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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无奈;二、邂逅

作品名称:山的眼神      作者:执笔红尘      发布时间:2023-08-27 15:33:15      字数:6951

  序
  我曾在一个山区学校当过老师,期间有很多经历和见闻,在《教师法》颁布实施之际形成了想法。后来在街上看到一个乞讨的小姑娘面露倔强,还见过两个青年跪在一块要钱的白布前脸无戚容。他们和我之前的想法揉在了一起,就有了三个异姓拼成的家和两个被遗弃的同父异母姐妹……
  
  一、无奈
  
  这是某省会师范学院的北校区——小师专,也叫小师范。又到了实习季,丁香树下、甬道上、操场旁,没能分到一起的恋人依依不舍,更多的三五成群唧唧喳喳或摩拳擦掌像亟待出笼的小鸟。炎欠穿行在人群中,表情由兴奋到急切,在去教务处的路上还四下张望,总像寻找什么而不得。
  教务处在二楼中间,炎欠掂着开好的介绍信试探着问:“能把心殳的也拿上吗?我们是一起的,她今天没来。”
  “就你一个!”
  “啊?”
  见炎欠笃定的表情,老师以为自己真犯了糊涂,急忙抓起桌上的资料比对,确定无误后端了端金边眼睛看着炎欠懵懂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她运用长者的老练漫不经心地翻着几页纸似乎随口那么一说:“心殳,家住……”
  炎欠追上即将启动的公交车,站在过道无视身边的空位。她一直步行丈量这个城市,后来听说了11路,倒自豪起来。曾经熟悉的一切因为换了视角而变得陌生。
  到了城南的终点站,翻过铁路,边走边打听,终于来到山根的人家。依着心殳以往的描述这里应该是高房深宅大院,而事实是低矮的油毡房,房前坡苫着半块发黑的旧炕席,由参差的薄木板拼成的围墙,院内没有青砖漫地,只是零星地几块砖头镶在土里像是从大门进屋的跨步台阶,几个大人和孩子站在外面看热闹。心殳穿一身黑色的西装,新染的头发乌黑地绾在脑后,鬓角粉色的绢花遮住了凹抠脸的曲线,厚粉底加腮红有了几分妩媚。她正把一块透明塑料布盖上院中的旧高桌,塑料布边缘飘着几个不规则的剪口条。
  贫穷是可以原谅一切的借口,特别是正在办喜事的贫穷,让人能放下所有怨怼。怕心殳尴尬,正准备溜走,就听见“那个啥……”,炎欠忍不住回头确定不是叫自己,也确定正是姨娘亲昵地挽着心殳的胳膊,像母女。这让她心底突然滾起乌云,她们怎么会在一起?而且是自己一直渴望而不及的方式,同时更不敢走过去。
  像被什么东西推着,一口气跑过四个村子,被火车的汽笛声拦住了脚步。血色的车轮“轰轰”地碾过干瘦的铁轨,压过头顶的气流,冲击着心脏。道轨挥发的铁锈混合尘土带着往事的霉味。自己是哥哥捡来的,而哥哥的父母没了和远房姨娘生活……
  人对正经历的苦难往往无觉,最甚的咬咬牙也能过去,可是如果把痛苦集中在一起,它会像巨石能把人瞬间压垮。不好的往事应该是药,如果分成剂量,不但止疼,也许还能去病。
  炎欠扼住回忆的头,随手揪起路基上的万年蒿叶子放在鼻下,清新赶走混浊,心里也慢慢澄澈,只觉空气中都是差异的表情,他们在嘲笑在窃语“那是傻子”。她一直很小心也努力想改变别人的看法,而事实是刚刚证明了自己“果不其然”。
  炎欠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学校,当从城北的学校回到城西的家,已经是傍晚了。姨娘还没回来,哥哥也不在。
  这是毛纺厂的住宅小区,c座一单元一楼。在101和102的间壁墙上开着月亮门,东侧客厅摆着麻将桌,里面的卧室是姨娘的,由原来的厨房改成的小卧室是哥哥的,哥哥不在家住,它基本上就是客房。水泥地面保持着原有的粗糙,西面的客厅放着三人折叠沙发,玻璃茶几的两端摆着两把木扶手软垫靠椅。西边的卧室是炎欠的,一个帆布衣柜,一张跛腿的木床。炎欠不准备打开行李,因为明天就走了,好不容易把烂絮包住,打开再包忒麻烦。事实上怕人看见这堆烂被褥也是她不愿意出远门的原因。
