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逃亡

　　被重新关进屋内的大头恼怒地一拳砸在墙上，无比的愧疚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冲击着他的内心。以往能冷静判断局势的元老们都被带走了，就连那些能帮忙杀出去的后生们也不知所踪，摆在眼下的，俨然是死局。
　　陈辉这次必定是有备而来的，在阳炎雄等人被抓以后，数不清的青皮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替代了过往的后生。为了防止大头和海胆耍花样，更是把柯慧和海胆的父母关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威胁说只要不乱来，家人就不会有事。
　　窗子外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个青皮手中的烟冒出微弱的火星。屋内的海胆和急躁的大头相比要冷静许多，轻手轻脚地翻着抽屉和柜子，不时回头看看窗外的动静。
　　“你找什么呢？”大头问。
　　做了个“嘘”的手势，海胆小声地道：“这是雄伯的茶室，刚刚叔伯们都在这里，翻翻看朝叔的大哥大还在不在！”
　　“刚才整个寨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连那些破烧火棍都被找出来了，怎么可能找的到！”大头嘴上说着，手还是跟着一起翻了起来。
　　海胆轻轻拉开柜门，拿手扒开几个茶饼小声道：“我记得兴哥说过，茶室里面有几个藏东西的地方很隐秘！小时候阿海跟着我们偷偷抽烟怕被发现，每次都是兴哥帮忙藏的！”
　　阿海两个字一蹦出来，两人的动作都停了。过往的种种顿时浮现在脑子里，如同飞速放映的电影般匆匆闪过。
　　用力地摇了摇头，两人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默契地继续低头翻着。但茶室就这么大点地方，哪里能藏东西一眼就能看到，两人来回翻也找不出想要的东西。
　　缩在角落里的阳有珍已经哭花了脸，轻声抽泣的样子和平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海胆实在是没办法了，蹲下身子看着她已经哭肿的眼睛，轻声地道：“阿珍，你好好想想，这茶室里哪个地方可以藏东西？”
　　阳有珍木讷地抬起头，呆滞的眼神将茶室整体看了一遍，接着又迷茫地摇了摇头。
　　海胆急的差点跳起来，压低嗓门道：“你清醒一点行不行！朝叔的电话肯定还在屋子里，找得出来，我们就能救下兴哥！”
　　阳有珍瞬间停止了抽泣，拿袖子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后再次环视屋子，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茶桌上，“我记得爹说过，这个茶台当时选的料不太好，中间空的部分有点大，所以又找了块料子在下面做了个扣板，但我不知道哥是不是用这个地方藏过东西。”
　　两人将信将疑地蹲下身子，拿手按着茶台的底部。
　　“咔！”
　　细微的裂缝声令两人心里一喜，连忙趴在地上朝底部看去，一块抹布大小的黑木料突兀地堪在茶台底部，边角上已经被平时渗出的茶水泡的有些腐烂。
　　小心翼翼地将木板拿开，海胆伸手往里面掏去。伴随着展开的笑颜，海胆的手里多出一个沾了水渍的大哥大。
　　将大哥大在自己的衣服上胡乱擦了一把，海胆掀开底盖，手指停留在按键上道：“没多少电了。大头哥，打给谁？报警吗？”
　　“不行！”大头拒绝的非常果断，“刚才带队的那个公安最后指着陈辉的鼻子说的话你忘了吗？”
　　海胆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人指着陈辉说了句：“我今天不抓你，并不是因为你没犯事，而是留着你有用！”
　　“翻电话本，打给成文叔！”大头接着道。
　　海胆坐在地上，手里快速的翻出号码拨了出去，但只是一瞬，兴奋的脸立马变得沮丧，“打不通！搞不好厂里也出事了！”
　　大头皱着眉，想了一会道：“打给龙队吧！”
　　“我没他号码啊大头哥！”海胆像是做贼般地把嗓音压得非常低，缩着脖子道：“上回兴哥用的是我的电话，我哪里记得龙队电话啊！”
　　“他娘的！”大头一拳砸在地上，看了眼角落里阳有珍期待的眼神，回过头道：“你记得谁的？快点想！”
　　此刻的海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小声地骂了句破脑子，什么都记不住。
　　角落的阳有珍突然举起了手，“我记得一个！”
　　“谁？”两人精神一振，异口同声地问。
　　“小华姐！”
　　“对啊！”大头顿悟般地拍了把自己的大腿，“上回去西郊百货给阿慧置物件的时候，小华跟阿珍是约好的！”
　　海胆从桌子地下钻出来，两步跑到阳有珍身边，“快！把号码按出来！”
　　阳有珍熟练的按出一串号码后将电话递给海胆，短短的接通时间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
　　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海胆赶紧接过了话头：“小华！我是海胆！兴哥出事了，快找成哥听！”
　　
　　扶着墙的阳鼎兴跌跌撞撞来到了小路尽头，城寨外的沙滩出现在眼前。伸手拖了把已经完全使不上力的左腿，阳鼎兴忍着剧痛朝坡下缓慢移动。
　　狭窄的小路漆黑一片，路面凸起的石头不偏不倚地绊在阳鼎兴脚上。没有搀扶的阳鼎兴猛地踉跄一下，毫无防备地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细小的沙砾沾到了流血不止的刀口，阳鼎兴只觉得像有无数的蚂蚁正在撕咬自己，冷汗再次顺着额头流了出来。
　　艰难地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阳鼎兴只觉得眼前的城寨和远处的公路都出现了重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手的感觉像是摸到了热铁板。
