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八

　　光谱仪器厂这种固守的局面在金工车间是一个例外。曹开利上任后，早已胸有成竹的他，踌躇满志地带领全车间的职工，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在上任第一天召开车间的全体职工大会上，把他的方略跟大伙做了一个简单的交代，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从今天开始，车间可以直接对外加工，不仅车间的领导要到外面去揽活，每个小组甚至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到外面去揽活，按照揽来活儿的多少，按比例提成，所有职工都根据效益制定收入标准。揽来的加工的活儿后，每个人都要各尽其责，保质保量完成。各小组单独核算，工作效益细化到人，以效益定收入。他强调小组揽来的活儿只要适应小组干，就由小组干，那个小组揽的活多，哪个人加工的数量多，收入就高。不管是谁，除了车间主任外，揽来活的个人，拿收益的百分之五提成。
　　“为什么主任揽来的活儿没有提成？”郭维德不解地问道。
　　“主任就是为全车间职工服务的，这是他的职责，干职责内的活儿还要提成吗？”曹开利解释道。
　　“这不公平，主任是管理者，又不是业务员……”
　　“现在不说这个，以后再说。”
　　“如果需要送礼，这钱由谁来出？”当初郭维德的小兄弟，现在是曹开利的崇拜者的张正能问道。
　　“如果需要送礼，可以按收益的百分之二提。”
　　“那……”张正能接着说道，“加起来就等于百分之七了。”
　　“这么算也行。”曹开利肯定的回答。
　　“如果搞来业务的人并没送礼，但他却说送礼了，那该怎么办？”郭维德问了一句。
　　这倒是个复杂的问题，在此之前曹开利还真没想到，所以一时不好回答。他想了想说：“你以为这样做合适吗？”
　　郭维德一听站起来说：“合适不合适对每个人来说是不一样的。你想啊，谁不想多拿点儿，更何况这其中有空子可钻。搞来业务的人为了多拿提成，没有送礼却非说送礼了，你一时难以分清，这百分之二你是给他还是不给他？”
　　不能说郭维德说的没有道理，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必须严肃面对。曹开利看着郭维德：“这种人也许会一时一事得逞，但幸运不会总让他一个人占了，如果一旦被查出，不仅要把所有的提成全部追回，而且还要扣他的工资，让他没饭吃。”
　　曹开利这么回答是为了表明了一种态度，他要让大伙明白，该拿的毫不客气地拿，不该拿的绝对不能拿，不能见利忘义，把眼钉在钱眼儿里。他不想开这个口子，坏了规矩，更不能养成这种不良的品德。
　　张正能很佩服曹开利，很想替他卖一膀子。他有个本家的伯伯，是一个厂的供销科科长，知道厂里有外加工的活，而且正归他伯伯管。他找到了他伯伯，他伯伯为了帮助侄子，中断了以前的业务户，给了他。一个月一万多的加工数量，活干完验收合格后厂家及时支付了加工费，曹开利当着全车间的人，把提成交给了张正能。工人拿提成，别说在车间，就是在全厂也是第一份儿，一下子引起了轰动。车间的人看到曹开利说话算话，都积极的行动起来，到处去揽业务，就是其他部门的，也偷偷找到曹开利，问如果揽来业务，能不能给提成。曹开利爽快答应。
　　这样不仅大大调动了车间所有职工的积极性，也间接的调动了厂里其他有能力的人的积极性。一时间纷纷找门路，没门路的搞公关，各显神通，为车间揽活。三个月后，车间出现了可喜的局面，竟然一改几年来连续亏损的局面，出现了扭亏为盈，车间的全体职工不仅拿到了几年来的第一次全部工资，而且破先例的有了奖金。尽管奖金的数量很小，有了这个开局，就是尝到了甜头，就让职工们有了盼头，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信心。
　　
　　曹开利上任个车间主任，一心一意的把车间的事儿管好，在对外加工有足够的业务量，效益搞上去了，保证让车间的职工拿到全工资，稳定了职工的心，也鼓起了职工的劲儿。在此基础上，扩大车间的加工量，把车间职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完成了基本任务，尽到了他应尽的职责。
