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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风 凛

作品名称:背城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3-06-12 16:23:26      字数:4446

  崇祯十一年三月,京城那边来信说要与北边讲和,但又无音信了。陈弘绪听了没有言语,心里想,很可能皇帝觉得流寇清剿有进展,就不想讲和了。这样出尔反尔,后果不可想象。到了五月,又传来消息,朝廷又想议和了,据说是北边主动提出来的。不过,没有任何信息表明派使者去议和。陈弘绪想,这可能是绝密,不能张扬。不由得一个哂笑,反正那是皇上还有朝中重臣考虑的事情,自己考虑太多了。把晋州的事情办好,才是正事。
  陈弘绪回想着一年来编练民勇、预备兵器、修缮城池等等,感觉还是能够抵挡一阵。但是又想到,真的打仗,围城数月,这小小城池能否坚守得住呢?要知道,数万人挤在城内,那才是比打仗更费脑筋的事情。要吃,要喝,要睡觉,还有生老病死,如果不加筹划,到时候,外面没乱,城里可要发生内乱。眉头紧蹙,手指敲着桌案。嗯,保甲、保甲。只有把保甲制严格编好,严明职责,能够解决。只是这粮食柴草必须充足,才能保证不饿死人。脑子里浮现一个个问题,又一个个淡去。脸上一阵愁云,又一阵欣喜。想了一下,还是召集乡贤士绅、耆宿黎老一起商议,必会有更妥之法。
  次日,所邀之人全部到了,陈弘绪拱手致意后,眼光望着大家逡巡一圈,缓缓说道:“众位父老,有劳大家了。本官邀请大家,只有一事相商。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城被围,百姓避难者入城不下三万人,该如何应对?”大家面面相觑,狐疑的目光互相看着,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摇头不语,有的掐指细算,更有的不敢置信,以为杞人忧天。
  这时候,站起一白发老者,陈弘绪一看认识,正是那吴九环吴老先生。陈弘绪微笑示意,请他坐下讲。吴九环坐下,看着大家的神色说:“陈大人所虑,正是关键所在。守城乃大事,同仇敌忾守城没问题,但若稳不住城中百姓,也会功亏一篑。安史之乱,张巡守睢阳,起初,还屡打胜仗,坚持半年之久,但外没有援兵,内没有粮食,饿死无数,甚至吃人。将士生生饿得无力站立,被叛军杀害。所以,要守住城,必存粮草,陈大人未雨绸缪,我等十分感谢。各位应献计献策,既不能让鞑子破城,还要守得住城。”
  陈弘绪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吴九环先生说:“吴老先生说的好啊。当年张巡之壮烈,传诵至今。陈某不才,当效仿前贤,誓死与城共存亡。今天主要说的是,若鞑子围城,城内兵民管理和吃饭问题,请大家各自说说办法,本官当择善行之。”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热烈起来。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经梳理记下若干:其一,凡入城避难者,必须携带全部粮食和牲口、柴草,不得留给鞑子;其二,凡入城者,女人孩子老人,统一编甲,统一分配粮食,青壮一律编入守城队伍;其三,粮食优先守城兵士和御敌人员;其四,居住由甲长安置。其五,妇女凡能行动者,进行食品加工,供兵士食用,同时,要有一定数量的石碾石磨,专人管理加工;其六,不分男女,凡有征召,不得推辞拖延;其七,建造储仓,草垛,储存粮食并藏粮于百姓,能够藏多少就藏多少;其八,组织巡逻,保护粮草,防止破坏或失火......
  陈弘绪听着,与大家一起议论,不断完善,形成一套管理条文。望着大家,沉声说道:“各位父老,本官知晋州,必为晋州百姓生死着想。刚才所议条文,望大家回去晓谕百姓。在此,本官感谢大家之热忱建议。本官知道,谁也不想打仗,但打仗非你我所定。所以,此议只是预案,若鞑子不来,那是万幸;若鞑子来了,有此条文,就能不慌不乱,从容对敌。”吴九环等人连连点头,说:“大人,百姓安危仰仗陈大人了。”说着全都站起来,向陈弘绪鞠躬。陈弘绪慌忙虚扶一下说:“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官在此一天,必以晋州百姓安危为己任。请大家放心!”
