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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爱我鞋”老板被害案始末(1)

作品名称:章台柳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3-08-29 07:26:33      字数:10035

  故城东路的人行道西边是一溜的店铺,其中一家的店铺名字很有意思,叫“我爱我鞋”。大家都知道,三十年前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看同一部电视剧《我爱我家》。爱屋及乌,可能大家喜欢这部电视剧的缘故吧,也喜欢和电视剧只差一个字的“我爱我鞋”小店。每天早晨小店还没开门,就有来来往往的人奔到小店门前给小店“送礼”——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往小店门前一放,急急忙忙去车站赶公交车。
  小店太小了,横在门框上头的‘我爱我鞋’匾额长度只有别人家的一半,门面当然也只有人家的一半。店里靠南北墙摆放的两排鞋架,之间的通道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小店的主人冯玉坤老板也很小,小到下半截全无,只有四五岁孩子那么高。
  早晨冯老板一开门,就先打开门口的塑料袋,取出里边的礼物——你道什么?一双双的旧鞋。冯师傅把鞋拿出来,在店铺临街的窗户底下一排排放好,鞋里边都有一张纸条,上书鞋主人的姓名电话,什么时间来取。把鞋摆好了,冯师傅就搬出修鞋的工具,一个专门用来缝纫鞋的机器,一个钉鞋掌的鞋拐,一盒装着各种材质的鞋掌,和一盒专门钉鞋用的秋皮钉。
  这排店铺是依着小区南北围墙建的一排平房,门面朝向东边的马路。夏天太阳出来得早,没一会儿,冯老板就完全沐浴在炽热的阳光中。他就撂下活儿,把立在门前的墨绿色的遮阳伞支起来,继续干。
  现在是阳历十二月,外边滴水成冰,冯老板的修鞋摊也挪进屋里。店铺里有暖气,玻璃门一关,小店里很暖和,人乍从外边进来,都感到热气儿扑脸。
  冯师傅天不亮就起来了,头一件事就是把外边的“礼物”搬进来,然后关上店铺的玻璃门,就在明晃晃的日光灯底下开始干活。饭菜包伙,北头那家小餐馆是发小田福林开的,天天早晨七点派小伙计德才送来早点,两烧饼一碗甜豆浆或者两油饼一碗甜豆浆,午饭也是小伙计德才送来,晚饭还是。小伙计德才是发小田福林的外甥,很有眼里见,每次放下饭菜,头一件事就是帮助冯师傅把便盆倒进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里,顺便把便盆刷干净。
  因为没有下身,冯师傅的大小便都是在店铺里解决。他自己设计一个很矮的四方的木头架子,便盆放在木头架子底下,需要解手时就坐到木头架子上,不需要时就用个方形的木盖子把便盆盖起来。起初是发小田福林每天亲自给他送饭倒便盆,后来饭馆生意太忙了,就让外甥德才给送。为了避免晚上解手,冯玉坤一般都不吃晚饭。有时实在饿得受不了,就给发小打个电话。不出十分钟,小伙计德才就颠儿颠儿小跑着就给送来晚饭,一般都是肉龙,好吃有油水,夜里不至于起夜。
  这天早晨,餐馆老板田福林照例派伙计德才给冯师傅送来早餐,可是玻璃门里边黑魆魆的,冯师傅没像往常一样在明晃晃的灯光底下干活。小伙计德才以为冯师傅睡过头了,就连拍门带喊,可是任凭他把嗓子喊破,玻璃门拍碎,冯师傅就是不应声。大早晨的,小伙计拎着早点的手都快冻僵了。看看工夫耽误得实在太长了,德才怕挨舅舅骂,赶紧拎着食品袋原路返回。
