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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前途难卜 (5 自由的囚徒)

作品名称:蚁氏风云录      作者:顾明军      发布时间:2023-07-20 12:33:07      字数:3574

  没有得到新的指令,眼见蚁后所在的中军已经远去,亢十七只得押解魁四蚁起程,紧跟后军向南行去。
  魁九鳌一边紧着脚赶路一边主动跟亢十七套近乎。亢十七并不理睬,只对初生第五的螳锯产生兴趣。乘第五不备,亢十七突然挨近第五,迅速弹开獠颚,用颚棱敲在螳锯上发出“笃”的一声,然后对着惊愕的第五闷声长笑;有时,突然自言自语一句“螳锯”,自个“吃吃吃”地干笑上好一阵;有时,对着第五娇小的后腹一个前推,眼见第五前跌欲倒,又一伸手捏住螳锯,直接将第五拎在空中。
  被数次戏弄,羞怒的第五突然向亢十七发动攻击。她瞧定亢十七正昂首长笑毫无防备,冷不丁猛然跳起,同时回颚,对准亢十七的面门击了过去。亢十七并未停止他的笑,仍然昂着头,却神奇地来了个左闪,轻巧地躲了过去,同时不着痕迹地抬起右肢,第五的颚尖便准确地击在他的右肢骨上。第五被自己下死手的颚击震得脑袋嗡嗡,脚下走出了飘摇步。得胜的亢十七故作痛苦,甩肢跳脚,“嗷嗷”呵气,终于没有憋得住做假,“嘎嘎”地洪声大笑,只笑出两声就强行耐住,继续手舞足蹈只顾闷声嗤笑,顾不上倒气,差点笑缺氧。
  后军中的三五只兵蚁转头扫了一眼,视若无睹,保持阵形只顾低头赶路。第五恨得颚根痒痒,却再不敢对亢十七动武。看在眼里的追风心里发凉,知道在行军蚁面前,黑甲蚁的武力只会是一个笑话。追风有心飞石击瞎亢十七,却不敢付诸行动。逞一时之快给团队带来的一定是灭亡。
  经过这次的正面交锋后,怫然作色的第五动手欲将螳锯解下来。看在眼里的魁九鳌慌忙上前阻止,已经吓出了一身汗。幸亏在第五身边的亢十七行动敏捷,一把拦住,又对着第五做了许多切腹掐脖子的搞怪动作,表达自己的歉意。第五强挣了五七次也未成功。直到亢十七以颚击地下了死保证,第五才罢手,终究还是气狠狠地在藤罗丝上打了个死结,以表愤慨。打了死结后,第五突然站住,她被自己吓傻了,她忘了藤萝丝里缠着最重要的那页图稿。自此,亢十七对第五客气了许多,虽然还会有按捺不住的调皮动作,终究没让第五太难堪,更没让第五吃苦头。而第五连碰一碰藤萝丝都不敢了。
  魁九鳌不失时机地赞扬亢十七的武力,一次又一次卑躬屈膝地感谢他对第五的照顾。感谢的次数太多,弄得亢十七拘谨起来,便偶尔应她一声,渐渐地,魁九鳌也就和他搭上了话。
  