  八岁那年,她学着邻居的样子把被拆了,用力揉洗之后变成了一团展不开的碎布,一连几天只能睡在带毛刺的木板上。后来她发现拾荒的阿婆捡了一条绿底粉花的被子,就商量着用一袋玻璃瓶换了来,拆洗缝好。后来又用捡来的破布把那些废棉絮裹成了褥子,上师专时姨娘给了条旧床单,黄白格的,很快就破了,只能从中间铰开,再把两头缝在一起,这样破露的地方就到了边上,又宛若新床单似的耐磨。有了第一次拆被的教训,一直都十分小心地搓洗,使它们绦旧,却依然是完整的一体。她没有做新被褥的概念。小时候穿的都是邻居给的旧衣服,长大后,特别是这几年,哥哥的朋友小兰开了服装店,每次上新货都让她打版,炎欠也就象征性地给个进价,那钱都是哥哥的,她曾一度认为小兰会是自己的嫂子,可是他们的关系始终讳莫如深。
  天渐渐暗了,姨娘还没回来。炎欠在屋里走了一圈,确定角落没有贼人,又检查了门锁和窗户,才将自己塞进沙发。该开灯的时候屋里还黑着,外面的语声就很大胆:“又去了!”“摊着这号……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炎欠知道她们在说姨娘,以往她会呵斥,起码用个很大的动静把她们撵走,但是今天,她被抽了筋骨,魂也丢了,没有力气。小时候和她们打架,只一心维护姨娘的声誉不允许外人亵渎,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开始懂得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却也选择性视听,用臆想麻醉自己。因为外人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为她遮雨的片瓦,这里虽然不堪,却是她唯一可以栖身的家。外面的声音开始惋惜,炎欠不愿意相信那与自己有关,但是怨气容易传染,她不由得又想起白天的事:姨娘怎么会出现在心殳家里?心殳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心殳走足和炎欠不是一个班,大一时没有交集,第二年的元旦联谊,自由结组做游戏,心殳被甩在一边,炎欠看见她卑微的样子就主动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在讨论实习单位时,心殳提出要去有山有树的地方玩玩,于是两个人打赌:“有山树这个地方就去,没有服从学校分配。”结果还真有山树小学!炎欠欣然报名,心殳让炎欠帮着买饭,她一个人留下“填表”。
  联想到姨娘近来高深、恐怖又得意的眼神。炎欠突然感到脊背发凉:是她和心殳做的扣,而自己全然不知。运用已经没用的智商努力思考:通过心殳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去那里教学吗?那里有什么?炎欠想不出,本来只是实习的学校而已,因为姨娘插手让那里充满恐怖、莫测,可是她却不能退缩。没有理由推翻自己的决定,为了姨娘的面子更不能讲出真正的原因,只有往前,哪怕刀山火海,如果能让姨娘心软,也算今生被她疼过了。
  好像躺在炕上,又像躲在山洞里,前面总是横着一个大背影,挡着,怎么也走不出去……炎欠想喊却出不了声。一着急,醒了。原来是个梦。梦境清晰,和以前类似的梦差不多,每次醒来都是无着无落的憋屈。
  “咔哒”门锁开了,看见炎欠,且不打了个愣神,很快又镇定瞪着眼睛大声宣布:“我一直在家着,刚才出去上个厕所!”说完,急步回到自己的卧室,“哐铛”一声摔上了门。
  不愿意多费一点心思编一个较合理的借口,或者就是不屑于炎欠的智商。现在她最庆幸的是姨娘没有因为昨天的事发作,看来是跑得及时没被发现。
  晨曦的白取代了路灯的昏黄,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且不突然从里屋出来,把一个包袱扔给炎欠:“跟她换着盖!”这时冗离开门进来,且不抢过他手里的包子:“她吃完了!”说完转身,留下厌恶而锋利的一瞥。
