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建民娘微笑道：“咦——娘那个脚，你瞅瞅你那个莫成色的脸，一听说要给你说媳妇，就把持不住了？哈哈哈……中啊中啊，俺俩保险忘不了。一听说寻媳妇看把你个王八鳖孙喜成啥个样子了，嘻嘻嘻……他叔，别在这儿尽打渣的啦，赶快去找人吧。”
　　第二天早晨，三耙子叔一行六个人吃罢了饭，就肩扛着铁锹锄头上了路。走了很久的山路，发现路边草丛里有一个行李，都好奇地围拢了过去。三耙子叔惊呼道：“咦——这，这不是那个倔老头的包袱吗？咋在这儿撂着哩呀！”
　　人们围绕着惊呼道：“啊呀！就是哩呀，那个倔老头呢？他跑到哪儿去啦？”
　　在不远处，草丛里有一片依稀可见的血迹。再往深处寻找，在一块草洼里，那倔老头的尸体残骸暴露无遗。多部分软组织已被野狼掏吃殆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人们顿时惊恐万状！两个民兵立刻拉开了枪拴，子弹上了膛。二孬大胆地打开了老汉的行囊，里面有几件军装，还有几件女人的花衣裳。一看便知，那些衣裳肯定是他老婆和儿子的。有人翻到一个挎包，里面有一个信封。众人打开一瞧，里面除了信以外还有一百多块钱。一个民兵认识字，念道：
　　“好心的人，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包里有一百多块钱，谁遇上了就属于谁的。但是，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们帮我处理一下。那几套衣服，其中还有两小撮头发是俺妻子和儿子的。在这个异地他乡，无疑，尸首肯定很难运回河南的。（说实话，我和爱人不会生育，那个根宝儿子是我们两口子认领的义子。今年，他牺牲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周岁。）假如有机会和可能的话，就请好心的你们帮我把这些记念物品转送到我的老家，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啊！敬请父老乡亲们行行好，帮帮忙，请转交给我的大哥，他的地址是河南省……跪求拜托！”
　　信念完之后，大伙顿时热泪盈眶，一片唏嘘声。
　　经过一番商量之后，三耙子叔和大伙儿最后决定就地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就用老汉随身携带的被褥，把他的尸体残骸包裹起来。一个民兵多了个心眼，又用小刀割了张老汉的一小撮头发，然后用信纸包裹好，再在信纸上写到“张老同志的头发”。随后，张老汉便被草草掩埋了。
　　随后，在女人的带领下，大伙儿在一处山崖下面找到了她丈夫的遗体。还好，他的遗体还没有被野狼发现，依然完好无损。他被摔得脑浆崩裂，两只眼睛瞪着，死不瞑目！似乎并不放心他的爱妻与心爱的小女儿！那女人选好了一个合适的地理位置，大伙儿便齐心合力，一阵忙乎又挖了一个土坑。用那女人带来的一床被褥把她丈夫紧紧地包裹起来，然后就入土为安了。
　　那女人跪在丈夫的坟前失声痛哭：“俺的老天爷呀，亲爱的你死的好惨啊，昨夜黑里你托梦给俺，说你又冷又饿，呜呜呜……这不，来了这么多的好兄弟，还给你送来了白面馒头，你就好好吃吧。你尽管放心一路走好吧，咱闺女我会照顾好的，呜呜呜……”
　　少卿，在大伙的好言劝说下，她才抽泣着跟随着大伙儿起身归队。在返程中，三耙子叔从草丛中拿起张老汉那个小挎包背在身上，大伙一路上沉默无语，顺利归了队。村干部们听了大家的汇报之后，看着张老汉那个挎包无语了。村长沉重严肃道：“都是一奶同胞的乡亲，这件事情俺们党支部管定了，要一管到底！”
