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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活就是一张网(十二)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10-30 09:50:40      字数:5158

  老杨曾经说过,说他从小穷怕了,上中学住校时一床棉被裹着睡,又当被子又当褥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挣扎出来,找下的老婆也是农村出身。老家仍然有双方的父母兄妹需要看顾。因此,老杨的日子一直轻松不起来。
  如今,老杨的子女全去了北京,老杨的老婆近十几年来一直长住在北京,帮着子女照看孩子,剩下老杨一个人做“留守老人”。老杨是大学数学系毕业,虽然一辈子并没有从事过与数学有关的工作,但脑袋确实比一般人好用,而且说起话来喜欢皱眉头巴眨眼晴,似乎就是那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人物。
  这些年来,老杨总是在股市里边打拼,每日不折不扣地按照股市钟点神出鬼没,对那些红红绿绿的K坡段颇有点儿研究,常常会小有斩获。有两年,老杨曾经从三万元炒到了三十万元,一时在小区里名声大振,还有几个人把钱交在老杨手中,委托他代为炒股。这些委托老杨代为炒股的人当中,就有杜老三和“马倒”。老杨呢,与这些人约法三章,无论盈亏,老杨每年按百分之二点五的赢利付予他们。赢多了,老杨自贏;亏多了,老杨自亏。老杨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型的民间股票经纪人。
  但后来,老杨又把三十万元钱炒回到三万元去了,五年的时间里坐了回上去下来的电梯。那几个人一看,原来老杨也并不是常胜将军呀,便担心长此下去连本钱也会亏掉。杜老三倒无可不可,担心话说说而已,说过就算了。“马倒”则不行,颠着他的炮弹身躯跑去找老杨,想立马要回放在老杨手里的本钱。
  老杨为难地说:“你们这些人,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真是目光短浅,明明知道现在的股市跌得一塌糊涂,偏偏找我来拿钱。这不明明是让我割肉吗?”“马倒”不但不同情老杨,反而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再说了,我管你割肉不割肉!我又不是舞台上的戏子,为什么要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淌自己的眼泪呢?”老杨就说:“马倒,你老小子不光缺德,还根本就没有人性。别人正在难处,你不伸手拉一把也就算了,还要趁火打刼。怪不得,你家四十多岁的闺女都嫁不出去呢。”
  “马倒”被戳着了心病,恼羞成怒地火了,跳着脚说:“我闺女四十多岁不嫁人,与你何干?你好?你好你在超市里偷拿人家的东西?是谁让人家逮着罚款来地?”互相揭短,这就不够意思了。怪道古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他们这些知识分子,表面上看着都温良恭俭让,到了掀尾巴的时候,照样会放呛人的臭屁。
  老杨被“马倒”揭出老底来,羞得满脸通红,赌气动作粗鲁地开柜子倒盒子,拼凑着将二十万元钱甩给了“马倒”,嘴里气愤不已地说着:“五年的时间里,无论盈亏,我一共给了你七万五千元的红利。拿钱的时候,你挺爽咹?这会儿来说这些昧良心的话,噁心谁呢?快快拿着你的这些烧纸钱走路吧,哪儿发财就往哪儿去,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功夫。呸!头上戴着一摞摞的绿帽子呢,就别在这儿显丑了。”
  “马倒”听着血气上涌,脸红得喝了酒似的,带出了几分讨饶的口气说:“咱就事论事,别这么侮辱人好不好?”遏制不住怒气的老杨说:“哼?马不知脸长!这会儿晓得就事论事了?刚才是谁在这儿放臭屁了?”“马倒”一看老杨那股不依不饶的劲头,就不敢恋战,揣起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人问过老杨几年来炒股的感受,老杨倒也不保守,直接告诉人们:“这几年,最倒霉的中国人大概就是股民了,被人家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中国的股市太残酷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一位经济学家就这样说过:中国的股市,是大户们的金矿,是散户们的坟墓。他这话虽然偏激,却切中了股市中的要害。仔细想想,中国的股市确实是有一股子赌场的味道,一群穷人和几个富人去赌,谁输谁贏,当然是不用细想的了。”人们就说:“那你还炒?”老杨却说:“不炒,又能干什么呢?贪官污吏们巧取豪夺,咱老百姓凭自己的本事想赚点儿钱,不为过吧?再说,我看国家也不会容忍股市就这样滥下去,总有腾出手来收拾他们的一天。”
  你看,都是明白人呀。如果总能这样把持,岂能发生后悔莫及的事呀?然而,人生中的迷乱,恰恰就在于心理上首先发生了某种偏斜。而且,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遇到了真坏人,而是遇到了假好人。假好人用甜言蜜语勾引着你拉拢着你,让你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步入了他们预先挖好的陷坑之中。
