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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兽

作品名称:武林败侠      作者:蒜苗炒肉      发布时间:2023-07-02 16:12:02      字数:18492

  二人行了数里,身后马蹄声呼啸而至,两个中年汉子策马停在二人身前。为首那人目光扫过陆顾二人,眉梢横立,问道:“哪里来的嫩娃子,竟敢在这谷内四处游荡,我问你们,见没见到一只雪白的灵兽从旁经过?”
  这人头戴长帽,穿着一身黑紧服,目光凶厉,极为不善。另一人则披着宽白衣,腰佩麻带,面润如玉。陆远阳心下一凛,已大致猜到这两人身份。那白衣人的穿着与方才扎营的崆峒派门人全无二致,想必就是陵筠话中提到的崆峒派领队,‘君子剑’姬枫,可这黑衣人行头怪异,瞧着倒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人士。
  他不敢大意,上前道:“在下雾山派弟子陆远阳,这位是峨眉派弟子顾文君,不知阁下是?”
  黑衣人不耐道:“我只问你见没见过一只雪白的灵兽,莫非你听不懂人话?至于你是哪里的崽子,又有谁感兴趣?”他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笑一声,转而对白衣人道:“这些江湖门派的掌门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派这种未断奶的娃子过来送死,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你队里那些蠢货的本事也强不到哪儿去,难道当今武林,高手都死绝了吗?”
  武林中人向来对师门声誉极为看重,可眼见这黑衣人出言讥讽,白衣人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寻不到林氏踪迹是我能力不足,燕大人若有不满,只管向掌门反应就是,又何必在这逞口舌之威?那无影貂来去如风,再耽搁一阵,只怕就真让它溜掉了。”
  黑衣男子知对方性格素来随和,这般言语,已属动了气,又缓声道:“姬兄还请息怒,‘君子剑’这名号在武林中可谓如雷贯耳,本官说的蠢货自然算不得你,你又何必偏要对号入座?”说完哈哈一笑,待转向陆远阳,脸色又阴冷起来,开口骂道:“你小子是聋子?莫非听不到我问话?到底见没见过一只雪白的灵兽?”
  陆远阳哪曾见过如此嚣张之人,哼地一声,道:“雪白的灵兽没见过,黑毛的畜生倒是见过一只。”
  黑衣男子下意识问道:“在哪里?”
  陆远阳故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听见这话,白衣人无奈摇摇头,黑衣男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平日里嚣张惯了,哪想到区区一毛头小子也敢顶撞自己,冷冷道:“好胆!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看来须得爷爷我代师门长辈管教管教你!”
  话音未落,右手食指猛地一弹,一颗松仁大小的石子疾射而出,去势奇急,陆远阳大吃一惊,抽身躲避,可惜还是被石子划破左脸,流下火辣辣一行血渍。
  顾文君见同伴受辱,拔剑上前,却被陆远阳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盯着对方道:“阁下偷袭的功夫倒是不错,就不知真本事还有几分了!”
  黑衣男子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自寻死路,爷爷我就成全了你!”手臂抬起,却被那白衣人拦住道:“要事在身,为何却与小辈纠缠不休?燕大人,你若打算将时间都花费在与人斗嘴上面,恕姬某无法奉陪!”
  黑衣男子露出不悦之色,却出奇地没有反驳,转头喝道:“哼!小畜生,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猛抽马鞭,向西面行去,白衣人则迅速跟上,眨眼功夫已奔出数十丈远。
  蹄声渐行渐远,顾文君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嗔道:“这人怎么这般无礼?也不知姬前辈为何会与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陆远阳抹净脸上的血渍,问道:“那白衣人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姬枫?”
  顾文君道:“不错,前日里孔霖与崆峒派众人大打出手,就是看不惯那黑衣人嚣张跋扈的态度。最后若不是姬前辈制止住双方,局面怕是难以收场。”
  陆远阳指了指地上的石屑道:“此人仅凭指力就能将石子震碎,内力怕是能与我师叔相媲美,方才君子剑喊他燕大人,他也自称作本官,想来是朝廷中人。”
  顾文君想起孔霖也曾说过这话,纳闷道:“这两人的性格秉性,身份地位,可谓是一南一北,水火不容,真不知怎地凑到了一块去。”
  陆远阳想了想,道:“他们不是在找一只雪白的灵兽么?君子剑后来也说了,好像是叫作无影貂来着?那是什么?”
  顾文君想了想,道:“我曾在古籍中读到过,无影貂是川蜀一带独有的灵兽。这种貂鼠数量极少,通达人性,尤好世人眼里的贵重之物,历史上曾不止一次盗窃过人间的重宝,所以也有人称它们作‘鬼影贼’。不过据那古料记载,这无影貂已有上百年未出现过,似乎已经绝迹了。”
  陆远阳越听越奇,狐疑道:“近乎绝迹的灵兽固然稀奇,但在这节骨眼儿上,那两人不去探寻林氏居隐,反而大张旗鼓地捉捕这无影貂,会不会有些不知轻重?”
  顾文君听他话有所指,愣道:“你的意思是...”
  陆远阳道:“此次崆峒派兴师动众,准备良久,夺取天地日月神功的决心可见一斑。君子剑姬枫作为领队,又岂会不知轻重缓急,丢下一众手下,跑来捉奇珍异兽玩...这里面必有蹊跷!”
  顾文君美目一亮,赞同道:“你说的不错,这次崆峒派分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不可能将心思放在其他上面。姬前辈方才也说了,他们两个有要事在身...由此看来,那无影貂必然与林氏有关!”她心思单纯,此时理清了头绪,登时兴奋起来,急道:“我们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姐他们!”
  陆远阳却道:“来不及了,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咱们这一来一回,怕是十只无影貂也被捉去了。这样吧,我先跟上去看看情况,你回去将消息告诉我师叔他们!”说罢转身便走,顾文君愣在原地,短短时间内师姐又上哪找去,急得直跺足道:“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沿着蹄印一路向西追去,奔了数里,忽听前方山丘下有人道:“姬兄,你愣着做什么呢?这畜生机灵的很,还快给我捉住它!”正是方才那黑衣人的声音。
  陆远阳闻声伏在丘上,向下张望:只见一只雪白的小貂儿正与那黑衣汉子纠缠着。它身长不满一尺,四只爪子甚是锐利,上蹿下跳,奔来奔去,行动迅捷无比。那黑衣汉子出手速度本是极快,却不想这无影貂又快上他一倍,双掌疾抓落空,小貂儿已扑至他背上,待他转身急挥,那貂儿已落在他腿上,动作之灵敏,令人眼花缭乱,难怪被世人称作“鬼影贼”。
  忽听“哎呦”一声,黑衣人大腿被狠狠咬了一口,无影貂见他一脸的狼狈,落回地上,跳来跳去,胸腹中发出“滋滋”的叫声,甚是得意。陆远阳暗暗称奇,心道:“这无影貂似乎在嘲笑对方,这模样倒像个顽皮耍滑的孩子,方才顾姑娘说这小家伙通达人性,看来果真如此。”
  黑衣人气得哇哇叫道:“姬枫,你耳朵是聋了吗?还不快过来帮我逮住这畜生!”