　　“娘的！热病！”阳鼎兴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夜空在滚雷中再次闪出红色的电光，如同一片漆黑中突然划燃的火柴般刺眼。阳鼎兴撑着如烂泥般的身体朝前缓慢移动，平时几步就能爬上的公路，此刻却显得遥不可及。
　　狂风从海面吹了过来，连同海水都发出翻涌声。阳鼎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使不上一点力的手刚刚抓住护栏，突然的疼痛感如电流般再次穿过虚弱的身体，猛一哆嗦，站在矮土坡的阳鼎兴再次摔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阳鼎兴只觉得腿部的疼痛霎时吞没全身，紧绷的全身几乎都要将青筋绷断，瀑布似的冷汗再次打湿了全身。
　　伤口的布条已经被沙子完全裹住，阳鼎兴知道不能再做停留，双拳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忍着疼痛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手脚并用地爬上公路，阳鼎兴回头看了眼远处黑压压的房屋。从未在夜晚时分远眺城寨的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眼前的城寨似乎没有了一点光，像是一座荒岛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
　　小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站在空旷公路上的阳鼎兴一眼就被看到，“虎哥！在那边！”
　　心猛的一紧，阳鼎兴来不及思考，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朝公路背面的一片住宅跑去。然而，拖着受伤的腿和高烧的身子，阳鼎兴即使拼尽全力，速度也跟爬行没什么两样。
　　身后的人越追越近，一个青皮小子发出嘲笑的骂声:“阳鼎兴！你他娘的不是挺牛的嘛！你跑啊！”
　　“轰！”
　　沉闷的天空仿佛再也压抑不住般发出一声惊雷，头顶的云层好似被惊雷打了个窟窿，雨水瞬间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洒在脸上令阳鼎兴抖动的更加厉害，整个人如同进了冰窖一般，连牙齿都不禁打起架来。对周围环境完全陌生的他，只能凭着本能朝小巷里钻，心里却不知道有没有死胡同在等着自己。
　　阿虎带着人上了公路，犀利的眼神寻找着阳鼎兴的踪影。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衣服，搓衣板一样的腹肌凸显出来。
　　“虎哥！下大雨了！他肯定跑不远！”一个贼眉鼠眼的青皮提着刀，和周围一圈两手空空的人相比显得有些滑稽，“咱们趁他病要他命，除掉这个后患！”
　　阿虎没有任何表情，钻进屋檐底下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用你追，这么大雨他没地方去，况且我也不想兄弟们生病！”
　　身旁的一群人应该都跟了阿虎很久，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低头擦着身上的雨水。
　　青皮似乎非常不甘心，手中的刀攥地紧紧的，“虎哥，这是个机会啊！除掉阳鼎兴，咱们可就出头了！”
　　阿虎摸出已经被打湿的香烟，叼在嘴里淡淡地道：“你想追的话就去里面找找，看到人了就喊出来，我马上到。”
　　青皮咬了咬牙，看着阿虎又不敢发作，低头朝雨夜中扑了出去。
　　“你小心点！”阿虎吐出烟柱，皮笑肉不笑地道：“阳鼎兴的身手不凡，就算是单手单脚，三两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青皮的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钻进了巷子。
　　“虎哥！我们真的不追吗？”一个小子问。
　　阿虎并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路灯下的雨。
　　
　　追进去的青皮已经红了眼，手中的砍刀发出一阵寒光，“阳鼎兴！够胆你就出来！”
　　“有种你就别躲着！都说你有三头六臂，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出来！”青皮仍在继续放愤：“除掉你，江湖上我就有号了！”
　　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声音，阳鼎兴却无法加快一丁点速度。全身已经使不上力，剧烈的疼痛和越来越重的眩晕感如同催命的符咒冲击着他，腿上的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流下，令浅处的水洼都猩红一片。
　　阳鼎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但没有一丝光线的小巷就像深不见底的水缸，一不留神，脚下踩碎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瓷盘，碎裂声清晰可闻。
　　声响引起了青皮的注意，提着刀就朝这边大步跑来，踩着水的脚步声像是越来越近的丧钟，随时都会在头顶敲响。
　　阳鼎兴靠在墙上喘着粗气，随手抓起墙边一根断了半截的拖把棍子。然而平时轻飘飘的棍子此刻在手上却好似有千斤重，阳鼎兴连举起来都显得吃力。
　　狼狈的模样令阳鼎兴不禁苦笑起来，现在的自己连自杀都费劲，哪里来的能力跟人拼命。
　　脚步声离自己就隔一堵墙了，青皮的声音也越发兴奋，“阳鼎兴！老天爷要收你！我顺便送你一程！”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阳鼎兴的口鼻，猝不及防的力道将他拖进了黑暗的拐角。阳鼎兴猛的一惊，想要掰开双手却使不上力，只能徒劳的挣扎。
　　“阳鼎兴！阳鼎兴！”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镇定！镇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