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美好愿景

　　四、美好愿景
　　本来小满心里就忐忑，是英子随嫂子去相亲的事，恰好路遇小满，触到了他的尴尬。应该高兴，但她似乎愈加一下子陷入迷茫。尤其是小满的出现，像在她原本恬静的心湖丢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朵难以平复的浪花，涟漪久久不能还原。
　　他俩是青梅竹马，也是知根知底的乡党、发小、同窗。春天里，冰雪消融，英子和小满一块去上学，他们走在高华村塬上眺望，远处，山坡层层梯田里，麦子正在返青；菜地里一行行蔬菜苗整齐地长出来，让高华村的人们看到希望。山，也朗润起来，天，也明媚起来。几场春雨过后，天气越发的暖和，各种花儿含苞待放，像一个个羞涩的小姑娘，卯足了劲儿，准备在春里灿烂；先是迎春花、连翘花在初春的塬上开得漫山遍野，黄灿灿的像金毯铺在山坡；然后是雪白的杏花、娇羞的苹果花和粉嫩的桃花，还有张扬的蒲公英花依次开放，把高华村的田间、地头、山峁、沟畔打扮得花枝招展，引来无数漆水市乃至省城的游人前来踏春赏花。
　　小小的高华村能引来很多游客踏青，给村民带来收入。头脑灵活的村民在路边摆小摊卖起早点，那时候，英子的妈妈就是卖早点“大军”中的一员，主要卖用地里拔来的野菜，像麻食菜、灰灰菜、荠菜等做成的菜馍馍，也会把野菜捆成捆论把卖，生意还不错。有空的时候，英子也会帮助母亲蒸菜馍馍。有的村民甚至开起“农家乐”吸引市民来村里旅游。
　　一群一群的游客到田间地头转转，看小草纷纷从泥土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这个多彩的世界，不久炫耀似的便爬满沟沟坎坎；看槐树、柳树、杨树、桐树、花椒树……抽出嫩绿的枝条，要不了多久，它们便枝叶茂盛，姿态婆娑了；看南归的大雁不时地从头顶掠过，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鸟儿们也呼朋唤友，欢快地捉着虫子，寻找伴侣。十分开心。
　　有的游客会在假期走在田间，看村民用拖拉机耕田，身后跟着许多麻雀、喜鹊，它们有的低飞，有的跳跃着捉小虫。远处田野上一片斑斓:油菜花露出了笑脸，欢欣鼓舞；迎春花排起了队伍，向春天致敬；桃花引来了一群群蜜蜂，授粉坐果；梨花粉白迎着春风，婀娜多姿；小兰花开得那么艳，幽香迷人……微风吹来，春的气息洋溢在整个高华村。
　　好一副美丽的山乡画：柔和的阳光，绚丽的云彩，倚山而建，一排排崭新的民房和窑洞，家家户户房顶上都升起袅袅炊烟。这里看不到城市的车水马龙，听不到城市的各种音响喧闹，但却充满神秘。春天是乡下最美丽的季节，也是希望的季节。
　　英子、小满和同学们看到那么多市民来欣赏家乡美景，他们也很高兴，为家乡而自豪。
　　自从她辍学以来，他的影子时常进入她的梦境，时而渐行渐远，时而丢失不见，又时而特写一般清晰。远远近近，近近远远，有远去的日子，蹉跎的岁月；有他诙谐的谈吐，有他风里的身影，点点滴滴，剪不断，理还乱地缠绕着。
　　弟弟宝和吃了她带回来饭，在看电视。电视正放着《西游记》的一首歌，宝和也跟着哼唱道：“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只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向往着逍遥自在……”他哼唱得很投入，倒也是乐得自在。
　　进到英子家窑洞里，会有一股书书香气息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摞史书，上前便分得清尽是旧版的《史记》《汉书》《清史稿》以及《中国历史通俗演义》《三国志》的书籍善本。这是很久以前华小满在去上大学时赠送给她的，也几乎会成了多年来守候的物件了。不过，她也确实从这些书籍里读到了很多知识。而英子却独自在隔壁房里想心事，她坐在炕头，身边放着一本，书是孙皓晖著的《大秦帝国》第三卷。在她炕头还放着一摞子书籍，有《中国奇石》《战争与和平》《红楼梦》《红雨》等。窗前一张朱红色桌子上摆放着一块陈炉石，这是他哥哥送她的一块陈炉石精品，只见那石头呈黛色，画面和形状在暗淡的光线里并不清晰，却也有几分恬静的感觉，颇有书卷气息。正面墙壁，悬挂一幅刘文西国画仿品《陕北姑娘》，显得温馨得体。
　　此刻，她心里萦绕着今天遇见小满的情景，自然而然回想起当初他俩一起上学的点点滴滴，一块学习，一块讨论难题，一块读文学名著，放学一块回家去，真可谓是往事如烟，犹如隔世一般。他走路步子那么大，像有谁在后边追赶一样，常常使她跟不上趟，她便笑着说他：
　　“你啥时候都是急匆匆，赶得捡炮仗呀，谁和你抢什么哩？”
　　他嬉笑着道：“这叫‘只争朝夕’，小脚女人一般，还嫌走得慢了，我就不喜欢慢走，跟游山玩水一样，一点都不提神。”
　　她就说，“你腿快，头里走，在前边等着我——兔子一样，抢啥吃似的。”
　　她记得，每次她赶上他，总是气喘吁吁，薄汗衣透。但他却每次都让她“再歇息一会儿，不急不急”，很像口是心非一般。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学习成绩总是超过他，而他依然是得意洋洋，似乎并不在乎。
　　他说，“你考了全班第一名，我是真正的高兴，甚至比我自己考第一都高兴，真的。”
