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女人第一次怀孕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虽然很激动，却有很多的担心，惊喜和期盼时时在心头交织，缠绕。既有盼着宝宝在腹中快快地长大，早一天降临到人间，享受做妈妈的期待；又因没有经验，怕在怀孕期间一时不慎出现什么意外，以及生下来后该如何抚育的担心。
　　怀孕是一个姑娘变成女人最显著的特征，是做母亲的开始，不管是谁，只要一看到女人领着孩子，就知道她已不再是大姑娘，而是一个结了婚的，做了妈妈的女人了。这可是葛淑琴的第一次怀孕，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在新鲜中存有一种惶惑，更有一种盼望着小宝宝早一天来到这个世上，和宝贝早日相见的期盼，那种自豪感时不时的荡漾在心头。
　　 葛淑琴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尽管肚并无变化，还是那样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像以往一样那么平坦，光滑，柔嫩富有弹性，并没有突显出来，但她仍然经常的，下意识地，不自觉地用手摸，摸着摸着，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随着她的节拍慢慢地蠕动，那种兴奋的激动溢于言表。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好像就是针对葛淑琴说的一样。她在一次去采油井的路上，不小心一脚踩空，把脚给崴了。这脚崴的倒还不算太厉害，关键是有孕在身不好用药，怕的是对胎儿产生副作用而影响发育。要是生一个不健康的宝宝，做妈妈的心里必然会一种对孩子的负罪感，觉得对不起他（她）一辈子。为了避免这种恶果的发生，葛淑琴拒绝用药。
　　就在她一瘸一拐的还在坚持着去上班，一日一日的好转，在一切刚刚恢复正常，心情舒朗的时候，一件令她始料不及的、突发的意外，让葛淑琴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她万没料到，自己的丈夫石万山会在一次事故中失去生命。这个噩耗重过一声晴天霹雳，把葛淑琴震的昏死过去。在人们手忙脚乱的救护下，苏醒过来的葛淑琴就如灵魂出窍一样，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一下子飞到了九天云外，双眼发呆，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傻子一样看着大家，连哭都不会了。
　　葛淑琴症状的突然改变，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些慌乱中的人们大声的喊叫着她的名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情急之中的人们纷纷上前，这个给她捶背，那个给她捋胸。在场的人们都吓蒙了，又没有急救常识，不懂得急救措施，只可安老辈儿传下来的方法进行。不管人们怎么折腾，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那么傻呆呆地坐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人们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是看到了石万山，还是什么都没看到，还是痴呆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把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暗自猜测，她是不是被吓出了精神病。
　　 葛淑琴这种过于反常的举动，令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她担心，真怕出现一些人们不愿看到的结果，如果真的吓傻了，或是吓出了神经病，这个人一辈子可就算完了。所有在场的人一时手足无措，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不知如何是好，既着急又不知如何才能把她救过来，让她恢复常态，每个人都埋怨自己不懂得救治要领而不敢妄动。她们害怕自己的鲁莽会雪上加霜，带了更严重的后果，好心办坏事，帮了倒忙岂不得不偿失。
　　不管有没有经验，总不能这么干瞪着不管吧。采油队的队长顾不了许多了，她招呼大家围在葛淑琴的身边，让两个人分别左右抓着她的手，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与此同时，有让其他人坐在身后，用身体抵着她，不能让她倒下，那样会憋住气。呼吸对于一个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口气上不来再造成窒息，说不定就会因此丧命。所有的人都心里着急，一个个神情紧张的额头直冒汗，全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葛淑琴就这么默默的，一声不响地坐着，持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这是多么令人难熬的半个小时，更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半个小时，一个个神经紧张的程度都到了临界点。面对这种过于紧张的场合，要崩溃的好像不是她葛淑琴，而是在场的所有人。在场的人们神经绷得都有种要爆炸的感觉，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有半点的松懈，坚持着，忍耐着，控制着那紧绷的弦不被崩断。