　　在他踌躇满志带领车间的全体职工积极工作的当口时上，厂里却通知他到北京去开一个展览订货会。展销订货会都是针对生产的产品，一般由主管生产的部门参加，比如厂里主管生产的领导，技术科，厂生产科等有关部门参加。金工车间是负责厂里设备维护的零件加工车间，不负责厂里的产品生产，不是生产车间，展销订货会跟金工车间没有任何关系，厂里怎么让他这个车间主任去呢？心中有疑惑的他问主管他们车间的副厂长史扬。史扬告诉他，让他去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了解一下国内生产产品的情况，同时也想让曹开利给他帮帮忙，为他出出谋，关键的时候为他划划策。史扬最后笑着对他说：“厂里安排你去的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你们车间承担这次的开支。”
　　“厂里的，让我们……”曹开利不满的看着史扬，“哪有这么办的……”
　　“谁让厂里没钱呢……”
　　天沽市离着北京不算太远，坐火车还得买车票，上车下车后还有一定的距离，来回奔波既累又麻烦，厂里决定派了一辆能够容纳十人的小轿车，除去司机参加会的共计九人。
　　去参加展销订货会带队的是一个常务副厂长，他属于保守的厂长派，站在厂长的立场上，与改革派的书记作对，史扬是站在书记改革派中反对保守派的。当初这个常务副厂长反对史扬任厂长，在史扬被公司任命为副厂长后，提名曹开利当车间主任的时候，他更是主要的反对者。书记有事儿参加不了，派史扬代表他。一同参加的还有厂总工程师兼技术科的科长，生产科的科长，销售供应科的科长。总工程师一心只搞业务，既不拉邦，也不结派，虽为厂里的发展尽心尽力，由于不站队，他的建议很少被支持而得不到实施。另外两科长都是好好先生，虽然能力不大，但都属于厂长旗下的人。还有其他几个均属于随行人员，最多也就是发表个意见，起个参谋作用，没有决定权。
　　参加展销订货会的队伍表面看着很壮大，给人一种兵强马壮的感觉，其实内中却有更深层的含义。带队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明白，就是遇事拿主意的主儿。其中的真实含义去的几个人心中谁都明白，在所有的长级领导中，这个常务副厂长是最没主见的，人们送他的外号“让先生”。不管谁提的意见，或者发生矛盾争执的时候，也不管正确与否，只要问他意见如何，他就是两个字“都好”。之所以让这么一个人带队，是厂长的特意安排，这么简单的问题，凡是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明白，这次展销订货会如果有所收获，那就是这位常务副厂长的功劳，因为他领导有方。如果完不成任务，空手而归，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在史扬和曹开利的身上，就说他俩反对所以未成。
　　几个人来到展览订货会，首先参观了仪器专区，史扬以前虽是金工车间的主任，是机械加工出身，但由于他平时善于学习，尤其是被提为副厂长，对厂里所有车间的情况都十分上心，没事儿就到车间转悠，勤学好问的他有不懂的立马请教，时间不长对厂里的各种仪器仪表总体生产情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在观看产品时，他看到了一种仪器，很敏锐的意识到这种仪器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最令他满意的是，这种仪器不仅特别适合光谱仪器厂生产，而且有这种生产能力。史扬向带队的常务副厂长提出了自己意见，建议去和研制这种仪器的单位商谈，争取拿到生产权。常务副场长是带队的，一切决定都应该由他来决定，但是他最缺乏的就是作决定。
　　不敢作决定归不敢作决定，心里想嘴上不能说，直接说出来会被人笑话。他跟随史扬看了看那种展示的仪器，说心里话，他很佩服史扬的眼光，他没想到一个机加工出身的，由金工车间主任提起来的副厂长，对仪器也这么内行。内行是内行，眼光也不错，但这不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属于我职权范围的，你一个副厂长，这次又在我的领导下，竟然想擅自做主，难道是想跟我抢功？这份合同签订下来如果真的给厂里产生带来效益，不仅功劳归史扬，传出去还会说他这个带队的常务副厂长是个大草包，这么好的一种仪器都没发现，还干个什么劲儿。带队的常务副厂长想到这里，对史扬说：“这种仪器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弄不好会砸在手里。要生产需前期投入，还得花转让费，达不到预期等于白赔，劳民伤财不划算。我们到这里来是找好项目的，不是来白往里砸钱的。”就这样，他一口否定了史扬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