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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二) (那年那月三、四)

作品名称:那年那月      作者:雪山莲花      发布时间:2023-08-07 09:25:55      字数:4352

  三
  当东方刚现鱼肚白时,宰相园的垄里已经热闹非凡了。
  扯秧的人两只手像扒龙船,两三秒后两手的秧一合,一根稻草一绕,再一拉,一只秧就扯成了。
  打稻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踩打稻机的两个人多有劲啊,两只赤脚使劲往下蹬着,双手握着一捆稻子翻来覆去着。那稻子“滋啦滋啦”像密集的雨点欢快地扑到后面的拖桶里。打完两垛稻子,两人马上下来,踩在水田里,用力把打稻机托起往前一拖,“哧溜”一声,打稻机滑到下面两垛稻子的间隔里。两人马上上了打稻机的踩板,重复刚才的动作。
  打稻机后面专门有一个出桶的,负责把稻子里的稻草、稻屑仔细地抓出来,然后用稻草垫在水田里,箩筐放在稻草上,一撮箕一撮箕把谷子装出倒在箩筐里。
  挑谷子的一点也不敢懈怠,他们打着赤脚把谷子从水田里一担一担咬着牙挑到晒谷坪上及时晒开。
  正值“双抢”季节,农民们顶着酷暑,得把早稻的稻子及时收割上来,把晚稻的秧苗及时插下去。他们或是全家出动,人口少的,跟亲戚邻居互助,虽然劳累,但他们心里儿高兴。那黄澄澄的谷子就是他们眼里的“黄金”。这些谷子除去上交一部分给国家,剩下的可以保一家人“丰衣足食”!
  自从包产到户后,“阎王”再也不能扛着把锄头在垄里晃悠了。农忙时节,他也得亲自下田。只不过莳田杀禾,扶犁架耙他什么都不会,只能死挑一担谷。由于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他被缷了村里的支书职务。他心里憋屈着,行事更加暴躁与嚣张。
  “阎王”挑着半担谷子三步一歇地往晒谷坪上来。这时他看见欧文的母亲正在扫他家的谷子。大家儿的禾坪都是集体的禾坪里分割出来的,他家的禾坪与欧文家的相邻,中间还画着界线。欧文母亲看见“阎王”把谷子晒到自家禾坪上了,于是拿起扫把把他家的谷子扫过线,没想还才扫,“阎王”箩筐一放就冲了上来。
  “扫什么扫?晒过去多少了?”
  母亲说:“你晒你屋地,我晒我屋地咯。”
  “这是你屋地哎?你是哪里来的!”说着“阎王”一拳打在母亲的头上。
  这时欧文的哥哥正挑着一担谷上来,此时哥哥已年满二十,是一条汉子了。他见“阎王”打母亲,立即上去拉开“阎王”,哪知“阎王”又一拳打在哥哥的脖子上,嘴里骂道:“你这个‘上门崽’。拉什么拉?”哥哥气从心来,憋在心里许久的屈辱一下子爆发出来。他一拳抠在“阎王”的肋骨上,“阎王”一个趔趄,差点倒下。
  “阎王”年轻时虽然打遍全村无敌手,但毕竟上了年纪。哥哥正是二十出头,身强体壮,身手敏捷,那“阎王”哪是哥哥的对手,被打得踉踉跄跄。
  眼看“阎王”就不行了,幸亏“鼻涕”挑着一担谷上来。此时“鼻涕“已十八岁了,不再拖鼻涕了。他一把抱住哥哥,两人这才停止。
  “鼻涕”在一旁偷偷地说:“这家伙就是要打,小时候没少挨他的揍!”
  “阎王”这次算伤得不轻。他请来了“水师”(农村里那些端碗水,念一些口诀,然后叫病人喝下,说能接骨合筋的师傅)。“水师”把“阎王”全身摸了摸,说是被哥哥打断了两根肋骨。
  事情的处理并不容欧文家乐观。“阎王”、“假花片”、“麻拐皮”三弟兄对欧文家进行围攻。
  欧文的奶奶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她一直质问:“凭什么说我家是哪里来的?我家不是这里的吗?解放前我家还有许多田地充在这里!是不是欺负我家没儿子?”
  “麻拐皮”插言道:“你家的田地你带走,我们不要你的!岂有此理,外来户倒打起本地人来了,还得了?!”
  “假花片”也在叽叽喳喳:“你没有儿子,吃五包还好!”