  铺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殿堂里两排桌子都坐满了食客。德才在的时候,都是他给食客们把早点端上餐桌。因为德才半天没回来,等得不耐烦的食客就起身自己来拿,靠窗的笸箩里摆着刚出炉的热烧饼。老板田福林挨着窗口的面板上操作:先把面擀成长长的薄片,再在上面抹芝麻酱和些许酱油,卷到一起再切成一个个小剂儿,把小剂儿擀成烧饼大小,到案板上盛着炒熟芝麻的铁匣子里沾满芝麻,稍微擀两下放到一边再做下一个,做完正好够方形饼铛烙的了,就把饼铛上烙熟的烧饼扔进烧饼笸箩里,再把做好的烧饼放进饼铛。
  炸油饼的大锅和揉面的案子支在店铺外面,由老板娘和大姑姐两员女将负责。大姑姐在面案上做油饼,老板娘负责炸。大姑姐四十来岁身体较胖,把个穿在身上的白围裙撑得鼓鼓囊囊。但是动作特别麻利,两只手一会儿拿擀面杖,一会儿拿刀,做得的油饼像鱼儿一样被扔进油锅里,旁边立着的老板娘手中的长长细棍儿舞得上下翻飞,一会儿夹出几个炸得焦黄的油饼扔进旁边架在大铝盆上的塑料筐里,一会儿又去翻动正在油锅里受煎熬的油饼。小伙计德才的工作是把烧饼油饼和糖浆端到食客的桌上。因为给冯师傅送饭耽误时间长了,他的工作只好由食客们自己承担。也有懒得动又不急着赶车上班的食客只是不停地敲击碗筷呐喊“快点儿太慢了”。小餐馆的早晨,简直就像打仗。小伙计德才急急忙忙跑进店,把给冯师傅的食品袋子往窗台上一扔,就投入到火热的战斗当中。
  直到九点钟餐馆才关门,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德才小伙计才有空儿把冯师傅的早餐没送到的事告诉老板田福林,也就是他的舅舅。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咋不早说呀?”田福林扔下咬了一口的烧饼,连围裙都没顾得脱,风风火火就往南边冯师傅的“我爱我家”的鞋店跑去。待遇和内侄说的一样,嗓子喊破玻璃门敲碎也没人应。田福林觉得蹊跷,哥儿俩在这儿干八九年了,从没见过玉昆睡过懒觉。“我爱我鞋”小店儿生意兴隆,半截人冯老板身价千万的事市井中谁都知道,当然贼也应该知道。阳历年和旧历年都不远了,正是贼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某小区接连被盗,某金店被盗,某超市被盗……电视里的法制新闻这几天经常报道这样的事,要市民们提高防范意识。玉昆的小鞋店是不是……田福林不敢往下再想,后退几步,铆足劲就去撞门,可是身子刚要挨着门,他停下了。天天看法制新闻,田福林脑子里的法治意识很强,知道遇上这种事首先报警。自己把门撞开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把现场破坏。于是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10,自己则立在门外寒风中守护着那堆“礼物”。
  片刻,两辆呼啸着的警车停在“我爱我鞋”门前的人行道上。第一辆警车第一个下来的警察是刑警队长王赢,田福林和他认识。去年他的餐馆曾发生过财务被盗的事,是王赢警官亲自带人勘查的,只用了一个多钟头就抓住了案犯,是在他店里干好几年的炒菜厨师。因为赌博输了钱,对方又催着还钱,就对店里的收银箱下了手。正巧那天他上午回老家随份子,宴席上喝得有点儿多,餐馆关门前忘记把收银箱的钱存进银行,结果好几万块钱夜里被厨师连窝端。
  王赢队长走到田福林跟前:“田老板,是您报的警吗?”
