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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扑朔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9-11 19:03:15      字数:15128

  翌日清晨,路冠霖尚未酒醒,陆远阳已经收拾好行装,与白难辞行。
  白难昨晚已听说了他的计划,此时见他行装就绪,再不劝阻,只是道:“这么急着走?不与冠霖那小子说一声了?”
  陆远阳苦笑道:“晚走一刻,杜前辈就多上一分危险,况且...我想了一夜,也不知要如何向大哥解释我的身份,干脆还是溜了的好。”
  白难道:“此事我自会与他说来,至于你们这结义兄弟还做不做的成,就要看冠霖怎么想了。”
  陆远阳道:“这是自然,我昨晚刻意隐瞒被官府通缉一事,实是大大的不该,大哥就算不认我这个义弟也无可厚非。此事就拜托前辈了,告辞!”
  转身欲走,却被白难一把喝住:“慢!你就这么走了?”
  陆远阳奇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白难叹道:“缺心眼儿的娃啊,如今衙门已经加强了城门出入的盘查,你身为官府通缉的要犯,要如何顺利出城?”
  陆远阳顿时愣住:“这...我倒真没有想过,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来总会有法子的,实在不行就从城墙上渡过去。”
  白难一翻白眼,挥挥手道:“你倒是真够乐观的,老实坐下等人吧!”
  陆远阳听得不明就里,刚欲询问,忽听屋外有人道:“大伯,侄儿来啦!”房门倏地被推开,一位华服少年快步走了进来,他见陆远阳也在房内,脸色骤冷,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李兄,你也在啊!”便乐呵呵地坐到白难身旁,巴结道:“大伯,一大早就唤侄儿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人正是前日在云罗居内与陆远阳大打出手的万剑山庄少爷白子易,白难见他到来,笑眯眯道:“来得正好,我的好侄儿,大伯有件事想交予你处理。”
  白子易虽是大少爷脾气,却对白难这位大伯极为敬重,一听有事可做,兴奋道:“大伯请说,侄儿一定给您办妥!”
  白难哈哈一笑,胡诌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听好了,有个叫做杜倾的混人欠大伯一笔银子,这人为了躲避债务,一头扎进了北面的凤鸾山中。我的好侄儿,不知你能否替我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白子易还道是什么至关紧要之事,拍拍胸脯,保证道:“大伯放心,侄儿定叫这家伙后悔欠了咱万剑山庄的银子!”那声色俱厉的架势,哪有半点世家弟子模样,反倒像个收取保护费的市井混混,看得陆远阳阵阵无语。
  白难见白子易果然答应下来,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们两个立刻就出发吧!”
  白子易大吃一惊:“什么?这小子竟要与我同去?”陆远阳也纳闷,提醒道:“师傅,这不太好吧?”在白子易面前,他仍需假扮李远珂身份,与白难以师徒相称。
  白难白他一眼,道:“大惊小怪,师傅的银子难道不该由徒儿讨回来么?”他见白子易颇不情愿,又说道:“这杜倾能欠你大伯的银子,绝非是等闲之辈,此番讨债的也不止我一人,你俩相伴而行,也算是有个照应。正好也让我瞧一瞧,到底是白简的儿子强上几分,还是白难的徒儿更胜一筹!”
  论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白子易哪里是白难对手?这激将法一出,登时夸下海口,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去了。起初陆远阳还未弄懂白难此举之意,直到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应付掉城门口的排查时才恍然明悟,心下不由得对白难大为感激:“有万剑山庄的少爷亲自陪同,谁会怀疑我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前辈心思缜密,这份恩情我自当劳劳记得。”
  二人沿着官道,策马而行,一路北上,次日中午,抵达凤鸾山地界。
  一路上白子易的嘴巴根本闲不住,说东道西,聒噪个不停,刚安静了一会儿,又碎碎念道:“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作为我大伯的弟子,怎么能不会万剑诀呢?”
  这问题一路上他已经提了不下五遍,陆远阳没好气道:“我解释多少次了,万剑诀是你们万剑山庄的绝学剑法,我作为外人,怎好随意修习?”
  白子易奇道:“你是我大伯的传人,何必如此见外,难道是怕唐突了我万剑山庄的盛名?”面对这呶呶不休的少爷,陆远阳只还了一个白眼作为回应,白子易却仍是不依不挠:“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大伯弟子,偏使不得半点万剑诀招式,作为剑手,竟是连把趁手的兵刃都没有,实在令人费解的很。”
  陆远阳心道:“‘相月’被我落在了云雾山上,也不知师父替我收起来没有?”嘴上却不漏痕迹道:“现在不就有了吗?”说着拍了拍腰上挂着的,在出城前买下的三流长剑。
  白子易鄙视道:“二十文钱的玩意,还是我垫的...那算什么兵刃武器?能砍伤山里的野兽吗?一会儿若是遇到了什么蟒蛇鸟兽,可莫要哭着喊着求本少爷救你。”
  陆远阳道:“我师父曾说过,剑法境界若达到一定程度,就算不加以外物,亦可成剑,只要本事足够,武器质地好坏又有什么区别?”
  白子易还道这话是白难说的,琢磨道:“大伯这话倒不无几分道理,就好比万剑诀来说...”想到这里,又兴起道:“不若这样,只要你唤我一声师兄,我就将万剑诀教你如何?”
  他打定主意占这便宜,却听陆远阳“吁”地一声,勒马停下道:“想做师兄还不简单,下次打赢我便是了,看,咱们到了!”
