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颜修

　　时间回溯至数月前。
　　信州东南临海，是个海上交通发达的地界，蒋姜两家自合体后，共同经营船运，与各家商户和外州外国都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某日一海外方士登临宝船，无意间透露一则信息，方士夜观天象，确知信州北隅临界山有异灵芝现世，这异灵芝可治灵族一切疑难之症。蒋家家主蒋风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知小女蒋芷欣续命有望，命家族封锁消息，暗派弟弟姜潮组织民间药师，连夜前往临界山，寻采异灵芝。
　　在姜潮重金募集的药师中有一人，名叫姚天齐，祖上以种植药草为生，日子倒也安稳。自姚妻诞下双生女后，取名海燕、海鸥，二女小时倒也乖巧伶俐，时年日长，非但样貌平平，且其中一女额边黑色胎记越发蔓延，被人耻笑为怪胎，此后姚家福运日衰，药草连年枯死，姚家以为罪在天齐妻生了个孽障，对胎记女娃姚海欧全不待见。但那姚海欧天性纯善，乐观无忧，不受他人指摘的影响，得知爹爹要去危险的临界山采药，自告同往，照应爹爹。就这样，父女俩等天黑，随药师队伍，赶赴临界山。
　　那临界山原名“灵界山”，是信州城外偏远处的一座孤山，相传千年前为灵兽聚居之处，被恶意的人类猎杀吸收兽灵，那些人类竟异化成魔族，危害人类，后来魔族被仙人辛弃疾赶临界山外魔族领地，永久封印，隔绝魔族，而临界山上的灵兽们也被仙人以创域至宝打开的一方万兽园所收纳，那万兽园亦被封印，无人知晓其去处。但那临界山仍不乏一些无灵的兽类出入，但凡进临界山，无不险象环生，九死一活。
　　药师们小心翼翼潜入山中，每一步都怕行差踏错，引来兽群。好在这临界山并无传闻中说的那般可怕，两个时辰都未见一头野兽。于是大家分头寻找。姚海欧也在寻找中与爹爹离散，迷失了方向，无意间闯进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姚海欧摸索着前行，直至前方出现一点荧光，似乎还听到一丝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心里有些发毛：不会那么倒霉，野兽被我给撞见了吧！但好奇心的驱使，令她无法停住脚步，渐渐走近后，在微弱荧光的映照下，才发现是一只一尺来长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对着一棵奇怪的发光菌类，不停地转圈，它的两只前爪用力地想把那发光菌整棵拔起来，无奈体型太小，力气不够，只能掰断一小块，藏于身内。正欲继续掰断第二块，小家伙突然发现了朝它靠近的人类，机敏地蹿身躲开，不知道闪哪里去了。姚海欧莫非正是爹爹领命寻找的那棵异灵芝？外面的爹爹和一众药师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老天眷顾！姚海欧喜不自胜，不费吹灰之力，将其采下，有荧光在手，出洞方便多了。
　　出洞后，姚海欧没有寻到爹爹，却远远看见那毛茸茸的小家伙被一帮壮硕的家丁追捕，小可怜被四方围住，领头的家丁举起手中的刀，瞄准小家伙，刀口正好锁住小家伙的长尾巴，待它努力挣脱后，已成断尾，它忍着剧痛，却再也跑跳不起，被另一家丁一把扑倒抓住，交给领头家丁。领头家丁狂笑：“哈哈！这小狐狸身上有荧光，莫不是小灵兽，带回去，姜潮家主定有大赏！”
　　此时陆续有药师向领头人献出宝灵芝。“大人，这是小人采到的。”“还有我，这是我的……”领头人露出满意的神情，而他手中的小家伙，却龇牙咧嘴的，显得无比愤怒。愤怒之余，它看向姚海欧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可怜之态，似乎在向姚海欧发出求救信号。
　　“大人且慢！”姚海欧将藏好的异灵芝取出，荧光闪闪，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我手上才是大人想要的东西，这是我爹姚天齐发现的，我爹让我交给大人。”那领头人看到荧荧闪闪的灵芝，扔掉身上别的所谓宝物，只抱着小狐狸，走向灰头土脸平平无奇的小姑娘。腾出一只手，示意姚海欧交给他。姚海欧却缩回手，“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这只小狐狸好可怜，又被你们砍断了尾巴，我知道大人让我们来找异灵芝，是为了大人所在的蒋家家主给贵府小姐治病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为小姐积德积福，能不能请大人把小狐狸放了？”
　　领头人本不愿放生小狐狸，可小姑娘说的在理，也就应允了小姑娘的请求。小家伙倒也懂得人事，挣托壮硕人类后乖乖地爬向姚海欧，钻入她温暖的怀中。
　　姚天齐如约得到蒋府的赏赐，姚海欧也将小狐狸带回家中，可家母本就偏爱姚海燕，厌弃有黑色胎记的女儿姚海欧，见她还抱个小畜生，不由分说将她赶到柴房睡去，姚海欧无怨无悔，陪着小狐狸，在柴房里帮小狐狸处理伤口，哄它睡下，自己抱着小家伙静坐了整个晚上。此后数月有余，姚海欧日日为小狐狸采药疗伤，小狐狸的伤情才日渐好转。
　　“喂！丑丫头，醒醒！”姚海欧以为是母亲来柴房训话，猛然惊醒，却见怀里的小家伙朝它说话，惊得她甩开小狐狸，惊恐万状道：“你——你怎么——”，