  欧文的父亲担任村干部时,“阎王”正掌权,他们容不得欧文父亲出人头地,所以父亲在村里无立身之地,早已去了县种子公司做了一名临时技术员。
  父亲在处理会上说:“我在外面奔波,为国家作贡献,家里人却被别人想打就打!”
  当然没人理会父亲“高大上”的说词。村里干部最后裁定:由于哥哥打伤了“阎王”,罚款一百元!
  一百元相当于五百斤谷子,一亩的早稻白种了!
  回到家奶奶一直忿忿不平:“这个死‘假花片’,要我去吃五包唻,都怪自己没生儿子啊!”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十二、三岁的欧文在一旁暗自神伤。
  奶奶生于1908年,属于清朝遗民。奶奶是一双裹了的小脚,也就是过去的三寸金莲。听奶奶说小时候她的一双脚用布裹着放在两个竹筒里三个月,那个撕心裂肺地痛啊,真是造孽!从此奶奶就和旧时的所有女人一样,只能在家做些家务或者针线活。
  欧文小时候见过奶奶做过鞋子。一到冬天,总见奶奶找些碎布来,一层一层地用饭粘上,再用小锤子“咚咚”地锤合,有一定厚度后,再用白线钉得密密麻麻,这叫纳鞋底。纳完鞋底再做帮子。奶奶的鞋子总是做得那么漂亮。奶奶说,她只有穿自己做的鞋才舒服。
  奶奶十六岁时嫁给了她的表哥,从此开始了她的噩运。
  表哥是一个酒鬼也是一个赌鬼。奶奶与表哥一共生有十一胎,可是个个都没成器。有的六七岁了都夭折了。奶奶的眼泪啊,都流干了。表哥见孩子个个都夭折,借酒浇愁,有时借着酒疯把奶奶往死里打。后来干脆不打了也不骂了,拿着家产到衡州府赌去了。奶奶听同去的人说,表哥有时赢得手上戴满了金戒指,脖子上挂满了金项链,可是下一注,又输得了精光。
  家财输光后,表哥回到老家终日与酒为伴。一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栽到塘里浸死了!
  奶奶四十岁时改嫁给比她大十二岁的爷爷。两个苦命的人在一起,原想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可是事与愿违,生下一个女的,就是欧文的母亲。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两人把女儿捧若珍宝。可是女儿从小体弱多病,那个脑袋烂得啊,要用狗来舔那浓血,直到烂到骨头!
  欧文小时候见母亲梳头发时,总能看到那一小片被头发遮住的白骨!
  还好,女儿终于长大成人,而且结婚生子。欧文共有兄弟姐妹四人,奶奶看到这么大的一家子,总是深有感触地说:要是你爷爷在,他会多么高兴啊!
  可是这样的一家子,时不时地就会受到村里人的冷眼,时不时就会受到村里人的挤压!
  欧文看着流泪的奶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出人头地,不让村里人看扁!
  
  四
  欧文小时候绝对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老师的话被他奉为金句:老师说回家一定要先完成作业,他一定不会去贪玩;老师说在家一定要热爱劳动,帮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他做完作业就去拾柴或帮奶奶做些家务活。就连暑假也很少玩耍,双完抢,人们都精疲力竭,同伴们都肆无忌惮地睡懒觉或结伴玩游戏,他却拿着镰刀和扁担去溪头堰上割草供灶火。因此,他少了许多同龄人的童趣。欧文的功课也一直不用大人管教。那个时候做父母的孩子众多,自己又忙于生计,孩子的学习都放任自流。欧文天生是块读书的料,不仅领悟能力高,而且非常地勤奋。那个时候,他上学前和放学后都要去放牛。放牛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书本、作业。牛儿在山里的草坪上吃草的时候,他就靠在牛背上做作业或拿着书本在哪棵树下痴迷地看。
  三户人家公养的那头老水牛,终于因为没人精心照料,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死去了。
  第二年春天,欧文父亲不得不在农村信用社贷了六百元,跟随村子里做牛生意的“酒篓子”他们去遥远的新化去买牛,只因那儿的牛多便宜。
  他们过衡阳,奔邵阳,辗转到得新化。可是那天新化的市场上并没有许多牛,于是一伙人在一旅社落了脚,准备过一夜,明天再去寻别的牛市场。
  吃晚饭点菜的时候,发现有各种各样的牛肉,价格不菲。“酒篓子”他们因为赚过不少钱,都嚷嚷着今天要上好酒,好好开开牛肉荤。欧文父亲只带了六百元,可那是买牛的钱,可不能大吃大用。他想自己单独吃,又羞于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吃了。
  这时走来一男子,听父亲他们说买牛的事,就凑上来说,新化今年没有什么牛,隆回那边牛多着呢。旅社的人也说隆回今年好多牛。
  可是做牛生意的几个人根本没去过隆回。这时那男子说他就是隆回那边的,明天可以带他们一起去。说话的时候那眼睛盯着牛肉盘子不放,一副艳羡的样子。于是大家邀他一起吃,末了又帮他开了一张铺。这些开支自然是几个人一起平摊。
  第二天一起吃过早餐,大伙儿就跟随那男子往隆回赶。
  也不知翻过几座山,过了几道梁,他们在崎岖的山路上从早晨一直步行到下午。路上又没有一个镇子,一个店铺,众人已是饥肠辘辘。
  这时终于看到山坡下有一片房子了,男子说下面就有牛买。于是大家伙顿时来了劲,飞步走下了坡。
  可是到了村庄子一问,都说这里哪有牛买?转身再问那男子,可是再也找不着了。于是大家估算,那男子肯定就是这近处的,在新化没了钱,蹭吃蹭喝!