  姬枫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叹道:“燕大人轻功绝伦,倘若连你都奈何不了这无影貂,姬某又何必自取其辱?再说要叫江湖朋友知道你我合二人之力仅为了捉捕一畜生,岂不成了笑话?”
  黑衣人被无影貂多番戏耍,早已失了耐心,此时见姬枫公然抗命,骂咧咧道:“少在这儿给我故作清高,以本官的身份,哪个绿林草莽敢嘲讽我?姬枫,临行前苏方木是如何交代你的,难道还须我燕超群再重复一遍吗?”
  姬枫脸色隐隐发青,似乎在极意克制着自己的怒意,无奈道:“若叫我发现这无影貂和林氏没有干系,休怪姬某不客气!”
  话音甫歇,身影前掠,大手凌空一攥,引得周身树叶纷纷飘落。无影貂见又来一人,身影如电,尾巴一甩向后窜去,在群叶中穿梭不停,灵活自如。正得意中,只见姬枫双掌猛地合十,散落的叶子竟呼啸聚来。无影貂登时一惊,回身向后逃窜,可黑衣汉子却再次靠了过来。这回有了姬枫从旁协助,无影貂压力骤增,几次靠着敏捷的反应脱离敌手,可眼见漫天落叶在姬枫的控制下越聚越密,越散越广,形势也逐渐危急起来,险象迭生。
  顾文君躲在丘上,下面情势尽收眼底,气道:“这无影貂生得这么可爱,他们怎好意思欺负它?咱们得助貂儿逃走才是!”
  陆远阳道:“光是那黑衣人就不是咱们两个对付得了的,眼下还有君子剑姬枫坐镇,你我就这样明晃晃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那貂儿倒是有可能趁乱跑掉,咱俩绝对是交代了。”
  顾文君急道:“那怎么办?这貂儿分明与林氏有关,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瞧着它被那个凶狠家伙捉去?”
  陆远阳沉吟片刻,忽地道:“有办法了!”
  顾文君道:“什么办法?”
  陆远阳凑到她耳边,简单交代一番,呼气打在顾文君耳垂上,后者登时脸腮通红,听到最后,又惊又恼:“这附近还有别人么?”陆远阳故作神秘道:“总之你信我就对了。”
  顾文君道:“可你那拖时间的法子,我怎说得出口?”
  陆远阳哈哈一笑:“缓兵之计嘛,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顾文君气道:“若是叫师姐知道了怎么办?她不掐死我才怪!”
  陆远阳道:“你不说我不说,姬枫既号称君子剑,想来也不是多嘴之人,你师姐怎么会知道?”
  见对方还有些犹豫,陆远阳两手一摊:“行与不行都得试了才知道,时间急迫,你先按我说的拖住这边儿,我去去就回!”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便朝东向跑去。
  顾文君瞧着他越奔越远,心下忐忑,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陆远阳回来,但无影貂那头形势却是万分火急,眼看便要遭不住,只好硬着头皮翻下山丘,却不想照陆远阳的法子来,娇喝一声:“貂儿莫怕,我来救你!”
  她知敌人实力强悍,一上来就使出寒光派最具气势的剑式,做了个虚晃,一招“白蛇吐信”直刺姬枫面目。后者见一位年轻女子突然从旁杀来,也不惊讶,轻轻一拨,荡开对方剑势,奇道:“是你?峨眉派的丫头?方才一路跟过来的么?”顾文君则是充耳不闻,剑光烁烁缠上对方。
  姬枫再挡三招,叹道:“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该来的地方,峨眉若有指教,便叫陵筠来与我说!”袖口探出一柄玉箫,朝对方刃上轻轻一敲,顾文君手中兵刃已脱手而出,待她重拾宝剑,姬枫早已赶去捉那无影貂了。
  顾文君见留不住他,只得依照陆远阳所说,大声道:“姬前辈,我师姐被困在桃林中了...我知你侠义心肠,请你救救她!”
  听到这话,姬枫果然停下脚步,皱眉道:“你说陵筠?她武功尚可,人也机敏,就算一时被困在桃林中,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你勿须如此担心。”
  顾文君早已憋红了脸。方才陆远阳叫他以陵筠的名义将姬枫支开,由于时间紧迫,细节却没交代,然而顾文君性格腼腆文静,哪会说什么谎话,一开口便乱了分寸。此时面对姬枫,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语无伦次道:“但我师姐的确让我向你救助,她的情况十分危险,你若不立刻赶过去,我师姐便可能有性命之忧!”
  姬枫见她一脸紧张,信以为真,露出郑重之色,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立时道:“好!你莫要着急,我这就去林子那边救她。”刚要施展轻功,忽地反应过来,皱眉道:“不对,你在骗我。”
  目光凝视对方,顾文君慌乱道:“我哪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而后又补上一句:“真的不能在真了!”
  姬枫摇摇头:“我与陵筠并不相熟,峨眉与崆峒也没什么交情,你师姐就算真的落入险境,该找的也应是对她痴心一片的孔霖,又或其他熟悉的朋友,怎会无缘无故提起我?”
  顾文君登时哑口,支支吾吾,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姬枫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也不拆穿,转身便走。顾文君见他又要回去捉那无影貂,急得直跺脚,脑海中惦记着陆远阳的吩咐,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因为我师姐已经仰慕你很久了!”
  暖风撩撩,此话一出,饶是如此稳重的姬枫也当场愣住:“你说什么?”
  顾文君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心内连骂陆远阳千百遍,可还是得硬撑着说下去:“我师姐...很早便听说过‘君子剑’的侠名,早已芳心暗许,一直盼望着能见到姬前辈你...昨日...你制止了孔霖与手下的争斗,我师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对你真的很感激...”
  她脸儿羞红似火,满嘴胡诌,可惜水平有限,当真叫人难以相信。姬枫也是一脸古怪,他虽一表人才,在感情上却非是狂妄之辈,要说江湖上美名远播的寒光仙子陵筠喜欢自己,姬枫自然不会相信,可眼前这女子显然与陵筠关系亲密,又有什么理由诋毁师姐名声欺骗自己?一时间脑子短路,愣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非常默契地沉默下来,谁也不作声,这时那黑衣人终于等不及了,骂道:“姬枫!你还在那儿磨叽什么?这畜生要逃了!”