　　“丑丫头，别一惊一乍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狐狸立起身子道，“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小狐仙不能知恩不报，哼，便宜你了，”它从身体的毛缝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姚海欧，不客气地说：“你这个样子，看着确实难受，这是颜修丹，吃了它！”
　　姚海欧虽然知道东西不能乱吃，但毕竟是被救者的回礼，想来不会是毒药，便没有顾虑地一口吞下。那颜修丹很快起了作用，姚海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被开水烫过一般，剧烈疼痛。姚海欧摸着脸后悔道：“好你个小狐狸，你恩将仇报！果然不该听狐狸的话！”
　　小狐狸淡然一笑：“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你何不照着缸里的水照照看！”柴房里一口缸，姚海欧待那痛觉消逝，忙匍匐缸口照看，又被骗了：“哪有什么变化？你又骗我！”小狐狸这下尴尬了：“忘了提醒你，照镜子前得先洗把脸。”
　　姚海欧照做，果然，脸上的黑色胎记完全消失，更神奇的是，整张脸精致得令她不敢相信，这是只有天上的仙子才配得上的一张脸，她笑颜若花，抱起小狐狸亲了又亲。小狐狸被她的兴奋劲震得头晕，“好了好了！让我看看，嗯！这样就顺眼多了！”
　　“小狐狸，你能不能再给我一颗，我想让我的姐姐也——”姚海欧总不忘想着别人，但小狐狸可由不得她妄做好人，“你当这是饭吗？哪有那么多，况且，你能遇到仙狐我，是你的仙缘，以后只要——唉！只可惜，我的尾巴断了，除非——”
　　“没事，有我海鸥在，我会帮你的，你说让我怎么帮！”姚海欧干脆利落地许诺小狐狸，小狐狸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除非用你的长发，来续接我的尾巴！”
　　“就这么简单？好的，你等着！”姚海欧立即回屋，拿来剪刀。咔咔几刀，将乌黑亮丽的长发剪断，交到小狐狸手中，自己继续理了个光头造型。小狐狸感动之余，于心不忍，但木已成舟，只能不辜负女孩的好意。它将女孩剪下的头发一头掐紧，按在自己的断尾椎处，启动自身灵兽之力，接好了尾巴，可那发丝续成的尾巴无法跟身体相融，小狐狸无奈，只好再要求姚海欧最后帮它一次：“我还需要——你给我放点血，但不用怕，一点点就好，滴在尾巴的接口处。”
　　“没问题！”姚海欧爽快至极，拿起剪子，将手指剪开一条缝，让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于狐狸尾部创口，此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以姚海欧黑发续成的尾巴与小狐狸的毛发颜色相容，丝丝舒展，小狐狸随意摆动长尾，竟然完全自如控制，融为一体。“成功了！”姚海欧欣喜若狂！小狐狸也对小姑娘的恩情难以言表。
　　“真对不起，主人，刚还你美丽的容貌，现在又变成丑丫头了！”小狐狸抱歉道：“不过我还有一件宝物，要与我的主人分享！”
　　“没事，咱俩谁跟谁呀！”姚海欧晃晃手，表示没关系，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是在叫我‘主人’？我怎么成你主人了？”
　　“是我之前没跟主人说清楚，我们灵兽一旦身体里融入了人类的第一滴血液，就会把这个人认作主人，永远为主人服务！”小狐狸说着，继续它的分享：“我这里还有一片昨天你们人类寻找的异灵芝，里面蕴集了不少灵气，不过，这东西不能生吃，得熬成汤药才能吸收其中灵气。正好，这里离你家厨房不远，我们将它熬了吧！”
　　“嗯！”说干就干，趁着家人尚未醒来，姚海欧带着小狐狸，在厨房里熬制汤药。待汤药熬制好后，趁着温热，倒入两只碗，与小狐狸各喝了一碗。汤药下肚，姚海欧只觉得腹腔里一股暖流，或说真气，在四散开来，疏通了她全身的筋骨，此前因一晚上没睡好的疲惫，完全消失殆尽了。
　　而小狐狸喝过之后，竟直接化形成人，一个小侍女的样子：“我变成人了！主人，你看，我可以化形了！”小狐狸喜形于色，无以言表。。
　　“小狐狸真厉害！”姚海欧夸赞道：“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效果！”经过测试研究，小狐狸告诉主人说：“我可以在本体和人形中切换自如，好像还能隐身！”它直接来个隐身表演，完全形消影匿，实在是妙！只是姚海欧突然想到，一直叫这小家伙小狐狸，难免暴露真身，莫不如给她取个俗名，更好相伴于身前，思前想后，念及小狐狸的化形源于那一碗汤药，不如就姓汤，而她的本体身形敏捷，便赐名“慧敏”。
　　不巧今日家母早起，来到厨房，闻着一股呛鼻的药味，搜寻到锅灶前，确有人用她的灶台，而一旁竟是一个惊魂未定的陌生光头少女，姚家家母不由分说，将来不及开口的亲生女儿姚海欧赶出家门，在显身后的小狐狸指引下，回到临界山。
　　“一切都是定数！”小狐狸道：“我这里有个去处，只是时间来不及，需速速前去。主人，你的头发长出来了！”
　　姚海欧无心理会头发之事，对它说的好去处甚是关心，“敏敏你说，我们要去哪里？”
　　“信州城，龙渊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