  冗离看到新包袱怕它会消失似的,急忙抓起来就往外走:“哥送你!”他知道妹妹今天要走,昨天下午把饭菜放在了厨房,想当然的认为炎欠吃过了,而炎欠正是被这样无数次地饿着长大的。她的心被心殳和姨娘的算计堵着,没有胃口想饭,更没有看到厨房的吃食。就像一口非常恶心的东西必须咽下去,她直着脖子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心中酸苦,眼泪在眼圈打转。她一直很努力,然而,无论怎样都踩不上姨娘的节奏,像被蒙在鼓里的木偶,可自己毕竟不是木头。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在心里默默地喊:“妈,你在哪?”虽然没有回应,但总算是黑暗中的一个裂缝,透着一点新鲜和希冀。
  曾经麻杆样的冗离拽着炎欠捡垃圾卖钱,又抱着布包走街串巷卖针头线脑和小玩具,人们买完东西总嘱咐要小心。炎欠跟在哥哥身后还能听见“唉!”或者长长的一声“可怜哦”,那些表情和话语像慈悲的汪洋托着兄妹在苦水里划行。冗离的经济头脑在改革开放后得到充分发挥,加之炎欠上学不用总拖在身边,他开始倒腾服装,而后又开了饭店,就像所有剩饭都被他吃了一样,很快变得溜圆,坐在车上才能替他的腿喊句轻松。
  炎欠小时候,总是莫名地想“死了算了”,结果一直没死还活到现在。这次还是抱着赴死的心态,只要不怕死就没什么可怕的,但这份刚强需要一件柔软的外衣,就是哥哥老气横秋的抱怨,或者一句无奈的叹息,让她和以往一样觉得世界还有温度。可是,这次除了沉默,哥哥还早早地给她买了皮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皮箱也成了阴谋的一个涡轮,但她还侥幸哥哥不知情,又不想问怕他说知道,那样就沉入湖底没救了,如果哥哥没有参与,知道真相反而会难过。炎欠想哼首歌妆扮气氛,却找不着调,只得抿紧嘴唇,无视地看着车窗外。
  自从捡到炎欠——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冗离才把家当家,尽管那原本就是他的家。这么多年,他们兄妹相依为命,硬是在冰冷的角落找到亲人的温暖。他知道且不有多坏,只在万不得已时才叫姨娘。可是炎欠一直傻乎乎的想得到母爱,像飞蛾扑火。不忍心破坏她心中的那点念想,只能想法周旋,为此,他经常捏着一把汗。知道炎欠要去下面教书,就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有点失落,更是踏实。于他看,只要离开且不,去哪都是海阔天空。为此,他特意买了一辆红色的旧桑塔那,像父亲送女儿上班,心里即喜又忧。为了掩饰眼中的酸涩,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面,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实县。县城的私家车少,人们只知道地名的大致方向,似乎只有跟着班车一条道。班车站是个宽大的平房,水泥门楣上写着“长途客运站”,两边是水泥铸成的五角星。站前的广场上有卖馄饨、水饺的;还有一个饼铛正煎着凉粉,白色的粉驮挂着焦黄的酥皮,正渍渍地冒着油花。炎欠想起自己还是昨天早上吃的饭,不由得把目光追向问路的哥哥。冗离正在谦虚有礼地和人说话。炎欠看见的是点头哈腰又懦弱的哥哥,给她丢人了。她希望哥哥刚正不阿,起码愿意别人相信她有一个勇猛膘悍的哥哥,于是她决定“坐班车”。
  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卑微,而故意装出冷傲,头抬得很高,脖子和身体僵硬得像块铁板,此时说出的话就是顶了堂的炸药。冗离看看炎欠没有坚持,一边小心翼翼地搬行李,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要好好的!”
