得就想摇头。
　　你可千万别误解了，我这里不是说《养生堂》为我们普及医学知识不好，而是说，咱没必要非得死搬教条地，把这些东西都搬运到自己身上来一一验证。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千差万别，并不相同，而且我们也不至于那么不走运，所有的疾病，我们都要挨着个儿得上个遍？再说了，是药都有三分毒的；再好的药，吃不好时，照样也会要了人的命。
　　我们得承认一个客观事实，衰老是谁也无法阻挡的。事实上，人一过了三十五岁，就开始发生各种与衰老有关的问题了。因为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中，氧化物质在不断地引起我们身体上的各种变化。假如我们的身体是一座房子的话，那么氧化，就会使房子的地基和柱子遭到连续的侵蚀，房顶也会因风吹雨淋而发生渗漏的。在这个氧化的作用下，墙皮在层层剥落，包裏在里面的钢筋锈蚀了，木质的东西朽了虫蛀了，砖瓦沤了碱苏了……但这又确实是一个自然而不可避免的过程。
　　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还想像年轻时候一样有个铜包铁底的好身体，什么风吹雨打都不怕，那恐怕真的只能是美好的梦想了。人一老，各种不期而遇的疾病，就像随处游窜的野狗一样，冷不防就会跑出来惊挠你一下。有的病，治疗一通以后就好了；有的一些病，从此就赖上你了，怎么想办法都撵不走它，你也就只能默认它的存在了，并尽量地与它和平共处。但是，你如果要日日地为它提着条心，吓得什么也不敢吃了，吓得什么事也不敢做了，恐怕它就还会真的会弄坏了你。
　　《黄帝内经》中就认为：生命的根本就是阴阳平衡，只有掌握了天地阴阳变化的规律，顺从阴阳的消长和适应四时的变迁,人体机能才能维持正常运行，生命才能得以延长。若把这些归结为一句简单易懂的话，那就是：七情六欲、劳逸结合、饮食失宜，这才是真正影响寿命的三大因素。
　　而且，老百姓口中也有许多简单朴素的养生知识，比如：盐伤心，醋伤肺，辣椒伤的是大脾胃；比如：闲人是非多，懒人病痛多。再比如：睡觉像个狗，活到九十九；再比如：饭后百步走，强似开药铺。
　　可惜的是，这些话如风过耳，我们谁曾把它当作一回事儿来的？还不是爱吃什么，就尽管放开肚皮吃，狠劲儿地吃？还不是吃饱饭就往沙发上一坐，就不想再动弹了？有道是：积习难改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