  红日当顶,气温渐高。午食的时候,兵团在一声号令后各自散开,分头去吸食树汁或捕食躲藏不密的活物。也有工蚁在喂哺,却搞不清是按级别还是按需要,乱糟糟的似乎很随意。有零星的嫩叶从枝头飘落在林地上。有几声惨叫从远处传来。魁九鳌仍守在沙地上,并不进入森林。她从背囊中取出些粗食,跟同伴同食。又从囊中特特地掏出老大一块肉虫干,递给亢十七。亢十七毫不客气,接了去三两口便生吞了。食毕,魁九鳌又主动挑起话头,自然是从天气开始,抱怨近年来气温一年高上一年,地热反常,小震不断,再没有过去那种天爱地羞的恬静岁月;顺势便聊到蚁生艰难,出行不顺,对广漠北地植被茂盛物产丰富表示羡慕,对行军蚁执行力大加赞赏。天一句地一句,你一句我一句,终于将亢十七的话痨勾了出来。只见亢十七前言不搭后语,啰里啰嗦地大讲特讲起来。
  “我们这支军团叫亢子军团,军正叫亢子牛。军正为什么叫亢子牛呢?是因为本军团出自亢子蚁后。数日前军正自埋了,现在的军正是以前的军副,叫亢子枭。军正是万夫长,军副不是,军副只是千夫长。现在,亢子枭是万夫长了。至于向南行军,原本是要向北去的,是因为得悉大河将干,急需赶到大河南去公干,哪里顾得上等待崟大营的回令。对崟大营的回令并不担心,即使没有回令擅自行动,也不要紧的,因为公干是正事,是最高目标,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责罚。亢子蚁后和亢子枭对擅自行动也有顾虑的,是担心气温太高。那时正在洛丘驻扎,是在验证仙征,得到河干的消息。说起河干,是因为寻找失踪的亢男左哨和亢十八才发现的。这个亢十八,与我同序,刚强果绝,竟然在私行中丢了命。哎,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与黑甲蚁对阵丢了命。他眼前就要做百夫长了呢。”
  亢十七突然住了口,若有所思。过了好久,亢十七叹了口气,看定魁九鳌,问:“我叫亢十七,百夫长。你叫什么?”
  “魁九鳌。”
  “你呢?”
  “……”仍生着闷气的初生第五黑了他一眼,不回答。
  “她叫初生第五。”魁九鳌赶紧代为回答。
  “我叫八步追风。”追风见亢十七转头朝向自己,便主动报名。
  紧跟着,魁铁青也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来此何干?”亢十七平静地问。
  “寻找长行使。”魁九鳌回答。
  亢十七看了魁九鳌一眼,将目光收回,望着自己脚地边的沙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鬼才信!”
  魁九鳌重复了一句:“寻找长行使,真的。”
  亢十七激动了起来,挺身上前,与魁九鳌面顶面,他的獠颚几乎碰到了魁九鳌的双颚。魁铁青一跃而起,贴在魁九鳌的身右,双颚大开。追风和第五也抢到魁九鳌身左。亢十七根本没将她们的八支颚放在眼里,喘着粗气,浓重的铁腥气喷到了四蚁的颅骨上,恨着声说:“寻找长行使!是的,你们是在寻找。此外,你们肯定还有更大的目的!说不认识那三只死亡的黑甲蚁,鬼话!她们就是你们的同伴!就是你们将她们埋葬了的。是你们杀死了亢十八。你们在十多天前就已经到了这里。别狡辩!你背囊里为什么有骨纹图画?你!你为什么会唱哀歌?你们躲在沙丘顶,本应被巡察立即杀死!只为了找到亢男左哨的死因,也为了查证仙征,才对你们手下留情。话说到此,只剩一言,你们,认识那三只死亡的黑甲蚁吗?!”亢十七拍打着胸甲上的骨纹,眼里发出黑色的死光,他的獠颚一寸一寸地在绷开。
  “认识。”魁九鳌痛快地承认了。
  “好!是你们杀死亢十八的?”亢十七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从他对八支颚不屑一顾的神态,能判断出他根本不相信几只黑甲蚁能够杀死亢十八。
  “是误会。”魁九鳌知道不说清楚过不了这一关,便诚实地说出因好奇而挖出亢子牛的遗躯,被亢十八误会发生争斗,结阵自保,亢十八主动进攻,不得已杀了亢十八。己方三蚁送了命,亢男左哨是亢十八在神志迷糊时误伤,最终伤重而亡。
  亢十七低声饮泣,喃喃自语:“万夫长,你死得好冤啊!”他相信了魁九鳌的话,知道眼前的黑甲蚁接触过亢子牛,又看到这些黑甲蚁仍活得好好的,可以推断,自埋的万夫长并没有染上仙症。
  亢十七想想哭哭,哭哭想想,凡七八次,才停了下来,问:“你们来此何干?”语音冰冷。魁四蚁感觉到寒气刺骨,不禁齐齐地打了个冷战。
  “领略地理形胜,拜访蚁国。”这是本心话,魁九鳌说得平心静气。
  “囊中为何有左哨笔迹?”亢十七直截了当,倒也说得心平气和。
  “啊!”魁九鳌立即明白,自己在匆促中将囊中物兜底倒在地上,已被他看去许多,忙转圜说:“是,是!那是左哨尊长的荐书!一时惊慌,忘了递交。”说着,便从囊中翻出那页贝叶,递给亢十七。
  亢十七看着荐书,脸上阴晴不定。魁九鳌内心忐忑,强撑一副笑脸候着。
  突然有嘈杂声从林中蜂起,一声“呀叽”,一只凤冠霞帔的黄霸鹟从头顶越过去,飞窜进西山里去了。有数枝花羽从天空飘落,跌进行军蚁丛里,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正惊疑间,有隆隆声从北传来,抬头看去,一个巨大的影拖着飞腾的尘烟卷地而来。一声啸叫,大地上的行军蚁发出整齐的应和声,如贴地黑潮向北涌去。亢十七直身遥观。近了,魁四蚁看清来者是一匹巨大的多角兽。
  “驼鹿!”追风说。
  果然是一匹独行雄驼鹿,瞪着一双失去灵魂的空洞的眼,如中蛊般直愣愣地一头窜入行军蚁丛,四蹄翻飞,成批的行军蚁瞬间成了齑粉。魁九鳌看在眼里,突然为行军蚁紧张起来,望向亢十七。亢十七已经缓下身躯,正将头颅转回来,面露喜色,自语了一句:“崟大营起程了。”
  魁九鳌自然是听不懂。待她转头再看时,近在眼前,那匹驼鹿四肢挺直戳在黑色的大地上,棕褐色的驼鹿已是通体黑色;更恐怖的是,有成片的黑正牵连不断地从它的身上被扯落在地,拖进森木,呼吸之间,黑退去,一副完整的驼鹿骨架支在黑色的蚁堆上,惨白地呈现在阳光下。在魁九鳌目不转睛的视线里,间杂着细密的沙沙声,连续闪过几幅静态画:铜头巨蚁覆盖上骨架;骨架瘫在黑蚁堆里;一堆碎骨;一地碎屑;干干净净的地面;遍地被蹄杀的行军蚁齑粉也同时消失了。
  好像半个白日梦,待魁九鳌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行军蚁又都如常地散布在森林里,为一口食欢快地奔忙追逐着。明亮光洁的沙地上,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觑定眼也寻不见半丝血迹。追风曾隔河看过的一幕,在眼前清晰地重演了一遍,好像是存心要让她看个清楚明白。她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天下一等一的恶魔,什么叫死神!
  一只巨蚁飞奔前来,见亢十七与黑甲蚁和睦相处,很是惊诧,对着亢十七大声说:“午时三刻已到!”亢十七并不回答,甚至没有抬头,只挥挥手。来蚁迟疑了一下,一转身又飞奔而去。
  “你们的时刻已经到了。幸亏这页荐书,保住了你们的性命。”亢十七抬起头来,抖动着手中的贝叶,说了一句,“守着别动!”转身离开了。
  魁九鳌想记下刚刚看到的惨景。扯过背囊,未待取出贝叶,自惊自愣了一下,突然住了手。置身绝境,脱身无望,记复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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