  炎欠的视线跳过哥哥的笑脸,用力甩上了车门。所有委屈、不舍、以及对未来的恐惧,都演变成了对哥哥的怨气,这点脾气只敢也只能耍给哥哥。
  
  二,邂逅
  
  炎欠买完票,腋下夹着毛皮钱夹的青年立刻凑上来说:“这边!”随即接过冗离手里的行李先进了检票口。炎欠看了眼冗离把那句“走了”给咽了回去。
  绘着蓝色流线体的白班车看上去很时尚,可车厢内却是黑乎乎的充斥着浓重的土腥味,椅套已经看不出底色,只有座上的坑还能说明它原来是有海绵的,车窗上的尘土像是给玻璃打了磨砂。炎欠按着票号找到临窗的位子,掏出淡蓝色的手绢擦了擦上面的浮土,然后把手绢干净的一面朝上铺平,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由于座间距狭小两腿几乎是蜷缩着。陌生的环境可以化掉冷傲的钢铁,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她如钟一般坐得笔直。
  浓烈的氨水混合凡士林的味道迫使她转过头。穿着紫上衣黑裤子的中年女人一屁股坐在炎欠边上,过分服贴地蓬在头顶的短发,明显带着吹风定型的痕迹。她苶眼看了看炎欠嘴角用力下拉,然后粗门大嗓地向邻座长得皱巴巴的瘦女人晃着手上的塑料袋,显摆几个圆形蛋糕。她的同伴并不吃素,伙着几个男性很轻易地把话引到下三路,甚至个别人溜出驴马之说。烫发女人站了下风嘟囔着靠上椅背不再说话。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肆无忌惮,让炎欠又对未来平添了灰色,既是同一趟车,便认为目的地也相距不远,那么这一车人也就代表着那里的民风,想到这些,她感到窒息。
  很快车厢里坐满了人,他们的声音像雷一波波地滚动似乎要把车顶掀开。突然,看到紧邻的车窗往前移,其实是自己乘的班车在后退,接着掉头。刚到大门口又减速,一群人蜂拥而上,几乎是把车门挤开,像冲锋。因为规定不能超员,可是有太多的人需要坐这趟车,据说这样可以逃过车站的检查。之前帮助炎欠拿行李的青年用肩顶、手推,勉强拉上车门,然后挥了挥手,班车重新启动。押车的任务已经提前结束,他实在是没地方了。
  炎欠看见哥哥还在站前的广场上,只那么一瞬,视线就被挡住了。班车在加速。人群像被攒动的饺子,从中间往前后鱼贯,过道上再无闲暇的空间。空气成了各种口气的混合体,再加上尘土混杂的柴油味,燥感很快就从炎欠的胃冲到了头顶,腮腺溢出过多的涎水。她悄悄地推开玻璃把头靠近窗口,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冲淡了混浊的空气,凉意从脸上掠过,压下了口中多余的涎水。想闭会儿眼睛,大脑皮层的潜意识却异常活跃起来。
  哥哥坚持的身影让炎欠后悔不该跟他发脾气。其实他也不容易,每次替她说话都要被姨娘奚落,兄妹在她眼里也只是男女。睁开眼回到现实,道边的杨树挺拔整齐,阳光穿过浓密的绿叶像闪动的眼神。眼神汇集了各种怪异的表情,他们像赶场似的浮现,时不时地猛刺一下麻木的神经。
  班车离县城越来越远,路边的树不再整齐挺拔。有的苍老,有的弱小,并夹杂着落空,还有干树桩;地里立着一块块土坷垃,她不知道那是还没有注水的稻田,只觉得它们像无法伸开的皱纹。远处像被什么罩住,灰蒙蒙的,想找美好的词汇贴在那些事物上,借以美化心情,却更像是不停翻转的剧情。被无奈围堵到无力挣扎,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她用力推开整扇玻璃将头探到窗外,车行驶的风盖住了口鼻。路边人家浇地的水管突然仰起,滋了她一脸。
  炎欠是校文艺队的,经常坐车到外面演出。从来没有不适过,今天是她平生第一次晕车,觉得五脏六腑都飘离了位,身体开始痉挛,手指用力地抠进掌心,为保持大脑清醒她努力地刻记着每一丝的不适和每一秒每一分的渐进感受,眼泪也被慢慢地收了回去。