  原来少了姬枫的牵制,无影貂压力大减,它灵智已开,知道这二人联手不好对付,一边恢复力气,一边找机会溜走。姬枫正想摆脱这尴尬的气氛,一听这话,马上回援,却听西首边“轰隆隆”地发响,土丘上跃下一年轻男子来,手脚并用逃作一团,边跑边道:“快逃!”正是方才突然离去的陆远阳。
  他奔走极快,身后阵势更是夸张:十几头体型巨大的牦牛席卷而来,发出阵阵嘶吼。脚蹄所过之处,掀起滚滚尘沙,显是愤怒至极。
  顾文君被吓了一跳,方才她只听陆远阳说要找些帮手过来,哪想到竟弄出如此阵仗,心道:“这不是方才在路上遇见的牦牛群么?陆师兄怎么全引了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陆远阳怀中竟抱着一只牦牛幼崽,这才明白过来:“他竟抢了人家刚刚诞下的牛崽子!”
  这时陆远阳刚好跑到那黑衣人附近,似是不经意地将牛崽往他身前一抛,口中还唤道:“嘿!接住了!”
  后者注意力一直放在无影貂身上,还未搞清楚眼前什么状况,下意识捧臂一接,待看清是何物时,牦牛群已然奔了过来,将姬枫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这些牦牛作为蜀地灵兽,不知在谷中生存了多久,苦受毒瘴侵染,比外界牦牛强壮数倍,最矮的也有八尺高,浑身腱肉,力不可挡。它们数量众多,一股脑地向二人冲去,饶是轻功再好,一时间也脱身不得。那无影貂身形娇小,倒不惧这些庞然之物,呲溜一声,趁乱失了踪影,姬枫与他黑衣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混乱中二人掌风频出,力抗野牛,那黑衣人更是将手中幼崽狠狠抛在地上,怒道:“你们这些畜生找错人了!”这一鲁莽举动登时又惹得牦牛大为狂躁,纷纷朝二人撞去。
  顾文君靠近过来,见陆远阳被牦牛扑倒在地上,在纷乱的牛蹄下左闪右闪,稍不留意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大为担忧。却见他东钻钻,西滚滚,贴着奔走的牛腹,翻滚腾挪,加之牦牛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黑衣人身上,不出片刻,竟从牦牛群中窜了出来。
  顾文君见他地堂功夫如此了得,暗暗佩服,说道:“陆师兄,你这地上的功夫是如何...”她本想问对方是“如何练的”,话未说完,陆远阳已打断她:“快走!”拽起她手腕,一溜烟朝西面跑去,只余下黑衣人的叫骂声回荡在谷间。
  二人夺命狂奔,渐渐跑的远了,顾文君边跑边道:“方才你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胆小溜走了!”
  此时陆远阳彷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脚底生风,健步如飞,顾文君紧随其后,只能勉强跟上,说道:“他们两个武功高强,冒然上前,无影貂倒是跑得了,咱们两个却逃不掉,不找些家伙缠住他们怎么行?”
  顾文君嗔道:“既然你鬼点子这么多,那头牦牛为何还一直追着我们?”
  原来一头巨硕无比的牦牛在身后紧追不舍,两眼通红,显然是气得疯了。陆远阳叫苦道:“不清楚啊!这些牦牛性情温顺,刚才若不是我抢了他们的幼崽,绝对不会跟过来。但现在牛崽子已经不在我这儿了,天知道这大家伙为何还追着不放!”
  此时二人已跑出数里地来,顾文君刚才中了姬枫一招,已然有些累了,见身后牦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说道:“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反正只有一头,不如我们解决了它?”
  她虽是习武之人,性子却十分温柔,能说出这番话来,显然已是束手无策了,岂知作为始作俑者的陆远阳反而扭捏起来:“抢了人家的孩子,反手又要宰了人家?这样咱们会不会太畜生了些?”
  顾文君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远阳叹道:“跑不掉又杀不了,那就只能先试着打晕它了,唉,我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娃子!”
  他扎起马步,搓搓手掌,深吸口气,摆开架势,等着牦牛冲奔过来。顾文君退到一边,运功回气,心中却纳闷事情为何变成了这样?
  下一刻牦牛猛冲过来,两只犄角狠狠朝陆远阳顶去。陆远阳斜退两步,纵身跃扶在牛背上,一手握住犄角,一手抵住牛身,暗自用劲,为制伏这头凶兽,竟将降服马儿的法子使了出来。
  但是这牦牛的力气又岂是寻常马儿可比拟的,身子直上直下,一阵颠簸,晃得陆远阳头晕目眩,仅撑了片刻,就从牛背上摔了下来。若非顾文君及时来救,只怕已被老牛的铁蹄狠狠踩中。
  顾文君见这头牦牛力大威猛,犹如天神下凡,心道:“这家伙生猛无比,想必是那牛群的首领,陆师兄冲进它地盘胡作非为,就等于侵犯了它的威严,难怪人家这么生气!”她本想协助陆远阳制住这头牦牛,可惜全无这方面经验,比之寻常牧人尚有不及,根本无从下手,也只好老老实实守在一旁,看陆远阳一次次被摔个四脚朝天。
  半盏茶功夫后,这一人一牛仍未斗出个结果来。陆远阳多番作战,均以失败告终,屡战屡败,反而越挫越勇,倔道:“我就不信制不了你这蠢牛!”
