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张毅虎的父亲还想往深里问，算命的瞎子突然却敲响了铜锣，嘴里念叨着：“切记，切记，一定要为孩子着想……”嘴里他一边念叨，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张毅虎的父亲赶紧拦着，瞎子连理都不理，径直而去。张毅虎的父亲看着远去的，瞎子的背影站在那里发愣，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不认不识，又是一个没眼的瞎子，既然说出来，一定有道理，说不定这就是天意。对此深信不疑的张毅虎的父亲，从此不再提这事儿，断了以前的念头。
　　两个孩子成年，到了谈婚论嫁时，新中国刚刚建立。新的社会制度虽然建立，但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的深深扎根于灵魂之中，男女青年的情爱仍然处于被封闭的状态，被固有的观念所禁锢。心里有却不敢说出的两个青年男女，焦急中等待着，却迟迟不见双方父母有任何举动，这令两个年轻人十分不解，处于羞涩，又不好直接问。
　　自由恋爱的大门在城市也不过刚刚被打开一条极小的缝儿，而农村与城市又是有差距的，这股风不是轻易就能吹到的，离破冰之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离男女青年自由恋爱，敞开交往还有极远的路。青年男女的婚姻还停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框架内难以突破。
　　生理的发育，心灵的成熟是不可阻挡的，到了一定年龄后对男女青年心里彼此由对方，不说并不等于不去考虑。彼此的思念既无法阻止，更无法回避，是根本无法阻止和回避的，靠抹杀更是抹杀不掉的，甚至于越想抹杀反而生长的越旺盛。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心心念念的，却不能表现，更不能直接说出，不管思念有多重多深，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你情我愿只能深深的隐而不发。两个年轻人心里都明白，这种事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可随便说出的。
　　刚刚解放后，新中国政府大利提倡的自由恋爱，在农村还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没人见过，更没人体验过，不知道自由恋爱是什么滋味，更别说愉悦的感觉了。亦步亦趋在人生路上跋涉的年轻姑娘或青年小伙子，勇气不足，不敢于站出来，冲破几千年封闭的禁区。
　　葛淑琴和张毅虎就是这种落后愚昧思想的包围中，成了一对真正受害者，甚至是牺牲品。压抑在他们心中的那种感情久久的不能得到释放，更难以去尽情的享受。葛淑琴弄不明白，在他们小的时候，两家的父母有事没事的就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双方父母的笑脸把他俩捆绑在一起。如今他们大了，由朦胧迈向明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两家的父母却都在突然间闭口不谈，缄默不语了。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人大了想的多了，顾虑也就多的原因。初中毕业生理发育成熟了，在羞涩的压抑下，两个人的关系不仅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勇敢地向对方表白，反而违背意愿的故意躲避，彼此的关系倒显得比一般人还疏远。表面上，童年时期的无拘无束荡然无存，彼此见面后会心地一笑却隐藏着千言万语。颔首而过看似打招呼，彼此心领神会，交谈是不可能的，低下头不情愿地离开，是唯一的选择。这种关系让他们无所适从，在心里真的羡慕同村的毫无关系的同龄异性，见面后打个招呼，说说笑笑的坦然。彼此心念却形同陌路，令情窦已开的两个青年人痛心不已。
　　长的年轻英俊，又有文化的邻居张毅虎，在高中毕业十八岁那年报名参军去了，在离开家乡的晚上，两个人都盼着在分别的时候见一面，互诉衷肠，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然而他们谁都无法打破心中的禁锢，封建礼教的束缚让他们无力挣脱，咬牙克制着内心的感情，不敢偷偷的去约会。
　　两个人自长大之后，根本就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更别提约会了。年轻男女约会他们没见过，更不知约会是嘛滋味。不懂约却想见面，而想见却不能，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痛苦可以忍受，他们最怕被别人看到后传出那些有损名誉的，乱七八糟的闲话。人人都知道，这舌头扳子是能压死人的。
张毅虎心中沉闷，表面上装得高高兴兴，内心却郁郁寡欢，愁肠百转的告别父母，忍痛中却不能与心心念念的人告个别，万般无奈，只可带着满腹的遗憾告别家乡和亲人，奔赴部队。
