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八水长安

　　沁园春词：
　　一叶飘零，三径荒寒，古木衰颓。
　　怅故园秋老，霜林日暮，高堂酒熟，曲沼风回。
　　陶写胸襟，周遭笔砚，不觉掀髯笑语堆。
　　疏狂甚，爱淋漓醉墨，落帽衔杯。
　　论交惟有邹枚，叹二十馀年尘土催。
　　喜良辰美景，吾惭冠盖，群公接武，君独裴徊。
　　湖海浮名，云霄健翮，安逸何须杖履陪。
　　衡门外，早芒鞋踏遍，松菊成灰。
　　西安，古称长安，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也是七大古都中建都最早也最长的一个古都，先后有西周、西汉、西晋、隋、唐等十二个王朝在此建都，历时近千年。但西安城却屡有变迁，西周称镐京，建在渭河的支流泮河之畔。秦始皇的咸阳，却城跨渭河两岸，西汉的长安，又迁到渭河以南和湟河的靠岸边，与秦时的阿房宫隔河相望，到了唐朝的长安城，又往南迁不远。所有各代的京城，以唐朝的长安城为最大、最雄伟，大雁塔、小雁塔和木塔寨等处，尽包在长安城中，到了明朝，只是在唐皇城的基础上建西安府，还不到唐时长安城的四分之一。
　　袁文林他们进入西安城，只是以往唐朝长安城的旧皇城而已，大小雁塔都在城外，府城虽小，但西安府却是陕西省的第一大府，下辖六个州和三十一个县，城中还建有秦王府，是一省的文化、军政、经济中心。
　　西安城内自然比其他州府城热闹，但饥民不少，不少妇孺在街头行乞，高姑娘他们想救济也救济不了，只能给一些铜钱，或买些烧饼、馒头给一些可怜的老妇与孤儿。
　　袁文林他们是下午到的，当即投宿在一间客栈中，本来计划放下行李之后，便去游览风景名胜、拍摄照片的。结果天公不作美，竟然稀稀落落下起雨来，而且那雨自西北来，乌云滚滚，雷声阵阵，正是风狂雨骤，雨越下越大也。高老板笑道：“朋友们，稍安勿躁。这雨来的真好，为我们接风洗尘，今日我请诸位尝尝西凤如何？可比得过那竹叶青吗？”大伙就在那客栈里休甛、闲聊。有几个客人围着一张棋盘在那儿捉对厮杀，气氛异常热烈，难分难解。另几个客人则坐在客厅内，一边品茗，一边听高小姐讲古。袁文林和高老板同几个客人准备晚宴，忙得不亦说乎。那一伙作家尤其兴奋，望着天边的墨云，瓢泼大雨，就如同着了魔似的，一个个搜肠刮肚，拼凑辞藻，摇头晃脑，对景高歌也。
　　话说这长安城，因有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绕城而过，故得名曰八水长安。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真是奇胜之方。
　　这雨淅淅沥沥整整下了一夜，虽然大伙没有机会出去观景逛街，却也着实睡了一个安稳觉。次日早饭后，雨停，天边架着一道彩虹，空气十分清新。袁文林一行数十人，在七点钟时，雇了十几辆黄包车，径直去了大慈恩寺，游览大雁塔去了。
　　大约九点钟光景，就到大慈恩寺了。
　　大雁塔位于唐长安城晋昌坊（今陕西省西安市南）的大慈恩寺内，又名“慈恩寺塔”。唐永徽三年（652年），玄奘为保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主持修建了大雁塔。最初五层，后加盖至九层，再后层数和高度又有数次变更，最后固定为所看到的七层塔身，通高数十丈，底层边长约八丈，气势非常雄伟高大。
　　大雁塔是砖垒方塔，建筑是沿袭古印度佛寺的风格。大雁塔历史悠久，在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和传奇。尤其是那些文人学士，雁塔诗会是他们心中的挚爱。千百年来，登临大雁塔，赋诗抒怀的著名诗人多达数百人，在这里留下了许多传世诗作。