  撸起袖子,又冲了上去。他脚步灵活,眨眼就绕到牛股后,抓住牛尾,想再翻上去,却被一蹄子踹中胸口,跌倒在地上。这一下足以令寻常人骨骼尽碎,陆远阳饶是有内功护体,也猛地吐了口血,顾文君将他扶起来,说道:“你吸引注意力,我趁机刺它眼睛!”却被陆远阳挥手制止,显然被这一脚踢出了火气,不想借他人之力降服这头恶牛。
  牦牛转了个弯,再度冲来,陆远阳心道:“这畜生力气大的出奇,我可不能再与他拼蛮力了。”见牦牛冲势甚猛,当即使出提纵功夫,直上直下,教牦牛直扑了个空。牦牛体型极壮,拐弯尚可,但想调转过头来,就须得稍稍绕上一小圈,将身子扳过来才是。陆远阳瞧准这契机,灵机一动,纵身跃起,再次翻坐到牛背上来。
  这次他学得乖了,双腿夹紧牛身,两手死握犄角,任后者如何翻动,胸腹贴近牛背,誓不放手。那牦牛折腾了一阵,却始终无法将陆远阳甩了去,又过了一会儿,动作终于缓了下来。
  陆远阳见这畜生终于累了,这才得以松出一只手来,挥动剑鞘,猛抽对方头部。只听“哞”地一声,牦牛身子突然向上一挺,幅度之大,差点将陆远阳掀飞下去,好在他反应极快,手肘夹住犄角稳住身势,可手中兵刃却还是被这股冲劲甩了出去。
  缠斗之中,草丛里突然窜出一道白影,弹指间奔至牦牛脚下,左窜右窜灵活至极,蹭地一下跃至牦牛身上,一头钻进又长又硬的毛中不见踪影。
  这白影正是方才趁乱逃脱的无影貂。只见它忽地出现在牛肋上,又倏尔从牛背里窜了出来,三两下爬到陆远阳脸上,松绒绒的尾巴轻轻一扫,搔得他连声哈欠,险些一个喷嚏摔下去。最后停在牦牛额头上,迎风挺立,颇有一种俯瞰众生的骚气。
  陆远阳乐道:“貂兄,你是来帮我的吗?”无影貂回过身来,滋滋一叫,转眼间攀上牦牛的犄角,旋绕两圈,又骨碌碌坠下,刚好一屁股坐到老牛的左眼上,惹得这畜生头部疯狂甩动,可貂儿却化身为一贴膏药,在剧烈的晃动下纹丝不动。
  由于视野受限,牦牛更加狂暴,携着一人一兽疾速狂奔。陆远阳登时会意:“妙极,这招真是妙极!”大手学有学样地在牦牛右眼上一扣,后者当即成了“睁眼瞎”,前腿一缩,便要止足。然而它冲势极猛,未等缓住身子,牛角已狠狠撞上了一株老树。“嘭”地一声响,树干应声断裂,陆远阳则被远远甩飞,重重地摔落在草丛里。
  他瘫倒在地,累得气喘吁吁,双手摊开,露出一团雪白的懒肉,原来是在坠落之际,将那貂儿一把护在了怀中。
  无影貂甩了甩身上的虱子,蹬着陆远阳脑门儿跳回地上,这时顾文君也赶了过来,说道:“那头牛把自己撞晕过去了,你啊,干嘛和一头畜生斗气?”
  陆远阳心情大畅,盘坐在地上,俏皮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位牛兄有意与我一较高下,陆某自然不可扫了它的雅兴。”
  顾文君白他一眼:“还说什么勇者,依我看啊,分明是一头蠢牛,再加上一个憨货!”
  陆远阳纵声长笑,抚摸着无影貂的茸毛,说道:“我要是憨货,那这家伙岂不就是憨鼠?貂兄,这位顾师妹在骂你呢!”
  顾文君疑道:“貂兄?”当即反应过来,将无影貂捧在怀中,说道:“貂儿,这憨货在与你攀交情呢!是不是因为方才他搭救了你,你才大显身手,助他制服这头蠢牛?”
  无影貂一双耳朵在顾文君胸前蹭来蹭去,不时发出“滋滋”的尖音,对顾陆二人毫无防范之心,显然是承了方才二人搭救它的情谊。顾文君见他如此乖巧,惊喜道:“看来古料上记载的不错,这小家伙当真听得懂我们说话!”
  一听这话,陆远阳登时有了主意,想到姬枫二人放着桃花林不闯,却费尽心力来捉这无影貂,脸颊凑过去道:“貂兄貂兄,向你请教个问题,敢问在这山谷里,可住着些与我们长得差不多的人类邻居?”
  无影貂正蹭地开心,哪有心思理会对方,倒是顾文君见陆远阳靠近过来,小脸微红,一把将貂儿塞给他:“貂兄,这人在问你话哩!”无影貂蹭地正痒,忽觉眼前山峰倒塌,倏地变作一片硬邦邦的平原,立时发出抗议声,朝陆远阳轻轻点头,一溜烟又窜回到顾文君怀中。
  二人大喜,陆远阳又道:“他们可是居住在东面的桃花林深处?”顾文君亦道:“我们想见见你这些邻居朋友,不知貂兄可否为我们引路?”
  令人失望的是,这回无影貂却将脑袋甩的如拨浪鼓一般,小嘴滋滋唤个不停,可二人又哪里听得懂它在说些什么?几番尝试未果,顾文君只道它不愿透露林氏情报,灰心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了。”
  陆远阳倒是毫不在意,说道:“咱们救下貂兄,本就是侠义之举,哪能祈求什么回报?”瞧瞧天色,又道:“时候有些晚了,咱们还是先回营地那边吧,免得沐师叔他们出来担心。”
  顾文君应了一声,便要离去,无影貂见二人要走,却叫个不停,摇晃着尾巴,直往西面走去,不时回身瞧向二人,那意思似乎是要陆远阳跟上来。
  陆远阳登时领会,惊喜道:“貂兄,莫非你答应带我们去见你的人类邻居了?”顾文君却道:“桃林明明在东面,貂儿怎么却引我们向西行进?”陆远阳这才反应过来:“也许貂兄只是想邀请我们去它家坐坐。”
  二人一路上耽搁多时,顾文君心里记挂着凌筠,约莫推算下时间,有些犹豫:“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我们再向西走,天黑前就赶不回营地了...”
  陆远阳却十分好奇无影貂的巢穴究竟长什么样子,哪会甘心回去,提议道:“大不了在貂兄家里住上一夜,又或你先回去说明情况,我跟貂兄走上这一遭。”
  当说到“住上一夜”时,顾文君脸色骤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寻思:“姬枫前辈与那黑衣人对这无影貂极为重视,小家伙也许真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这样半途而废,未免可惜。”想明其中关节后,又通通瞧了陆远阳一眼,见他悠哉悠哉,一脸正直,双颊顿生晕红,道:“嗯...貂兄盛情邀约,若是拒绝,未免不够朋友,我还是与你一起去吧!”
  二人跟着无影貂行了数里,来到瘴谷西面山壑脚下,这里已达峦底,属于谷地边缘,黄昏将至,一路上已看不到其他人影子。
  又花了半个多时辰,二人跟着攀到山腰上,杂草繁茂及胸,显然还未有人造访过这片地界。顾文君欲以宝剑开路,陆远阳却道:“这样会留下我们来过的痕迹,还是慢慢走吧,莫教其他人打搅了貂兄的安宁。”
  拨开长草,缓缓而行,忽听无影貂滋滋一叫,钻入西首边一座山洞中不见踪影。顾文君快步追上去,瞧洞口三尺来高,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踌躇道:“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陆远阳笑道:“难道你还指望貂兄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躬起身子,迈入洞中。
  走得十余步,洞内已无光亮,陆远阳点燃火折,才得以瞧见洞内全貌。沿着山壁,一路蜿蜒斜上,走的深了,洞壁上竟陆续出现炬灯,只是油已枯尽,火是无论如何也燃不着了。
  顾文君道:“有人工修整的痕迹,这洞里果然暗藏乾坤!”陆远阳也思索道:“也许那桃花林只是幌子,这里才是林氏隐居的入口也说不定。”
  又走了一会儿,脚下俨然已是青石板路,顾文君忽道:“你瞧,那是什么?”
  一颗大石赫然出现在眼前,陆远阳细细瞧去,只见上面刻着十六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或退或进,是生是死,阴阳两隔,一念之间。”
  顾文君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教闯入者原路退返,不再深入下去?可这又如何能够?”
