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要这么说，咱们更应该把这件事查清楚，如果真像大伙说的那样，这小子真有问题，一定要狠狠地处理。”
　　“你不过是个管生产的副厂长，上面有书记厂长，只要他们护着，你又有嘛咒念？”
　　“那得看是嘛事儿，他们能护得住的可以护着，到了护不了的程度，他们才不护呢。”史扬看着曹开利，“你倒是说说，这件事儿该从哪里入手，我们怎么查？”
　　“你要是真想查，我倒是有个办法。”曹开利看着史扬严肃地说，“我觉得吧，这件事儿没那么复杂，查起来其实很简单。”曹开利凑到史扬跟前，小声地说，“不用找别人，你就去找厂办主任，告诉他，这件事与他儿子有关。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跟他说清楚之后，让他看着办。”
　　“这样行吗？”
　　“你放心吧，肯定行。”
　　史扬按照曹开利说的，来到厂办，把事情向毛广义说明，并讲清了利害关系：“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也不等毛广义表态，双手往后一背，径自离开。
　　厂办主任毛广义从史扬的话中，和史扬的态度中，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用琢磨，这件事儿肯定与自己的儿子有关，并且还可以肯定，一定是卜学浩在后面捣的鬼。
　　下班回到家里，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给了儿子两个耳掴子。被打蒙的儿子不知怎么回事儿，梗着脖子瞪着自己的老子：“凭什么打我？”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先说说你和卜学浩这个混蛋小子，都在分厂干了什么？”
　　毛学虎一听分厂的事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可是他不愿出卖哥们：“我们除了上班干活，还能干什么？”
　　“不说实话是吧？”毛广义挥手又要打，“你还以为你们干的事儿多秘密呢，其实早就被人看到了。我问你，要不跟我说实话，那就等着被开除吧。”
　　毛学虎听后吓坏了，他知道，不管嘛事儿，只要被人看到，就再也瞒不住了。毛学虎只可实话实说：“是卜学浩的主意，他叫我们这么干的……”
　　“你们为什么这么干？”
　　“马屁精，不是，是马厂长从揽来业务人的提成中抽头，不给他，就领不到提成。卜学浩说治治他，或者拏扎他一下，让他恶心恶心。他让我们把他办公室的石英钟藏起来，以后再给他送回去。说这叫给他‘送终（钟）’，就是把他的厂长撤了，让他一下子完蛋。”
　　“石英钟是谁拿走的？现在在什么地方？”
　　“没拿走，就放在厂长办公室靠墙的沙发后面。”
　　第二天上班，毛广义一刻都不敢耽搁，直接来到史扬的办公室，把事情的经过向史扬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毛广义汇报完后有些担心地问史副厂长：“小子有份工作不容易，要是因为这事儿……”
　　史扬明白毛广义的意思，冲他一笑：“别担心，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你放心，我会掌握分寸的。”为了把事情办得稳妥一些，史扬嘱咐毛广义道，“你是厂办主任，知道这件事该对谁说，不该对谁说。”
　　“你放心，我对谁都不说，包括厂长和书记。”
　　史扬很严肃地看着毛广义：“嘱咐你儿子，这件事在卜学浩面前不能透露半个字，以免对你儿子不利。”
　　“这个我知道，昨天在家的时候，我就嘱咐好了。”
　　毛广义走后，史扬来到金工车间，他想听听曹开利的意见：“你说这事儿，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曹开利琢磨了一会儿：“我的意思，这件事，你就别明着出头了。你把情况告诉保卫科的，让他们找卜学浩，等把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决定该如何处理。”
　　“这样好。”史扬很赞同曹开利的想法，“我这就去保卫科。”
　　史扬来到保卫科，把情况跟保卫科长说了。保卫科长看着史扬，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史厂长，你的意思是……”
