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提拔

　　最终没去广东，从浙江打道回府。六月下旬，市委组织部就到单位考察推荐干部。主席台上只坐了赵局长和市委组织部一位领导。赵局长主持会议，组织部领导发表讲话：“同志们，按照干部管理规定，对换届后的县市区和市级部门班子运行情况作了研判，根据研判情况，市委决定对干部进行届中调整。市委高度重视文化事业，决定在文化新闻出版局推荐产生一名副县级领导干部，必须满足以下条件……”
　　“同志们，感谢市委和市委组织部对我们的关心关怀，全体干部职工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本着有利于事业、有利于工作，对单位负责、对同志负责，严格把握条件，客观公正推荐……”赵局长在组织部领导讲完后，又作了强调。工作人员开始发放推荐表。
　　“推哪个？”
　　“传了这么久了，你不晓得？”
　　“我不关心政治，一心干好工作。透点消息嘛。”
　　“装，还装像点嘛!”
　　“确认确认，莫搞错了。”
　　“不急不急，别人咋个填，跟到写就是了！”
　　大家一本正经，交头接耳说着趣话，开着玩笑。无论是单位内部推荐自管的科级干部，还是推荐市管干部，总是这样热闹。干部提拔是大事，平民百姓填写的推荐表，哪里能够左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一团和气，认真履行程序。只有确定被提拔的同志略微紧张，害怕票数不集中很难看。
　　杨科长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儿波澜。让人佩服！无论怎样，能够升任副处级，都算人中龙凤。虽说不足七品，可跨上这一步，可以算作官了。几千年来，当官总是中国人的梦想，哪有人不向往不心动的。大局当前，能够如此不动声色，确实不易。杨科长在单位算是老同志，经历过不少推荐考察。就说上次换届，作为办公室主任，他与人事科长具体操作了整个过程，把组织上的要求全部落实到位。可能对一切烂熟于胸，尽皆掌控。
　　按照干部推荐办法，先是海推，全单位在编同志投票，如果票数集中，某位同志得票超过60%，就作为推荐人选，进入第二轮测评；如果赞成票超过60%，该同志就作为考察对象立即考察，选择不少于30人进行谈话，形成覆盖方方面面的推荐材料，报组织按程序任命。
　　如果第一轮海推，没有人票数集中超过60%，就将得票前三名同志作为推荐人选，再一次投票，将得票超过60%的同志作为测评对象。如果测评下来赞成票超过60%，就列入考察对象；如果推荐票和赞成票还是达不到60%，考察工作暂停，终止干部提拔程序。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无论领导还是员工，总愿意单位多出干部出大干部，大家都非常珍惜这个机会。杨科长口碑不错，人很低调，对上不像有的人一味奉承，对下也不颐指气使，顺利地完成了考察，传言转眼将变成现实。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改变称呼，叫杨科长的少了，称杨局长的多起来。杨科长笑眯眯应道：“注意点，莫乱喊！这是政治问题，可不能开玩笑。”却是十分受用的神情。
　　几个科长与杨科长协调工作，不再挤在一起称兄道弟，将杨科长往主席台上推，或者主动坐在下手。杨科长总是笑：“开始划界限，生分起来啦，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科长们同杨科长是多年朋友，笑嘻嘻回答：“不是与你划界限，是与你的帽子划界限。公事公办，公事办完，你请我们吃饭喝酒，照样是兄弟朋友！”
　　嘻嘻哈哈过了半月，却不见任命文件，与杨科长开玩笑的慢慢少了。过了一月，还不见动静，就再看不到打趣的场面，唯有杨科长偶尔自嘲几句。又过了一月，杨科长约立君到郊外一处农家乐吃饭。原以为有周主任或者其他科长，结果却只有两人。
　　“这儿清静，也没熟面孔。想了好久，才下决心。说的事，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想好了再作决定，成与不成都是朋友。”看看菜上齐了，招呼老板关上门，杨科长说。
　　“老大，啥事这样正规？尽管交待。”立君心里无底。
　　杨科长顿了顿，端起杯，呡一口，下定决心：“伍妹儿是我哥的女儿，亲侄女儿，药剂师本本拿到了，药店的手续也办好了，正在装修，花费不小。虽说上了几年班，没存下钱，哥哥嫂嫂都是农民，哪有钱帮她？我这个当叔爷的，也没那样大的家底。找你的意思，看能不能以啥名义，借支点钱周转周转，短则三两月，长则半年。”
　　“这个有啥！借借借，马上办。哪用得着你亲自出马，伍妹儿说声就行了。”