  前方山势连绵不绝,群峰此起彼伏,朝两侧延展开来,好似一只舞动的青鸟。陆远阳翻下马来,望着不远处的麓林,道:“这儿就是凤鸾山吧?果然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白子易跟上道:“我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凤鸾山之名,最初源自于一个神话故事。相传这一带曾发生过史无前例的洪灾,就在人类束手无策之际,一只神鸟从天而降,贴着地表盘旋翱翔,所过之处,燃起熊熊烈火,将洪水蒸发殆尽,当地百姓为感谢这只神鸟,拜其为火神,而这片凤凰降世之地,就被称之为凤鸾山了。”
  陆远阳听得神往不已,好奇道:“神鸟凤凰,这世上当真有此奇物吗?”
  白子易一板一眼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宙宇乾坤玄妙无穷,万物生灵不胜枚举,有只浑身燃着烈火的大鸟很奇怪吗?”
  陆远阳想起红豆宝玉这等超脱世人认知的存在,笑道:“没想到你这大少爷倒是有几分见识!”
  二人沿着山路不断向上,两旁草木郁郁葱葱,石岩矗矗嶙嶙,偶有莺鸟长鸣,不知要将他们带去何方。没走多一会儿,白子易便失了耐性,边走边抱怨道:“这凤鸾山地势险峻,一眼望不到边际,若那杜倾当真藏了起来,我们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陆远阳却不以为意,道:“正因为地势险峻,才大大节省了找人的功夫,你看那孤峰峭壁,直上直下,莫说寻常人了,便是咱们也攀不上去,梅散人又岂会在那里?等我们翻过这座山头,只须想办法攀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峰上,那杜倾就无处遁行了。”
  他从小在山中长大,经验自然不是白子易这种世家少爷可比拟的,后者无言反驳,只好怨声道:“竟让本少爷受这份劳累,我决定了,一会儿让那王八蛋多掏一倍利息出来!”
  这时陆远阳忽地打了个手势,道:“噤声!”轻手轻脚伏在树后,悄然扒开叶丛,远远看去,压低声音道:“找到了,我们的运气还真不赖!”
  白子易闻声忙蹲下身去,借着繁茂的荫叶左探右探,只见山腰之上,五个身着亮白色武服的汉子虎视眈眈,将一位高挑女子围在中央,不禁气愤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几个大男人竟合力欺负一位弱女子,当是不知羞耻!”
  陆远阳道:“那套服饰我见过,他们是崆峒派门人。”
  白子易奇道:“崆峒派远在灵州,他们来鄂州作什么,难道这杜倾欠债竟欠到了苏方木老儿头上?”
  陆远阳叹道:“想必是为了彻查瘴谷一战中姬枫前辈的死因吧?你看,被围在中央那人,就是四君子中的梅散人杜倾了。”
  白子易早瞧见杜倾那风情万种的身影,兴奋道:“身材不错啊,可以打七分!”
  陆远阳犹豫片刻,忍住没有将实情告诉他,问道:“你喜欢这类型?”
  白子易惭愧道:“嗯...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纯情一点的...不过这种成熟风格本少爷肯定也驾驭的住!”
  陆远阳“哦”地一声,喃喃道:“那还真是可惜。”
  二人躲在树丛簌簌低语,远处众人浑然不觉,只听一位崆峒派门人道:“梅妖,看你还往哪里跑?这几天我们追你追得好苦!”
  杜倾穿着一身青衣裙,掩嘴轻笑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奴家既然被你们追上,自然就不会跑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诸位的痴情?”
  笑声极具媚色,在场众人知他底细,一个个均恶寒不已,那人又哼道:“我们几人一路追你到此地,绝不会再出半点差错,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最好还是束手就擒罢,省得再白白吃些苦头!”
  杜倾美眸扫过众人,脸上愠色一闪即逝,道:“可惜可惜,真是可惜。姬枫先生温文儒雅,奴家还以为崆峒派门人都是如他一般的君子呢,今日看来,实在叫人大失所望。”
  言语中夹杂着几分落寞,那人一听姬枫之名,更是火冒三丈,怒道:“你这贱人还敢提我们姬长老?若非四君子从中作梗,他又怎会枉死在瘴谷之中?”
  这时崆峒派为首一人站出来,冷静道:“杜兄,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奉掌门之命,从福州远道而来,为的便是查明姬先生的真正死因。听说当初群雄汇集瘴谷时,四君子曾于我派发生过冲突,而后又参与到了姬长老与魔主沈荒的大战当中,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杜倾见他字里行间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冷笑道:“属实如何,不属实又如何?”那人见他拒不配合,只好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只好请梅散人随我们走一趟了!”
  说罢一打手势,身后两位崆峒派门人登时冲了过去,杜倾不敢大意,虚招以应,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入下风,待拆了十余招,竟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
  崆峒派众人见他行若疯癫,不由道:“死到临头,你竟还笑得出来?”
  杜倾道:“姬枫为魔主沈荒所杀一事,天下人人皆知,你们不去关外寻他晦气,反而却对我这孤家寡人苦苦纠缠,崆峒派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呢!”此话一出,臊得众人尴尬至极,其中一人恼羞成怒道:“少与他啰嗦,先拿下再说!”
  几人相视一眼,齐齐朝杜倾攻去,霎时间灰影攒动,时聚时散,仿佛一张不断变换着形状的巨网,迅速侵蚀着杜倾的行动空间。后者见势比人弱,便欲朝北面山道溜去,可脚下动作刚起,逃跑方向就被其中两人封锁得严严实实,转身退去,又中了对方一掌,几来几回,好似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蛾,任人摆弄,毫无还手余地。
  陆远阳躲在丛中,见崆峒派众人摆出的正是当日姬枫联合手下用来对付沈荒的“五行大同阵”,兀自心惊。他知这阵法蕴含千百变化,威力无穷,就连沈荒也吃了大亏,杜倾身在其中,绝无脱身之理,急道:“我们得去帮帮他!”