　　就在人们的精神几近崩溃的关键时刻，只见她猛的一仰头，大吸了一口气，憋在嘴中，稍停片刻，突然张开大嘴，在瞬间突然的喷出。就听她大声的，声嘶力竭地喊叫道：“顶梁柱倒了，让我以后怎么活呀……”而后便是扑天抢地的一阵惊天的哭喊。那声音让人听后真的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感觉，难以忍受而不得不忍受。
　　不忍看啊，太腌心啦！在她身边的人无不随之纷纷落泪。
　　她的哭声终于让人们松了一口气，这哭声表明，她已经从馄饨中恢复了神智，意识开始慢慢的归入她的躯体，精神并没有因此而崩溃，要不然真的精神失常，那可一切真的都完了。
　　阿弥陀佛！不知是谁无意识地诵了一句，然而并没一个人去关心或关注那个双手合十的人。
　　
　　张毅虎得到这个噩耗后，第一感觉就是可怕，紧随而至的便是悲痛万分。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新婚的石万山会发生这种意外，还处于被丈夫保护在蜜月中的葛淑琴，深爱着她的，疼她的，百般呵护她的丈夫会突然离世。那是一个大活人啊，生龙活虎的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在为石万山不幸离世深感痛心的同时，让张毅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葛淑琴。葛淑琴虽然嫁给了石万山，在张毅虎的心中，葛淑琴仍然是那个令他时时想着，刻刻念着，天天惦着的，难以放下的人。
　　新婚失去丈夫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打击是致命，张毅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尽快的赶到她身边，守护在她身边，保护着她，不让她再遭受更严重的伤害或打击。失去新婚丈夫的葛淑琴，需要的不仅是安慰，失去丈夫后家里肯定会乱作一团，必须有一个人帮着处理。石万山和葛淑琴夫妻两个都是外地人，家人都不在身边，接到消息往这赶也需要时间，靠单位的人有些事情是难以处理的。离他们最近的也就是他这个老乡了；更何况，他是把葛淑琴视作亲人的，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怎能坐视不管，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尽自己的一切所能，替她去分担必须分担的责任，处理必须要处理的事务。
　　张毅虎一刻也没敢耽搁，把情况和李指导员说明后，风风火火地往石万山家奔去。当他气喘吁吁的跑进石万山居住的小院的时候，看到的是院中已经站满了人，脸上都是同样的严肃而悲伤的表情。几个人在小声地交谈着，好像在商量什么，那神情也是极度小心谨慎的，就好像害怕因说话的声音大而把熟睡的人惊醒似得小心翼翼。
　　张毅虎没有工夫想这些，也不会想得太多，在他心里只有葛淑琴。他顾不得一切，急匆匆地朝石万山的屋中奔去。由于太急，当他刚要迈步进门口时，却感到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他不明白怎么回事，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原来屋里的人站的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他插脚的地方。面对眼前的一切，不知是进去好，还是退回来好。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看到他的人们竟然侧动着身体，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张毅虎来不及过多的思考，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当他进得里屋，来到床前，看到哭的跟泪人似的葛淑琴，随口叫道：“淑琴！”
　　悲痛欲绝的葛淑琴听到喊她的声音，心里一惊，这是一种只有亲人才会发出的呼唤，让她感到既亲切，又似乎觉得很遥远，好像发自天际。葛淑琴觉得声音很微弱，有一种飘渺的感觉，但却听的真真切切，这让正处于万分悲痛中的葛淑琴感到有一股暖流涌出。
　　这是谁在喊我，难道是自己的哥哥来了？对了，只有哥哥会用这种称呼喊她。她猛地抬起头来，展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哥哥，而是张毅虎。张毅虎不是哥哥？怎么不是哥哥，自会说话那天开始就喊他虎哥，已经喊了二十多年，怎么不是哥哥呢。长这么大不知道曾经喊过多少声的虎哥，如今却站在自己的面前，无望中突然见到亲人，就像在水中那个挣扎没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那种可以依赖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哥！”一头便扑在张毅虎的怀里。
　　葛淑琴的举动令张毅虎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毅虎下意识地搂住葛淑琴，一动不动地搂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淌了出来。葛淑琴浑身颤抖地抱着张毅虎痛哭不止。
　　身旁的人被这种场面感动了，紧绷的心终于可以送一下了。有人看葛淑琴痛苦的样子心里不忍，想去劝解，却被人制止住了：“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会痛快一些，把痛苦淤积在心中，发泄不出来是会憋出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