  田福林点头,说早晨七点我像往常一样,吩咐我外甥德才给“我爱我鞋”的冯师傅送早餐,外甥叫了半天门也没动静。外甥回去也没把这事和我说,直到九点钟吃饭的时候他才告诉我冯师傅没起来,早餐没送到。我撂下饭碗就赶紧跑到“我爱我鞋”来了,还是叫不开门,这才打110报警。
  王赢说谢谢您田老板,外头冷请您先回去,一会儿我们可能还要找您了解情况。田福林说好,我这就回餐馆。
  “今儿个餐馆不营业了,我啥也不干,老老实实在餐馆等着您。”田福林说,“王队长您不知道,‘我爱我鞋’的冯老板和我是比亲兄弟还亲的铁哥门儿,没有冯老板就没有我田福林的今天。拜托王队长,冯老板要是出什么事,您千万别瞒着我啊!”王赢注意到,饭馆老板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里满是泪水。
  打发走田老板,王赢指挥手下先在“我爱我鞋”的铺子外面拉上警戒线,又吩咐和他一起来的副队长关一元,就是那个很高很瘦的警察,说小关你把门打开,咱们先进去勘查现场。
  关一元从车上拿下一只小铁箱,打开铁箱拿出一截小拇指样长的细铁丝,在玻璃门的暗锁上鼓捣两下,门就开了。几个警察套上蓝色鞋套戴上白色手套,跟在王赢后面鱼贯走进小店。
  店里虽然窄小,但是很整齐,两边货架上摆放着修好顾客没取的旧鞋。每双旧鞋上都挂一个心形的或绿或红标签,上面写着顾客的姓名及电话。两排货架的西面是两扇玻璃门,门上垂挂着淡绿色布帘。推开玻璃门,立刻一股骚臭难闻的味儿冲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是一间卧室,靠南是一张双人木床,床上摊开的浅色碎花被子中间鼓起,有血从被子里流出,又沿着床单嘀嗒到地上,形成了血泊,挨着大床的雪白墙壁上还有很多喷溅的血点。王赢揭开床上的被子,露出了冯师傅的半截身子,脑袋已经完全被砸烂,血肉一片模糊。
  “肯定是用锤子砸的,锤子上肯定也得沾着不少血迹。”王赢说,“凶手会嫌沾血的锤子不得拿碍事,很可能就扔在店里或附近,大家好好找找。”
  瘦刑警关一元发现靠北边的墙底下的空地上,有一个很矮的方形木框,上面盖着同样方形的木盖子。透过木框的空隙,可以见到木框底下有个翠绿的塑料盆儿,盆里有不少的水。锤子会不会在塑料盆的水里呢?关一元拿开木盖,立刻一股刺鼻的骚臭味冲出来,原来木框子底下那只绿色塑料盆是冯师傅的便盆,里边放着很多水是为了冲淡屎尿的骚臭味。
  大家很细致地把小店搜查一遍,到了也没找到作案用的那把锤子。看来凶器八成是被行凶者带走了。靠北边货架的最底层,有一只机顶盒大小没锁的木箱子,木箱的做工非常精致,黑底儿上还有一条金色的巨龙。箱子上有搭扣,但是却没锁,一把插着钥匙的小金锁就扔在箱子旁边。凶器会不会在这里呢?王赢琢磨,就顺手打开木头箱子,好家伙,里面竟是多半箱子的黄灿灿金条。数了数,一共三十八根,相当好几十万人民币呢!
  一个钟头以后,小店搜查完毕。除去凶器没找到,死者的手机也没找到。窗台上有只小铁盒,关一元说这是冯师傅的钱匣子,平时收到顾客给的补鞋钱,冯师傅就扔在小铁匣子里。关一元的家就住在“我爱我鞋”后面的小区,常来这儿补鞋,见过冯师傅往那只小铁匣子里放钱。有时候小铁匣子里花花绿绿纸币太多冯师傅又来不及收,常常就掉到地上,顾客进来不小心就踩上了。关一元说他有一回来补鞋,还帮冯师傅从地上捡过钱呢!可是现在呢,不但放钱的小铁匣子里空空如也,整个铺子也没见一张钱,钢镚都没有。
  王赢让两个刑警留下来保护现场,特别要保护好那只装金条的精致小木箱子。让关一元带一名年轻刑警去交通队,查看这条路的视频。他自己则来到“我爱我鞋”北头冯师傅包伙的那家小饭馆,他要找老板田福林了解一下冯师傅的情况。这个案子表面看似入室抢劫杀人,但是王赢觉得没那么简单。特别那三十八根没有被拿走的金条,和小木箱子旁边那把插着钥匙的金锁,这说明案犯很可能用钥匙打开过小木箱,既如此,但是却没拿走三十八根金条。这说明什么?说明嫌犯可能是受雇来杀害冯师傅的,而这个雇他的人肯定和冯师傅和他的关系都很密切,嫌犯可能向雇他的人承诺过不动店里的财物。