在新兵连，他拿起笔给葛淑琴写信时，却犹豫再三，他不知道这封信发出去之后，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葛淑琴的爸妈看到了之后会如何反应，会不会因此而嗔怒于自己和葛淑琴，会不会说他们俩私定终身而不知羞耻？在没得到双方父母的应允下就私下联系，是不知廉耻，有损家族形象？他胆怯了，无奈地撂下手中的笔，终于还是强忍着没给葛淑琴写信。他不能自作主张，不能私下里给葛淑琴写信，就这样，两个人失去了吐露心声，加深感情，彼此相许的机会。
　　张毅虎当兵走了，每日郁郁寡欢的葛淑琴，干任何事都无精打采。油田到他们村来招工，思虑再三，决定离开这个令她心伤，又有些牵肠挂肚的地方，到一个新的地方，说不定会使自己的情绪有所改变，心情有所好转。她积极报名，如愿以偿，成了一名石油工人，告别父母和乡亲，离开了家乡。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她又想起了心中惦念和牵挂的人，写了一封信充满思念，热情洋溢的信，却不知寄予何方，只可再次深埋心底，从而又失去了这第二次联系的好机会。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失，已经二十出头了，葛淑琴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好心的同事出于关心给她介绍对象。也许是心里放不下，还惦记着张毅虎，在别人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不出嫁，如果在老家的农村算得上是老姑娘了，绝对是一件很稀奇古怪的事，在油田二十多岁不结婚的大有人在，并不显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井队有一个年轻的钻井工，名叫石万山，比葛淑琴年长两岁，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相识。在闲聊中，得知竟然来自同一个省的老乡，在以后交往的交谈中，竟然惊喜的发现，她们这俩老家竟然是临县的，这种乡土之情又把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一步。小伙子不仅长的精神，更为重要的是老实厚道。他乡遇同乡，关系自然要比其他人近一些，石万山借着这种老乡关系，一歇班儿便去看望葛淑琴。刚开始葛淑琴只是出于礼貌，以待客之道接待他，时间长了觉得这个老乡并不烦人，慢慢的竟然有了一些好感。
　　葛淑琴心里想着张毅虎，虽放心不下却没办法联系，彼此谁也见不到谁，更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尤其是对方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更是一无所知。心心念念的盼着如同隔山买老牛，彼此各不了解，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渺茫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或多或少的会有变化，一个人的心理发生变化又左右着很多，这变化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增大。
　　在葛淑琴与石万山的交往频率加大了以后，两个人这种不同于同事间的一般交往的关系，被同事们无意中察觉，热心的同事看出了葛淑琴和石万山之间越走越近，便有意的给他们撮合。采油队的指导员是一位热心的老大姐，她经过对葛淑琴试探之后，感到成功的几率很大，便直接挑明了这事儿。刚开始葛淑琴海显得不好意思，经指导员的劝说，含羞地点了点头。采油队的指导员看他们年龄都不小了，再拖下去变成了大龄，耽误了大好时光令人惋惜，便撮合并催促着，让他俩结婚。在等张毅虎无望的情况下，葛淑琴别无选择，只得咬牙答应。就这样，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张毅虎担任六班班长后在部队服役满三年，回家探亲时，得知葛淑琴早已去油田工作，本想着找葛淑琴的家人要地址，当他迈出自家大门的时候，却犹豫了。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难以解开，他在和家里人通信的时候，家里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葛淑琴的只言片语，别说是她的详细情况，就是一点一滴都没有，这让他疑惑不解。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他和葛淑琴从小的关系，虽然没把事挑明，当初那可是双方父母的意思，现在都这么大了，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双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怎么连一点消息也不透露，双方父母的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