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们的痴心梦想(五)
作品名称:龙泽家园 作者:我是老拉 发布时间:2023-09-28 10:21:10 字数:5098
也有好心人曾经劝告韩茉莉:“当心受骗。”可韩茉莉说:“他能骗我什么呢?再说,他都七十多岁了,还骗得动人么?他是月光族,我也存不下什么钱。我的全部所有,不过是这所八十多平米的房子,谅他也拿不走。我都这把子年龄了,巴不得能有人走进这个门来,只要能和我互相照顾着过完这段剩下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也有一些嘴上缺德的家伙说:“他们俩呀,尿盆子配夜壶,绝好的一对,谁也不用嫌弃谁。”我就对他们说:“嘴不要这么损么,见不得别人有好事似的。而且,谁也别把谁就瞧扁了,怎么就不能祝福祝福人家呢?兴许人家这日子就过好了呢。”
韩茉莉完成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婚礼,她把全部的爱心都倾注到了雷大年的身上,像伺候婴儿照顾幼儿一样围着雷大年转。说实话,别看雷大年之前结过四次婚,但还没有一个女人像韩茉莉这样掏心掏肺,这样无微不至地关怀过他。更难得的是,韩茉莉不但从不跟他提钱反而白白养着他,这令雷大年着实有些感动。尤其是,雷大年这些岁月中漂泊的日子太多了,好不容易爬上岸来,再不敢右顾右盼,就真的和韩茉莉如胶似漆地过起日子来。
白天,他们形影不离地去买菜,饶有兴趣花样翻新地做饭,然后成双成对地去散步去游逛;夜晚,郎有情,妾有意,互相依偎在一起,日日不夜天。雷大年有时觉得自己会突然一过性地眼前发黑,走起路来脚后跟有些发飘,就感叹人生短暂,还没觉得年轻过瘾呢,怎么就老了呢?
某一天的午后,雷大年在卫生间里关门洗澡。韩茉莉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他。好长时间过去了,光听见里边水声响,却总不见雷大年出来,韩茉莉就去敲门,也听不到回答。韩茉莉推开门一看,雷大年赤条条躺在地板上,脑袋上被磕破了,流淌着盈红的鲜血,身下一片狼藉,则是涂抹开的屎尿。韩茉莉哭叫着呼喚他,他还微微地眨了一下眼。
韩茉莉打电话叫来了120急救车,又打电话叫来了韩立山,共同把雷大年送往医院。然而,雷大年刚刚躺在医院急救室的床上,就停止了呼息。这边,韩茉莉在哀哀哭泣着;那边,韩立山在焦急地给雷大年的两个儿子打电话,得到的回答异口同声:“我们没有老子!他只顾他自己风流快活了,什么时候想过他还有儿子呢?所以他的事情,我们也不管。”
这样,韩立山只好帮着韩茉莉,将雷大年的遗体送往火葬场。韩立山诚心诚意地安慰韩茉莉:“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想开点儿吧!要我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韩茉莉这是办了一件好事,让这个家伙体体面面地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要不然,他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韩茉莉尚在哽咽:“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怎么也好受不起来……”
这之后的半个月,雷大年的第一个老婆和小儿子,某天一路打问着,找到韩茉莉的门上来,并向韩茉莉索要雷大年遗留的财物。
韩茉莉神情漠然地看看面前的这个面孔䵩黑的皤然老妪,再看看那个挺胸凸肚已经谢顶的汉子,用手指指墙角的一个黑色皮革旅行箱说:“喏,他的东西全在那儿了……还有就是一部手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部银灰色的手机,递给了那个脱顶汉子。脱顶汉子瞪着眼睛说:“这手机里应该有不少钱吧?”韩茉莉说:“他设置了秘码,手机我打不开,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钱……”
那黑面老妪和脱顶汉子,看见从韩茉莉嘴里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就把雷大年所有的东西,包括那部手机,全都拿走了。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争吵着怎么才能打开这部手机。
但是,自始至终,娘儿们两个,谁都没有问及雷大年的骨灰在哪里。
白马王子梦
白马王子的形象,通常是西方童话世界里的人物。他出现在《白雪公主》、《灰姑娘》这些童话故事中,是个有魅力并肯解救年轻姑娘脱离困苦的年轻人,身份自然是王子,但他却并没有骑着什么白马。
不知翻译这些西方童话故事的人,为什么要赋予他白马王子这么一个迷人并诱惑人的称呼。只是这么一来,让多少年轻女子迷恋其中不能自拔,神思在遐想中与天边的云彩一起上下翻飞,因而耽误了青春年华。
在我们东方,王子们身份矜贵得很,一直圈养在深宫里,压根不会像西方童话中的王子那样东奔西跑,等闲身份的人根本就见不到。更兼我们中华大国地广人多,即使有两个王子也不够用;而且即使出现了王子式的人物,王子大多也是爱着千金小姐的。
门当户对这种事情,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侥幸嫁过去了。结局也未必会好。
我们上学时都学过《孔雀东南飞》这篇文章。嫁了如意郎君的刘兰芝,不合恶婆婆的意,婆婆楞是逼着儿子休妻,酿出一幕人间悲剧来。
喜欢文学的人,也大都读过南宋词人陆游的《钗头凤》。以陆游这样一个大才子,也不得不遵从封建礼教的约束,不敢违抗母命,不得已与情投意合的妻子唐婉分离,发出了“错错错!”的悲叹,又在落花时节再遇唐婉时,发出了“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的再次悲叹。
种种局限,限制了姑娘们实现愿望的脚步。所以绝大部分的年轻姑娘只能退一步,去寻觅那种“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了。芸芸众生中,碰面者无计其数,但要想从万千人中挑选一个心仪的人,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要看有没有缘分。况且,缘分这东西也是不容易捕捉的,它是那么神秘莫测又那么不可捉摸,乃至男女之间常常发生着些你爱着我、我爱着他、他又爱着别一个之类的无解方程式似的事情。
