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龙泽家园>第四章 生活就是一张网(五)

第四章 生活就是一张网(五)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10-23 09:48:23      字数:5204

  只是,他们说的话,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听不懂。我们只好像两个局外人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的抽烟,嗑瓜子的嗑瓜子。间或,我们也能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几句什么“技术含量”、“智囊集团”、“科技转化”之类的黑话。
  孩子们如今的心思全大了,脑袋里边装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既弄不懂也不想弄懂的东西。时代的快速前进,正在拉大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咱就是卯着劲儿紧赶慢赶,也还是赶不上他们的步伐。咱现在全部的能量,就剩下给孩子们张罗点儿好吃好喝了。
  年三十那天下午,有人在咚咚地敲门。
  门开了时,栓子手提肩扛地拎进来大袋子的核桃和花生。栓子后面还跟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的装束比我们差着有半个世纪。就见他身上穿件没扣的黑布新棉袄,腰里系了条宽宽粗粗的白布腰带,头上戴着一顶锅盖样的棕色毡帽,毡帽下的头发在耳朵上边打了卷,油黑油黑一张凹面柜的脸上,皱纹如核桃般深浅,一对圆滴溜溜的斗鸡眼,又高又大的鼻子下面,一张地包天的嘴露出豁着的牙。
  我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天雨她妈好几年不见的三舅舅。他倒不显老,精气神仍然是那么健朗。
  我忙招呼他们父子俩往沙发上坐,紧着递烟点火,天雨她妈也忙着去厨房里沏茶。正在卧室里谈天说地的天雨、马良、天授、马驹四个人,听见客厅里来了亲戚,一齐出来站着看热闹。我向他们招招手,指着三舅舅说:“来,来,过来见见,这是你们的舅姥爷,马驹的太舅姥爷……”
  我的话还没有都说完,这老头儿抢先发了声。他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大兄弟呀,你这家人,个个旗杆一样,看上去倒好齐整。”
  我一愣,正要回话,眼角的余光瞟见马驹在朝天雨呲牙咧嘴:“妈呀,这是啥辈份啊?到底谁大?”天雨就在马驹的小拇指上捻了一下,翻着白眼抿着嘴,把脸仰上了天花板,一副想笑憋着不敢笑的表情。
  这时,天雨她妈端着沏好的茶水走来,刚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正要开口说话,又被她三舅舅抢了先:“她大姐呀,你咋还给我沏了个茶?我倒觉得,白开水喝着更香……”
  天雨这个少调没教的家伙,猛不防“卟”地一声,把憋了半天没憋住的大笑喷了出来,直接拍打着胸口就跑出门去了。马驹摇头晃脑地一看,也怪睁着两眼,“哇”地怪叫了一声,紧随着他妈的脚后跟奔了出去。马良和天授倒没动,不过他们脸上的微笑,看上去太怪异太深奥,顿时让我觉得他们面目可憎。好大的人不懂得个礼数,竟敢当面嘲笑自家的亲戚,显得多没家教似的。
  我佯装恼怒地向他们瞪了瞪眼,他们就不敢再放肆了,站在那里像受了领导训斥的员工一样,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四只眼睛在四块眼镜片后面霍霍闪烁,默默地传递着不可告人的话语。
  我赶忙转移关注,殷勤地向老头儿发问:“三舅,今年咋舍得下山来了?”老头儿用手掌摸着冒汗的鼻尖说:“孩子们都在这儿,我也就下来过个年。如今年龄大了,趁着还能跑动,赶紧下来看看,往后说个下不来,可就真就下不来了。”天雨她妈就问:“三舅,今年八十几了?”老头儿骄傲地把大拇指二拇指一叉,比了个“八路”的手势,告诉我们说:“八十八了!”
  我由衷地羡慕他身体好,就对他说:“好寿数!牙口还好?”他说:“三十二个牙,如今缺了两个把门的了。”我就说:“那你比我还强。我都掉了两三个槽牙了。”老头儿自豪地说:“说不说吧,如今是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了。年轻时候走路,那真是踢飞脚咧。有一年,我拉着我的毛驴上山砍柴,毛驴都累得躺在在山坡上打开了滚,我也没觉着累。过了六十岁以后,我每年在房后的山坡山栽一棵核桃树,如今也二十八棵了。”
  我又问他地里的收成咋样,他说:“嗐,就那样,年年就是个七八成。”我就说:“那也分个天旱雨涝吧?”他笑笑说:“一毬样。咱那圪瘩不平整,天旱了沟沟里的庄稼长得好,雨涝了山梁梁上的庄稼有收成,所以平均下来,总能有个七八成。”
  我又问他:“那你养的毛驴还在吗?”他仰脸想了想说:“嗐,你是说那头驴呀?它的重孙子的重孙子都死了。如今,这些驴们可好活了,都成了观赏动物了,旅游来的人骑着它们照相,这活计轻省不说,还像新娘子一样披红挂彩,多少还能挣几个钱钱。如今柏油马路修到了村口上,拉东西全用的是电驴子,谁还再养它们呀?它们恐怕也快绝种了。”
  三舅舅感叹地说:“如今,别说是城里的孩子,就是村里的孩子,又有几个还能认识毛驴的?如今,米面是买的,衣服是买来的,水是自来水,什么力气活也不用干,就这,他们还不願意在村里待,一门心思往城里跑。村里边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年人了。我呀,在城里待不惯,也不觉得你们这城里有什么好。我每天守着那二十八棵核桃树,还有七八棵枣树,沟边土愣上还种了些中草药,苜蓿呀,车前籽呀。本想着是给儿孙们留点儿东西,可儿子如今有了这个客来磕干果店,孙子开上了挖掘机,专门在马路上挖那种埋管道的沟沟,日子都上了正道,不再指望山里的东西了。所以呀,我准备把山上的那些核桃树枣树,捐献给公家。这不,下来找儿子,就是让他问问,往哪里捐?”