  陆远阳道:“是啊,人的好奇心总是最难满足的,走了这么久,又岂能半途而废?何况貂兄还在里面等着我哩!”
  于是不再管那石碑上的警诫,径直朝里行去。没走多远,就瞧见一扇陈旧的铁门,大门虚掩,缝隙隐隐透着光亮。
  陆远阳朗声道:“在下雾山派陆远阳,这位是峨眉派顾文君,我二人不招自来,擅闯贵府,还望主人恕罪!”
  等了半晌,无人回应。二人相视一眼,缓缓推开铁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铁门后乃是一间四通八达的圆形石室,霉气刺鼻,应是许久无人居住。顾文君见这石室内桌椅碗筷,一应俱全,甚至还珍藏着不少陈年老酒,奇道:“这石室宽敞通透,若为隐居之用,未免也太大了些,我瞧着倒像是古时王公贵胄用来避难逃生的临时住所。”
  陆远阳见这些美酒中,有皇帝内廷引宴时名贵的鹿胎酒,南北朝时期兴盛的桑落酒,由西域大宛传入中土的葡萄酒,无一不是当世珍酿,比起前日喝过的龙脑浆毫不逊色,不由得大咽口水,拿起酒坛,便要尝上一尝,又兀自警醒:“今趟我擅闯此境,已属不妥,若再偷得酒喝,岂不真成了入室行窃的卑鄙小贼?”于是放下酒坛,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寻到林氏下落,教人家好生款待着,届时再胡吃海喝一通,自是名正言顺的多。
  二人穿过长廊,遥见山外云高风清,瀑水潺潺流过,才意识到方才蜿蜒而上,竟是一路来到了山体顶部,而这石室竟是一座空中石阁,这般奇技,当真是巧夺天工,也不知花废了建造者多少的心力。
  忽听“滋滋”两声,无影貂见客人跟了过来,兴奋地小爪乱舞,叫个不停。只见石室角落里生着一席烂草,放着几许杂物,除此之外再无动静,陆远阳讶道:“貂兄,你的家人呢?”见貂儿摇摇头,不禁泛起惆怅之意,感慨道:“原来貂兄竟是独自生活在这空旷的洞府内,顾姑娘说无影貂这类灵兽近乎绝迹,果然不假。”
  顾文君见草席下面掩着不少杂物,说道:“都说无影貂善窃人间重宝,莫非这些便是小家伙偷得的宝贝?”一听这话,无影貂露出得意之色,用牙齿将烂草通通扯开,这些年来盗得的战利品登时显露了出来。
  生锈的罐子、冰冷的煤炭、破旧的缎布,残缺的盆碗,林林总总,却没有一件称得上宝贝的东西。顾文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后才道:“貂兄,都说无影貂独爱人间珍宝,你怎么...”话未说完,可眼中分明一副“你这品味可真是没谁了”的意思。
  无影貂既好炫耀,自然极爱面子,此时凭遭鄙视,叽里呱啦叫个不停,可顾文君哪听得明白,倒是陆远阳蹲下身子,将这些东西正儿八经地检查个遍,说道:“奇了怪了,山上既无村野,又无住户,这些锅碗瓢盆貂兄却是从哪里弄的?”
  顾文君美目一亮,恍然道:“不错,瘴谷内只有林氏一处烟火,这些东西一定是貂兄从林氏那儿偷来的...莫非这石室另有乾坤?”二人相视一眼,分头查探,过了一道又一道石门,忽听水声淙淙,来到一处深涧旁。
  陆远阳试了试水温,说道:“若说能通到其他地方的,也只有这深涧了,不过涧水冰冷彻骨,深不见底,以我的功力,怕是最多只能坚持半盏茶时间,你呢?”
  方才在被牦牛追赶之际,顾文君便知自己内力实是逊于对方,叹道:“你都不成的话,我就更不成了,我看等明天叫师姐他们过来再查探不迟。”
  水面光滑如镜,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添神秘,陆远阳向下望去,只觉深黑之下,似有什么在隐隐召唤自己,鼓足勇气,说道:“来都来了,总不能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去,我还是下去看看罢!”
  深吸口气,猛地扎入水中,顾文君也习惯了他顾头不顾尾的行事风格,只得静静候在潭边,留意四周动静。
  等了许久,迟迟不见陆远阳回来,顾文君不免胡思乱想道:“林氏绝非易于之辈,岂能任由外人来去自如?陆师兄擅自闯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念头一经生起,便挥之不去,只觉每分每秒,都愈加缓慢难熬,等了半晌,终于急道:“闭气闭了这么久,就是憋也憋死了,陆师兄究竟遇到了什么?”当即卸去外衫,准备下去一探究竟,却听“扑通”一声,清冽的潭水四溅而出,陆远阳探出身来,猛打哆嗦道:“真是冻煞我也!”
  这时顾文君已卸去长衣,露出凝脂白皙的手臂肩膀,见陆远阳从潭中冒出来,登时红透了耳根。好在陆远阳一爬上来,便闭目运功,驱散寒气,对周身事物毫不知情。顾文君松了口气,快速整理衣衫,待收拾周全,陆远阳面色已略有好转,又等了一会儿,陆远阳终于睁开眼睛,呼气道:“这鸟潭又深又长,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顾文君忙问道:“水下可有线索?”
  陆远阳道:“水下寒气极重,我只能全程催动内功抵御寒袭,未能游到尽头,不过也算有所收获。”
  顾文君见他卖足关子,嗔道:“那你还不快说?”
  陆远阳道:“我潜至水底,又向前游了一会儿,依稀瞧见前面是一口深窟,昏暗无光,不知通往何处。当时我只想着既然看得到通路,自然要查探一番,至于这通路有多远,气息足不足够,却是管不得那么多了。于是游向那深窟,可惜刚游几丈远,小腿就被一物缠上了,低下头,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顾文君道:“潭底下不外乎是些泛滥的水草,可你既然被吓出冷汗,自然不会是这寻常之物,那会是什么?呸,当时你整个人都在水里,哪里会惊出什么冷汗来,再冷难道还冷的过这涧水?”
  陆远阳见她举止谈吐再不那么生分,笑道:“顾师妹可是在生我的气?”
  顾文君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一天下来,自己与陆远阳已十分熟悉,说话语气再不生疏,哼道:“还不是陆师兄你太冒失了...”说罢小脸微红:“快说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陆远阳哈哈一笑,继续道:“我低下头,正瞧见一具稀烂的尸骨,原来我那小腿就是被这具尸体的一只手臂缠住了。那遗骸积年累月泡在涧水里,早已不似人形,又腐烂不掉,半具身子陷在密密麻麻的水草中,好似那阴曹地府的鬼差索要你魂魄一般,你想想那场景,是不是冷汗就流下来了?”