　　后来，渐渐地他的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不少，为此，她还特意为他煮了几个鸡蛋，说是为他进步而祝贺。那时他陶醉了，可以说是半个世纪，那几枚鸡蛋他始终舍不得吃，直到在书包里放馊了。记得她问他，你咋不吃？他回答道，舍不得，吃了就没了。她说，没了我给你再煮么，瓜娃子。发现他脸涨得通红，她问道，你咋了，脸那么红，红彤彤的，热吗？他没有回答，脸似乎更红了。
　　她想，人能相处在一起，或许就是缘分，缘分没了，也就成了陌路人，便是在对面也不相识。而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那是“缘分”，一旦分开，只有化作无尽的回忆。她想起了许多的人世见闻，想起了书中描述的男女主人公，或许那些生死别离的苦楚才更有某种“诗意”，追忆似乎也有了某种“情怀”，很少有谁去“珍惜当下，珍惜眼前”。
　　她在日记里写道：
　　“昨日的太阳，明天也会升起，眼前的人儿是否还是昨日那人？今日的路途坎坎坷坷，明天会不会一路坦途？今日的你呆萌可爱，明日的回忆是否还有一样的感觉？”
　　往日，现在，过去，当下，今天，明天，时空翻转着并无休无止，而人生的路有几个来回。一个简单地话题，在她的思维里变得无比细腻，无比绕口了。
　　她心想，世人都是过客，又都是角色，而谁是观众呢？所有的人既是演员也是观众，那谁又是导演呢？眼里是文学名著里的角色，那复杂曲折的故事，那喜怒哀乐的场景，一时间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着、演绎着，不知道是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
　　她记得，一次，她突然问他道：“满子，你觉得咱同学里女生谁最漂亮？”小满脱口说道：“你最漂亮，纯真、大方、热情、稳重。”
　　从那以后，她边对小满有了慢慢的依赖感，或许也不管真假，心房似乎跟他距离离得很近了。似乎忘记了羞涩感和距离感，人多人少，她换他“满、满哥，满满……”这些并没有在他俩分开许多年以后发生改变，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如今的邂逅，是有意，也是无意，是天意，也是心意。很远很近，仿佛都不重要，而是两个长途上猛然先见的一家人，没有距离，也没有时空概念感。她不问他回来的原因，也不问他欲说什么，一个目光一个眼神就是答案。正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心相印，不需要注脚。
　　她慢无边际地思考着，不觉已是午夜时分。
　　她依旧没有睡意，躺在床上，拿着那本《大秦帝国》翻了一页，又开始想她的心事。今天，当听到他要搞一个奇石馆，就觉得很好奇，她想不通办奇石馆有啥意义。还听他讲了不少有关地质方面的知识，尤其听到陈炉石是亿万年前就有了，更是惊掉了下巴一样。先前她也读过不少地理方面书籍，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村子里的石头，就是觉得这石头非同一般，究竟有什么秘密，她从没有想过。村里有些人把这些奇石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对那些石头上稀奇古怪的图案乱说一通，什么这里有古代的精灵、妖怪，不然怎么一个个怎么那样古怪，真是令人细思极恐。
　　华小满遇到高英子是巧合也是必然，自从他从城里回来，就投入到筹建奇石馆的事上来，想的就是能早日开馆，这也是他近几年在大公司工作学来的做事风格，叫雷厉风行，按计划筹建。一方面选址，一方面实仔细考察标本现场，连带着搜更多的集样本标本，搜集有代表性的奇石实物，也算是统筹兼顾了。
　　他到底也不清楚今天这么巧，假如今儿没遇上英子和她嫂子，也有可能他和她就没有以后的故事了，或许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吧。
　　今日的相见，便续了他俩的前缘，这不是天意么。此时，小满一心在想着他奇石馆的事情，和“老同”的见面只是平添了他事业心的热情。再看看他房间，跟村里其他农户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院落整洁宽敞许多，这是因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原因。房子显得宽敞、整洁，所不同的是在院里屋里放置不少石头。奇形怪状，大大小小堆在墙角，这都是他刻意地从沟里和村民那里花钱买来的。他搜集石头和搜集目的的事，他和方书记讲了，得到了书记和村民大力支持。方书记竖起大拇指道：“建石馆是好事，宣传当地的地方资源，弄得好了，也可以提升咱村的知名度，也会从经济文化各方面得到全面提升，何乐而不为。”
　　村民们更无需说，个个都鼎力支持。但他却依然在接到乡亲们送来的石头时，都会或多或少的出钱，并不白要这些“馈赠”。可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他就收到乡亲们送来的石头，也自然有他们的“藏品”，按他的计划，再有些日子，他的奇石馆就可以挂牌开张了。
　　他在日记中写道：
　　“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圆。
　　人是故人亲，话是知音暖。”