　　天宝十一年，即公元752年，时近晚秋，诗圣杜甫与岑参、高适、薛据、储光羲相约同登大雁塔，凭栏远眺，把酒赋诗。个个才华横溢，诗句出神入化。每人赋五言长诗一首，这些佳作流传千年，影响甚广，时至今日，仍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此后，数千年来，上至公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不论学问高深，莅临古刹，拜佛进香，登塔远眺，吟诗作赋，雁塔诗会斐名中外。
　　今日这些当代的大诗人、大文豪又怎么会甘居人后呢？果然不待分说，便一个个争相咏唱起来。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杨柳湾头，菰米水边，瓜蔓墙根。
　　有竹篱数亩，邻家几许，茅庵一角，小小桥门。
　　剥啄谁来，投竿欲去，踏破芒鞋蹋未昏。
　　徜徉坐，任瞿昙笑我，也自销魂。
　　十年奔走天津，况坎坷途穷无所村。
　　只轮蹄蹭蹬，长安道左，呕心寤寐，泉石区分。
　　稽首慈云，布衾孤月，梦逐胥涛到鲤鳞。
　　都休问，怕江陵路远，鹃血啼痕。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云林花满，燕舞莺啼，调管声喧。
　　见一川平野，数家篱落，半山小市，几处青烟。
　　鱼鸟欣欣，鸡豚款款，淑气熏人入酒边。
　　南窗畔，有茶铛棋局，茗碗琴弦。
　　霎时骤雨西来，便打马奔驰成底缘。
　　奈石尤危险，难登盘礴，雾愁云惨，易失晴天。
　　茅店荒村，板桥断岸，依旧春雷布谷前。
　　眉深锁，笑苦肠搜句，妙语双关。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雁塔高低，龙池清浅，萦带缭垣。
　　是水晶宫里，仙人居士，新安道子，左右盘盘。
　　潋滟金波，玲珑碧玉，迤逦跻攀更上巅。
　　因风想，似华阳洞口，朝夕开筵。
　　陡然迥出尘寰，纵目断遥天飞鸟还。
　　念故园松菊，未成归计，他年猿鹤，忍负鸥眠。
　　钟阜移家，剡溪访戴，欲寄微辞不尽缘。
　　胡麻饭，倘容陪杖履，觅取云笺。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碧水萦纡，雁塔巍峨，雉堞雄排。
　　恰千门万户，葱葱佳气，一城郁郁，遥接蓬莱。
　　迤逦梯航，嵚崎道路，仿佛前游历上才。
　　非常境，信风鬟雾鬓，玉映金钗。
　　更怜绝顶灵台，望里有延陵百尺崖。
　　想围棋对酒，不曾着屐，携筇倚杖，也自开怀。
　　蒲涧桥头，石亭山下，俯瞰秦川小筑斋。
　　真堪羡，是他乡故知，朋友归来。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雁塔高低，龙池清浅，萦带缭垣。
　　似水晶宫里，铜驼巷陌，貂裘绣毂，羯鼓雕盘。
　　天上仙人，海东骚客，来助俺一夕狂欢。
　　红牙拍，更九霞觞泛，一曲歌翻。
　　千门晓日初残，望城郭长杨连翠烟。
　　想紫荆花下，玉兰香度，葡萄酒熟，银烛光悬。
　　青琐帘垂，黄昏院静，好向氍毹试解看。
　　麻姑宴，念昔陪诸弟，同醉长安。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数亩荒园，茅舍安居，羊裘不归。
　　况无肠可断，欲抛金粉，难甘此老，世态云飞。
　　多病维摩，穷愁王粲，藜杖何曾挂锦衣。
　　都休问，向南村北郭，高卧谁知。
　　箪瓢陋巷吾师，算自有神通消受之。
　　但酒壶茶灶，柴门鹤氅，吟笺茗碗，野店僧扉。
　　松下山头，水边石上，历历前游迹又稀。
　　蘧蘧觉，似麻姑解事，化作烟霏。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石壁飞泉，激水泠泠，下临危亭。