  白子易忙拽住他道:“怎么帮?那几人身手不凡,又默契十足,你我二人怎斗得过他们?”
  陆远阳咬牙道:“妨碍妨碍他们也是好的,总之绝不能让杜前辈落入他们手中!”
  白子易还道他仍惦记着白难的嘱托,劝道:“算了罢!这人既然与崆峒派长老之死牵扯在了一起,就已经不是我们能够介入的了,至于讨债一事,我自会向大伯如实讲明,他不会怪你的!”
  陆远阳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心下无奈,总不能实话讲来,这杜倾根本未参与到那场大战当中,对姬枫的死因更是一无所知。便在这犹豫之间,一道灰影正从北侧疾切入战场,声势浩荡,连出三掌将众人震退开来,同时沉声道:“梅散人勿慌,本公子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人个子不高,容貌俊朗,那位脾气火爆的崆峒派门人见有人搅局,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妨碍我崆峒派处理内部事务?”
  灰衣人不屑道:“崆峒派?就是长老叫魔主一掌击毙的那个崆峒派?”
  那人登时火气:“大胆!小小娃子出言不逊,看爷爷我如何教训你!”灰衣人夷然不惧,头也不回地对杜倾道:“梅散人,待本公子将他们料理后,还请回答我几个问题!”
  眼见那崆峒派门人攻上前来,灰衣人双腿一撑,稳稳接下袭来的掌风,同时踢向对方腿骨,后者闪身撤避,这一脚当即踢在一棵粗硕的枝干上,引得落叶纷纷飘散空中。陆白二人躲在一旁,早看傻了眼,这突然出现的灰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云罗居内大闹一番的魔教中人解羽!
  他身法敏捷,力大如牛,十几招下来,凭着一股骇人的气势,竟迫得对手连连后退。那崆峒派首领见同伴落入下风,出言提点道:“这小子武功术路不像我中原人士,若是快不过他,就适当地慢下来,莫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那人忙改变策略,不选择与解羽硬碰硬,转为守势,又拆了十几招后,才堪堪将形势扳平。崆峒派首领见一时也分不出什么结果,号令一声:“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吧!”三人应声而去。
  待几人围拢上来,解羽顿时有些吃不住了,杜倾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却被那首领死死拦住去路。白子易见崆峒派众人攻势有条不紊,沉稳有序,较方才凌厉了不止一筹,才知他们一直留有余力,庆幸道:“崆峒派不愧是一方大派,这几人一个比一个生猛,联合起来,怕是连我爹爹也不是对手,还好方才我拦住了你...还不快谢谢我?”话音落下,却无人理会,他转头看去,树下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见得到陆远阳身影?
  再看战场之上,解杜二人历经一番鏖战,终是实力不济,败下阵来。杜倾自知连累了对方,失意道:“这位小兄,我与他们的恩恩怨怨,与外人实是毫无干系,你这是何苦由来?”
  自鞠星与阿山拔出事后,他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此时被人捉住,已是心灰意冷,再无半分斗志。可解羽却不服气,手脚被缚仍骂咧咧道:“五个打两个算什么本事?我呸!你们崆峒派就是这样在武林立足的吗?”说罢大口一张,狠狠咬在一人的手臂上,后者惨叫一声,抬掌欲打,却听首领吩咐道:“莫要再管这来历不明的小子了,我们须谨记掌门命令,尽快将梅散人带回灵州!”
  众人齐声回应,却觉一股热腾腾的焦味打上脸庞,半山腰上,不知为何竟燃起点点火光,随着一阵强风擦过山头,火势转瞬间就蔓延开来。其中一人惊道:“深山老林怎会无端起火?莫非此地当真是有凤凰出没?”那首领却道:“这平崖上草木稀少,定是有人刻意放火,都给我打起精神,以防有人混水摸鱼!”
  他话音未落,火光中已窜出一道残影,正是一直躲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陆远阳。只见他撩起火势,剑法大开大阖突入敌阵之中,正待崆峒派众人要将他拦下时,忽地冲着北侧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快动手!”
  众人本已做好迎敌准备,经他这么一喊,方知中计,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却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陆远阳等的便是这一刹那,脚下使出一记“平沙落雁”,一个箭步冲入人群中,手起剑落,划开绑住解杜二人的麻绳,低喝道:“快跑!”
  杜倾见来人竟是自己近日里苦苦找寻的陆远阳,大喜道:“是你!”陆远阳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先杀出去再说!”
  随着解杜二人的脱困,崆峒派众人也反应过来,见自己遭人戏耍,怒不可遏地攻了过来。解羽哈哈一笑,二话不说迎了上去,再次与方才的对手厮打起来,杜倾则急不可耐地朝陆远阳问道:“陆小哥,那天林隐村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崖上火势越来越大,陆远阳甩开纠缠,心中却明白此战必败无疑。想到这里,奋力击退杜倾身前的敌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与解兄不会有事的!”
  杜倾咬牙道:“我只想知道,那两个混账是否真的被魔主杀了?还有...你为何要帮我?”
  陆远阳叹道:“想知道真相,首先得保证自己活着才行!杜前辈,你先走,我们汉阳再见!”