　　在这儿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相比远在都市的感觉，可谓是天壤之别了。
　　他常常情不自禁地抒怀：
　　“远离家乡时候，
　　便会想起故乡的明月，
　　故里的亲人。
　　远离故乡厚土的时候，
　　时常思念黄土塬上的老屋和那星星灯盏的昏黄。
　　远离塬上那壮硕的老槐树，
　　故国常在梦里深沉。
　　远离熟悉的身影和那亲切的姑娘，
　　行走在闹市里也感到莫名的有些失魂。”
　　充满乡愁，充满幽情的思绪深重萦绕在心头，这个时候，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重要，没有真正的人生价值了。
　　有时想起少年时候，自然也想起他懵懂的初恋，似乎都像流水，当然也有涟漪或者浪花，冉冉在心头，冉冉在无边的追忆。有时也似烟朦胧，月朦胧，夜朦胧；人朦胧，鸟朦胧，路朦胧。
　　他家院里四间房子，一个厨房，除了他的卧室，其它摆满了他的收藏。他要为每一方石头都取名造册，还要写上收到石头的日期，给每块石头撰写鉴赏的诗文，解读一番。举例几条如下：
　　一、2021年5月7日，高宝宝，尺寸：高23厘米·宽38厘米·厚20厘米；画面石，左右正，三面图案，命名：远古的梦；
　　解读：唐人张若虚诗《春江花月夜》摘抄：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二、2021年5月10日，高向阳，送来，尺寸：高41厘米·宽22厘米·厚22厘米；画面石，左中右，三面图案，高浮雕，命名：跃马檀溪；
　　解读：《三国演义》故事，有唐代诗人胡曾，春游檀溪，有诗一首：
　　“三月襄阳绿草齐，王孙相引跳檀溪。
　　的卢何处埋龙骨，流水依前绕大堤。”。
　　三、2021年5月7日，李淑丽，送来，尺寸：高67厘米，长30厘米，宽36厘米，厚17厘米；画面主题，尧舜禅让，图案，高浮雕；
　　命名：埙乐幽幽；古人解读摘抄：魏晋·傅玄：
　　唐尧咨务成，谦谦德所兴。积渐终光大，履霜致坚冰。
　　神明道自然，河海犹可凝。舜禹统百揆，元凯以次升。
　　禅让应天历，睿圣世相承。我皇陟帝位，平衡正准绳。
　　德化飞四表，祥气见其徵。兴王坐俟旦，亡主恬自矜。
　　致远由近始，覆篑成山陵。披图按先籍，有其证灵液。
　　四、2021年5月15日，此石为去沟里捡的，尺寸：长65厘米，宽29厘米，厚12厘米；图案为年轻的伟人在江边，长衫飘逸，风度翩翩；命名：毛泽东词《菩萨蛮》：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
　　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五、2021年6月6日，中午在村外地里捡的，尺寸：长56厘米，宽32厘米，厚19厘米；三面图案,磨汉，命名：孟姜女哭长城。
　　民歌摘抄：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
　　人家丈夫团圆聚，孟姜女的丈夫造长城。
　　二月里来暖洋洋，燕子双双到南方；
　　燕巢造的端端正，对对成双歇画梁。
　　三月里来是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
　　家家坟上飘白纸，喜良家的坟上冷清清。
　　……
　　七、2021年6月16日，下午收到高强军送来象形石一方，尺寸：长85厘米，厚21厘米，高45厘米，命名：中国龙。
　　词云：《龙的传人》：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它的名字就叫长江；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就叫黄河。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就叫中国；
　　……”
　　八、2021年7月10日，高强军送来两块象形石，开价很贵，一块儿我给取名是《憨湘云醉卧芍药裀》，借用《红楼梦》故事，感觉还不错，诗云：
　　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另一个也是，不过是一位尼姑模样的人，立于花木从中，取名叫做《勘破三春》，谓惜春也。也是巧得很，故记之。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
　　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
　　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
　　有心才有思想，有思想就有目标，有目的就有了远方。随时疫情期间，许多人都在忙着“疫情”，而他却忙着打造他的奇石馆，这就说明了他的在“远方”的心依旧没有放缓运行，惟有开足了马力“奋斗”，放能慰藉华年。现在，夜深人静，他的思绪突然像决堤的海，猛然之间全是英子那无怨无悔的面容，接着，便滑向她的人生大事，也是她的前程了。在外面这些年，也有遇上心仪的人，但他似乎只因为没有找到她的“影子”而放弃，至于为什么，他回答别人的话是“没有理由，没有眼缘，说不清，道不明”，仅此而已。有时他会听着哪里飘来的《枉凝眉》发呆，会在想到英子的命运时黯自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