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石万山年轻轻的一个人，说就走了，是不是他感到自己太累了，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一个人好好歇歇。这么爱自己的一个人，对你一定是牵挂的，不是狠心地放下你不管，放心不下你又能如何。如果他放心的走了，就是相信你，能应对以后所有的艰难险阻，站在这个角度考虑，就要勇敢的去面对这一切。走的走了，活着的还要活着，人活着就要走出这个屋，不能总把自己藏起来，憋闷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家里。人要想活着，就得该干嘛干嘛，就得去工作，就要面对一切。干活，干活，干才能活。长期闷在家里不去上班，先别说失去了生活来源，即便是有吃有喝，也会把人呆傻的。
　　以后的日子既然要过下去，就要一个人去面对，生活必需得继续，更何况自己已经身怀有孕，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这可是石万山留下的唯一骨血，活着没见到，应该生下来，而且要健健康康的养大，给石万山一个交代，也算作报答他对自己的那份爱，也没辜负这段缘分。
　　她想来想去，觉得一个人总窝在家里，不仅对自己精神的恢复不好，就是单位的领导也不会允许永远呆在家里不去上班，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去上班的好。在班上有活干，和工友们在一起，也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减轻一点心中的痛苦，这样也许对自己是个好事。
　　
　　
　　张毅虎所在部队进入打靶前的紧张训练阶段。自从葛淑琴的丈夫石万山因公殉职后，张毅虎看着葛淑琴那种悲痛万分的样子，真真是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这刚结婚不久就失去丈夫的人如何忍受心中的痛苦，该怎样面对生活，有没有勇气直面以后长久的漫漫人生。能不能从这万分的悲痛中走出来，直接关系到她以后的生活会不会幸福，会不会快乐。自己虽不是她的丈夫，作为邻居，关系极好的两家人，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那是自己心中的最爱，最难放下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有责任把她照顾好，让她从万分悲痛中走出来，度过这个难关，让以后的人生幸福快乐。
　　葛叔叔说的很清楚，在她身边只有自己这一个亲人了。这是什么，这是葛叔叔对自己的一种信任，那是一份托付，表明了把葛淑琴交给自己他老人家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照顾好她是责任，自己不关心还有谁会去关心她，即便有人帮助，也不会亲人的帮助那样无微不至。从各方面来说都必须把这个重担挑起来，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必须伸出手，尽心尽力地帮着她。
　　张毅虎把情况向指导员说明后，指导员同意他每个星期日休息，在部队不训练的情况下，去看望和照顾葛淑琴。张毅虎到了葛淑琴的家里，在对她开导的同时，帮助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对于他这个从来没做过饭的人，不得已也担了起来。闲着的时候，坐在她身边，在开导的基础上，说几句关心体贴的话，甚至于说几句笑话，解除他心中的烦闷，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有人在身边这么坐着对她也是一种慰籍。
　　张毅虎是男人，在他们老家，男的是不做饭的，家务活都是女人干，男人做饭做家务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张毅虎自小就没做过饭，在家的时候饭由妈妈做，到了部队有炊事班，对做饭他真的是一个门外汉。门外汉又如何，什么事不都是从不会到会干出来的吗，不会不要紧，学着做总会有学会的那一天。
　　变得沉默寡言的葛淑琴看到张毅虎要下厨房，把她吓了一大跳，大声地惊叫起来：“男人是不能做饭的，你怎么……”
　　张毅虎看着一脸惊恐的葛淑琴，笑着说：“这都到了什么社会，你还抱着老一套不放。再说了，这是什么地方，又不是咱们老家，谁会计较这些？都解放这么多年了，习俗早就变了，你也该慢慢适应一下了。”
　　“规矩就是规矩，还分什么年头，什么社会？”葛淑琴竭力地阻拦着。
　　不是葛淑琴的思想倒退了，而是他们老家有男人不能下厨房的规矩，男人是顶门过日子的，男主外女主内，这是最合理的分工。操持家务就不是男子汉，顶不起一个家，这种规矩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绝对不能破。虽说离开家乡，但从小就接受这种意识熏陶，形成后是难以改变的。“厨房是女人的领地，那里的活儿都是妇女干的，男人下厨房做饭就失去了男子汉的身份。”不管张毅虎怎么说，葛淑琴就是不让他下厨房。