  田福林早沏好了茶等着刑警队长王赢来找。一听见敲门声,赶紧跑过去开门,见面第一句话就问“我那兄弟咋样了”,听王赢说被歹徒杀死了,田福林突然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王赢怕有人围观,赶忙把田老板推进饭馆,并且把门关上。看着田老板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那么伤心,王赢知道,他和死者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好一会儿,田福林才停住哭,对王赢说:“让您见笑了,您不知道我和玉昆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他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的恩人。王队长您快请到后边我屋里吧!炕烧得热热的,茶沏得浓浓的,餐馆停业一天,我都把家人打发走了,就等着您来。只要您想让我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赢:“说好呀,谢谢田老板大力支持破案工作,我在此向您保证,一定尽快破案,尽快把凶手绳之以法,为您的好兄弟报仇。”
  穿过吃饭的餐厅,是个小小的厨房,煤气罐再加上一个很小的炉灶,只容得下厨师一人在这里闪转腾挪。
  推开厨房西边的门,又是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铺炕,炕上铺着的芦席泛着暗红色的光,炕席上有一卷铺盖还有一只长方形红油漆小炕桌,炕桌上有茶壶茶碗。王赢估计这间小屋可能是田福林睡觉的房间。屋子东西窄长,炕沿儿距离那扇通向厨房的门也就半米。
  “快请炕上坐,不用脱鞋。”见王赢猫腰要解鞋带,田福林连忙拦住,“上我这炕没有脱鞋的,我自个儿也不脱。这也就是冬天,我愿意睡个热炕头。夏天谁睡这儿呀,耳朵眼一样的小屋,比蒸笼还热。”田福林说着,自己率先不脱鞋爬上炕。王赢也不再客气,穿着马丁靴上了炕,盘腿卧脚和田福林在小桌对面坐下。
  “田老板,我也不给你画框框,只要与死者有关的,你尽管说,我这厢保证洗耳恭听。”
  “好。”田福林拿起茶壶,给王赢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茶,“我知道警察在执行任务时是不能喝酒的,咱们以茶代酒,一醉方休。
  “就先从十二年前,我高三复读三年没考上大学回村说起吧。”田老板抿了一口茶,眼睛眯成一道缝,整个人陷入回忆当中。
  冯玉昆初中毕业因为母亲生病去世就没再继续读书。回到家以后,父亲让他拜本村张皮匠为师,跟张皮匠学习修鞋技术。当时冯玉坤一听就拧鼻子了,他虽然才十七岁少年,可大个儿面庞英俊,帅气得很。冯玉坤说爹呀,我站起来五尺高的汉子,也算是堂堂正正英俊少年了,怎么能拜那又瘸又老的光棍为师呢?您让我跟他学修鞋,难道让我一辈子就和臭鞋烂袜子打交道不行?冯玉坤的爹叹口气,说谁家的老子不希望自己儿子干能挣钱多又体面的工作呀?可你是个农村娃,就初中毕业,跟人家城里人动辄大学硕士博士比起来,就是个文盲。哪儿有体面又能挣钱的工作等着你干呀?让你跟张皮匠学修鞋,你爹我不是一拍脑袋瓜胡乱说的,是经过调查研究做出的决定。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好了,找工作都奔体面挣钱多的高处走。因此,修鞋这行当几乎没人干了。
  正像你刚才说的,谁愿意一辈子和臭鞋烂袜子打交道呢?物以稀为贵,职业也是这样,越是干的人少,越珍贵。具体修鞋来说,就是补鞋的价蹭蹭往上涨。你知道吗,现在城里钉一双鞋偏掌的价十多块,都快赶上买一双新鞋了。张皮匠今年七十多了,从十多岁就干这行,你要是能把他的手艺全部学到手,只要你好好干,爹保证你三年之内在燕郊买套楼房没问题。再干几年,买卖干大有资本了,你不愿意干这行可以改行,办个公司什么的。看看父亲鬓边的白发和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冯玉坤答应了。为了学艺的方便,冯玉坤索性搬到张皮匠家住。一直独居无儿无女的张皮匠得到这么一个徒弟,自然欢喜万分,他把冯玉坤当成儿子,凡是自己会的,一丝都不保留,都交给徒弟。冯玉坤是个懂事的孩子,师父这这番心意他如何不明白?他更是把张皮匠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尊敬和疼爱。
  这期间,冯玉坤认识了张皮匠老兄弟的闺女张美丽。