  这个条文,陈弘绪很满意,至少,心里有了底气,该做什么,如何去做,比较清楚。下一步,就是时间。鞑子何时能来,百姓何时进城,居住如何安置,食粮怎么配置等等,都要周密安排谋划。不过,这些都好说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这日又是清闲,没有公事缠身。陈弘绪心里想出一句“最是难得一日闲”,遂踱步来到后堂,看一双儿女读书写字,妻子林玉霞在一旁缝制衣裳。儿子秋阳曾在私塾读书,对四书五经已是很熟稔,来晋州后,还没有找到合适学堂,就由父亲指导;女儿燕儿也跟弟弟学写字,随母学女工。日子虽然清苦,但一家能在一起,其乐融融。陈弘绪拍了拍儿子的头,去了书房。书房里书不多,但随身带着的几部,却是自己最喜欢的。比如文天祥的《文山先生全集》、《文山乐府》,闲暇时必读几篇。文天祥是陈弘绪极为崇拜的民族英雄,每读《过零丁洋》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时,心中一振,肃然而默,设若自己处于其时,总要问自己三四遍,能否做到?然后自认能做到。今日,打开文天祥全集,阅读其遗文: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心头一种说不出之念头荡漾。此身许国,何时可也?鞑子侵扰,与南宋时何其相似。人一生平淡度过易耳,然适逢国家危难,报效国家正当其时也。有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比如成仁就义。生死关节,人性自见。
  陈弘绪思绪激沸,站起来忍不住大声吟哦起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妻子和儿女听到,不由得错愕: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忘情之情境。侧耳又听陈弘绪在阅读《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抑扬顿挫,悲怆昂扬,最后竟然声泪涕下,不可自已。
  林玉霞听了心里一阵悸动,情难自已,忙端起茶壶走到书房,见陈弘绪孑然而立,一动不动。轻轻走近说:“老爷,喝杯茶吧!”陈弘绪似乎没有听见,轻叹一口气又背诵到:“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链之钢。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哦,夫人,我忘情了。”
  林玉霞也是大家闺秀,通晓诗词歌赋,女诫是必修课,自然嫁后从夫。陈弘绪文人气质,林玉霞是才女,闲暇时一唱一和,二人感情很深。林玉霞递过茶杯说:“老爷,莫如此烦忧,你所做之事,我和两个孩儿都知。儿子说要学父亲做朝廷栋梁呢。”
  陈弘绪转过身来,看着妻子:“这几年跟着我,苦了你了。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立志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清廉公正,你是知道的。但是光有清廉还不够,处于危难之时,为皇上尽忠是一个臣子必然的选择。我说的,你明白吗?”
  林玉霞点点头说:“我明白,刚才听你读文山公诗词,我也很感动。”
  陈弘绪说:“此地距离京城很近,说不定何时鞑虏就会来到。本想让你和儿女回南方,但考虑百姓感受,我不会送你们回老家的。在这里共渡时艰。假如我死于国难,还望你抚养儿女成人......”“老爷......”林玉霞抑制不住感伤,眼泪落下,“你不必说了,我生死与你在一起。”“好,好!生同寝死同穴,白发同结。”陈弘绪挽住林玉霞的双手,深情抚摸着。
  敲门声。小五进来道:“老爷,乡绅求见。”陈弘绪走出去,来到公堂,看见十几个四五十岁的乡绅进来拜见。陈弘绪忙道:“都不必多礼,看座。”坐好,奉茶毕,乡绅代表秦易胜道:“大人,按照条文所说,我们十五乡一百二十村,全已重新编甲,明确甲长。同时,登记人口三万三千九百人。六十岁以上者五千三百人,十三岁以下者一万九千人,其余为青壮。另登记粮食一百五十余万斤,牲口一万三千零四十一头,猪羊鸡鸭二万五千八百余只,还有柴草三百万斤......”陈弘绪一愣又笑了:“好,好,如此清晰,我心里有底了。”秦易胜道:“老爷,问题是这么多东西,如何运输,何时运输,须知若全部运进城,需要半月不止。另外,有四个寨子认为坚固可守,约有六千二百三十人,因处于本州边远之地,距离约五六十里,不想进城避难。”陈弘绪道:“这四个寨子的甲长来了么?”有四个人站起来道:“来了。”陈弘绪示意坐下后道:“你们以为如何?”其中一个道:“四个寨子是原兵营屯扎之地,四面围墙与州城差不许多,甚是坚固。每寨皆效仿大人之法,练兵百余人,日夜巡防。”