  杜倾见他直卖关子,急的直跺足,眼见情势危急,再不犹豫,趁着敌人被拦下的档口,转身一跃,逐渐消失于山火之外,众人紧追不舍,陆远阳却横插一杠,翻舞着长剑,将火势猛地一撩,眨眼间已再无任何通路。
  那首领见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勃然大怒,抬手一掌拍在陆远阳身上道:“好胆!坏我崆峒派大事,阁下可敢留下姓名?”
  陆远阳被这一掌打得胸口发闷,忙道:“你们想探明姬枫的死因,应该去寻那陆远阳才是,如今他人就在汉阳这一带,即刻出发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那首领却道:“陆远阳的情报我自会调查清楚,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将你们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拿下!”
  不远处解羽仍与对手打得难解难飞,一人救下不远处骚乱的马匹,余二人朝陆远阳步步逼近。陆远阳大伤脑筋,心下暗暗叫遭,忽见火光中一丝微弱的银芒愈发闪亮,倏地钻出一柄燃着火的长剑来。
  这柄长剑如同拥有意识一般,疾速射入战场当中,左拐右刺,顿时搅乱了崆峒派几人的合围之势。陆远阳心下一喜,认识那柄长剑正是白子易的“快活年”,猜到是对方用万剑诀暗中施以援手,转身支援解羽而去。
  这时解羽与对方已拆了百招,战意正酣,却被陆远阳一剑无情打断,当即停手,无奈道:“李兄,你又来坏我雅兴!”言语中透着一股嗔劲儿。
  陆远阳早已见识了他这好战的性子,唯有苦笑道:“解兄,再打下去,咱们怕是要被迫往灵州走一趟了!”解羽哈哈一笑,瞧着摆脱了长剑追上来的众人,说道:“说的也是,那我们便走罢!”
  说罢双指抵在唇上,轻轻一吹,急哨声顿时响彻整个山间,片刻之后,一匹高背大马已冲入火焰之中。待看清这卷枣红色的疾风,陆远阳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匹雄赳赳的马儿正是当日在云罗居中被解羽重金买下的大宛!
  “上马!”眼看马儿奔将过来,解羽纵身一跃,同时扯住陆远阳右肘,二人登时一前一后坐落于马背上,冲破火网,共骑向山头疾驰而去。
  大宛不愧是西域良马,一口气奔出数里开外,将崆峒派众人甩的无影无踪。又奔了一会儿,来到一片山岭崎岖地,见胯下马儿渐行渐缓,解羽翻身跃下,抚了抚马儿的额头道:“小鱼儿,这次多亏你了!”得意地对陆远阳炫耀道:“李兄,我家小鱼儿的腿脚还不错吧?”
  陆远阳心道:“瞧这马儿神采奕奕的样子,想必是跟对了主人,只是小鱼儿这名字嘛...没想到以解兄这豪爽的性格,竟也藏了这种细腻的心思。”心下大畅,双手作揖,煞有介事地朝解羽和马儿拜了拜,说道:“这次逃过一劫,多亏解兄,多亏鱼儿兄了!”
  解羽被他这滑稽模样逗得嗤嗤直笑,此时危险已除,心情大好,忍不住调侃道:“李兄,咱俩好像每次见面,都会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你这一手火烧凤鸾山当真了得,莫非咱俩前世便是火神祝融的拜把兄弟,每次登场都会生有火焰助兴?”
  陆远阳两手一摊:“解兄这倒是冤枉在下了,这里可是传说中凤凰的老巢,区区一把火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翻过一处窄崖,眼前山路只剩一线之距,回头俯望山腰处的大火,已化作一道亮眼的光斑。行进之中,身后忽地响起促促马蹄声,陆远阳惊道:“不好,他们骑马追上来了!”
  原来崆峒派众人救下马儿之后,便赶忙追了上来,本来以小鱼儿的脚程,足可以彻底甩脱众人,可惜解羽却低估了崆峒派众人的决心,兀自在半路停下歇息,教后者有了可乘之机。
  眼看前方道路异常狭窄,再不适合马儿行进,解羽当机立断,对马儿低语道:“小鱼儿,待我脱险后再回来找你。”说罢与陆远阳一同朝山顶攀去。崆峒派众人追到半途,亦是翻身下马,齐齐朝山顶行进。
  危岩乱叠,如削如攒,陆远阳率先抵达峰顶,仿若垂天之云,放眼望去,再无任何去路。片刻后崆峒派众人也跟了上来,那首领面色阴沉,显然已在爆发的边缘,解羽却是不嫌事儿大,笑嘻嘻地挑衅道:“干嘛板着个臭脸?方才只抓一个,现在却抓了一双,这样算来,你们不是赚了吗?”
  那首领姓杜,单名一个尘字,是为崆峒派掌门苏方木门下年纪最小的弟子,性情本是极为温和,此时却也被解羽这嘻嘻哈哈的态度气得不轻,奇道:“扪心自问,我派安居灵州,在江湖上从未竖敌,尔等为何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碍我们?”
  解羽不屑道:“好一个安居灵州!那你可否解释一下,贵派的姬枫又为何会死于巴蜀瘴谷中?若真无心江湖之事,又何必要趟这条浑水?”
  杜尘叹道:“掌门之命,我等唯有服从耳。”又道:“观阁下身手,想必是圣灵教的人吧?”解羽点点头:“还算你有些见识!”杜尘又转向陆远阳道:“杜倾乃四君子中唯一的幸存者,很可能与林隐村那场正邪大战有所牵连,他作为圣灵教弟子暂且不论,你又为何要袒护对方?”
