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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风 云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3 15:30:55      字数:4201

  到了八月,京中一片平和起来。流寇大部投降,李闯已成末路,而鞑子也没有动静,似乎皇上和大臣们都满足于这个气氛。
  小五在御史吕大人家中,无所事事,说是传递信件,并非天天就有,一个字就是“等”。所以,小五平时就遛遛马,街上看看风景,体会一下京中百姓生活。正是酷热时候,出门就是一身汗,脚步踩在浮土之上,一步就是一股尘烟。
  到底是皇城根下,外面再乱,里面的人一样不慌不忙,皇帝在这儿住着呢,慌什么?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青楼的莺啭燕啼声,吓唬孩子的呵斥声,门洞里挂着的鸟笼子的鸟鸣声,酒馆饭店小二的唱菜名声......小五觉得那就是踏实。老百姓能与皇帝住在一起,多荣耀的事儿啊;不光是荣耀、幸运,还有的就是安定。百姓们一定在想,有皇帝呢,有那么多文武大臣呢,京城,牢固着呢,谁敢来打京师,那还不是屎壳螂上茅厕,找死!
  小五就这么逛着,累了,去茶馆喝茶,听说书讲的正是戚继光抗倭,发明鸳鸯阵,长短家伙,各用其长,且攻守兼备,变化多端,打得倭寇叫爹喊娘,再也不敢犯我大明。只听得心里激昂万分,琢磨回去是否也来借鉴,练一练鸳鸯阵法。转悠饿了,就去小饭馆,炸酱面一大碗,葱丝、黄瓜丝、煮黄豆,随意放,吸溜吸溜,饱了。
  八月中秋,月圆之夜,小五享受了吕大人安排的中秋夜宴,之后,就在院子里赏月。一家人说着闲话,聊着与月亮有关的话题。吕诤言缓缓说道:“年年月圆,今又月圆,家乡,嗨。”
  儿子说道:“爹,不行就告老还乡得了。”
  吕诤言眼睛一瞪说道:“告老?我还不到六十,要是告老,岂不给人说辞?此外,我受魏阉迫害,几至于死,若非今上,能有今日?人不能忘恩负义,当以此身报国,死而后已。”
  儿子低声说道:“看京中形势,可不大妙啊。虽然你被当今平反昭雪,但也不得重用,还不如......”
  吕诤言举手止住道:“国事不可多嘴,家中也要禁言。当心东厂......”
  儿子马上醒悟过来:“呵呵,京城今年这月亮,看去真圆,一点瑕疵也没有,不知与家乡相比谁更圆一些,小五说说。”
  小五正听得入神,猛听让自己说话,还愣住了,半晌才说道:“家乡月亮,怎么说呢,更亮一些。去年,陈大人带我去滹沱河河堤上赏月,那时候,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天上月水中月相互映衬生辉,可美呢。”
  吕诤言听了,久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道:“小五随我来,其他人散了吧。”小五随吕诤言进入书房。坐下后,吕诤言说道,“小五啊,我好久没有回过家乡了。家乡就像一个梦,始终萦绕在心中。故土,故乡,落叶归根,这就是家乡。哦,陈大人在晋州干得不错,我在家人信中知道一些。听说陈大人在保家安民方面,很有一套,你跟我说说。”于是小五把陈大人编练民兵、修缮城池、安置计划、抵御策略等等,详细讲述一遍。
  吕诤言认真听着,还不时插话问及细节。当听说民兵大多是本地乡亲时,微微点头,只有本地人才爱家乡,才会舍命保护家乡。听小五说毕,吕诤言赞叹一声说道:“人才啊,陈大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小五告辞回屋休息。
  
  晚饭后,陈弘绪进入书房,燃灯磨墨,轻轻润笔,取出一本信笺,沉思片刻,接着昨日书写:“......文山公受恩于宋,唯忠于宋,淫威之下,毫不动心,唯求一死,以明心志。浩然正气,气冲斗牛。其正气歌吾每读之,必潸然泪下,隐隐然,胸生廉隅......”挥毫写了一篇之后,觉得手腕发酸,站起来,活动一下右手,吹灭灯火,关门,步下台阶来到院里。在月光下踱着步子,缓缓来到前院,忽听侧厅有笑声,便走近去。听里面正在讲着什么。
