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史扬想，在厂里的改革以前，应该先选一个部门作为试点，以便总结经验，以后推广。史扬副厂长是从金工车间出来的，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对曹开利又十分了解，深知他是一个既有能力，又敢于突破陈规陋习，打破条条框框，身上有一种勇于开拓积极进取的精神，如果他担任金工车间的主任，就把这个试点选在金工车间，而车间主任则是很关键的人选。
　　史扬之所以会选择金工车间，主要是对情况太熟悉了，无论是人，还是设备，都吃在肚子里了，这么有利的条件干起来方便。他觉得要想把这个试点搞好，只要金工车间主任一职落在曹开利的肩上才有可能实现，凭他的能力和人脉，不仅能够搞好，而且会很出色。他相信，曹开利不管在技术好，还是组织能力上都很胜任。说句不客气的话，把这么一个有头脑，爱思维，有智慧的人，放在一个车间主任的位置上，不过是小打小闹，假如公司领导有胆量，把整个光谱仪器厂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在厂务会上，史扬大胆的提名，由曹开利接替金工车间主任一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厂级领导除了书记一个人外，所有的长级领导对史扬提的这个建议一个个都惊呆了。虽然没有大声嚷嚷着明确地表示反对，所有的厂级领导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比直接提出反对意见还令人感到可恶。书记一看急了，虽然侃侃而谈，说出了一大堆理由，却没一个响应者。不知是书记的话把在场的长级领导给说急了，还是他们恼羞成怒，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竟然提出举手表决。在场的所有长级领导，除了书记和史扬外，没有一个投赞成票的。
　　史扬不知道，这种情况和当初讨论提他任厂长时，厂级领导中的反应和表现是何等的相似，如出一辙。理由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理由。不仅是越级提拔，关键一点是曹开利已经办理了停薪留职，说句不好听的，在他的停薪留职还没到期时，可以说还算不上是厂里的正式在职职工。再则说了，车间里现有副主任，还有班组长，曹开利只是一名工人，即便是他现在仍在厂里上班，也不能越级提拔。
　　史扬觉得这种理由太过牵强，都什么年代了，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还搞论资排辈那一套，也不怕人笑话。照这样下去，光谱仪器厂的经济效益不可能得到提高，除了继续消沉下去，永无抬头之日。史扬看到这种局面一下子就急了，他来不及和书记商量，毫不不客气地亮明了自己的观点，对在场的所有厂级领导，一点情面都不留，毫不客气地一一给予无情地驳斥，不管在场的领导持何种态度，史扬坚持提曹开利的观点丝毫不动摇。不管是谁，怎么反对，他都力排众议，反复表明，金工车间的车间主任一职非曹开利不可。史扬最后一看在场的领导们都不说话，既然好言好语解决不了问题，干脆来硬的，他对在场的长级领导们说：“如果你们坚持不提拔曹开利，那好，我就还回去，继续当我的车间主任。”
　　书记本来就支持，厂长却吃不住劲儿了。他看到了书记的态度，更明白史扬的话绝不是随便一说。心里暗自琢磨，公司当初之所以不批他当这个厂长，恐怕就是因为他遇事太有主意，对人不留情面，一旦认为对的，认定下来，就是你公司领导也无权更改，这样不和领导心思的主儿，上级领导能批吗。在用人上公司有公司的考虑，厂里也该有厂里的顾虑。在任命曹开利这件事上，既然书记做得了主，作为一名厂长，厂里的二把手，又何必得罪这种得罪不起的人呢。
　　书记的支持，史扬的竭力举荐，厂长的妥协，其余参加厂务会的其他领导都是见风使舵之徒，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史扬死较真儿的犟脾气，一看扭他不过，只可遂了他的心愿。
　　
　　史扬给曹开利打工的三轮摩托厂去了电话，让他回厂里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曹开利任命金工车间主任的决定虽然已经下达，但此时的曹开利却不在厂里，如何通知他，并让他顺利接受任命变成了一个大难题。这个难题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史扬的头上，谁让你是提名人呢，既然是你选中的，后面的硬骨头你不啃谁啃？史扬知道，劝说曹开利回来接替车间主任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接受的，别看是对他的提拔，史扬心里清楚，曹开利是个有抱负的人，他不会被这蝇头小利所利诱，更不会为了这根本就算不上名利，一个车间主任的包袱在他眼里就那么回事儿，想不想背还真不好说。曹开利现在是什么人，人家现在是握有实权的副场长，厂长把一切权力都交给了他，在厂里行使的是厂长的权利，他的话比厂长还牛。