  参加了养老院举办的两次讲座之后,不少人都动心了。先是老于,推心置腹地和老婆商量:“南方,咱是回不去了。离开故乡几十年了,好多生活习惯已经发生了改变。再说,按咱现在的经济收入,在这边还被大多数人羡慕着,在那种大城市里,可就只能算是个穷人乐。咱门现在能自理还好,假如有天不能自理了,硬和儿女们挤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办法。莫如咱就试着,买上两个床位?未必不是一种最好的考虑?你说呢?”老婆吴侬软语加细声慢语说:“听侬的。反正这辈子已经号给侬了,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于是,老于按图索骥,根据宣传材料上提供的电话号码,拨响了自己心底里期盼的意愿。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老于就成了小区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养老院方面呢,大功告成,突破了人们的首道心里防线。那个在讲座上向我们大声疾呼的王博,亲自率领着两位女将,专程来为老于夫妇俩这两位贵宾办理有关手续。一位女将包包里装着合同书,一位女将包包里装着点钞机,他们三人共同乘坐着一辆七人座的黑色吉普,亲自来到了老于的家中,与老于郑重其事地签下了一式两份的预订两个养老院床位的合同,然后笑眯眯地装走了老于的十万元钱。
  锃光瓦亮的黑色大吉普车停在老于家楼下的这种气势,好多人都看到了。说实话,我们这些老年人的心里,当时都有点儿麻嗖嗖的,说不上来究竟是羡慕还是嫉妒。
  同一栋楼里居住的老杨一看,有些坐不住了。第二天股市一开盘,就豪爽地出手了几支股票,收拢回部分资金,然后学着老于的样子,也给养老院打去了电话。
  同样的,黑色的大吉普如期到来,同样的情景再次在小区里上演了一回,又一次把这些老年人的心里搞得麻嗖嗖的。
  老杨交的也是十万元钱。他不光给自己买,也给在北京帮子女看小孩的老伴买了。看小孩总会有个头,老伴最后还是要回来的。那时候,也学人家老于夫妇那样,双宿双飞,不也挺美的么?再说,就如今的情况看来,孩子们受雇于私人企业,黑心的资本家推行的是什么“九九六”工作制,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还要工作六天。孩子们忙得自顾不暇,连睡觉的时间似乎都没有,根本也不敢指望他们还有能力照顾老人。
  老杨交钱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苦笑着对围观的人说:“为了将来不拖累孩子们,咱还是自己把自己的将来先安排好吧。唉,万恶的资本家,为了那点儿带血腥味的钱,他们在残酷地压榨我们后代的血汗。可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是如此呀,就这还生怕人家不用你了。资本家们,何止是剥夺了孩子们的青春,他们还剥夺了社会本应有的伦理道德,让社会滋生出一切向钱看的罪恶思想,恶劣的影响已经遍布了社会的每个角落。金钱,真乃是万恶之源哪!但可气的是,离了它,你又寸步难行。”
  当然了,以上都是老杨气愤不已时自个儿的胡乱发挥,作不得数。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黑色的大吉普再次耀人眼目地驶进了小区的大门,再次停在了老于和老杨他们居住的高工楼前面。但这回,他们是送钱来了。
  他们把车,故意停在了高工楼前面的小广场上,走下车来的还是那个意气奋发的王博。他亲自带领着财务人员,将老于和老杨一年中应得的百分之十的红利,恭恭敬敬地递在了老杨和老于的手中。众目睽睽之下,验钞机刷刷地翻动着红色的喜悦和期望,。
  一万元钱的一年红利,让多少人红了眼。当时,就涌过来了十几号人,争先恐后地预交了购买床位的订金。因为,这回他们提供的优惠条件更诱人了:凡是在本养老院中购买了床位的老人们,不光可以享受到养老、娱乐、健身、健康养生等一条龙服务,除此之外,他们还承诺你只要把钱存进来,不仅可以在养老机构里居住吃饭购物看病乃至旅游,还可以拿到在温泉中洗澡的金卡。
  八十多岁的李医生,丈夫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虽然她目前身体还很硬朗,但衰老是谁也逃不掉的宿命。所以,她义无返顾地交来五万元钱,给自己预买了一个床位。
  老范大哥如今孤身一人,为了将来不拖累儿子,因为儿子还要替自己照顾住精神病院的女儿,已经够拖累他的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就不要再往上加码了。所以,老范大哥也交了五万元,买了一个床位。
  没了老伴的韩立山,也拿出五万元钱来,买了。
  “杜鹃花”不想和儿子媳妇在一起格搅生气了,咬牙掏出五万元钱,也给自己买了。
  韩茉莉也是五万元,买了。
  杜老三一辈子有老婆堪比没有老婆,和两个儿子也没能建立起情感的桥梁来,所以不敢指望任何人将来会在他的床前端水送饭,所以他也买了。但杜老三不甘心一个人去,于是翻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死拉活拽地拖着范祖爷一块儿买了。