　　在老家，男人是顶梁柱，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是家里的门面，女人要千方百计地维护男人的尊严，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外人在，不管男人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管做的对与错，女人都必循遵照执行，不能提出反对意见的，甚至于连话都不能说。即便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按照男人说的去做。只有一切都按照男人的意愿办，才能表明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一家人的顶梁柱，作为女人必须要维护男人的尊严。维护住了男人的面子，女人才有面子，自己是捆绑在男人身上的，男人的一切都代表着女人。男人在外面有面子，女人的脸上就有光，男人在外面丢了面子，女人就抬不起头来。即便虎哥不是自己的男人，但他是自己的哥哥，作为妹妹就，必须维护。
　　葛淑琴的阻拦在张毅虎那里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他有充分的理由不听。“新中国有新气象，有新规矩。你我都是新中国的新青年，要敢于与旧中国的封建礼教做抗争，冲破那些封建社会留下来陈词滥调的条条框框。再说了，这是在油田，又不是咱老家，你是油田的职工，你看看，那个男的不在家里做饭。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新中国的劳动者，是工人阶级，我是部队的干部，我们是平等的，难道这些新意识你不懂吗？谁会来这里笑话我。
　　“过去女人是不下地的，新中国成立后就不一样了，你在没来油田之前不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下地吗。我们不能抱着过去的，老家的规矩不放。解放以后妇女地位提高，顶起了半边天，油田里那么多女工，人人都要工作，不管是丈夫还是女人，只要在这里工作，就得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必须保证上班的时间。两口子都去上班，家里的活同样也要两口子一起做，就如这每天做饭，谁有时间谁就做，谁规定的男人不能做饭，要是媳妇上班回不来，那男的不做饭，就那么自己饿着自己不成。
　　“我就纳闷儿了，工人阶级是先锋分子，你到了油田，变成了工人阶级，这思想不但没进步，反倒落后了？”
　　不管张毅虎怎么说，葛淑琴就是不让他进厨房，气得张毅虎冲她直笑：“你要知道，你是处于特殊时期，你身子不方便，我不光要照顾你，还要照顾好你肚子里的孩子，要不然，我对不起我的好朋友石万山，生下孩子身体不好，孩子会埋怨我这个舅舅没照顾顾好他（她）的妈妈。更何况，这可是你爸爸特意嘱咐我的，要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照顾不好，我怎么有脸见葛叔叔。再说了，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一方面是为了给你做饭，更为主要的是，借着给你做饭的机会，练一门做饭的手艺，等我以后娶了媳妇，两个人要是闹别扭，她要是拿着，用不给我做饭来降唬我，也就要挟不了了。”
　　张毅虎说的头头是道，葛淑琴没长反驳倒张毅虎的嘴力，又不落忍张毅虎一个人给自己做饭，只可不太情愿的跟着一起忙活。张毅虎拦不住，反正活儿也不多，又不是多累，随她去吧。张毅虎在无意中发现，葛淑琴在和自己一起做饭的时候，由闭口不言，到说几句话，到话越来越多。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做饭，葛淑琴显得开朗了很多。烦恼在葛淑琴身上慢慢消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不像以前那么灿烂，但也是久违的重现，真是无意中的收获，这一举两得的大好事，是张毅虎没有想到的。
　　随着葛淑琴孕期的增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笨，干活就显得有些不太方便，张毅虎不再叫他下厨房。在做饭中，他也慢慢的摸索出了一些经验，就这样饭菜做得由不好吃，慢慢的变得有滋有味，直至得到葛淑琴的夸奖。
　　
　　连队的训练在张毅虎的带动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加巧练，在全连干部战士中掀起一股练兵的热潮，个个都摩拳擦掌，使连队战士们的军事素质提高很快。紧张而又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尤其是在夏季，露天地下，太阳暴晒，每个人都脱了层皮一样。张毅虎看着战士们黝黑的脸，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不是滋味，但又没有办法。军事训练就是军事训练，来不得半点儿马虎，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尤为重要。更何况这是打靶前的训练，非平时训练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