　　两个月之后，三耙子叔和那胖妇女经过了许多热情的好心人的撮合，最终，三耙子叔和她喜结连理。在简单的婚礼上，人们围坐在三耙子叔家那间新房里，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贪婪地抢着喜糖，大人们则站着围着两张不大的方桌吃着山区别样简单的酒席（包括野菜）。大伙儿均嘻嘻哈哈打闹嬉戏着，推推搡搡着，一派热闹的景象。几个跳皮捣蛋的家伙把三耙子叔和他新娘子的脸上涂抹的一塌糊涂。新娘的容貌本来就不是多漂亮，她五短身材，长相很一般。她的两颗门牙正中间有条小缝隙，有人如此说：门牙正中间有条缝隙的女人克夫……
　　无论如何，今天却是个格外热闹的喜庆日子。尤其是三耙子叔，他的头发被捆扎成了冲天炮似的小辫子，两只耳朵分别挂着两只鲜红的尖辣椒。罗环叔平时就爱在大众广庭之下出洋相，今天就成了他的天地。他扭扭捏捏，扮演美丽的花小姐，他翘首弄姿，羞羞答答，出尽了洋相；他手里拿捏着一块花手绢左右摇摆不定，遮遮掩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大家闺秀，娇羞扭捏，柔情似水对着自己的新媳妇娇滴滴念白道：“啊呀——相公啊，你瞧瞧妹妹俺这般俏模样，请问相公，今日里妹妹俺可俊么？”
　　他的新媳妇搡了他一把嗲声道：“去去去！莫个正形。恶心死了，尽乱打渣的。”
　　“哈哈哈……”人们顿时轰堂大笑。
　　人们突然间发现了，没想到三耙子叔还会唱戏。念起唱词来，倒也像模像样，韵味十足。
　　有人起哄道：“三耙子叔，快点儿老实坦白交待！你们两个啥时候好上的？第一次亲嘴在啥时候啥地方？要是不说实话，哼哼！可要受皮肉之苦哟。”
　　“嘿嘿嘿，啥亲嘴不亲嘴哩，夜黑里能捂脚就中啦，嘿嘿嘿……”三耙子叔怪迷使眼地做了一个鬼脸。
　　“哈哈哈，俺的个亲娘唉！三耙子叔，照你这样的说法，那嘴还莫亲哩，恁俩就拱进被窝里面去啦？哈哈哈，真莫看出来呀，俺叔在那方面还挺在行哩，哈哈哈……”
　　三耙子叔嘿嘿笑道：“那种龟孙事谁不懂啊，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啊是不是？俺家屋里头的？”三耙子叔坏笑着，乘其不备朝着新媳妇的脸上就偷亲了一口。顿时又引起了人们一阵阵轰笑声……
　　四月中旬，此镇的空气格外清新，景色优美。举目远眺，西方天际尽头那巍峨的群山峰峦顶部，皑皑白雪。在那群峰脚下，那如绸缎般的浮云彩带悠然地飘浮游动着。雲雾之间，那满山碧绿苍莽的青松翠柏，层层叠叠，郁郁葱葱。青山坡上那成群悠然自得游荡着的牛羊……
　　此处的雨季频繁，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飘过来几朵乌云，随着一阵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就像变脸似的，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们哪里来得及躲避，均捂头盖脸地往家里跑，但也成了落汤鸡。最可气的是刚刚跑回了家中，那暴风雨居然嘎然而止了。接着又恢复了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人们气急败坏，朝着天空嘻哈谩骂着：“哈哈哈……尻他娘，这王八鳖孙鬼天气，真会作弄人啊，哈哈哈……”
　　此时，西边青草坡上瞬时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我们这些小孩都知道，此时一定要抓紧时间爬到山坡上去，满山坡上都是一层层的地皮木耳。有人说，木耳可以炒着吃，也可以打湯，味道绝对一流的。同时又知道，木耳和地皮最怕见太阳，太阳出来了，那满山遍野鲜艳的红花便很快就枯萎凋零，少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到奶奶家去玩，奶奶冲着我呵斥：“民，恁奶奶个脚，空闲了也不来看看你奶奶呀？想挨打了是不是？听人家说你最近又捡了不少骨头，换了不少钱吧？”