  原来是几个书吏和值守衙兵喝酒说话。再走近一点,就听一个说道:“当衙役的就不能做诗吗?不一定。我就会做。我有个挑担,就是妻妹的丈夫,是个读书人,每当给岳父祝寿,就要卖弄。什么吟诗啊做对啊,又是摇头又是晃脑,那个酸啊,可老丈人就看上他。俺老婆看着妹妹得意,就嫌我一肚子杂碎,没有文化,就知道狐假虎威。我那天喝闷酒多了点,就大言不惭说,谁说我不会?没人让我做啊。岳父笑着说,哦,你会做诗呀,我倒小瞧你了,那就做一首让大家看看。我说,有题目没有?岳父指着院子里一棵石榴树说:‘就是它了。’我看着这棵树,张口就来:‘照得庭前一树榴,为何违限不开花?信牌即仰东风去,明朝火速发蕾芽。’大家叫好,可岳父不干,说我的诗衙门气太重,让我再做咏月一首。我想了半天又说:‘领甚公文离海角,奉何信票到天涯。私度关津犹可恕,不应夤夜入人家。’大家又是大笑。我说:‘不行吗?’岳父说:‘不是不行,是不脱那个气息。’”一众听了哈哈大笑。
  似乎是一个书吏说道:“这做诗,得有功夫,虽然安兄诗不脱衙门习气,但诗还是不错的,这科考,还真的是火炉,弄不好就让人烤糊。”
  人们听了嘻嘻会心一笑:“老要考过,自然明白。”
  要书吏继续说道:“那年我科考,有一位年兄写了半天,肚子里无货,写不出来,遂灵机一动,写了四句打油于卷上:未曾提笔泪涟涟,苦读寒窗十几年。考官要不把我取,回家一命染黄泉。主考官批阅时觉得好笑,就于每句后批了两字:未曾提笔泪涟涟——不必,苦读寒窗十几年——未必;考官要不把我取——势必,回家一命染黄泉——何必。一经传出,尽皆哗笑。那个考生也有了新名号:四必书生。”屋子里又是一片轰然。
  门开了,陈弘绪走进去,屋里众人一见,忙站起来道:“大人!”
  陈弘绪手虚按一按,让大家不要多礼都坐下,才说道:“听得热闹,不由走进来。不知说些什么?”
  那个姓安的说道:“老爷,我们说着玩,就是说科考呢。”要书吏笑着说:“老爷,刚说科考出丑的事情。”
  陈弘绪笑着说道:“这科考,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再无好法取材纳士。就比如,考得好名次,不一定做得好官。你们看历史就知道了。很多有名人物,并非考出来的。当然,要选士,不用此法,还真没有更好的法子。我觉得,唯有科考,才能让穷人让寒士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是不是这个道理?”大家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
  陈弘绪看看大家,笑着继续:“就是大明本朝的事情了,是景泰年间,有一位管钱粮的官员,也是考上的,但此人常识欠缺,出了很多差错,被改任苏州通判。不久这位先生又将翁仲写成仲翁,被传为笑谈。有人写诗嘲讽:翁仲拿来作仲翁,只因书读欠夫功;马金堂玉如何人?只好州苏做判通。”
  陈弘绪刚说完,就引起人们的笑声。安衙役乐不可支:“还不如我呢。我是衙门人,说衙门话,做衙门事,写衙门诗,句句不离身份。”
  要书吏说道:“不学无术的人多着呢。”陈弘绪说道:“对。不学无术,别误人才是,就怕科考不中,就去教书,那可误人子弟了。不学无术,与有术,可大有区别,不一定是文人如此,武将有术也可怕呢。还是咱们国初的事情,太祖厚待文臣,武将不满。趁机挑拨说文人不可靠,不能过于相信。太祖不解,武将就说,比如张九四,文臣帮他起个官名为张士诚。岂不知,《孟子》说‘士,诚小人也’。这不是骂张士诚是个小人么?小人还能长久么?太祖觉得很有道理,后来对文臣警惕有加,信任顿减。”大家都哈哈大笑,对陈弘绪博闻强记佩服不已。
  要书吏忍住笑说道:“看来,科考考不上,舍弃也可能是对的。”
  陈弘绪说道:“是的。做任何事,都需要领悟。这个悟很要紧。我们讲觉悟,讲醒悟,讲顿悟,都把悟性放在重要位置。如果没有悟性,考多少年,到老死,也不会有进步。有一年的题目是‘三十而立’,就有两个考生绞尽脑汁也悟不出如何破题。最后交卷是这个样子:一个破题‘两个十五之年,虽有椅子板凳而不敢坐也。’一个破题‘年逾花甲之半,唯有两腿直站而已矣。’”
  还没说完,人们发出一场哄笑,甚至抱着肚皮喊疼。要书吏笑不出声,眼泪却出来了,嘴里磕磕巴巴还说道:“幸而俺没有韧性,否则也站不起来了......”正在说笑,听得三更鼓响锣敲,老安收拾家伙说:“该俺上哨了,老冯,走。大人,我们走了。”说着出去了。
  要书吏说道:“大人,看我们如此准备,不知能否等到鞑子。”
  陈弘绪说道:“怎么?怕了?”