  这问题倒是难住了陆远阳,原来方才他见杜倾受难,竟忽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之意,这才想了个法子,放火烧山协助杜倾成功而逃,可这又叫他如何解释,难道要告诉对方,我便是陆远阳?
  杜尘见陆远阳沉默不语,心中已有计较,沉声道:“师命难违,杜倾既已离去,杜某只好先将二位捉回去复命了。动手!”
  他一声令下,众人顿时逼了上来,解羽见退无可退,只好道:“李兄,这里地势狭窄,我们未必没有机会!”话音刚落,峰顶竟猛地颤动开来,周身岩石纷纷滚裂,引得天地都为之色变。陆远阳哪曾见过这般景象,心道:“不会是整个山体被我那把火烧垮了吧?”
  只听“隆”一声,土地塌陷,众人脚下突然裂开一处巨大的口子,崆峒派众人一时不察,一股脑陷了进去,杜尘站得最远,跌得最迟,眼看便要跟着坠下去,手臂骤然一紧,竟是被扑过来的陆远阳死死抓住。原来陆远阳见他陷落于山内,想也不想扑上去救,结果虽然揽住了对方的手臂,却也使得自己腰部以上,通通滑入这裂缝当中,好在解羽及时拉住他双腿,二人才未能直接坠落下去。
  陆远阳向下看去,只见这山体内部竟是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仿佛万丈深渊,将头顶射入的光线通通吞噬殆尽。这时解羽在上方叫道:“你们两个抓紧了不要乱动,我把你们拖上来!”
  他力大如牛,双臂扣紧陆远阳腿骨,一点点向后扯去,陆远阳则死死握住杜尘的右臂,后者吃惊地注视着二人的动作,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中怔怔不语。眼看解羽即刻就要将陆远阳拉上来,已归于平静的山体再次发生震动,幅度之大,竟使整个峰顶土崩瓦解,随着解羽一声惊呼,三人脚下再无依凭,当即坠入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汩汩流水声缭绕耳间,解羽坐起身子,发现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依稀记得自己从山顶直坠入山体内部,最后落入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中,而后便再无任何知觉。
  使劲晃了晃被河水浸得沉甸甸的头发,咳出呛进气管中的水来,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道:“解兄,你醒过来啦?”
  “李兄?”
  陆远阳沿着河水缓缓走来,见解羽便要起身,忙道:“这地方安全得很,你莫要着急,先顺顺气再说吧!”
  解羽这才放心,运功逼去寒气,闭目道:“李兄,方才咱们坠下来后都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有些不记得了。”
  陆远阳道:“方才峰顶坍塌,解兄你为了救我,一并落入这山内的河流中。我见你不通水性,在水里几乎晕死过去,便自作主张将你拖到了岸上,这期间若哪里冒犯到了解兄,还请解兄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弟我一般见识。”
  言语中隐隐有几分惭愧之意,不知怎地,语气竟比之前生分不少,解羽莫名道:“你救我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又会责怪你?对了,那个与我们一起坠下来的家伙呢?”
  陆远阳见他不甚在意,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河水上流湍急,分支又多,那位崆峒派的前辈八成是被冲到别处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崆峒派门人皆通水性,既然你我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他们就更加不会有事了。”
  解羽这才放心:“好在这山底下是一条大河,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环顾四周,只见这山体内部空旷静廖,从上方射下来的微弱光线仅能照亮周身的岩壁,即使点燃火折,视线所及之处仍看不清远方的去路。陆远阳道:“方才我在附近转了转,这凤鸾山内部应是一处空间极为开阔的溶洞,地势异常复杂,想寻到出口,只怕要费些时间力气。”
  解羽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人运气向来不错,这地方神神秘秘的,没准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这时他站起身来,目光正好瞥至河面上映衬着的倒影上,只见在昏暗的火光下,一位清丽的出水玉人赫然显现在平静的水面上。这人湿漉漉的秀发如海藻般凌乱散落腰间,浸湿的劲服勾勒出一身玲珑的曲线,如新月清晖,花树堆雪,由于被河水打湿,苍白的面容在波光下更显柔美。解羽怔怔地看着水中这位发愣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不妥,惊呼一声,手掌缩回胸前,才发现一直紧缚着的胸带不知何时脱落了下来,此时酥胸得到释放,撑起浸湿的衣裳,如娇花盛放,盈盈欲滴。
  她微微一怔,疏眉猛地皱起,回头一看,果见陆远阳神色尴尬,慌忙解释道:“方才河水势急,等我将解兄你捞上岸时,便已是这样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对你说...不过我敢保证,这期间在下绝无半分逾越之举,还请解兄相信在下!”
  这话明明句句属实,可不知为何,面对对方突然冷下去的小脸,陆远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解羽死死盯着他道:“也就是说...我这身份你早就发现了?”
  陆远阳立刻摊手以示清白:“怎么会!方才我抱你上岸,不小心抓到你那里,这才发觉...”
  慌乱中不小心说错一字,他暗叫不妙,忙改口道:“不是抓,是摸,啊不对...是碰,哦对,碰!不小心碰到了才对!”情急下可谓越描越黑,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寒,浑身气得发抖,吓得猛吞一口气,声音越说越低:“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苍天明鉴,我哪想得到解兄竟是女儿身...”
  解羽涨红了小脸,气得直咬牙,攥紧双拳,低喝道:“不要再说了!你...无耻!”只听扑通一声,一脚将陆远阳踹回了河里。
  ......