  但是范祖爷说,去了养老院,难道将来打牌倒要“三缺一”?再说喝酒时没有弟兄们作陪怎么行?于是,不光是游说,而且简直就是逼迫,于是,我也拿出十万元钱来,为自己和老伴买了。范祖爷还游说着老乔买了,威逼着温英也买了,连“马倒”都被拖了进来。范祖爷根本是想把我们的麻将桌和酒桌,有朝一日统统搬进养老院去。
  一看买的人越来越多了,跟风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而且大家还说:“光咱们小区就这么多人,再说大家都是熟人,在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谁也了解谁,总定错不了。”
  怎么说呢?这时候的人,好像都得了传染病,一个个身不由主似的,争着抢着往外掏钱。因为大家的想法基本一致,都是不想将来拖累儿女,还都想体体面面地过好最后的年月,而且自己手里都有几个退休金,想拿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范祖爷却怎么也劝不动魏少杰。
  魏少杰一口咬定这就是个骗局,还说这么高的利润回报,除了拆东墙补西墙外,就不可能有别的办法。等到他们再无东墙可拆时,资金链就会发生断裂。魏少杰还断言,你们这几个家伙,要不被人家骗得丢了裤子估计就不甘心。魏少杰还跟我们打赌:“反正,我这病估计三年两载还死不了,我也准备像伍子胥一样,瞪大眼睛,看着你们这些家伙倒大霉的那一天。”
  当时,我们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觉得他纯粹是杞人忧天,觉得他这是被疾病弄坏了心情,所以跟“王大脑袋”一样,看见任何新生事物都持高度怀疑姿态。但是,我们都不愿意和他这个有病的人争高低,免得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反正,事实胜于雄辩,那就让他等着瞧吧。但愿他能活到那一天。
  还有凡心不动坚决不买的人,那就是老革命老马和赵大壮。
  赵大壮是确实没钱,他说:“穷,就想穷对付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就是个死么?两眼一闭,万事皆休。操那么多心干什么?”话里话外,有点儿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味。
  老马,是没有后顾之忧。老马有五个闺女五个女婿五个外孙呢,自然不用像我们这些人丁不旺的家伙,要为自己日后的事情操心,自然也不用担心久病床前无孝子了。老马像土豪一样笑着说:“不拖累他狗日们的,拖累谁去?”
  有一些人,则是看见了高额的利润回报,觉得这比银行存款划算多了。往常他们存款,发觉那些村镇银行的利息比大银行高那么一星半点,都要不嫌麻烦地将那几个有数的钱倒来倒去,今天亲眼看见这么丰厚的利润回报,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因此,跟风的人也不少。
  更让人眼红的是,老于和老杨这两个有知识的人,干脆去银行把存款取了出来,除去原先预订床位的十万元不说,这回又各自加进来了三十万元作为投资。因为养老院提出的另一项特殊优惠是,只要你交够四十万元钱,除了每年可继续享受百分之十的红利之外,养老院还免费接纳你入院养老。你百年之后,你交纳的本金还可以由你的子女来继承。
  你说,这么优厚的条件,不去享受还等着干什么呀?于是,人家老于和老杨这两个不缺钱的人一碰头,掰着手指头商量一通后,各自又豪迈地另外加入进去了三十万元钱。
  这一下,跟风的人却是没有了。
  这倒不是人们不敢跟或者不想跟,委实是大家囊中羞涩,想跟也跟不起。人们虽然不胜羡慕地啧啧私语,但这种比着掏腰包的事情,和人家比钱包鼓不鼓的事情,还是来不得半点儿虚伪的,因为自家的钱包实在也没有人家的磁实。有人就说:“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别看人家平时过日子抠抠掐掐净吃泡饭,葛朗台似的爱财,原来人家还真是不差钱。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寻常家庭可比的了。”
  唯一遗憾的是,到了第二年头上,该着我们这些人要领取利息的时候,我们没有等来那份黑色小汽车停在自家楼门口的荣耀,我们得自己迈开老腿,坐着公交车跑到养老院那儿去领。但这我们也很能理解,毕竟现在购买床位的人越来越多了,人家已经顾不上一个个地去送了,是吧?
  再说,我们不是领到了八月十五发放的铁盒月饼,还领到了过春节时给的美女头像挂历吗?人家又主动给我们办理了可以到温泉洗澡的金卡,别人花八十块钱才能进去的温泉澡堂,我们花二十块钱就能进去了。你看,牛皮得很呢!就是日常人们见面,也断不了要聊两句“咱们养老院怎样怎样……”的话题。
  潜意识中,我们已经把这个养老院,当成我们未来的一个充满着幻想的家了。
  两三年的时间,也就在人们这种茫茫然的得意和期盼中,过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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