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藏身磨道（一）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有女人道：“仗家门子势。”张海彪慌忙喝道：“瞎叽喂（咋呼）啥呀？”冲出门来，不由分说，硬是把她给拖走了。
　　张海贵、成玉梅一听是倪霞！就知道来者不善，没敢出门。原来倪霞也和张海彪一样，眼里揉不进沙子！是个直筒子。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有时倪霞发起火来，张海彪也要避让三分。因倪霞心直口快，肚里搁不住话，因此不敢告诉她真相，免得出了纰漏。等事过以后，再寻机向她解释。张海彪夫妻走后，张海贵、成玉梅沉下脸来，把艾凤玲劈头盖脸好一阵埋怨。艾凤玲像做错事的孩子！垂颈低头，哪敢吭声？
　　张海彪连拖带拽，把倪霞拖回家里，埋怨道：“我和大哥抄（闹）着玩，你也当真呀？”倪霞非常奇怪：“眼鼻打得淤青，头脸是血，能是抄（闹）着玩？”张海彪不耐烦道：“我的事，你今后少管。”倪霞大怒道：“我愿意管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叫人家揍死，我也不管了。”张海彪懒得给她细说，摔手出门，往杨伯岭家走去。
　　一说要把艾凤玲藏在他家里，杨伯岭果然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张海彪！你别操我了。”张海彪睥睨道：“狗日的潢子（东西）！胆有芝麻粒大。王立宝丧尽天良，不该杀吗？就是天塌下来，有俺几个高个子顶着呢！你怕啥呀？”杨伯岭踌躇半晌，咬牙道：“那就叫她来吧。”张海彪道：“这还像话！”
　　从杨伯岭家出来，张海彪上渠阁集买回几包疗伤的药品，送到张海贵家中，然后回自己家了。张海彪走后，成玉梅便给艾凤玲清洗伤口、敷药，张海贵则钻进锅屋里做饭、烧洗脚水。至于到了夜晚，是不是他端的尿罐子，著书者没亲眼看见，在此不敢瞎说。
　　张海彪回到家中，见锅冷灶凉，倪霞哭丧着脸坐在堂屋当门吸烟，蹙眉问道：“我说，咋还没做饭呀？”倪霞已知他因睡在成玉梅床上与张海贵打架，早已气炸了肺，一听此言，顿时像头暴怒的狮子！吼道：“你还回来治啥呢？她能陪你吠（睡）觉，咋不管你饭呢？”张海彪不敢解释，忍声吞声，自己找个窝头吃了。
　　再说，张海贵、成玉梅提心掉胆，眼巴巴地盼着天黑，生怕老绵羊杀个回马枪。公母俩不知，邵盼头只顾给狼狈不堪的王立宝设宴压惊，忙得不亦乐乎，根本不顾得捉拿刺客！再说，他也巴不得没事！
　　熬到半夜，好不容易把张海彪盼来。张海贵埋怨道：“咋到这会才来呢？”张海彪道：“见庄头上有人晃悠，我没敢早来。”张海贵顿时吓了一跳，催促道：“赶快把凤玲送到伯岭家去，越快越好。”和成玉梅一起，架着艾凤玲要走。张海彪拦住道：“不用去这么多人！反而招眼。再说，深更半夜，总得留个看家的吧！”张海贵道：“你说得对，不是扛麻袋，去多了没用。”成玉梅道：“反正我得去。”张海贵道：“那我就不去了。”张海彪和成玉梅一起，趁夜深人静，把艾凤玲送到杨伯岭家中。
　　杨伯岭正眼巴巴地等着，见他们终于来了，问道：“咋到这会才来呀？快把俺俩急死了。”张海彪道：“来早了怕人看见。”杨伯岭道：“俺家里忒窄狭，只能叫她睡磨道里了。”成玉梅问道：“磨道里保险不？”杨伯岭道：“俺家十天半月，也没人串门，你放心吧，没啥事的。”伯岭媳妇在磨道里铺好凉席，扶艾凤玲躺下。成玉梅道：“海彪！回去给恁哥说，我不回去了。”没等张海彪发话，杨伯岭道：“天忒热，您还是回去吧，有您侄媳妇在这儿照应着就中。再说，磨道里就那点空，也睡不开两个人啊！”
　　成玉梅一想也是，犹豫了一下，又嘱咐艾凤玲几句，方和张海彪一同回家了。叔嫂二人蹑手蹑脚刚拐过胡同口，离家近在咫尺。就在这时，突然从棒子地里冲出一群人，堵住了张海贵家的大门。一人叫道：“把当院围住，别放走了刺客。”张海彪、成玉梅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正是老绵羊一伙！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说，冯剑来到阎陈庄！邵盼头等人正围着王立宝拍马屁，哪顾得上理他！倒是慧云把他叫去，埋怨道：“这两年你上哪儿去了？也不来个信。”冯剑把近两年来的遭遇说了一遍。慧云知道肯定是邵盼头设计陷害，不解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呢？”冯剑哽咽道：“姐姐！我在阎陈庄就你一个亲人！总得见见你吧。”慧云极为感动，抽泣道：“都怪我没保护好你呀！”两人唏嘘了一阵，慧云道：“弟弟！回自己屋歇着去吧。”