  陆远阳装模作样地在水里扑腾一番,远远瞧见解羽静静坐在一处石墩上,歪着脑袋兀自生闷气,心下惭愧,竟迟迟不敢上岸。忽听对方冷冷道:“别演了,知道你水性好,再不上来,我可要走了。”此时她再不刻意压低嗓音,声音英柔甜美,中气十足,如空谷幽兰,煞是好听。
  陆远阳哈哈一笑,重新爬会岸上,说道:“解兄,你不生我的气啦?”冷风拂过,打在陆远阳湿漉漉的身上,冻得他直打喷嚏。
  此时解羽气已消了大半,可玉颊仍是气鼓鼓的,哼道:“我溺水晕倒,你好心将我救上岸来,本姑娘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哪有生气的道理?你看我难道像不讲道理的人么?”
  若说与陆远阳相熟的女子,除了相遇时年纪尚小的林桃外,便只有自幼同他一起长大的沐荷华了。然而沐荷华性格温婉,遇事只会闷在心里,绝说不出解羽这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话来,陆远阳稍一琢磨,便知道她这话要反过来听,寻思道:“她说应感谢我,那么救她就该是我分内之事,她说没理由生气,那自然便是还在生气了,她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就千万不要和她讲道理...”
  想通此关节后,深深一鞠,苦笑道:“方才的确是在下不对,我应该再早些提醒解兄...提醒解姑娘才是。”
  解羽瞧他一副惨兮兮模样,心道:“方才水流湍急,顾全自身已属不易,这家伙将我救下来后不但不邀功,反而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于是故作大方道:“好了,想来你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本姑娘这次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就是了!”
  此时她已彻底卸下男儿打扮,眉如翠羽,唇似丹朱,明眸皓齿,光彩照人,衣衫湿薄,尽显青春靓丽,桃腮微红,又带三分妩媚,偏生脚上的鞋子不知被河水冲到了何处,此时裸着一对白嫩无瑕的玉足,足弓紧张地绷起,粉白晶莹的脚趾微微蜷着,便是松风水月,仙露明珠亦不能及也。
  陆远阳见眼前佳人秀色明媚,宛若芙蓉出水,清新脱俗,赶忙摒弃杂念,恍了恍神道:“不知解姑娘何故女扮男装?”
  解羽道:“我从关外远道而来,是有要事相办,听说你们中原女子规矩甚多,扮作男儿身份想来会更方便。”
  陆远阳大为赞同:“说的也是,倘若谁家姑娘也生得如解姑娘这般隽秀,恐怕也不敢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走在街上,怕是要被人当做谪仙下凡,顶礼膜拜,围个水泄不通,那还能办成什么事?”
  解羽出身魔教,地位尊贵,身边除了仆人,尽是些五大三粗的叔叔伯伯,倒还真没听谁夸赞过自己容貌秀丽,“呸”的一声,心中却甚欢喜,羞道:“你...当真这么想?不是在奉承本姑娘?”
  陆远阳诚恳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方才我将解姑娘从河里捞出来时,就差点误以为救了这山中的精灵,想来仙子也不外如是也。”
  解羽见他说的真切,发自肺腑,不由得白他一眼,噗嗤笑出了声:“油嘴滑舌!不过本姑娘天生丽质,你这话我倒也当之无愧,哼哼,算我原谅你啦!”
  二人一个娇蛮,一个幽默,畅所欲言,聊得甚是投机。待修整片刻,开始沿着蜿蜒的河流朝深处走去,光线渐浓,四周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数不清的钟乳石,溶洞之内,石笋林林总总生长其中,状如潜虬,如跃龙,如踞象,如飞仙,姿态各异,诡不可胜记也。抬头望去,峰顶遥立于天边,仿若孤星悬斗,昼夜不清。
  陆远阳见解羽裸着双足行走大为不易,便主动将鞋子借予对方穿,要知当时社会,男子送女子鞋子意义深重,但一来想着大丈夫不拘小节,当有君子之风,岂能眼睁睁瞧着人家姑娘受累,二来又觉解羽并非大宋人士,自然不必讲究这中原的规矩,索性大大方方地塞到解羽手里,果见对方只是微微发愣,随即便爽快地换上了鞋子,全无扭捏之意。
  他从小生活在山上,对这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洞多少有几分了解,可解羽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光景。一路之中,这位好奇的少女眼睛睁得大大的,玉手不停拨弄着两旁的石笋,随着指尖的擦过,石笋发出各色微响,霎时间余音袅袅,一股清脆之音伴着水声回荡在洞内。面对这等新鲜事,解羽登时来了兴致,展开双臂,快步流连于众笋之间,石音骤响,其声各异,轻歌曼舞,配上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忽听“哎呦”一声娇吟,解羽跌倒在地,陆远阳急忙上前,待发现她原来是被自己那双不合尺寸的鞋子绊倒时,不禁笑出了声,却见对方狠狠瞪来,连忙立直肃静,上前安抚。
  这时洞内陡然传来一阵惨烈的哀嚎,片刻后又安静下来,解羽惊道:“这深山里怎会传来人的叫喊声?”陆远阳脸色也凝重起来,道:“好像是崆峒派那几人发出来的,我们快过去看看!”
  没走多远,就发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骸,或手或足,血肉模糊,陆远阳忍着翻江倒海的胃部检查一番,道:“这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像是被某种凶恶的野兽撕咬侵蚀所致,从残余的衣物来看,应该就是方才与我们交手的崆峒派门人...”
  解羽听后也靠近过来,隐隐瞧出这人正是方才与自己大战上百招的火爆汉子,皱眉道:“这人武功高强,寻常野兽又岂能伤及分毫?”
  陆远阳自内力长进以来,直觉更加敏锐,思索着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我们,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与诸位前辈会合再说吧!”
