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小董原以为郭维德会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这样就可以为自己挣得一点权利。郭维德倒是说话了，可令小董没想到是，他不但没反对，还举双手赞成。小董想不明白，一向和领导对着干的郭维德，这次竟然竭力维护，是吃错药了，还是变的?了？看起来这下一步不好搅和了，郭维德不带头反对，别人就不会跟着起哄。都能达标心里当然不用嘀咕了，不跟着搅和也不奇怪，我能和你们比吗，怎么就没人可怜可怜一下呢？小董抱着侥幸的细腻，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盼着有人出头反对。可他看到的则是，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很平静的神态，估计是不会有人出头了。
　　你们不反对我怎么办？为了阻止曹开利执行这个标准，到了自己必须站出来维护自己利益的关键时刻了。反对，必须反对，坚决反对，哪怕是孤军作战，也得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为了自己的利益，小董顾不了那么多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地说道：“不行，百分之九十九，这标准太高了，你怎么不定成百分之百？”他挥舞着胳膊冲大伙一抡，“全车间的人你挨个看看，有谁敢保证，他能做到百分之百？谁敢说自己没有走神儿的时候，这思想一溜号出个残次品很正常，你们大伙说，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嘀咕啦，是吧！”曹开利笑模叽叽地看着他，“别不告诉你，这条标准就是针对你的。在咱们车间，数你出的次品最多，为什么？你不是技术不行，而是不重视。不要以为咱们是对外加工，不是产品的制造车间，就可以不重视质量。咱们是技术工人，靠技术吃饭，玩儿的是手艺，比的是手上的功夫。质量上不过关，丢的不仅是咱们的脸，更会把咱们的饭碗给砸了，你总不想没饭吃吧。你看看人家小蔡，比你进厂还晚一年呢，人家出现过次品吗？为什么，人家小蔡思想重视，干活认真。比你进厂晚的人能做得到，你却不行，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脸就不红……”
　　“我……有嘛可脸红的，那一次你交给的任务，不是提前完成？”小董认为自己找理由。
　　“任务是提前完成，这一点值得表扬，但这并不能代表全部，人不能以白遮丑，质量是一个工人技术的体现。光干得快没用，质量保障不了等于没干。你自己想想，那次你出的次品不是超额的，拿这种冠军脸上好看是吧，凭这一点，你就应挨批。你要知道，你的次品数量多，就得让别人给你背。别人要都像你一样，出那么多的次品，数量上达不到人家的要求，加工成品一百件，你给人家九十八件，咱们怎么跟人家交代？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来这加工，你干嘛？”
　　曹开利的一通质问，一下子把小董给闷儿了回去。哑口无言的小董虽无法否认，但却搞不明白，他出的次品是比别人多，别人的少了不就补上了吗，总体来看，整个加工并没受到影响，任务不是完成的挺好吗：“我少出一个次品有嘛用，难不成人家加工一百个，你给人家一百零一个？”
　　“难道多出一个成品，人家会不高兴？”小董的话差一点儿把曹开利给气乐了。
　　“我完成不了。”小董一看光这样说话不成，得给他来点厉害的：“别人我不管，按照以前的标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这个要求我达不到，你爱怎么着就这么着。”
　　曹开利一看小董跟他玩混的，当时把脸一绷：“耍赖皮是吧？”
　　“我就耍赖皮了，你能把我怎么办？”
　　曹开利一看跟这种人光说没用，干脆跟他来真格的：“你要是抱着这种态度，可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什么里子面子的，少跟我来这离艮楞，我见得多了……”小董摆出一副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和的架势。
　　曹开利一看小董就是一个滚刀肉，这混犯起来还真有点儿意思，不仅为自己找各种借口，还往死胡同里钻，看起来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了。既然你不严格要求自己，没有精益求精的精神，一身坏毛病却不想改掉。你那毛手毛脚的坏毛病，你好心好意地帮着你改掉，你不感谢，反倒觉得软弱可欺，看起来必须得给这种人点儿教训，光靠说教是解决不了了。曹开利不想再和小董废话，把话锋一转：“以前的活大伙完成的都不错，从今天开始我们完成新的订单。”曹开利一一分派了任务，只把小董一个人甩在旁边，故意不理他，“大伙都明白了自己的任务，现在开始工作。”说完站起来，回了车间主任办公室。