  人不可貌相呀。三舅舅的这番话,让我们全家人对这个老人肃然起敬。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而且一向过日子精打细算到八米二糠的老头儿,竟然还有这种精神。我便由衷地竖了竖大拇指说:“三舅舅,你这作为,好伟大。”马良和天授,这时都用很尊敬的眼神看着他,连声附和说:“确实是很伟大。”
  老头儿撇了我们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咱就是个土农民,咋还能和伟大这话挂上钩呢?咱不过就是想做点儿能对得起祖宗的事情。”我就转过脸,去问一直不说话的栓子:“你也同意你爹把这些东西都捐出去?”栓子哈哈一乐:“随我爹的心,他愿意咋样就咋样。”三舅舅鼻子里哂笑一声:“他敢不随我?别看他五十大几的人了,不听话,照样用棍子敲他的腿!”
  他说得出了汗,脱下头上的那顶毡帽来,又从腰带系着的衣襟里往外使劲掏扯,终于掏出块皱皱巴巴灰不溜秋的手帕来,往脸上胡乱抹擦。突然,从他的手帕里,跌出半块干巴巴的饼子来,他三把两把没捞住,那半块饼子便翻着跟头钻进了茶几底下。他也就顺势跪了下去,三探两抓,终于呲牙裂嘴地把那块饼子捏在了手里,嘴里还说着:“这真是,相打就忘了拳。”然后,他重新在沙发上坐好,再把那块饼子重新塞进怀里,又说了句,“狗日的,干得厉害,啃了两天了,还没啃完……”
  这一来,不用说马良和天授在那儿张嘴弯腰拍起了大腿,连天雨她妈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轻声呼喊:“哎哟,哎哟!三舅舅,你可笑死我们了。”看他们这模样,我也就不用硬撑着再讲究什么礼数了,也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哈哈大笑起来,栓子也就跟着笑出声来。老头儿却纹丝不笑,看我们一个个疯疯傻傻的样子,他端起茶杯来嘬了口水,嘴里说:“没甚,没甚。”
  我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对老头儿说:“三舅舅,到了你这个岁数上,别再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该好好地养养老,享享福了。”他却说:“养啥老?老还用专门养吗?自自然然地老着,就行了。再说,咱们中国人,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地养过老呢?人家毛主席,那大的岁数了,还游长江呢。这都是那起子想挣钱的人在忽悠咱,说得天花乱墜地,我理都不想理他们。噢,养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干,每天混吃等死呀?那样一来,估计倒死球的就更快了。”
  我们挽留三舅舅和栓子一起吃年夜饭,于是我家今年的年夜饭天刚黑就开始了。天雨她妈人来疯,显摆似的拿出了她的十八般武艺,凉的热的,荤的素的,红的绿的黄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三舅舅看着就感叹道:“如今这是什么日子,俗话咋说的来?乱世的人,赶不上盛世的狗,实话呀。如今咱赶上了这太平盛世,咱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如今这些吃的呀喝的呀,这些东西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想想咱们的上几辈人,他们做梦,恐怕都梦不到这种好日子……”
  这时,一直给她妈打下手的天雨,端来了一盆热呼呼白生生的饺子。我赶忙招呼三舅舅:“三舅舅,赶快趁热吃两个饺子吧。”三舅舅便伸筷子去夹,嘴里还说着:“你还别说,我还就爱吃两个饺子。栓子他妈活着的时候,我就总让她给我包饺子吃。那时候白面少,用红面包着也很好吃。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活不过倒着……”
  也许是说话说得分了神,三舅舅筷子上的那个饺子,滑溜溜地一滚,居然滑到了桌子上。三舅舅赶紧放下筷子,一下用手捉住那个饺子,又一下塞进了嘴里,一边还自我解嘲地笑着说:“哎呀,这真是,相打就忘了使拳。”马驹歪着头,一直在看他,听到这儿,猛不防就问:“太舅姥爷,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你说‘相打就忘了拳’了,可也没见过你使什么拳。你究竟是有拳呀,还是没拳呀?”