　　冯剑依言回屋。他连走十几天，本来旅途劳累，加上背着艾凤玲在棒子棵里奔跑了四、五里，疲惫不堪，上床倒头就睡。直到天黑，方才因蚊虫叮咬而猝然醒来。迷糊之中，他感到床边有人！睁眼一看，竟然是邵盼头坐在床沿上，睁大两只水泡眼，正死死地盯着他！冯剑大惊失色，赶紧翻身坐起。邵盼头见他醒来，干笑道：“你回来了？”
　　冯剑心中一凛，悚然道：“敞犯（下午）回来的。”突然，邵盼头阴森森道：“你半路拐弯了，上张海贵家去了。”冯剑尴尬道：“我上苏庄找人……”邵盼头起身往就外走，甩着双手，阴阳怪气道：“转眼三年多了、三年多了呀！”
　　冯剑不知他为啥来到自己床前，也不知他说这番话是啥意思。邵盼头眼中闪出的阴郁寒光，令冯剑毛骨悚然。冯剑意识到，邵盼头眼神里隐藏着刻骨仇恨。阴森难测的邵盼头和漂亮诡谲的慧云一样，同样叫他琢磨不透。
　　吃过晚饭，冯剑虽说挂念艾凤玲！却不敢出门，于是躺在床上，聆听秋虫鸣叫。半夜时分，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窗户缝里往外观察。就在这时，大门吱扭一声开了，熙熙攘攘，拥入一群人来。只听有人道：“没想到张海彪和成玉梅真有一腿！”正是花妮！有人喝斥道：“胡扯！张海彪为人正派，成玉梅是本份女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下作事来。”正是周世昕！花妮咄咄逼人道：“深更半夜，叔嫂俩跑到棒子地里治啥去了？明显有奸情嘛！张海贵是个老实头（人）！倒是一个人看家。”周世昕喝道：“净瞎放屁！你咋知道人家钻了棒子地呢？”花妮悻悻道：“我找伟（啥时）胡说了？大伙不是亲眼看见了嘛！月马得（月亮）剔（很）亮，他俩是一伐（起）从棒子地里出来的。”周世昕道：“不就是看见人家一伐（块）从外头回来嘛！”花妮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伐（块）出去，还能有啥好事啊？张海彪也算是好人！趁张海贵不在家里，睡在成玉梅床上，叫张海贵正好逮着。两人特（因）为这事尅（打）架，你又不是没见。”周世昕道：“张海彪和张海贵都去沈塘看热闹了，我亲眼见的，才屁大的功夫，张海彪就坐庄了？裤子也来不及脱呀！”一人疑惑道：“看他俩打成那样，叫谁也相信是在捉奸。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头。两人的关系圪把里（不错），又是堂兄弟！咋可能闹出这种事呢？”正是老绵羊！一人瓮声瓮气道：“都怨老绵羊！疑神疑鬼，斯（折）腾得大伙连觉也睡不安稳。”却是老祝！一个尖细的声音不耐烦道：“别瞎抱怨了，老绵羊这叫负责！刺客没抓住，还知不道王县长、王公子怪罪咱们不。”正是邵盼头的四儿子邵镰棵！
　　邵家两辈单传，邵盼头却生有四个牛犊一样的儿子！老大邵镰刀在母亲死后一怒出走，进了黄埔军校，中间曾回来一次，此后再无消息；老三邵镰长被清剿南阳岛同启超的国军当成土匪抓走，至今杳无音信；留在家中的是老二邵镰把和老四邵镰棵！邵镰把已经成家，生有一子两女！却整天哭丧着脸，独来独往，谁也不理；邵镰棵则是光棍一条，一脸皱褶，活像个小老头！大家虽怀疑他是阚双群播下的种子，却和邵盼头一样坏得淌水。
　　冯剑极为震惊：“他们肯定去苏庄了，也知不道凤玲这会咋样了。”惴惴不安，一夜哪睡得着。翌日吃过早饭，便匆匆去了苏庄！来到张海贵家。成玉梅正拌食喂猪，冯剑劈头问道：“大婶子！昨天没出事吧？”成玉梅一见是他，紧张道：“我的娘也，还没把我吓死。我和你海彪叔把凤玲送到杨伯岭家刚回来，邵镰棵、老绵羊他们就嗡（堵）门了，你说巧不巧吧！要是再晚一顿饭功夫，凤玲非叫这群狗日的抓走不中。”冯剑这才松了口气：“只要没出事就行，我去看看她！”成玉梅嘱咐道：“从僻静处走，眼欢着点！”冯剑应了一声，转身朝杨伯岭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