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腊梅照顾女儿出了月子该走了，临走说：“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回去，你弟弟的几个孩子没有人看，我得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孩子吧！孩子大点过来让我看看。”
　　母亲看着襁褓中的女儿说：“顺顺，姥姥要走了。”
　　顺顺似乎听懂了妈妈的话，她跟姥姥露出了笑容。顺顺的笑是最迷人的，也是最可爱的，更是最暖心的。只要有人跟她说话，她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语言，任何语言都不及她的笑容。
　　母亲的奶水不足，顺顺总是含着奶头不放，一吃就是一个小时，母亲看出女儿总是吃不饱。
　　文治给女儿订了牛奶，偏偏女儿不喜欢喝牛奶，除了母亲的奶水，其他奶水一概拒绝。似乎她的鼻子最灵，只要用其他奶喂她，瞬间会识别出奶的味道，勉强喝上几口也会吐出来。
　　家里订了牛奶，父亲说：妹妹不喝，让母亲喝，母亲还在哺乳期，需要补充营养，姥姥从家里带来的老母鸡给母亲吃了，奶水也下来了。因为小弟弟离世，母亲大病了一场，躺了一个月没有下床，这次母亲生产又是一次身体的损耗，还得需要好好恢复才能健康。
　　可是母亲眼下出了月子，产假就要到期了，不久就要上班，更需要把身体调养好才能去工作。明明照顾了母亲还得去照顾妹妹，明明就像一个小大人，爸爸一天不在家，家里的活都是他做，挑水做饭，给妹妹洗尿布，一天明明就没有闲的时候。自从姥姥走了，一家子的活落在他身上，做饭成了最大的难活，家里一直是母亲做饭，母亲还不能去做饭，家里只有他做了。他学会了做饭，邻居梅香看着明明什么活都会干，说：“明明，你妈妈生了你，又是当姑娘用，又是当儿子用。”
　　明明得空还要去逗妹妹，妹妹与她一笑，干了一天的活也不累了。
　　明明每天去奶站取奶，只要去奶站，就会紧张。因为他第一次去奶站的时候，刚拿上一瓶奶，出门后，手没有拿稳奶瓶，牛奶撒了一地。他当即想，奶是妹妹的饭，妹妹的饭没有了，妹妹就会饿肚子，母亲的奶水不够吃，必须给妹妹补充牛奶，妹妹才能吃饱。于是他什么都不能想了，直接返回奶站，一进奶站，奶站的人比刚才多了，他挤不进去。他想，如果现在不拿，等到最后，奶就会没有了，就拿不上了，他必须挤进去。他不顾一切地往进挤，把手里的空瓶子放下，拿上满满的一瓶奶，迅速地撤了出来，出来之后赶紧往家走，生怕有人喊住他，那就彻底完了。之后的每一天去拿奶，总怕被揭穿。没有一次他进奶站不是紧张地进去紧张地出来。
　　母亲上班之后，鸡蛋羹成了顺顺最重要的饭。
　　早上，天不亮明明就起来了，他去厨房给爸爸妈妈做早饭。昨天的稀饭还有，他在火上热了，又热了发面饼子，是他刚学会做的。给爸爸煮了一个鸡蛋，给妈妈热了牛奶；爸爸是一家之主，幸苦，需要吃好。
　　爸爸吃了饭上班走了，顺顺出了百日妈妈上班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妹妹。给妹妹穿好衣服，把妹妹放到有围栏的小板凳上，再给妹妹手里一个拨浪鼓，他可以放心去厨房做饭。他去鸡窝里拿了老母鸡刚下的热乎乎的鸡蛋。他不舍地吃家里的鸡蛋，偶尔才去煮一个吃。
　　他把鸡蛋磕在碗里，打散，在火上放上蒸锅。自从姥姥走了，他接替姥姥的工作，照顾妹妹。姥姥说：“蒸鸡蛋羹要用凉开水，用筷子搅拌出泡沫，才可以放火上蒸。”他记住了，按照姥姥的方法蒸出的鸡蛋羹，上面没有眼，非常滑嫩，妹妹喜欢吃。
　　十多分钟鸡蛋羹做好了，倒了点酱油、香油，用小勺，把碗里的鸡蛋羹划出小格子，喂妹妹。开始喂的时候，他总要在嘴边试试温度。
　　那是顺顺六个月的时候，一天晚上，母亲发现女儿头很烫，量了体温，高烧39度，怎么喊顺顺都不睁眼。
　　正是腊月的日子，几天前下了一场大雪，路上积了厚厚的雪，爸爸和明明抱着顺顺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本地最好的儿童医院。文治认为这里一定会看好女儿的病，他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了大夫。
　　正是年根的日子，乡下的爹娘准备了一份礼，催旺财给刘家送，他说：“爹，娘，我说过，不去，你们偏让俺去。我去城里二哥家吧，二嫂生了娃还一直没有送东西。”