　　“谢谢谢谢。她说咋行嘛！我知道你肯定同意。反正担了这个名，借都借了，只是额度上大点儿。”
　　“借一块是借，借一万也是借，不存在。”
　　“厂里制度我知道，一把手也不好违反，不能让你左右为难，更不能让你担风险。于心何忍！”杨科长道，“让办公室、生产上和经营上的分担下，各借一点，到时你批下。老何那儿我去说。”
　　“没问题，明天就办。”
　　“还有，伍妹儿开了店就得辞职。早点说，你好安排工作和人员。她主动辞职不划算，得想个办法，让厂里辞退她，可以领些辞退费。”杨科长道。
　　“好的好的，早做准备，到时找个理由辞退了就是。不过六年时间，满打满算，辞退费也就几千元。”
　　“几千元不错了，哪里去挣！”杨科长停一停，吃口菜道，“这侄女儿听说听教，比我儿子强。如今只有一件事没着落，其余的都算圆满。”
　　“还有啥没办好？”立君好奇地问。
　　“不耍朋友，一家人急得不得了。二十五六，不小了，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都怪我，当初从老家出来，立了规矩，要她在城里立住脚才能耍朋友。”
　　“伍妹儿多能干，哪会嫁不出去！”立君真心诚意道，“少了她还真不行，啥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没出过差错。”
　　“是能干。当初就是看她能干，怕她动歪心思不上进，才定的规矩。如今又觉得管得太死，不出去交朋友，哪里会有对象？跟好多朋友打招呼帮帮忙，还是不好找。”
　　两人说笑着，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杨科长还要约李主任和几个部长打麻将。打麻将是假，让他们来单位借钱是真。少不得晚上又会喝酒吃饭，到时办公室会把中午和晚上的单子拿来报账。立君心知肚明，也就早早回家，读书去了。
　　第二天上班，三人拿了借条让立君签字。李主任外出考察融资项目，借工作经费两万元；张部长更换机械设备配件，借支货款三万元；周部长购置油墨纸张，借支定金五万元，总共十万。立君有意将签字时间分开几天，以便分开办款，减轻财务人员压力。从借款原因上看，这哪是借款，都可以用票据报销了事，隐隐有些不舒服。数目不小，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成为大问题。
　　“搞好高档哦，这么大笔。”立君问，“你们晓得位置不，好大面积？”
　　“北街上，中心医院附近，老邮政局边上。”周部长说。
　　“100多平，比较大的，我看过。”张部长说。
　　“这架势，要搞成样板精品。”李主任笑。
　　“那一段租金不便宜哦。”立君问。
　　“全城最好地段，人流量大，生意好做。”李主任回答。
　　三人拿了借条转身去了。立君坐在办公室回不过神。10万元差不多可以买套100平方的住房，做生意讲究投入与产出，哪用得着这样投资？一间100平方药店，装修用两三万就很贵了。好在经手人都是厂里中坚，都有编制，不怕他们跑路。他们敢签字画押，立君就敢放款。
　　立君又安排李主任着手在员工中挑选一名办公室人员。李主任问：“老大，你是不是对借款有意见？”
　　“没意见，杨科长给我打过招呼。”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额度。”李主任道，“有点大。”
　　“是啊，能买套房子了。”立君笑道，“借个名罢了。”
　　“都是明白人。看破不说破。”李主任看着立君。“愿意帮他，如果成了，皆大欢喜。”立君笑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朝着梦想只管前进，成与不成自有乾坤。
　　立君有更操心的事。伍妹儿如果一走，办公室立刻就会紧张。依立君想就在现有年轻人中，先选个小姑娘到办公室，跟着伍妹儿学，到时接手，顺理成章。李主任建议还是选一个文化水平高，能说能写的大学生最好。
　　“无论从生产上还是经营上要人，岗位上缺了人，他们总会找你要，不如招一个。”李主任建议道，“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我们是国企，好招得很。”
　　“是这个道理，可一招人，就有人来说情。要得这个不要那个，又得罪人，给自己找麻烦。”立君笑着说。
　　“年龄文凭专业等等写具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相同条件下，就看哪个能量大。”李主任也笑，“领导打招呼，就欠了我们人情，到时有麻烦，也多条路嘛。”
　　两人哈哈大笑，决定开始做前期工作，单等伍妹儿辞职，好向领导汇报招聘文秘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