　　旷望疑天上，千寻丈室，削成城郭，一片云屏。
　　槛外松杉，墙头薜荔，境界何尝异俗情。
　　最堪爱，是六朝金粉，楼阁层层。
　　栏边百尺崚嶒，有如此江山犹未平。
　　羡画工妙手，能通造化，奇才绝世，多少英灵。
　　双剑腾腾，孤灯隐隐，隔院笙歌远寺听。
　　钟声断，对斜阳塔影，恍惚曾经。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石壁飞泉，幻出千寻，直疑天风。
　　见云根耸翠，岚光梵呗，松涛澎湃，海角玲珑。
　　绀宇遥瞻，金轮隐映，一线萦纡透碧空。
　　层崖畔，有无穷树杪，恍惚仙宫。
　　峰峦历历葱茏，谁是我曾游尘境中。
　　但凭虚望远，凝眸极目，潮平沙渚，返照孤篷。
　　烟霭迷茫，蓬瀛缥缈，不尽豪情恣醉浓。
　　波如练，似银河垂地，塔影飘红。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雪浪掀天，银涛拍岸，塔影悬空。
　　似巨鱼出没，长鲸跋扈，灵旗闪烁，石马嘶风。
　　瞬息千年，危亭百尺，峭壁孤松号老龙。
　　最堪爱，望中原四顾，金碧玲珑。
　　巍然独立遥峰，觉我欲凌虚无路通。
　　算神工鬼斧，谁能凿破，从人造化，难补崆峒。
　　潭水泠泠，山形叠叠，云外飞来一朵虹。
　　层峦秀，直攀登绝顶，俯视葱茏。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石壁飞泉，激水泠泠，下临危亭。
　　上一层绝壑，千寻丈室，众山环绕，百尺云屏。
　　槛外天高，峰头人静，鸟语啁啾翠欲凝。
　　群仙集，正鲸波荡漾，贝阙珠扃。
　　凭栏目断遥青，疑是处烟霞皆幻形。
　　想神姿绰约，犹存图画，当年陵谷，仿佛风灵。
　　松桧阴森，塔铃寂寂，殿宇巍巍枕碧城。
　　钟声杳，怅斜阳将晚，岛屿潮平。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雪浪掀天，银涛拍岸，巨石奔腾。
　　想象虚无路，悬崖耸壑，飞湍激箭，喷薄千层。
　　望里松杉，青红楼阁，突兀何年支瘦藤。
　　凭谁写，似虬龙偃蹇，老我孤僧。
　　寺门遥对崚嶒，看尽日烟岚凝紫屏。
　　爱钟鱼出没，风雷变幻，塔铃悲啸，泉水泠泠。
　　陵谷朝朝，云岩霭霭，都付游人杖履登。
　　高台畔，有蒲团衲子，坐破寒冰。
　　一游人道：“俺亦有一篇《沁园春.大慈恩寺怀古》词，词曰：
　　石壁萦纡，槛外玲珑，塔势崚嶒。
　　见层冰积雪，长松偃盖，翠涛拍岸，飞玉腾腾。
　　雾敛遥岑，霞明绝壑，路入无垠野色增。
　　群峰秀，似隔江螺黛，接海青灯。
　　孤怀渺渺何能，爱此处凭栏聊寄兴。
　　尽千岩落照，疏钟断角，四围岚气，片月初升。
　　天末楼台，水边亭榭，望里微茫一发澄。
　　浑疑是，有龙蟠虎踞，鹤唳风清。
　　且说袁文林一行游罢大雁塔，又坐上黄包车来到了碑林游玩。
　　在民间有许许多多有识之士有一种常人未理解的情怀，那就是玩古赏古，换句话说，就是特别喜欢收藏秦砖汉瓦。而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都的西安，在他们眼里那就好比情人眼中的西施一样华丽高贵。踢到砖，疑为秦；捡到瓦，疑为汉。何况这流传近千年的碑林，美到人心里去了。所以，八百里秦川素有金石渊薮之称，故此，海内博雅君子涉足于此，一则为了寻古访胜，二则无不竭力收藏基本稀世碑帖。
　　回顾历史，名人碑帖自古以来都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不仅现代人喜欢，古时也是如此不舍不弃。据说唐时长安碑帖业就已经很兴隆了，到清乾隆年间山东人赵均在其《游碑林日记》里描述：“秦人射利贩字遍天下，凡穷乡村塾，皆知碑洞，固奇观也。历常巷到学宫，多列帖肆，充积为堵墙。”由此可见，长安碑帖业发达的迹象。