　　史扬知道这其中的难度，知道把曹开利弄回厂里有多困难。可是难度再大不能退缩，提名的是他，推脱是推脱不掉的。史扬在电话中并没跟他提起接替车间主任一职的事儿，只说是有事让他回厂一趟。曹开利问史扬有嘛事儿，史扬只说回来之后再说。不管曹开利怎么问，史扬一点儿也不想他透露。
　　曹开利撂下电话后，给宗路打电话，得知史扬已被提为副场长。撂下电话后曹开利一琢磨，惊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他是想让我回去接替他车间主任的职务？这让他感到左右为难，如果在没出来之前，这个消息说对他来说还真有诱惑性，说不定不定还真会高兴的半夜睡不着。可是现在情况变了，这个车间主任对他来说不仅失去了诱惑力，反而变成了一种负担。且不说回去后收入会大幅度的减少，来自方方面面阻力，改变不了车间职工的生活状况，这对他来说是无法交代的，这方方面面形成的压力是不可不可小觑。
　　这种压力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干好，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关键是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充分的发挥出来。客观条件摆在那里，厂级领导的手脚放都不开，自己能不处处被束缚吗？捆住你的手脚，你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他对厂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当初之所以要选择停薪留职，收入低只是一方面，关键是自己的很多想法难以得到落实，一天到晚看着厂里的生产日渐萧条，效益不断下滑，想出点力气，为厂里做点儿贡献却不得施展。停薪留职来到三轮摩托厂可以一展手脚，有了充分发挥才能的地方。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对自己是有利的，且不说收入高，关键是干着随性，自己的设想可以得到实施，有充分发挥的环境和条件，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展示自己的抱负。回厂就不同了，很多想法不一定被认可，难以落实就无法执行，有再大的能耐也发挥不出来，剩下的也只有瞪着俩眼干着急的份儿。
　　出于个人利益和干着顺心来考虑，留在三轮摩托车厂比回去当那个车间主任要有利得多。可是，这只是一方面，电话是史扬打的，他不单现在是厂里的副厂长，还曾是自己的领导，不管是在技术上，还是在车间管理上，抑或是为人处世方面，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通过这么多年的交往已然成了知心的朋友，两个人绝对算得上是亦师亦友。自进厂后史扬对自己的影响不小，这些年跟他学到很多东西，彼此间建立了感情，在私交上两个人的关系那叫一个铁。他刚刚上任副厂长，正是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他亲自打来电话，说明有他的安排。曹开利明白，刚上任的他面对的困难太多了，金工车间是他的基地，他离开后必定面临着一大难题，只有他回到厂才能帮到我。他要你回去，不仅要守住金工车间这个基地，还要为整个光谱仪器厂经济效益的恢复和提高助一臂之力。
　　史扬的想法是切实的，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如果只站在个人角度，拒绝后使他的抱负难以展示，最后因为惨败，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同样是他曹开利不愿看到的。假如真的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埋怨不埋怨且不说，两个人之间那种深厚的友谊恐怕再难以保持，即便不断交也不可能再有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交情。
　　曹开利思之再三，怎么想怎么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说，史扬对自己是有知遇之恩的。这种恩情不仅要保持，而且还要报答。曹开利思考的最后，还是决定回厂，帮史扬一把。朋友之间的感情不是金钱能够衡量出来的，回到厂里在经济收入上会受点损失，种种规章和制度也会使自己的才能受到某些限制，但对朋友却是一种交代。
　　决定了就不要再犹豫，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更为了把后路堵死，他立马向厂长提出辞呈。厂长听后都傻了，他怎么相信，又怎么舍得让他走。虽千方百计的挽留，但曹开利去意已决，无奈的厂长为他准备欢送宴，曹开利却推辞了。不是曹开利不想吃这顿饭，也不是不想喝这杯酒，更不是没有这个时间，而是他无法面对厂长。与其坐在酒桌上面面相觑，彼此尴尬不说，不知那句话就会把眼泪说出来，彼此心里都难受，不如默默的离开，都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慢慢接受和适应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