  张皮匠的父母共生了十个子女,张皮匠是老大,比最小的弟弟小十大了二十多岁。张皮匠五十岁那年,媒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四十多岁带俩孩子的寡妇。寡妇知道张皮匠对弟弟妹妹们都很照顾,尤其对他那个老弟弟小十,更是像父亲疼爱儿子一样。寡妇自己的大儿子跟张皮匠的老兄弟一样大,俩人都到了该娶亲的年龄。寡妇怕过门以后,张皮匠只顾老兄弟忽略自己儿子,就提出要六千块钱聘礼,说是留着给自己儿子娶媳妇用。要的并不高,当时农村娶媳妇差不多都这个价码,有的还比这多呢!张皮匠手里正好攒了一万块钱,不过不是为自己娶亲攒的,是为老兄弟娶亲攒的。老兄弟年底结婚,六千块钱聘礼之外,四千块钱置办东西和酒席勉强够用。
  等到张皮匠手里再攒够一万块钱的时候,已经六十岁了,早挑水的回头过井(景)了,就连寡妇都看不上一个缝破鞋的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张皮匠的老兄弟知恩图报,竭力要把大哥接到自己家里养老,张皮匠不去。老光棍很明智,怕跟兄弟在一起过日子,难免马勺不碰锅沿儿,更何况还有兄弟媳妇呢!时间长了,兄弟情谊非但不能保住,还可能变成仇人。因此仍然坚持一个人过日子,愿意干就挑着修鞋担子走街串乡吆喝着干点儿,不愿意干就叼根大烟袋哪儿热闹去哪儿待着,国家每月几百元的补助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小日子没急儿。急的就是自己满身的修鞋手艺后继无人,老兄弟只有两个女儿,不可能跟着他干这个营生。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没想到本村的最帅的年轻人冯玉坤来拜师学艺。
  张美丽是张皮匠老兄弟的二闺女,也是张皮匠最疼爱的侄女。平时,张美丽经常被爸爸打发给大爷送吃的喝的穿的,自打冯玉坤来了以后,这女子来的更勤了。一来二去,两人就搞上了。在张皮匠的支持下,冯玉坤刚出徒,还不够法定结婚年龄就举办了婚礼。
  再后来冯玉坤的修鞋买卖做得越来越好。复读三年都没考上大学的田福林回来的时候,冯玉坤已经在挨着燕郊的北京郊区县城开了“我爱我鞋”的门面。区镇上寸土寸金,就是这个小门面,一年的租金也要五六万呢!
  田福林的父亲会打烧饼,在村里开了一个烧饼铺子。田福林能够在高中复读三年,全靠父亲的烧饼铺子支持。子承父业,田福林四度高考落榜以后,就一心一意和父亲一块开烧饼铺子。
  本村有个叫丁广旺的男人,是远近闻名的二流子。别瞧他人长得瘦小枯干小鸡子似的,可号称跟名师学过武艺,徒手对付三五个歹徒没问题。仗着这身武艺,丁广旺在村里横行霸道,偷鸡摸狗调戏女人,什么坏事都能找得着他。农村人老实,不逼到裉节上没人愿意惹麻烦,这就越发把丁广旺惯上去了。
  这天,丁广旺到田福林家的烧饼铺子吃早点,吃完喝完又让田福林给放塑料袋里十个,说他今儿个出远门会武林的朋友,十个烧饼是准备的干粮。丁广旺拎着烧饼要走的时候,被田福林拦住要烧饼钱。居然有人敢拦着自己要钱,丁广旺觉得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二话不说,上来就给田福林当胸一拳,见田福林纹丝不动,伸着一只手仍然要钱。可真把丁广旺惹恼了,攥着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拳头,接连向田福林的胸部捶了十多拳,把手捶得生疼了,看田福林仍然纹丝不动。田福林说丁广旺你捶完了,该我还手了吧?抡起大铁锤子般的拳头,疾风般向丁广旺的胸部砸去。只一拳,丁广旺便仰面倒地呼爹喊娘。田福林还不解恨,大脚又狠狠踩在丁广旺瘦骨嶙嶙的身上,控诉着这些年丁广旺对自家小烧饼铺的欺负。田福林说你在我爸爸的烧饼铺子白吃白拿这么多年,一分钱不给不说,还骂我爸爸是怂蛋包,白长着个铁塔般的大个儿,见着你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今天我这个耗子儿子要替耗子爸爸出口气,你不说你武艺高强吗?就起来比试比试,我若输了,我家的烧饼铺子养你一辈子;若是你输了,从此永远不许再迈进我家烧饼铺子半步。
  丁广旺说兄弟我认输还不行吗?你快把脚抬起来吧,我肋骨都要被你踩断了。田福林以为丁广旺耍赖,又狠狠多踩了几脚才离开。“快滚吧,爷今儿个饶你不死。”田福林说,扭头继续做自己的烧饼。就听有食客喊他,说福林你快叫120把他送医院吧,嘴里流不少血呢!