  顾文君打了个寒颤,说道:“你莫要吓我,之后呢,那深窟你去了没有?”
  陆远阳道:“摆脱尸体水草,又花了一番功夫,瞧着不远处的深窟,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洞府门前那石碑上刻的字来。”
  顾文君怔道:“或退或进,是生是死,阴阳两隔,一念之间?”
  陆远阳道:“我心想,咱们这一路明明没遇到什么危险,为何石碑上却这么说?那尸首也不知死在猴年马月,为何又好巧不巧地勾住了我的小腿?难道冥冥之中,老天爷根本不想我继续前进?那时我余气已然不多,想通此节,也就不再纠结,顺着原路游了回来。至于那深窟究竟通向何方,这问题就交给我师叔他们吧!”
  顾文君见他没有再试上一试的意思,只好道:“不错...你我内功尚浅,气力不足以穿过整个水涧,可师姐他们却没这个问题。待明儿一早,咱们就将这件事告诉师姐她们,若进展顺利的话,天地日月神功就是我们峨眉和你们云雾山的囊中之物了!”
  待二人休整一番,返回石阁,谷外已是繁星闪烁,夜幕悄然降临。陆远阳站在石窗前,见山下狼嗥不止,一片漆黑,说道:“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借住在貂兄家中了,希望师叔他们莫要太过担心才是。”
  顾文君脸色一红,心如小鹿乱撞,寻思道:“陆师兄性情坦荡,是真正的君子,当不会有什么逾越之举。但他毕竟与那孔霖相熟,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准被那人灌输了什么坏心思,倘若真有什么不轨的念头,我也绝不可任人摆布,须得好好保护自己才是!”
  少女正想着,陆远阳已朝无影貂借了些杂草过来,铺在石桌上,俨然成了一处草席,说道:“这石室不设闺房,只好委屈师妹,暂时将就一夜了。”
  顾文君心道:“来了!”嘴上则试探道:“你我二人...如何在这里过夜?”
  陆远阳道:“孤男寡女,未免不妥,姑娘便在这草席上休息好了。至于我嘛...”指了指璀璨的夜空,说道:“你瞧这烂漫的星色,洞外视野开阔,想必会更加好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岂不妙哉?”
  
  翌日清晨,二人与无影貂作别,整装而发,顾文君一改昨日温婉之意,一路上神色淡漠,对陆远阳爱搭不理,后者不知缘由,只道是女孩儿月事将近,也没有放在心上。
  天色再无昨日和煦之象,冷风习习,阴晴不定,二人一路折返,向东首行了十余里,营地却是冷冷清清,未见到任一人踪影。
  二人疑惑之余,忽听有人道:“嘻嘻,峨眉的娇娥还真是讨人喜欢,不但将丐帮的男儿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就连雾山派的小哥也上钩了呢!”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顾文君便是性子再弱,也无法听之任之,娇喝一声,道:“何人诋毁我派声誉?”陆远阳却是一下子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来,不由得头大如斗,苦笑道:“杜前辈,既然来了,就请出来一见吧!”
  那人“咯咯”一笑,香影掠至二人身前,青衣长靴,凤眼如炬,正是四君子中的梅散人杜倾。顾文君见来人竟是这厮,小声嘀咕道:“我还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原来是你这妖人。”她从小在尼姑庵长大,思想传统,对杜倾这种非男非女的异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看法。
  说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被杜倾听了个清楚,他也不作恼,反而道:“妹子可别动气,女人嘛,哪个不希望得到男人的疼爱与怜惜?你与你师姐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清丽动人,不知教奴家多羡慕呢!”
  语气矫柔妩媚,叫人心神荡漾,若非陆远阳“亲身体会过”,还真无法相信这人竟是男儿身份。顾文君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自己与师姐,哪还忍得住:“住口!你这妖人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刀剑无眼,不再容情!”
  杜倾却笑的更欢了:“孤男寡女一夜未归,竟还这般理直气壮,莫非峨眉派就是这样教导徒弟的?”
  顾文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直打哆嗦,陆远阳哪能看着顾文君一直受欺负,忙道:“梅前辈,这就是你不地道了!”
  杜倾“哦”地一声,语气渐沉:“陆小哥何出此言?”
  陆远阳寻思:“你与顾师妹无冤无仇,却无缘无故诋毁人家,总不会是嫉妒人家长得漂亮,分明是指桑骂槐,为报昨日我那‘撩阴爪’的仇。”
  这话自然说不得,陆远阳换位思考想了想,心道昨日之事,还是自己理亏,于是放低姿态,诚恳道:“昨天在下冒犯了前辈,实是无心之举,这里先向前辈谢过,尚请原囿。”说到这里,嘿然一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昨日前辈那绣针使得出神入化,在下好生佩服,斗胆想与前辈交个朋友,不知可否?”
  他绝非怕事之人,只是昨日确实是自己手段无赖了些,况且与杜倾这种“异类”为敌,半点好处没有不说,还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臊,若能化敌为友,握手言和,自是最好不过。
  杜倾昨日被一番“调戏”,恨得牙痒痒,一夜都想着要将陆远阳抽筋拔骨,以解心头愤恨,所以一大早便趁着沐长风离开营地之际前来蹲守,誓欲报仇,岂知下马威还未立完,对方便举手投降,夜里准备的泄愤方案通通用不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道:“你说什么?你要与我...做朋友?”
  陆远阳诚恳道:“只要前辈不嫌弃在下武功低微的话。”
  杜倾年少时遭逢大难,虽侥幸逃得一死,却恋上了男扮女装的怪癖,久而久之,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本是自家之事,却惹来无尽的诋毁与嘲笑,若是寻常人等,或自暴自弃了结一生,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杜倾却另有手段。谁说他一句坏话,他就割下谁的舌头,即便如此,仍是挡不住悠悠众口,逃不过世人的恶意与偏见。这些年来,除了患难与共的鞠星等伙伴外,如陆远阳这般主动结交的生人,竟还是头一个。
  他思潮起伏,强作镇定,淡淡道:“陆小哥若愿意交奴家这个朋友,奴家自然是欢喜的。”
  陆远阳笑道:“这就是了,前辈与我是朋友,我与顾师妹也是朋友,而朋友的朋友,自然还是朋友!可前辈却随意编排我们,这样不讲情面,岂不是伤了朋友的心?”他刻意将“朋友”二字压得很重,也不知说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顾文君。
  杜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赶话的中了陆远阳的套。但他心思软懦,平日里自卑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道对方既能说出做朋友的话来,就说明对方确实没有瞧不起自己,想到这里,心内竟是暖洋洋的,笑道:“陆小哥可真会说话,也罢,奴家今日就认了小哥这个朋友,顾姑娘,方才是奴家不对了!”