  陈弘绪沉吟着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必劳师动众。只怕寨子防守不易,反被攻破,损失难以预料。嗯——这样,你们回去,是否让四个寨子建立联防,哪里有难,就援救于哪里,商定一个联络信号,比如白天举烟,夜晚举火,或者鸣锣敲鼓,回去商议好了,以便共同御敌。”四个甲长认为这个法子好,回去一定按大人所说,商定落实,说着告辞。
  陈弘绪思索着,城内底数已清楚,人数五千六百三十余人,青壮三千一百余人。若城外百姓入城二万两千余人,这城内就确实紧张了,吃住都成问题。但不如此,百姓损失会很大。哪怕城内再紧张,也要做好保护的准备。城内保甲做得不错,而且,也为入城百姓腾好地方,进行安置准备,以防万一。
  关外局势似乎平静了数月,但鞑虏之野心路人皆知,虽暂时没有取明而代之的迹象,但关外不保已是事实,其一而再再而三入关掠夺,深入距离越来越远,谁能保证他没有蓄积力量,以谋求取代大明呢?若还是后金部落的时候,他不想、不敢;现在已称国号为清,改年号崇德,建都盛京,其势咄咄逼人,要说他没有野心,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正在这时,小五来报:“吕今中先生来访。”陈弘绪一听,忙道:“快快有请!”说着快步迎向门外。有两个小伙子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吃力地迈过门槛,半眯着眼睛,嘴里说着:“陈大人,吕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陈弘绪忙道:“吕大人这么说,让陈某无地自容了。大人请!”让座上茶毕,陈弘绪问询问了吕大人的身体情况,家中生活之后,说着场面话,有何事情尽管派遣之类后,才道:“吕大人,您是前辈,有何吩咐,派人叫我过去即可,怎么还劳动大驾,这怎么让陈某人当得起。”吕今中捋着一撮白胡子,睁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丝精光,但就这一丝,眼神马上淡下来,半晌才道:“老了,老眼昏花,不中用了。老夫来见陈大人,商议一事。”“大人请讲。”
  吕今中缓缓说道:“这件事,按说是老夫的事情,过去,京中事情,除了邸报,老夫也自有人来传递,但与邸报略有出入。原来,京中自有消息来源,但今年例外。”
  陈弘绪听了,心里已经明白,很多京中有人的,大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比正式邸报来得快、来得准。所以,听到吕今中的话,就问道:“原来如此。不知大人所说的例外,是何意思?”
  吕今中叹了口气道:“京中吕御史来信,说京中暗流涌动,老夫派去的人本是族中年轻一辈,却因受伤不能胜任,临时派人又不熟悉京师情形。所以,老夫与大人商议,是否派一熟悉京城又可靠之人,担任此事。”陈弘绪听了心里一愣,遂回过神来,微笑道:“吕大人信任晚辈,自当尽力。我身边小五有勇有谋,机灵多智,随我曾去过京城数次。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吕今中大喜道:“若是小五担此重任,老夫自是放心。老夫已修书一封,可带去,自有人接洽。”
  陈弘绪接过书信,叫过小五道:“京中吕大人家中你可能没有去过,不过不要紧,按照吕大人说的门第座落去寻,应该不会错的。此一去事关重大,一定当心。”
  小五把信揣于怀中道:“两位大人放心,到了京师,凡有重大消息,一定最快送回,不敢耽误。”小五骑马连夜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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