  班车像不断瘦身的包袱,车厢的空间被放大,呼吸逐渐顺畅,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仿佛大山突然站到跟前,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使得炎欠抗争似的睁大了眼睛。蒿草一簇一簇斑秃似的点缀着灰褐色的山体。随着车子前进树木在增多,草也变得葱郁起来,山像披了翠绿的斗篷,一片片粉红落在上面正是万绿丛中的一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也不敢问,怕人们知道她是外地的挨欺负,只是自顾自的欣赏着大自然的馈赠。渐渐上扬的嘴角托起了隐藏在心底的明亮,脸上的蜡黄也被慢慢的趋离恢复了原有的白皙。
  车身猛地一抖没预警地停住。“又坏啦!”随着处变不惊的解释,人们纷纷下车。
  炎欠习惯性地捋了捋红色衬衣的领子,又抻平白西装的下摆,和身边的人借了过,才慢慢起身弯着腰来到中间扶着折叠门下了车。站在路边仅有的平地跺了跺红色的细高跟皮鞋,让蜷了太久的下肢血脉通畅。她举起双手从脑后拢起马尾到头顶然后松开顺势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水润——车在山脚下,路边有河,正是这山水点缀了荒芜。
  看着司机急赤白脸的样子,确定他一时半会修不好。炎欠便踩上大小不一的河卵石。从路基到对岸不足一米的石头墙是河道,目测得有50米,水面宽约有10多米,平缓的水流推着青苔在石头边缘摇摆,惊动了蝌蚪回头探望又转身游走。炎欠提了提裤腿蹲下,双手在水里搅起一片波纹,然后把掌心按在脸上,轻轻地移动,润掉了泪痕的脸颊和眼角轻松了许多。冰凉的水也带走了污渍和掌心的余热。一捧水被撂起,散开,再落回去,水纹荡走,又重回平静。侧目看着一带山脉顺着河套逆流而上,想象着这山水尽头会不会是桃花源?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一声“走了”打破了不成形的画面。
  司机把浸满污渍的白色线手套连同钳子和扳手一起扔进锈渍斑驳的工具箱,随着铁器“啪”的一声,他麻利地把自己四方形的身体塞进驾驶座,甩了下头,几绺倒呛的头发便服帖了。
  路边的崖壁阴森森地罩着车顶,仿佛随时能掉下来似的。班车亦像是怕惊扰了它,捏着声慢慢地稳稳地行进。车里的人似乎被施了魔法,昏昏欲睡。司机在座位上只露出头顶的一点黑发更像是影子。炎欠开始怀念车身之前的那一股股冲动。现在过分的安静倒有莫名的惊悚,似有一张血盆大口,正在等待吞噬。之前因为晕车和敷衍的心态,脑回路处于混沌的慢节奏,此刻必须清醒,防患于未然。大脑飞快地假想、比较,最后决定先搅动恐怖的死水。她调整气息尽量平静地:“师傅,到山树学校停一下!”司机“唔”了声算是回应。
  “那有站!”一个清晰的男声。
  “嗯?”
  炎欠向左侧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坐了个年轻男子,原来那个烫发女人已经不知去向。这个青年穿着米黄色风衣没有系扣,里面是蓝白横条的圆领海军魂,泛白的蓝裤子,脚上是黄色的解放鞋,勾着身子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声音应该是他发出的,炎欠试探着:“还有多远?”
  “下站就是。”他没有抬头,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对方的拘紧令炎欠略显尴尬便把脸转回来。
  对面山脚下平展的土地上竖着等距离的水泥杆,上面的电线在阳光下直晃眼。炎欠偏着头假装欣赏风景,耳朵却听着身后,青年开始说话,旁边的人都在积极配合,以他的声量为核心,车厢又恢复了元气。炎欠禁不住回头正和他的目光相对,他瞬间又低下头,只留给炎欠一簇黑亮的短发。那一根根蓬松又柔顺的发丝充分地说明他是个干净的人,干净得和其他的农村人截然不同,或者和自己一样是外地人。想到这炎欠的身体不再僵硬,心也不那么紧绷了。“不管怎样有这样的人做伴,在这段枯燥的旅程中也算有了亮点。”她私下安慰自己甚至觉得有点小庆幸,因为看上去他不像是坏人,起码为了安全可以给外人他们很登对的假象。炎欠盘算着小九九不露声色地继续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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