  要书吏一挺身子说道:“怕?怕嘛?我的表哥就是跟着袁督军在宁锦大战中立下战功,袁督军将他升职。可惜,袁督军增援北京时,被陷害而死。我表哥也是在北京跟着满桂守德胜门战死了,据说他亲手杀了十余个鞑子。鞑子不也是人嘛,砍头一样会死。我要为表哥报仇。人死屌朝上,大不了一死报国了......对不起,我说粗话了……”
  陈弘绪望着要书吏表示不介意。要书吏年纪快四十了,头发已是花白,灯光下眼睛炯炯放光。有此壮志,可敬可佩。若大明官兵皆有此种精神,怎会落入此等境地?陈弘绪说道:“好,我要的就是这种精神。都不要死,我要你们活着,死了谁来保家安民?从今天起,你和衙门众人,只要有口气,不管兵卒还是衙丁,也要练兵,掌握杀敌技能,到时候,一定会立功报国。”要书吏与众人异口同声说道“是,大人”。
  
  崇祯十一年九月十七日,傍晚。
  当接过小五汗水浸湿的信时,陈弘绪心一紧,浑身上下汗毛竖了起来。终于来了,不出所料,鞑子终于来了。他一把攥着信笺,手颤动起来。练兵终于有了用场。鞑子已经攻破密云,京师大战一触即发。即使京师打不起来,鞑子也不会轻易放手,一马平川的平原,是鞑子骑兵的优势所在。在缺少骑兵的明朝军队,不如鞑子速度快,穿插迅猛,所以失败的时候多。鞑子凭借骑兵速度,进关捞一把就走,等你援兵赶到的时候,人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袁督军那么能打,也不过是坚守宁远,利用坚城炮击,消耗敌人,才取得大胜。陈弘绪深知,坚守需要全城一心,同仇敌忾,取胜才有把握。
  “来人!”陈弘绪凝神片刻,遂一声呼唤。小五放下碗,站起来说道:“老爷,吩咐吧!”陈弘绪说:“小五,你太累了,你吃饭休息再说。”
  这时候,要书吏、安衙役来了,陈弘绪吩咐道:“去敲钟集合民勇,衙门所有人员,我要讲话!”要书吏和安衙役应声而去。一会儿,衙外大槐树上的大钟响了。这是召集队伍的钟声。
  大约一刻钟,队伍全部到齐,席老全等排列整齐,黑压压一片;衙门人员也排在一旁,等待陈大人讲话。此时,陈弘绪一身官服,面色肃然,大步走向队伍前,小五跟在后面。陈弘绪巡视一遍,开口大声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们辛苦数月,汗水不会白流的。接京中快报,鞑子已经打到京师周围。京城向南,无险可守,鞑子快马不用多久,就会来到这里。从现在起,城中实行宵禁,巡逻两个时辰一换,更鼓必要准时,城门值守严格查问,可疑人员不准放过。如果发现谁疏于防范,玩忽职守,绝不饶恕。凡是年满十五至五十五岁的男子,都作为守城人员。紧急时候,值守不分你我,安排巡夜、值守,按时刻进行轮换。总旗、百户长留下,余者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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