  多亏这位食客的提醒,丁广旺总算没死,住了几个月医院出来了。
  但是田家却被他祸害苦了:田福林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三年,因为给丁广旺看病,田家多年的积蓄用光,连小烧饼铺子都卖了。田福林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家里破产儿子入狱,急火攻心,不久就撒手人寰了。田福林出嫁的姐姐本打算把父亲接到自己家生活,但是田福林父亲不去,闺女家婆婆公公都有,父亲怕给女儿找麻烦。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有丁广旺还是从前的丁广旺,仍然游手好闲啥事不干,仍然偷鸡摸狗骗吃骗喝。只是不再吹嘘自己武艺高强,而是换了一个方式——装怂。只要有谁碰他一指头,立马躺地上装死,然后就这儿疼那儿疼讹上了对方。田家的遭遇是村民们的前车之鉴,大家宁愿吃点儿亏,也不敢再惹这个无赖,走路碰见他都绕开。
  田福林家发生的事很快就被冯玉坤知道了,正好“我爱我鞋”北边的一家小饭馆要盘出去,冯玉坤不言不语把饭馆盘下来,回村就把田福林爸爸接到小饭馆。说这小饭馆是我为您买的,您平时就住在这里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愿意打烧饼还继续您的老本行,有什么困难我为您担待着。田福林父亲起初不干,说咱俩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这么大的恩惠我不敢接受。冯玉坤说怎么不带故?咱俩家是东西街坊,我和福林从小就比亲兄弟还亲。我家最困难那几年,您没少帮助我家。现在您遇到困难了,我难道不应该伸把手帮帮吗?
  三年后田福林出狱,这家烧饼铺被他爸爸经营得有声有色。在冯玉坤的张罗下,田福林先是娶了媳妇,后又把烧饼铺扩大为饭馆,不再光经营早点,午餐和晚餐都有。后来父亲去世,田福林又把姐姐和外甥接过来做帮手,小饭馆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冯玉坤却不幸出车祸了。虽然经过医院的抢救保住了生命,但是却成了半截人,下半身全无。冯玉坤很理智也很坚强,当着张皮匠的面,他拿出一张五十万的存折给妻子,说从今后我是个废人了,无法再给你幸福生活,咱们离婚吧!五十万是我全部的积蓄,还有燕郊那两套楼房都归你。冯玉坤心里想好了,自己现在既然是废人,根本不配再拥有这么美丽的妻子,倒不如离婚放张美丽一条生路,然后自己再自杀。张皮匠好像看透了冯玉坤的心思,说离什么离呀,你们孩子都上小学了,难道让我侄女再嫁一个男人,让孩子当拖油瓶的吗?遇上个心眼不错的也许还能把孩子当人看,给孩子一口饭吃。遇上心狠的,孩子就得被折磨死,电视上这样的事还少吗?依我说你们非要离婚,也不能现在离,等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再说离婚的事。张皮匠批评徒弟,说你虽然没有下肢了,可是有手,有我教你的满身本事,养活他们娘儿俩是没问题的。老光棍批评完徒弟又劝自己的侄女儿,说你在娘家没出嫁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嫁给玉昆以后又过得什么生活,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明白。奥迪小轿车开着,绫罗绸缎穿着。你手上戴的是玉昆花好几十万给你买的大钻石戒指。你打听打听去,刨出那些特有钱的大老板,有哪个小铺子的老板舍得像玉昆一样在自己媳妇身上花钱?你再看看玉昆穿什么吃什么,常年穿的是从旧衣服摊上买的工作服。吃的呢,我早听说过了,玉昆一年到头都在咱村福林那小饭馆吃,一天三顿饭,就那几样,一年的饭钱也不值你一件首饰钱。玉昆为啥这么省着呀?不就是为了攒多多的钱,让你们娘儿俩过得更好吗?做人得讲良心,不能玉昆残疾了,你就和他离婚拍拍屁股走人。你要和玉昆同心协力把小店开下去,把日子过下去。这时候你要是有想离开玉昆的想法,那就太没良心了,那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在张皮匠连批评再劝说下,两口子继续婚姻生活。婚没离,冯玉坤就不敢自杀。尽管他现在只是个半截人,但是他是妻子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他必须把养家糊口的担子挑起来,必须给妻子和孩子幸福生活。
  残疾以后,冯玉坤经营小店更上心了。店小,服务越发要精。冯老板不仅把顾客当成上帝,把手中的鞋子也当成上帝。有的送修的鞋子太脏,他就先给刷干净再补,该打鞋油的打鞋油,该刷鞋粉的刷鞋粉。“我爱我家”的生意比车祸以前更好了。