  马驹的这两句问话,类似于《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面那个小男孩的问话,把大家一下子都问愣了。大家先是互相看着,接着不约而同,爆发出了一通更加放肆的欢畅淋漓的大笑,拍桌子的,擤鼻子的,抹眼泪的,喷饭的,丑态尽出不说,天雨那家伙还打翻了一个盘子。后来连老头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他嘴里仍然慢悠悠地说着:“没甚,没甚。”
  看着这个眼前令人捧腹大笑的三舅舅,我突然想起了八九十年代画家罗中立那幅轰动一时的油画《父亲》,与眼前这个三舅舅,真是何其相似乃尔。三舅舅那满脸深刻的皱纹,那青筋虬曲的手背,无疑是在诉说着一个人人生历史的凝缩。
  但是,这些皱纹与青筋,可绝不意味着就是可怜的衰老,而是一种蕴含着雄健挺拔的生命意味的苍老,让人联想到姿态舒张枝叶坚挺的老松。
  说实话,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都很羡慕人家的这种老而弥坚的苍劲,不比我们这些成天蜷缩在屋子里的人,常年不晒太阳,反而呈现出的是一种不健康的虚胖。
  
  棋友牌友酒友
  
  人生离不开的是朋友。
  上学时有学友,天真烂漫,少小无猜,友情纯真,令人难忘。只是一毕业,学友们各自分散开来,从此就天南海北,继而拖家带口,负担日渐加重,一生便再也难得有几次相聚。因此,学友如今全变成了网友,每日在手机里指点江山,痛说当年同学史。
  上班之后有了工友,感情上工友比不上学友,尤其退休之后更少了联络,偶尔路上碰个面,不过是询问几句健康状况,最多扯几句世象不平和儿女情长,但能掏心挖肺自露疮疤的畅谈对象,却好像没有。
  如今打交道最多的人,反而是小区里居住的棋友牌友酒友。棋逢对手,牌有输贏,酒过三巡,端的是放浪形骸,简直可说是老年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生至乐。
  我把这些友人们,比喻成为各种各样的书。
  少年学友,好比是琳瑯满目的小人书,图文并茂,情趣横生,过目不忘,永留心中。
  工友,好比是教科书和工具书,一本正经,来不得半点敷衍和含糊。否则,会得到不规范的人生评价。
  棋友,老谋深算,有如图书馆中的那些古籍,儒雅风流,藏而不露,往往在举棋不定之时,凸现十面埋伏,满腹经纶。
  三五牌友,则像是市井中杂书摊上的那些旧书,良莠不齐,言行滑稽随便,甚至男女混杂,不再讲究授受不亲,也可以打情骂俏,各自牌德的高低,会在输赢后一览无余,原形毕露。这些牌友虽不深交,却是生活中不能缺少的调味品,可以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远之。
  唯有酒友,必定是这辈子打不散离不开的几个年深日久还臭气相投的知交。既然已经相交年深日久,便断不了时不时的要找点儿理由聚在一起“撮一顿”,不为吃,只为喝。这些酒友们,一旦坐到了酒桌上,开始时还都能一本正经,等喝到脸红耳热之际,个个口绽莲花,便像是歪嘴子和尚念佛经,十有八九都不着调。
  咱就先说说这棋和棋友。不过这里所说的,只是象棋和眼前这些下象棋的人。
  中国象棋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七八种之多。较为靠谱的说法,一是起源于黄帝时代。相传黄帝大战蚩尤,驱赶虎豹熊羆等猛兽作战,以象作为领军。后来为了纪念这次伟大的胜利,发明了象棋。还有一种说法是,象棋乃神农氏所创,说神农氏以日月星辰为象,主宰农耕,协调众部落。但更多的说法,则认为象棋起源于后来的楚汉相争之时。持这种观点的人,往往指着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作为证据,振振有词。
  仔细想来,前面的哪一种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都有一定的道理。象棋,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娱乐工具,确实应该是起源很早,却直到楚汉相争时期才逐步完善成形。
  春秋战国乃至秦汉时期的中国,国家战乱纷扬,烽火狼烟四起,军旅人长年征战四野,休战时则用石子草棍游戏对垒,象棋也就在这种背景下至臻完善。
  军事战争以获得胜利为最终目的,对抗过程,都是通过技战术进行表现,既有谋略主旨,又有战术手段。象棋,作为一种模拟古代战争的智力游戏,每一局都在咫尺棋盘上演绎着金戈铁马和兵戎相见。棋盘上的车、马、炮、兵,就是古代的战车战马火炮和士兵的象征。
  由此可见,象棋与古代军事战争,有着最为直接的内在联系,其战略思想和战术特征,无处不受到古代军事思想的影响。而象棋的影响则更为深远,直接反映在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相传,唐朝开元年间,朝廷召试天下神童,年仅七岁的李泌应试。当时,唐玄宗正观棋兴浓,就命宰相张悦以棋作联:“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以此来考李泌。李泌对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聘材,静若得志。”这副对联,上联蕴含棋道,下联包含哲理。李泌的答对,令唐玄宗大喜。七岁李泌从此进入仕途,并在日后辅佐了唐朝四代君王。
  (待续)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