　　“是卖了点儿，也不多。奶奶，这不，俺给你送钱来了，还有水果糖哩。”我嘻笑着，急忙把五毛钱和水果糖递给了奶奶。
　　奶奶也不客气，接过去朝着我咧嘴笑道：“哈哈哈，中啊中啊。上次给俺送了两块钱，到现在俺莫舍得花哩。不孬，哈哈哈……还是俺民有本事，懂事了，知道孝敬恁奶奶了。”
　　王建民也拿出几块水果糖塞到我奶奶的手里，撒娇道：“奶奶，你怎么尽夸俺民哥哩，俺和他一样也没少孝敬你呀？前几天俺还给你端来了一大碗黄豆哩，难道你都忘记了？”
　　“哈哈哈……中中，都中啊，你们两个都是俺的亲孙子，奶奶心疼还来不及哩，哪里忘得了。得了俺孙子的济啦，哈哈哈……”奶奶张着她那没牙的嘴巴大笑着，“走走，今天奶奶领着你们几个看戏去。”
　　二叔问道：“看戏，到哪儿去看戏？”
　　“恁还不知道吧，听说咱们王寨村将将成立了一个豫剧班，还听说从今儿起就开始招收演员哩。谁有那个本事都可以去报名，反正又不掏钱，图得就是个乐呵嘛。”
　　小镇正中央那座雄伟壮丽的寺庙里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我们搀扶着奶奶挤了进去，俺娘和建民娘瞧见了我们，连忙站起来摆着手冲着我们这边呼喊着：“娘，娘，快到这边来，俺俩早就给你占好位置啦。”
　　“中啊中啊，不孬，哈哈哈……”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
　　此刻，锣鼓声嘎然而止，村长王春力登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他憨笑着摆了摆手对大家喊道：“大家静一静哈，我先说两句。现如今啊，咱们这些乡亲们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天高地远的地方，业余生活枯燥的很是不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莫个啥文化娱乐生活，也莫啥可玩的地方。到处都在打仗，形势严峻，不容乐观。最近呢，经村委会的研究讨论决定，计划从今天开始，咱们村的豫剧培训班就正式成立了。不过呢，这培训班首先得有个名吧，是不是啊？后来经过大家的讨论研究决定，一致认为《黎明豫剧团》这个名字不孬吧？大家说说，这个名中不中啊？”
　　“中啊，有啥不中的。”大家乱哄哄地拍着巴掌吼叫着：“中啊，叫啥都中啊。”
　　村长示意大家安静一下，接着又大声喊道：“这黎明豫剧团是成立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呢，仍然还是个空架子哩呀。最起码得有个领头管事的吧，大家说说看，谁来当这个团长比较合适呢？谁又来当剧团里的演员呢？大伙不妨都可以互相推荐推荐，自我报名也中嘛。”
　　会场顿时一阵乱哄哄，有人站起来大声喊道：“依俺看，村长你就兼任团长最合适不过了，大伙都知道你年轻的时候，还在咱乡里演过张生戏莺莺哩，是不是啊？那么难演的角色你都能够拿得下来，当这个小小的村剧团团长，俺看是绰绰有余啦，大伙说说看，中不中啊？”
　　大伙立即齐声欢呼雀跃，喊道：“中，中，咋不中啊？哈哈哈……”
　　村长笑道：“嘿嘿嘿，那都是啥时候的事了？当年俺年幼无知不懂事，也不知道啥叫害羞害怕，那脸皮可厚着哩呀，嘿嘿嘿。”
　　“啊吆，照恁这么说，你人老了，脸皮越来越薄啦？不中不中，今天咱们非得让村长给咱们弄上几句不中。大家说，他不唱，咱们大家能饶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