  “口渴了,得先喝点儿水。”田福林给自己倒了杯浓茶,“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又倒一杯,说,“王队长呀,我要说的都说了,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说的。”王赢注意到,田福林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茶杯,好像在故意躲避他的目光。
  “真的没了?”王赢问,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田福林,“冯老板是你的发小,又是你家的恩人,为了尽快抓住杀害冯老板的凶手,给冯老板报仇,你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应该遮遮掩掩,吞吞吐吐。这对不起你的恩人冯玉坤啊!”王赢用话敲打田福林
  田福林知道,在这位神探面前,自己要想隐瞒什么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件事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这样说出合适吗?再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向刑警队长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人家会怎样看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和老娘们儿一样,背地里瞎嚼舌根呢?
  “田老板请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我们警方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要经过思考,还要经过再调查。但是起码你反映的问题,会给我们侦破冯玉坤被杀的案子多了一分思路,这对尽快破案是非常有好处的。”
  “好吧,我说。”田福林咬咬牙,终于决定把他怀疑的这件事说出来,“我之所以犹豫着不说,就是觉得不靠谱,属于捕风捉影,讲出来怕误导您,影响您破案。我的好兄弟死都死了,我再加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只怕他地下都不得安宁呢!再者说,他媳妇张美丽我们都一个村子长大的,两家关系非常好。万一没这么回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背后说人家张美丽的坏话也太不局气。”
  “不就是冯玉坤的媳妇张美丽作风问题吗?”王赢单刀直入,“坦白说,勘查完现场我心里就有了这样的疑问。”王赢可不是故意唬田福林引他说出来,他是真的怀疑冯玉坤的爱人有作风问题。这样的怀疑主要基于那小只木箱里的金条。表面上看,凶手好像为财而来,把冯玉坤的手机拿走了,钱匣子里的钱连一个钢镚都没剩。可是物极必反,做得太过了,反而使人不相信。
  凶手既然选择这么一个耳朵眼大又是重度残疾人的小店深夜进行盗窃,想必应该知道“我爱我鞋”的经营状况非常好,冯老板非常有钱,怎么会偷一个手机和钱匣子里那点儿零钱就善罢甘休呢?又怎么会为区区两个小钱儿去杀害冯老板呢?换句话说,冯老板对他的入室盗窃是绝对够不上威胁的,他也绝对不应该把冯老板打死的。因为入室盗窃一部手机和那几个小钱,跟入室抢劫杀人的罪可是天地之别啊!前者最多判五年出来了,后者就得死刑。那个装满金条的沉甸甸的小木箱就摆在那儿,插着钥匙的锁头就扔在旁边。说明什么?说明他曾经打开过小木箱看过,见过那多半木箱的金条。但是他为什么不拿呢?冯老板的父亲两年前就死了,两个妹妹早已出嫁。冯玉坤死了之后,谁是最大受益者?那箱子金条应该归谁?直系亲属里就老婆孩子,孩子还不到十岁,属于未成年人。孩子的妈妈,也就是张美丽是孩子的监护人。换句话说,冯老板死了,他的所有财产都应该归张美丽,包括那一箱子金条。当然,如果杀死冯玉坤的人是张美丽的情人,是她要托付后半生的男人,这小木箱里的金条,当然应该是那个男人和张美丽的共同财产了。这也就能很好地解释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并不妨碍他偷窃的冯老板,为什么对一小箱子的金条无动于衷。当然,也不排除案犯拿了几根金条,因为和张美丽结婚以后,金条就属于两个人共同财产了,他若想拿一根给自己或家人用,还得看张美丽答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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