所以,大部分的姑娘们,到了出嫁的年龄,实在找不到非常满意的人时,也肯降低标准,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凑合了事,完成人生中这一重大而神圣的责任和礼义,给自己,给父母,给社会,一个交代。
说心里话,家里有个漂亮的女儿,对于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来说,既是高兴的事,也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因为,人长得太漂亮了,麻烦也就多了。天雨十几岁的时候,经常有些毛头小子偷偷地给她写情书。我和她妈就经常黑着脸训斥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子,怕他们把天雨勾引坏了。这种出于无奈的对天雨的呵护,无疑阻挡了那些痴情小伙子们的脚步,让天雨变成了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接近的对象。
这就正如俗话说的:太美丽的女人让人失去了愿望,太深刻的爱情让人失去了感觉。最后,反倒成了天雨她妈四处托人给天雨找对象,天雨最后也就嫁给了马良这个忠厚木讷的小伙子,所以天雨心里的那点儿委曲和遗憾,常常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但是,这在我们做父母的来看,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
别看天雨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其实,天雨算是个很识大体的孩子,没有让我们像有些父母一样,为了儿女的婚姻大事而焦头烂额。有回,我在路上碰到天雨同学小燕的妈,这女人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抹着眼角的泪花,又哭又笑地说:“孙师傅,你让天雨多劝劝我家小燕,都四十一岁了,还在那儿挑呢!挑了快二十年了,她看好的,人家不愿意她;人家愿意的,她又瞧不上。这一年年的拖下来,看看就嫁不出去了。”
我能说什么呀?只好说:“行。有机会咱们都劝劝她。世上的人哪有十全十美的?该将就的地方也将要就一点。”小燕她妈拍手打掌地说:“她要是肯将就一点,还能够等到现在吗?你家天雨的孩子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可小燕这儿还单个飞呢。你说,我能不焦心吗?”
这倒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小燕这孩子,是天雨五个最好的女同学之一。从上初中起,她们五个就结伴在一起,无话不谈。如今,其他几个姑娘都成家有孩子了,唯独小燕还在那儿挑三拣四,抱定了非“白马王子”不嫁的想法,谁劝说也不动摇。这种愁死人的事儿,当父母的要是遇上了,任凭你是十八罗汉,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人世间,决不肯在这种大事上迁就的姑娘,自古就有。比如那个头碰墓碑甘愿化为蝴蝶的祝英台,放着富二代的官家子弟马世才愣是看不上,宁死也要去追随那个穷秀才梁山伯,故而演出了一幕千古爱情的悲喜剧。
当然了,祝英台那样的姑娘只是少数,绝大部分的姑娘没有这么刚烈。尤其古时婚姻不自由,奉行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年龄,委委曲曲地被一块红盖头一蒙,随便塞到什么人手中,好运歹运,任你自生自灭;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杜绝了你任何不安分的想法。
我们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起她出嫁的事来,就说得跟一本书似的。奶奶说:出嫁那天,蒙着块盖头,坐在轿子里被颠得吐了好几次。下了轿子,糊里糊涂被人牵木偶一样,鼓弄着拜了堂进了洞房,直至晚上睡觉,也没看见自己嫁的这个男人什么样。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看见一个肉头肉脑的男人躺在身旁。万幸的是,这个肉头肉脑的男人,说了句让我奶奶一辈子都自鸣得意的话:“表里如一。”就为这么句话,我奶奶一辈子跟着我爷爷吃苦受罪,从来没有怨言。
我小姥姨倒是嫁给富贵人家做了填房,据说家里是金堂玉马的架势。可我太姥姥去看望她的时候,不论我太姥姥问起什么,我小姥姨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连连摆手,示意我太姥姥不要随意说话。我太姥姥回来后,难过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去,抹着眼泪对我姥姥说:“你爹把你妹子送进火坑里去了。”
那个年代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着女儿在人家吃苦受罪,娘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太姥姥去世后,家里派人赶着轿车去接我小姥姨回来奔丧。刚开始,接我小姥姨的人还只说是我太姥姥病重了,想见我小姥姨一面,可主家迟迟不肯放行;直到去接我小姥姨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大声说:“她妈已经死了!”小姥姨才被获准出行。我小姥姨是一路号哭着回到娘家的,之后没几年也死了。
唉,那种富贵人家阳气太盛,女人在那种家里就是个生育工具,没有一点儿的人身自由和人生乐趣。所以,那种人家的女人大多也是短命的。而那种一旦由媳妇熬成了婆的女人,由于心中积郁了多年的阴毒,她们对待起自己的儿媳妇来,同样的有样学样,毫不怜惜。你说,旧社会的女人够多可怜哪!