  好在这儿离隆回县城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于是大伙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县城。
  第二天大伙儿选好牛,租好车,就往回了。
  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借着微弱的灯光,欧文看见进了牛栏的那头黄牛瘦骨嶙峋。母亲怪父亲这头牛太瘦了,父亲说,你只有这么多钱,也只有买这头牛,好好喂养,就会膘肥体壮的。
  放牛的活儿自然是欧文的事了。
  这牛儿是自家的牛儿,养得好与坏,都是自家的财富与荣耀。欧文想一定要把它养得壮壮实实的!
  每天放学回家,欧文不再把牛牵到山里去放。山里的草都是些杂草,叶黄茎粗,牛儿吃不饱,也不营养。他挑着箢箕,拿着镰刀去宰相冢边的田埂上。那一条条田埂上长着绿油油的嫩草,欧文把它们割下来,一担一担地挑到牛栏里。牛儿大把大把地嚼着嫩草,欧文看着心里儿就高兴。待到太阳落山,欧文再牵着牛儿到外面走动走动。
  不出半年,牛儿真的膘肥体壮了,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虎虎生风,俨然不可一世的“将军”!
  伙伴们把牛儿取名“神威将军”。
  说来也神了,“神威将军”虽威风,在欧文面前却是服服帖帖。欧文让它东,它不敢西;让它西,它不敢东;让它跑,它就跑;让它跪下,它就跪下。
  有时欧文兴致来了,就在伙伴们面前露一手。他叫“神威将军”跪下,然后骑到它的背上。“神威将军”驮着欧文威风凛凛地走着,伙伴们无比地艳羡,在后面大声唱起来: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牛上哪一个,宰相小欧文!唱完哈哈一片大笑,那笑声响彻宰相园的上空。
  “神威将军”也不是浪得虚名,只要遇到邻村的公牛,必然有一场大战,都能把对方顶得落荒而逃。
  这不,秋收过后,外村有名的“过江龙”被主人牵来挑战。战场选在宰相冢的垄里。两头牛一见面就红了眼,不停地用脚刨着泥土,然后一路吼着顶了上去。
  这真是一场巅峰对决!
  两个牛头用力地顶着,牛角不停地挑动,都想选择合适的位置给对方致命一击;后腿都用力地撑着,臀部肌腱凸显,尽现它们的力量!
  “过江龙”锋芒毕露,突然一发力,顶得“神威将军”节节后退。“过江龙”正在得意之时,“神威将军”一角顶住了它的眉心,使得它连退数米。
  两斗牛拼命厮杀,毫不相让,看得围观的村民惊心动魄。
  鏖战许久后,两头牛体力都渐渐不支。突然“神威将军”牛角一低,顶住了“过江龙”的脖子,“过江龙”差点被顶翻。
  “过江龙”自知不敌,掉转屁股逃起来。“神威将军”哪放得了它,在后面紧追不舍。
  “过江龙”跑到宰相冢的时候,居然也转起圈来。两头牛就像“阎王”追“假花片”,不停地转啊转啊,逗得上了年纪的人哈哈大笑。
  欧文见胜负已分,立即跑到宰相冢喝斥:“畜牲,停下来!”
  “神威将军”一听主人的声音,立马停下来,摇头摆尾望着“过江龙”凄惨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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