  顾文君见陆远阳与那妖人打得火热,心下不齿,但听到最后,才知对方竟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下感动道:“陆师兄为了帮我找回颜面,不惜自堕身份,与那妖人作伍,真乃大丈夫也。”
  陆远阳见杜倾气消,终于松了口气,问道:“前辈,不知你可否知晓我师叔去了哪里?”
  杜倾也恢复原本的媚色,道:“怎么?陆小哥没遇见沐掌座也就罢了,竟然连崆峒派的人马也没撞见吗?他们找你找得可热闹着呢!”
  陆远阳心下一惊,说道:“你怎知我与崆峒派的事?”杜倾道:“瘴谷这巴掌大点地方,任何风吹草动,奴家一探便知,何况是陆小哥的事儿呢!”他频送秋波,顾文君阵阵恶寒,陆远阳却拱手道:“还请前辈教我!”
  杜倾微微一笑,说道:“小哥既当我是朋友,奴家自会如实相告。实际上今日天色方亮,沐掌座就出发寻你去了,至于原因嘛,自然是怕你被那个锱铢必较的燕超群逮了去。”
  陆远阳奇道:“谁是燕超群?”
  杜倾“咦”地一声,奇道:“亏得那燕超群气得脸色发青,七窍生烟,你坏了人家的好事,怎么却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陆远阳虎躯一震,终于反应过来:“不好!燕超群就是那黑衣人!昨日我坏了他与姬枫的好事,想来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好巧不巧这里又是崆峒派的营地,若师叔按照约定在这里等我,八成会与他们碰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我为何一直未想到呢?”
  来巴蜀的路上,他已再三保证绝不惹是生非,可这才入谷仅一天时间,就将沐长风连累了进去,想到这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杜倾见他满眼焦急,宽慰道:“陆小哥无需担心,昨日傍晚,燕超群的确想寻沐掌座的晦气,可崆峒派却非由他当家作主,沐掌座武功高强,少了姬枫的支持,姓燕的最后也只得悻悻罢手。只是临别之际,他曾扬言要将你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沐掌座忧心忡忡地等了你一夜,你却仍未回来,今早儿索性便主动寻你去了。”
  陆远阳心道:“早上雾气较大,我急着回来,师叔也急着找我,说不定是在路上错过了。好在瘴谷不大,仔细找找,总能遇见的!”当下感激道:“多谢前辈提点!”余光中瞥见顾文君欲言又止,当即猜到她心思,又问道:“敢问前辈,丐帮孔霖与峨眉派陵筠是否与我师叔在一起?
  杜倾笑道:“从昨日至今,奴家只见到了沐掌座,至于那两位嘛,你侬我侬,说不准正躲在何处幽会呢!”
  顾文君几欲掩耳不听,心中记挂着凌筠的安危,又没什么好的主意,只得瞧向陆远阳,后者道:“放心吧,凌女侠剑法通神,又有孔师叔护着,哪会出什么意外,不论如何,咱们先与我师叔会和再说!”
  这时一队人马从远处急驰而来,马蹄飞快,转眼就将陆远阳三人围在中央,他们皆是白衣装扮,唯有最前面马儿上坐着个黑装汉子,正是燕超群那厮。
  他将陆远阳上下扫弄一番,那仿佛瞧猎物一般的眼色,叫人极为不安:“臭小子竟还有胆回来,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远阳知他今日绝不会轻易罢休,暗暗叫遭,嘴上则说道:“奇怪奇怪,崆峒派何时成了朝廷的鹰犬?我还道崆峒是名门大派,岂知竟是由官府中人说了算的!”
  此话一出,崆峒派众人均露出尴尬之色。燕超群明知他在挑破离间,也不以为意,仍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些江湖草莽怕是早就忘了,这天下究竟是谁说的算了!”而后精光一闪,命令道:“废话少说!臭崽子,把那无影貂老老实实交出来!兴许老子会饶你一命!”
  陆远阳学着他语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阁下既然这么厉害,何不号令一声:‘无影貂速来见我!’想必那貂儿定会自捆双手双脚,即刻滚过来见你,又何须为难在下区区?”
  燕超群哼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拿下这两个娃子!”
  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可身后崆峒派众人却无人响应,均向队中央的姬枫露去询问之色,气氛一时间沉闷至极。
  燕超群也不作恼,见姬枫沉默不语,催促道:“姬兄,那无影貂乃是揪出林氏的关键线索,如今只有这两个娃子知其所在,难道你还打算无动于衷吗?”
  姬枫沉默片刻,注视着陆远阳道:“你只须将那无影貂交给我,姬某可以保证,在场无人会伤你分毫。”陆远阳知道‘君子剑’言出必行,向来最重承诺,可他却没有交出无影貂的打算:“那就要令阁下失望了,卖友求荣之事,我陆远阳宁死也不会做!”
  姬枫叹道:“那就莫怪姬某不客气了。”
  一声令下,崆峒派众人围拢上来。陆远阳哪能坐以待毙,向顾文君使了个眼色,后者登时会意,一左一右朝两边逃去。众人上前阻拦,陆远阳忙使出一招“大漠孤烟”甩开两人,却又被另外三人缠住,遥见顾文君那头,更是已和数人交起手来。
  崆峒派的武功颇像大河的流水,温润细腻,绵绵无绝。二人边打边退,怎奈敌众我寡,很快便就被逼至林边。在场众人既被姬枫选为手下,身手自然了得,心气极傲,这些天却被燕超群如牛马一般使唤,早就心生怨念,此时被命令对付两个乳臭未乾的小辈,均觉脸上大大的无光,是以出工不出力,谁也不愿做那最后捉住陆远阳的立功人。
  然而既得吩咐,又不敢真叫对方跑了,不一会儿功夫,还是将陆远阳围困中央,其中一人道:“小子,你现在弃剑投降,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陆远阳尚未回答,便听西南隅有人喝道:“远儿勿怕,师叔来了!”
  原来沐长风久久寻不到陆远阳踪迹,又原路返回营地,正巧撞见师侄被崆峒派众人围攻这一幕,顿时怒发冲梢,大步霍霍赶来。陆远阳闻声大喜,气势骤盛,长剑泛起数朵银花,改用雾山派更重气势的时穷剑法,一招“古道照颜”逼退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隐隐有破开敌阵的架势。
  姬枫知道一旦让沐长风加入战局,事情的变数就多了,遂与燕超群道:“我去拖住沐掌座,你速速将那两个孩子擒下,莫要伤了他们!”
  燕超群见他如此配合,哈哈一笑,从马背上腾身而起,直逼陆远阳而去。他身法诡异,眨眼就来到陆远阳身前,一掌推出,震得陆远阳连退五步,喝退众人,不屑道:“本官还当你小子有多大本事,没想到就这三脚猫功夫,快将那无影貂交出来,我饶你和你师叔不死!”