　　小董见车间里所有的人都领到了新的任务，只有他一个人没活干，一下子傻了眼。他用祈求的眼神儿看着郭维德，意思想让他去找曹开利说说情。没想到，郭维德就像没看到一样，一句话没说，起身干自己的活去了。
　　金工车间的人都忙着干自己的活儿，只有小董一个人在那傻坐着发呆，不知道自己干点嘛好，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看着车间的人都忙的挺欢，专心致志的忙着自己该干的活，只有他一个人闲着，有点儿坐不住了。
　　小董心里像长了草，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坐不住了，的确是坐不住了，可坐不住又能干嘛？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人理他，这是多么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一天在班儿上才八个小时，一转眼就过去了，难道就这么干坐着白白的浪费一天的时间？小董心里无爪无挠，自己也知道，是去跟曹主任服个软，保证以后注意质量，请求主任会放一马好呢，还是就这么僵着，跟他耗到底，比一比到底是谁耗得过谁？
　　“我好得过他吗？”小董很快就想明白了，“人家上一天班拿一天的工资，还有奖金。我呢，到那去拿工资和奖金？”想是想明白了，却抹不开面儿，不想服软，更不想给曹开利道这个歉。道歉容易，关键是去道歉就等于表明自己错了，这是低头求他，这样做太栽面儿，种丢人又现眼的事儿，像我小董这么好里儿好面儿的人做的出来的吗？更主要的是自己被他拿住了，从此以后在他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不有事儿没事儿就捏你，让你窝窝囊囊地受一辈子罪。
　　不服软，不说好话，不道歉，这事儿能过去吗？这事儿总不能这么僵着吧，僵的时间越长，耽误的活儿越多。要知道，现在是计件工资，没活干就没有工资，奖金就更不用说了。这才刚拿了三个月的全工资，两个月的奖金，难道又回到以前领半工资的水平？领半工资，想得美，不干活连一分钱都没有。到了开工资的日子，别人都高高兴兴地拿着钱回家，老婆孩子一家欢欢喜喜的，只有他一个人垂头丧气的空着手回家，哪里还有脸见老婆孩子。
　　小董左思右想，怎样才能把这的僵局破解。既然自己低不下头，拉不开这个脸，干脆就找人出头。他觉得和郭维德还算不错，求到他头上，总不能坐视不管，见死不救吧。被逼无奈的小董，无精打采地来到郭维德身边：“郭哥，你看，这事儿……”
　　正忙着干活的郭维德侧脸看了他一眼，故意不理他的茬：“怎么着，兄弟，这大忙忙的，怎么还有闲工夫……”
　　“得了吧，我的好郭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小董脸上挤出一丝笑，“我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心拿我找乐。我说郭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在的郭维德，早已经不是在曹开利刚进厂时，根本就看不起他，没把曹开利放在眼里的那个郭维德了。经过那几件事，他是彻底服了曹开利了，现在他和曹开利的关系处的很好，哥们儿当了车间主任，就得处处维护他。
　　“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嘛，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糊，怎么一下子就怂了？”郭维德维护曹开利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小董不是郭维德的小兄弟，不是他保护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为了给他这个与自己不太相关的人出头，得罪曹开利是他不愿干的。小董是个有嘴无心的主儿，不管嘛事儿嘴上都没有把门儿的，遇事不动脑子不说，还长了一副狗脾气，只要嘴上痛快，大嘴一裂儿，不分好坏人，逮谁咬谁。不管是谁，只要不对他的心思，也不管是跟他好的，还是跟他孬的，什么对错是非，不分场合，张嘴想呛呛谁就呛呛谁，在车间里是个典型的刺儿头，把人几乎得罪光了，遇事没人会替他说话。
　　别人不说，就像郭维德这种在曹开利没分到金工车间前，在金工车间称霸的主儿，小董都不管不顾的好几次和郭维德呛呛，让他下不来台，郭维德虽不愿和他计较，但心里总归不那么舒服。在郭维德的眼里，心里或多或少的对小董是有点意见。不过郭维德看到这小子是个没心眼儿的傻冒，跟他犯不着，也就不愿和这小棱子上论（lin音），没计较罢了。现在有事儿了找上门儿来，想让自己给他帮忙，你以为我是谁啊，你的小弟吗？听你的指挥，快歇着去吧。
　　“这么简单的事儿，掰着脚豆都能想明白，还用得着来问我？”郭维德头都不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