　　其实，在宋时就有了碑林，宋人王辟之云：“长安故都，多古碑石。”
　　后来在转运使吕大忠的倡议下，由京兆府学官黎持主持，先周密计划，后命役兴工，“凡石刻僵仆者，悉攀置于其地，东西陈列。明皇孝经及建学碑则立之中央，颜、褚、欧阳、徐、柳之书，逮偏夸字源之类，则分布于庭之左右。如入东序，河图洛书，大壁琬琰，烂然盈目。”
　　清初，再刻《圣教序》与《淳化阁帖》于其中，而极有价值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亦藏于此。毫无疑问，碑林是一座中华文明的宝库。
　　高老板虽然不是什么大诗人，却也粗通文墨。一走进院内，就一个劲的往前挤，凝神屏气听高小姐讲古，似有所思，即兴填了一篇诗词，调寄《沁园春•碑林寻墨》，词曰：
　　歌舞升平，笙落檀响，华灯齐放。
　　喜羊肉泡馍，满堂欢笑，谈天说地，西凤醇香。
　　十载南宫，一朝东阁，奏赋争夸衣锦章。
　　雕栏畔，看奇石玉树，环佩玎珰。
　　而今空余长廊，叹人世悲欢何限伤。
　　况蓬莱水浅，神仙路杳，鼎壶云散，踪迹茫茫。
　　茅店鸡鸣，板桥燕去，回首江天万里霜。
　　追畴昔，有梁园宾客，挥洒画墙。
　　高小姐闻之，不假思索，也即兴填了一篇诗词，调寄《沁园春.碑林寻墨》，词曰：
　　石壁萦纡，槛外玲珑，一线飞泉。
　　见层峦耸翠，群峰缭绕，中天开拓，大道腾骞。
　　瀑布争流，云迷绝壑，练影遥疑隔世寰。
　　危栏敞，望断崖千丈，俯瞰溪湾。
　　乘风欲下还还，羡登眺长嗟兴未阑。
　　爱鸟投林杪，轻烟淡淡，招邀鸥鹭，斜日闲闲。
　　城郭人归，楼台路迥，钟磬声稀梵呗蛮。
　　凭谁诉，有珠宫贝阙，涌出波澜。
　　那些大诗人、大文豪、大作家现在更是忙得不亦说乎。就连他们最喜欢的组诗对句也顾不上了，一句话，大伙都在抢那字帖。不提。
　　袁文林可真忙坏了，一边要给游客摄影留念，一边还想忙里偷闲多照一些名人字帖。袁文林拍字帖不为别的，是想给孩子们学习写大字时临摹用的。一连两日，袁文林一行游览了多处景点。古老的历尽人间沧桑的钟楼、鼓楼、大雁塔、小雁塔、碑林、古城墙、革命公园、莲湖公园、武家坡、古灞桥和那古老的民居，那古迹和美景都永远留住了光影，留在那那美好的记忆中。物宝天华实堪观，八水周流绕青山。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
　　好不容易，袁文林有了一点小空，安静的看了几本挞贴，这时王羲之的字帖，心中特别高兴。也填了一篇《沁园春.无题》词，词曰：
　　高士之徒，隐者出游，于不可名。
　　记汝阳旧日，尝尝食肉，姑苏小辈，走入秦城。
　　屈指而今，三年仕宦，历尽崎岖返旆程。
　　人争道，看花潭第一，水上浮萍。
　　先生独步峥嵘，有意气拿舟聊复平。
　　拥书床角枕，数椽草屋，采菱泛宅，百里蓬瀛。
　　安石榴裙，东山丝竹，歌舞筵前任醉醒。
　　披图画，向烟岚觅取，半幅新成。
　　话分两头，且不说袁文林一行在此游览胜景，单说在那闹市之中，从西安南大街急匆匆走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此人身高五尺上下，一身兰裤褂，背上一个蓝布小包袱，神情焦躁不安。那小伙子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每到一个路口，都要向人家打听道路。
　　这人姓啥名谁？家住何方？到此何干？正是：
　　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书到这里，暂告一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