  陆远阳知他武功不凡,当即使出十二分精力,全身心都用来拆解对方的招式。燕超群攻他左肋,他便削其手骨,袭他胁下,便刺其面目,若是出手太快反应不及,那就弃车保帅,只护住自己浑身要穴,施展全力全对方砍去,这以命换命的打法,想来是料定了燕超群不敢杀了自己。
  这以攻代守的另类打法果然颇具奇效,燕超群位高权重,自恃身份高贵,陆远阳在他眼里实是连草芥都不如,又岂肯拼着受伤的代价擒下对方?故而他武功虽高,打的却是束手束脚,十几招下来,虽是占尽上风,却始终未能制服对方,
  燕超群见拿他不下,脸上稍挂不住,出手再不容情,一招“飞花落叶”震开破阵宝剑,右掌直取陆远阳心肺而去。
  这一招极为歹毒,倘若被打个正着,少说也要去了半条性命。眼见陆远阳避无可避,忽地白光一闪,“啪嚓”一声,远处飞来一不明物件,竟替陆远阳挡下了这记夺命爪法,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陆远阳哪敢再斗下去,长剑纵横,挽起阵阵剑花,轻轻一划,劲气凭空爆开,好似一朵载满了水汽的沉甸甸雨云,霎时间将众人卷入浪中。这一招叫作“拨云撩雨”,乃是凌云剑法中的上乘武功,陆远阳修习多年,还是头一次施展出来,待众人冲出云浪,恢复视线,陆远阳已拉着顾文君钻入桃林之中。
  燕超群远远瞧着陆远阳跑远,只觉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崆峒派众人骂道:“一群蠢货!没用的废物!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他捉回来!”
  任由两个孩子在眼前逃掉,崆峒派众人也觉面上无光,不用姬枫吩咐,为首那人唤了声:“三人一组,务必把他们两个捉回来!”众人齐声吆喝,迅速追入林中。
  燕超群拾起地上的碎片,这才看清,原来方才替陆远阳挡下关键一击的,竟是面小巧精致的女用镜子,瞬时捏成粉屑,喝道:“梅妖,你们四君子就是这样履行约定的?”
  杜倾悠闲地站在不远处,脸上仍是那副笑吟吟模样,说道:“四君子确实与大人做了笔交易,但奴家可不记得,这交易之中,燕大人规定了杜倾不准救朋友性命。”
  燕超群本是盛怒,听了这话,双眼眯成一道窄线,冷冷笑道:“就你这不人不鬼的模样,也配有朋友?那小子奸诈狡猾,虽是江湖草莽,却好歹也是玄门正宗出身,怎会瞧得上你这妖人?”
  杜倾淡淡道:“朋友不在多,知己两三足矣。燕大人常年在朝廷厮混,端的是心计,笑的是软刀,这道理你自然不懂。”这话说得却是鞠星、阿山拔等人,而非陆远阳。
  燕超群纵声长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他们两个就是真心待你了?”精目闪动,狠狠盯着对方,“你可知你那两位义气的同伴现在在哪里?”
  杜倾道:“四君子岂是言而无信之辈?我们既得了你的好处,自会守约。他们二人如今便守在谷口,以保谷内清静,我只是临时有事,来谷内寻个人出气罢了。”说到这里,想起早上还欲杀之后快的家伙,如今竟成了自己护着的朋友,登时颊生双晕,大觉荒谬。
  燕超群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林氏在帖上与天下英豪约定了七月初七这个日子,如今时辰已到,外人便是入谷也晚了,咱们的交易已经结束。至于那你两位好同伴...”说到这里,特意拉长声音,卖足了关子,道:“你那两位好朋友,一早便踏入这桃花林中寻人去了。梅妖,四君子既是真心相待的知己,此等事情,你又岂会不知?”
  杜倾微微一惊,心道自己昨日受辱,夜不能寐,天方亮便入谷寻陆远阳晦气,倒真不知那两个家伙在做什么。但毕竟是自己离开在先,鞠星二人就算改变计划进了桃林,也无不妥,瞧了瞧身后桃林,朵朵花儿在风中摇曳不止,道:“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寻人,这林子显有蹊跷,他们两个就算临时变卦,进去找人又如何?”
  燕超群道:“临时变卦?我看是早有打算吧!若本官记得不错,四君子之所以与我达成约定来到瘴谷,不是为那天地日月神功,而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兰散人林岚,对吧?”
  杜倾眉梢微微皱起,不知他说起此事意欲为何,冷哼一声,不予回答。
  燕超群又道:“兰散人林岚甚是神秘,你们三人虽与她义结金兰,在江湖上闯出四君子的名堂,却对她的出身来历一无所知。而七年前她突然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四君子登时失去了主心骨,鞠星与阿山拔为寻她下落,逐渐疯魔,不知得罪了多少武林势力,渐渐地四君子变作四怪人,可那兰散人的音讯,却是半点查到不得,本官可有说错?”
  杜倾想起悠悠往事,心头一热,道:“不错,这些年来岚姐生死未卜,我们三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她影踪,若非如此,四君子又岂会与你这朝廷走狗做交易,以此打探岚姐姐下落?”
  燕超群道:“本官查明,兰散人林岚确是传中说的林氏宗人无疑,此番林氏广撒英雄帖邀天下豪杰共赴瘴谷,便是你们找到同伴的最好机会,可惜!可惜!”
  当年四君子漂泊无定,有如孤魂野鬼,全无生色,是林岚将四人凝聚成团,指引方向,杜倾对这位包容温柔的大姐姐可谓是又爱又敬,想到可能很快便能再次见到林岚,心下一喜,又听燕超群连说了几声“可惜”,忙问道:“可惜什么?”
  燕超群哈哈一笑,道:“可惜沧海桑田,当初的梅散人已经不在,如今的梅妖杜倾,却是一个不男不女,非人非鬼的笑话,本官真想知道,当那林岚见到你这副模样时,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住口!岚姐姐是不会嫌弃我的!”
  杜倾娇喝一声,袖中银针疾射而出,燕超群早有准备,施展腾挪手段,轻松避过。其实她这副模样被江湖人耻笑多年,已是自暴自弃惯了,早就将心里的伤口隐藏在最深处,只是林岚在他心中位置实在太重要,燕超群此话一出,登时暴怒。
  燕超群却添油加醋道:“你的岚姐姐嫌弃不嫌弃本官不知道,鞠星、阿山拔却定然是嫌弃的,否则在这节骨眼儿上,他们又如何舍你而去,偷偷潜入林中?”
  这一通歪话说完,杜倾已是脸色惨白,气急攻心,不停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无论我什么样子,他们都是爱我的...不会嫌弃我的...”
  燕超群见火候差不多了,哈哈一笑,留下一句:“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小丑就该偷偷躲起来,莫要再出来丢人现眼!”声音渐远,再不管杜倾如何,飞身踏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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