　　“刘家姑娘来家里好几次了，你一次也不去，你让爹娘的脸面往哪搁？”
　　“要去你们去，我是不去。我去是耽误人家。”
　　“刘姑娘哪不好了，人家考上了县里师范，在外面上学，哪配不上你？你还看不上人家！”
　　旺财不去的原因，心里面一直惦记着小梅。小梅从小与他一起读书，读了几年不读了，家里母亲病了，让她照顾母亲，她不再上学。哥哥该娶媳妇了，家里没有钱定亲，媒婆给说了一家，只要小梅愿意换亲，可以给哥哥娶媳妇，小梅没有反对的理由。母亲需要钱治病，这家人在村上做豆腐生意，有希望把母亲的病治好。
　　小梅刚休学那年，旺财在图书馆偶尔能看到小梅，后来他每次去看不到小梅的身影了。
　　每天看书的时候，旺财不时想起小梅，他恨自己不争气，没有考上学，为了能早日考上学，他几乎不会浪费一分一秒，所有的课本让他看了个滚瓜烂熟，他认为今年一定有希望考上。如果考上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信心十足地去上学。小梅，小梅，他好希望小梅不急着嫁了自己，在家多照顾母亲些日子，那样他学成回来就能娶小梅。
　　小梅一直是他学习的动力。上学的时候，小梅与他同桌，她每天去得很早，把桌子擦得非常干净，小梅的功课比他好，每次老师上课表扬小梅写的作业工整。
　　小梅娘那年病了，小梅放学的时候，路上与他说：“我再也不能来上学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娘的病！”
　　“爹说，女孩子上学没用，到头来都是嫁人。”想到这，旺财不去想小梅了。想到二哥，他好久不见二哥了。二嫂今年刚生了孩子，孩子小，一家人过年不能回家了，母亲给娃织好了一块布料，想给孩子送去，一直没得空。队里这两天没事，他决定来二哥家。坐了一上午的车，晌午来到二哥家，一进门看到家里只有二嫂。
　　他问：“二嫂，家里就你一人，哥和娃了？”
　　文淑看他来了，急忙说：“旺财，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顺顺去医院了，昨晚发烧送去医院。”
　　“我去看看。”说着扭头就走。
　　旺财到了医院，找到二哥，看到顺顺正在病床接受治疗，打着点滴。他仔细看了顺顺的状况，没有太大异常，体温已经接近正常了。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顺顺被得出结论怀疑是脑膜炎，确定脑膜炎需要抽骨髓，文治听到要做这项检查，他有些害怕了，担心女儿会承受不住，与弟弟商量。
　　“二哥我看顺顺的情况，不像脑膜炎，观察两天，看看再说。这两天我不走，我在这里守着。”
　　旺财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天一直守在小顺顺身边，顺顺两天没有睁眼，他担心她的身体有异常，时刻观察着顺顺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关注下，似乎顺顺很听话，体温稳定了下来。看到顺顺有了好转，旺财悬着的心松弛了下来。这两天，他不仅没合眼，还不停地给顺顺做物理降温，他担心顺顺体温持续高烧，会烧坏脑子，甚至影响语言功能。他知道，持续发烧是很可怕的。
　　他跟二哥说：“顺顺这样下去，一周后能稳定了。”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不建议做更多检查，经过一周的观察，顺顺的病情明显好转。看着侄女好了起来，他才放心地离开。顺顺终于脱离了危险，在叔叔的照看下，顺顺顺利地出院了。
　　旺财从家里带来的红布料交给嫂子，说：“二嫂，娘一夜没睡，给娃织好一块布，还染了色，非常好看。你给娃做件衣服，她穿上一定好看。”
　　顺顺终于挺了过来。文淑看着从医院回来的女儿说：“她的名字叫顺顺，不应该有不顺的事。”
　　“是的，嫂子，顺顺会顺顺利利度过她的一生。”旺财说。
　　顺顺出院回到家，明明高兴地说：“妹妹终于回来了，在医院的时候，我看到妹妹好几天不看我，让我好担心。”
　　明明想起去世的小弟弟，就是去了医院再也没有回来。那几天他看到妹妹的情况很不好，他与爸爸都很紧张，都害怕妹妹会有什么不测。
　　叔叔的到来，让明明看到希望，叔叔看书多，懂许多知识，叔叔一定能救了妹妹。
　　旺财临走，顺顺笑了，他心里踏实了。
　　明明后半年就要上学了，母亲开始找人家照顾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