　　“你们保卫科管的就是这事儿，就交给你们进行调查，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保卫科按照史扬的意思，把卜学浩叫到保卫科，没想到这卜学浩软硬不吃，就是不承认。保卫科长一看不给他点压力不行：“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把你叫到保卫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免得以后吃不了兜着走。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们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是因你而起，主意也是你出的，尽管你没去，但责任你是推不掉的。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们说，我们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到时候住半个月的姥家可别后悔。”保卫科长说着拿起电话，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保卫科长的话让卜学浩心里一惊，他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知道，藏石英钟时除了那两个一起商量的小兄弟，把厂办主任的儿子叫上了，目的是一旦被查出来，好让厂办主任出头保他们。这一切保卫科长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他真的掌握了，假如真的如此，想赖是绝对赖不过去的。卜学浩一看保卫科长真要动真格的，赶紧上前压住保卫科长拿电话的手：“科长，你先别给派出所打电话，让我想想，还不行吗？”
　　“想想倒是可以，但不能时间太长。”保卫科长瞪着卜学浩，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最多给你十五分钟，如果到时候还不说，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还想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再拖下去能有嘛好处：“我说，科长，我都说。”卜学浩冲着保卫科长直作揖，“我说了以后，求求科长放过我们。”
　　“先别讲条件，有嘛事儿，等说清楚了以后再说。”
　　别无选择的卜学浩只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之所以选择这种下策，完全是马屁精给逼的。你是不知道，不管是谁给分厂联系来业务，在领提成的时候，如果不马屁精的意思，不按比例给他提成，绝对领不出来。不信你去问领提成的人，如果我说的不对，甘愿蹲拘留。”
　　“你都知道马屁精都向谁的提成抽过头？”
　　“除了厂长书记的亲戚，一个不落的都抽过。”
　　“说说具体都是谁？”
　　卜学浩一五一十地把所有被马屁精抽过头的人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你今天说的这些不要向任何人说，包括跟你不错的人。你要是敢透露出去半点儿，绝对不饶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绝对不透露半个人。”
　　保卫科长又把其他三个参与者叫到保卫科，分别问清后，拿着记录向史副厂长汇报。史扬听后对保卫科长说：“凡是提到的被马屁精抽头的人，都一一落实，都弄清楚了再向我汇报。”
　　保卫科的人全体出动，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情况搞清。保卫科把材料整理好，报给了史副厂长。史扬看后，觉得材料很充分，绝对能够说明问题，拿着材料来到书记的办公室。书记看后并没发表意见，而是把材料交给了厂长。厂长看后觉得这是典型的索贿受贿，即便这马屁精跟自己的关系不错，也挺招人喜欢的，这可不是小事儿，这么明显且很严重的问题，是绝对保不了的，弄得不好再把自己牵连进入，可真的就得不偿失了。不为别的，丢卒保车，这件事必须得严肃处理。厂长来到书记的办公室，很明确地表示：“这件事太严重了，必须严肃处理。”
　　“既然如此，”书记对厂长说，“那就交给纪检，找他谈完话，再决定如何处理。”
　　厂长把材料交给纪检书记，并表明了他和任书记的态度。纪检书记看完材料，马上行动。马屁精被叫到纪检，刚开始还想抵赖，当纪检书记把他从提成中抽头的事儿，一件一件地摆在他面前后，一下子就瘪了，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交待。
　　马屁精的事被查清后，厂长书记召开了厂务会议，经过研究，做出三项决定：第一：如数退赔所收的违法所得；第二：开除马霹景的厂籍；第三：鉴于马霹景的所为属于索贿受贿，已构成索贿受贿罪，移交司法部门追究刑事责任。厂委委员都是厂党委委员，会议便转入党委会议，大家一致同意，开除马霹景的党籍。
　　在做出对马屁精的处理决定后，又研究了由谁接替电镀分厂厂长的问题。除了史扬所有的厂级领导在提出了自己人选的同时，也提出了对他人提名的反对意见并说明了理由。书记和厂长一时难以定夺。书记看着一言不发的史扬感到奇怪：“史厂长，别人都踊跃发言，你怎么闭口不谈啊，难道你们有合适的人选？”
　　“我看大伙发言都挺踊跃的，我也没别的好的人选，所以就……”
　　“行了吧你。”书记知道史副厂长心里怎么想，他很想让史扬发表一下意见，说不定就可以把这场争论不休的马拉松压下去，“谁都知道你的思维最敏锐，眼里一向不揉沙子，不管是谁，只要说的不对，你马上提出反对。今天是怎么了，长涵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