  行进一会儿,果然又发现一具崆峒派门人的尸体,死状与方才那人大致相同。这时二人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妙,循着微弱的水流声,最后来到一处空旷的钟乳洞内。陆远阳攀到一处视野开阔的石台上,见周身石壁被水渍打磨的光滑剔透,完全藏不下任何异物,这才松了口气道:“解姑娘走累了么,我们不妨在这里休息片刻。”
  解羽没好气道:“什么姑娘长姑娘短的,听着好拗口。解羽只是我女扮男装的化名,我真名叫做...解小雨,你叫我小雨就好啦,爹爹一向这样叫的。”
  陆远阳受宠若惊道:“那岂不失礼?”
  解小雨道:“失礼什么?你一直唤我解姑娘,难道我还要一直叫你李兄么?文绉绉的,我们那边儿可不兴这个,反正以后我就叫你李大哥啦!”
  陆远阳当场寒了一个:“其实我也不姓李...你还是叫我远大哥吧!”
  解小雨还欲再说,身子却如定住一般,两眼直勾勾盯着陆远阳后身,玉指轻轻拽了拽他衣角,低声道:“你快看那边的支流!”
  陆远阳心下一凛,回头看去,只见洞内河水翻涌,却唯有一处深塘安静的可怕,他壮着胆子靠近,一股刺鼻的腥味呛得直喘不过气来,清澈的河水染上一层血色,水面轻轻荡漾,露出零零散散的衣屑骨肉来,陆远阳喃喃道:“崆峒派的前辈们,很可能都已罹难了...”
  “喂!”解羽跟着靠了过来,见陆远阳全无反应,急得狠狠掐住他胳膊道:“你快看那边!”只见对侧支流突然溅起水浪,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蛇倏地探出脑袋,霎时间一团黑影将二人笼罩其中。
  这畜生体型庞大,仅露出水面的头颈便有一丈高,身上布满青黑色的斑鳞,水渍沿着绵长的躯体迅速流下,落入塘中哗哗作响。尾巴露出水面不停耸动,一双棕黄色的瞳孔冷冷盯着解陆二人,似是见到猎物般,在昏暗的洞中发散着诡厉的光芒。
  陆远阳深吸一口气,将眼前这条大蛇上下打量一番,想起白子易说过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云云,心道:“乌鸦嘴少爷说话果然应验了,这蟒蛇瞧着足有两层楼高,不知得活了多少年?”
  解小雨也看的栗栗危惧,指着大蛇道:“这就是你们南方的蛇吗?”
  陆远阳道:“这已经不是蛇了吧,是蛇怪,蛇精,蛇王...”瞧着蛇身下漂浮着的满塘残骸,喃喃道:“我想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解羽也道:“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咱们两个了?”陆远阳道:“那就要看你我轻功如何了,快跑啊!”
  嘶地一声,大蛇猛然朝二人扑来,粗硕的身子从河面暴起窜出,吓得二人撒腿便向后跑。它攒动着敏捷的躯体,不断撞断洞内嶙嶙峋峋的石笋,仅片刻功夫就追上亡命逃窜的二人。陆远阳见身后这怪物速度奇快,迅速逼近,横下心来道:“小雨你先跑,我去挡住...”
  话未说完,已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位彪悍的少女已调转方向,抢先一步回身冲去。只见她踏过叠岩乱石纵身而起,正好跨坐在蛇头上,抄起一块硬石,狠狠砸在对方脑门儿上,然而大蛇却只是闷哼一声,猛地将解羽甩到地上,而后整个身子便迅速缠了上去。
  被坚硬的鳞甲环绕开来,解羽只觉一股庞然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至,倘若不能及时脱困,定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好在陆远阳立时赶到,刷刷刷连出三剑,却发现大蛇皮糙肉厚,手中这三流长剑竟是连对方的皮儿也砍不掉。眼看解小雨便要遭重,忙使出一招“飞龙乘云”,纵身弹起,猛地朝蛇眼刺去。
  眼睛乃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对蟒蛇而言亦如此。陆远阳见那怪物果然躲开,立即使出浑身解数,长剑专挑蛇眼刺去。大蛇被扰得方寸大乱,只得不停扭动身躯,解小雨终于趁机脱困。她知陆远阳剑法精妙,索性配合其攻势,限制大蛇的行动,一时间当真颇具效果。
  可惜好景不长,大蛇灵智已开,任陆远阳如何冲锋陷阵,始终不肯将双眼暴露在二人的绵绵攻势下。它瞧准机会,趁解羽蓄气之际,摆动尾巴朝岩壁上猛地一甩,剧烈的碰撞登时使整个溶洞剧烈摇晃起来。陆远阳反应不及,身子被这颠簸震得微微失衡,便在这转瞬之间,已被猛然袭来的大蛇一口吃入了嘴中!
  解小雨飞身来援,刚好看到陆远阳整个人被吞入蛇腹中,她迟疑片刻,突然暴起冲向敌人,大喝一声,右拳狠狠陷入蛇颈之中。
  这一拳汇聚了解小雨浑身十二分力气,足可称得上惊世骇俗,大蛇呜咽一声,脖颈以上竟被伤得瘫软下来,身子痛得胡乱蠕动着,撞得洞内石笋纷纷散落在地上。解羽见它反应夸张,讶然道:“我这一拳威力虽大,却怕伤到蛇口中的远大哥,并未施以暗劲,伤不伤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畜生为何却呻吟个不停?”这时蛇口被缓缓撑开,隐隐现出一道银芒,她这才惊喜地发现,陆远阳竟然还未成为大蛇的腹中之物!