到了我们这代人该结婚的年龄时,时兴自由恋爱了。可那会儿的人,骨子里其实还是保守得很,看上谁了,只敢偷眼看看,根本不敢主动去联系,还得再委托个介绍人去说合说合,成则成,对方若要不同意,决不敢再去纠缠,不然会被骂成是流氓。哪像人家现在的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勾肩搭背,卿卿我我,连我们中华民族历来非常讲究的礼义廉耻,都被他们当成了封建糟粕,丢到爪哇国去了。
我和天雨她妈搞对象那会儿,头次把天雨她妈领进了我家。说实话,我妈那人有点儿老母鸡抱蛋,总觉得她抱着的这颗蛋才是最圆的,别人家的蛋都有点儿扁。我妈一眼看过去,就认为天雨她妈配不上她的这个儿子,悄悄跟我嘀咕:“还以为你会领回来个仙女呢,原来是这么粗类物似的一个人。”我赶忙说:“妈,她妈也说了:‘我闺女圆头乖脑的一个人,咋倒要嫁给这个麻胡子呢?’”我妈愣愣地看着我,用怀疑被人调換了蛋的神态端详了我好一霎,才惭惭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长出麻胡子来的?”
天雨她妈嫁过来以后,我妈还是免不了要挑她的毛病。有回对我说:“你媳妇搯面的时候,怎么总是从中间掏下一个洞。她这叫黑虎掏心你懂不懂?难道她妈就是这样教她的?”我低头在我妈耳边说:“哟,妈!上个礼拜天我去她家吃饭,她妈看见我在手心里边切豆腐,也是说,‘手心又不是铁板烧,谁见过在手心里边切豆腐的呀?一看就是跟他妈学的’。你们俩怎么一个口气啊?”我妈一下子笑得弯下了腰,顺手用锅勺子在我背上敲了一下。
按住了我妈这个葫芦,还得安抚我媳妇这个瓢。人家一个大姑娘,突然离开自己的家,要来面对你这么一大家子陌生人,除了公婆,还有大伯子大姑子小叔子小姑子。本来就胆怯,你再不安抚着她点,她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有回,她看了我妈的脸色,回到卧室里来抹眼泪。我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快别委屈了。千错万错,那都是我妈的错。你要怨就怨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生出我这么个儿子来干什么呀?”我媳妇“卟哧”一声,破啼为笑,用拳头在我背上擂起了小鼓。
唉,这就对了。只要她们都高兴了,家中就有了祥和之气。居家过日子,家和万事兴么。什么?你说我滑头?这话也对也不对。你说,我要不这么斗智斗勇,甩开两只手东一把西一把地抹稀泥,怎么行呢?
过年时,我有感而发,自己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上。左联是:妈妈永远正确;右联是:媳妇从来无错;横批是:亏煞儿子。全家人看着哄堂大笑,笑得最欢畅的是我妈和我媳妇。我那个一向行动多于言语的老子,这时猛不防在我背上给了一巴掌,嘴里却大声说:“好儿子!像你爹。”这话说的,好像他以前觉着我不像他儿子似的。
无庸讳言,男人都喜欢找漂亮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找下一个漂亮的女人当自己的老婆,似乎就有了在人前夸耀的资本,说话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有底气。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难不成,只允许她们女人眼高于顶地挑来挑去,寻找什么不着边际的白马王子,那我们男人就不应该拥有寻找西施般美女的这份儿权利么?
至于说,大家都这么挑来挑去,剩下丑女该怎么办?那你大可不必操这份儿心。俗话说:烂锅自有破锅盖,丑人自有傻人爱。不还有那么句话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况且,历来的现实是,能剩下了爷爷,决剩不下奶奶。那些一辈子不嫁的女人,都有她们不愿意告诉人的特殊理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