  原来在生死关头,陆远阳急中生智,用长剑死死卡住了蛇口上下两颚,而那一口狰狞的尖牙,则被当成了稳住身势的悬柱,这才导致大蛇迟迟不能将他吞入腹中,反而由内至外遭到重创,一蹶不振落入下风。
  解小雨见陆远阳平安无事,欣喜道:“远大哥!”
  然而此时此刻,陆远阳却无法作出回应,大蛇咬合的力道远超乎他想象,眼见钢刃微微弯曲,即要断成两段,他只得双掌同时发劲,左右扣直刃身,以保剑刃不损,心中求着这卖了三十文的兵刃再多挺一会儿,僵持之下,却始终无法脱身。
  好在解小雨足够机灵,一眼就看出陆远阳窘境,三两下攀到岩上,一举跃下,仿若天神下凡,飞起一脚,猛地朝大蛇头骨踢去。
  这一击冲击力极为惊人,大蛇不敢硬接,仰头侧身躲过,岂知此举却正中解小雨下怀。只见她凌空一踏,半空中栽歪着的身势竟倏地调整过来,待飞到蛇头附近之际,竟狠狠地踹中了正在蛇嘴中苦苦挣扎的陆远阳屁股!
  这一脚可谓关键至极,不但踢断了大蛇两根利齿,同时也将陆远阳连人带剑一同救了下来。她哈哈一笑,挑衅道:“怎么样,你这畜生终于知道痛了?”大蛇恼羞成怒,张口便向对方咬去,奈何解小雨左闪右躲,凭着灵动的身法将眼前这头庞然巨兽玩弄于股掌之间。得意之际,身后的石笋群忽尔爆裂开来,一直掩藏其中的蛇尾猛地向解羽抽去。后者见这长鞭所到之处皆一片狼藉,料定自己即便躲开,也定会淹没在纷乱的流石当中,索性大喝一声,抢身攻了上去,然而大蛇这一击早已蓄谋已久,她又哪里是其对手?
  嘭地一声,解小雨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蛇尾扫落在地,显然伤得不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却见那长尾竟再度拍了过来。这一击如有横扫千军之势,速度之快令她完全不及反应,却见银光闪烁,长剑奋力一抹,陆远阳及时回援,刚好抢在解小雨受创前,将蛇尾根部斩了下来!
  蛇尾作为大蛇感受光与气味的重要部位,这一剑下去,痛得它连声哀嚎,身子哆嗦不停,断尾胡乱扫动着,头部则顶在石幔上,震得偌大的溶洞再次摇晃。
  陆远阳见生长在洞顶的石笋被大蛇顶的摇摇欲坠,灵机一动,用力掷出长剑,刚好射中悬在半空中的石梁,这一下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是引得漫天石群轰然落下,隆隆坠石声不绝于耳。
  趁着混乱之际,陆远阳上蹿下跳,抱起解小雨,左闪右躲,奔出洞外,可大蛇就没这个运气了。它尾巴断裂,感知能力降到极点,尚未来得及躲避,便被倾落而下的石笋砸了个正着,仅眨眼间,硕大的身子便被掩埋于乱石之下。
  陆远阳见这生猛的畜生终于动弹不得,这才松下口气,问道:“小雨,你伤得重么?”
  此时他抱着对方,脸颊贴的极近,解小雨却未再生气,反而侧过小脸,低声道:“你还不快放我下来...”
  陆远阳“哦”地一声,将她缓缓放下,岂止双足落地,解小雨却蹙紧眉梢,微微发抖,忙道:“莫非是方才伤到了小腿?”蹲下身子,便要仔细查看。
  解小雨却忍痛站定,摆摆手表示无恙,螓首微摇:“右腿骨被尾巴甩到了,并不碍事,你快去看看,那畜生是否被大石压死了?”
  陆远阳知她实力强悍,又是女中豪杰,这点伤势自是不值一提,于是返回原路,朝方才那洞中靠去,待到洞口,却听石堆外围不住地滋滋作响,心下一惊,登时猜到那大蛇不但未死,反而正试图用身子挤开乱石群,力求脱困而出。
  此时解小雨也跟了过来,见那密密麻麻的石群在大蛇的发力下竟当真一点点散落下来,震撼道:“好恐怖的力气,这些石头的重量加起来足可媲美一座山丘,想不到仍是镇不住它!”
  陆远阳也道:“这畜生怕是已经在这溶洞里活了成百上千年,如今见到了新鲜食物,自然鼓足精神想要饱餐一顿了,看样子这家伙早晚会破石而出,我们须尽快找到逃生的出路才是。”
  解小雨却道:“我管他是蛇王蛇怪还是蛇精,乖乖缩在里面也就罢了,倘若再敢放肆,本姑娘就把它那剩下不多的尾巴通通斩了!”
  她哼地一声,双手叉腰,显然仍对自己方才的失利耿耿于怀。陆远阳知她爽快好战,口快心直,既然如此说来,定是存了再与大蛇斗上三百回合的想法,无奈道:“方才你那一脚踢得惊天动地,神勇无比,这畜生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屁股也差点被踢成两半,还有什么好比的?”
  解小雨被他这么一逗,乐得直掩嘴道:“好啊,你这人可真没良心!本姑娘好心好意救你性命,却遭你这样编排,说,你是不是对我方才那脚怀恨在心?”
  陆远阳立即摆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道:“解女侠腿法无双,小弟岂有不服之理?”
  解小雨大感满意,美滋滋道:“这还差不多!”畅快之际,再不理会那畜生,转身朝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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