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校园文化观摩

　　一
　　拆迁工作进入了尾声，指挥部的工作相对轻松了些。文革接到大兵的电话，说明天要组织科室负责人和学校校长参观桃城区的特色学校建设，局长说如果指挥部能离开，就尽量参加。电话一下子把文革从拆迁模式，从故乡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他现在是教体局机关的人员，指挥部的工作是暂时的，村里的事情更是暂时的，文教局的工作才是自己的主责主业，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说到衣食父母，文革不由地笑了。工作是衣食父母，这是他的论断，他开玩笑说他对这句话享有知识产权。他在一次单位的散文比赛中，写过这样一段，说县太爷是父母官，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县级治理的重要性的认识，“郡县治，天下无不治。”郡县治、天下安，但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忠君爱民的县太爷身上，缺少“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的先进思想。从当下看，真正的衣食父母是自己，准确地说是自己的工作。因此，每个人都要热爱自己的工作，钻研自己的工作，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那篇散文应该是正能量的，还受到了局长的表扬。
　　看来得参加局里的活动，他向明部长请假，说局里有重要活动，下午下班的时候先到局里问了明天活动的准备工作，看看具体需要做什么。办公室是个操心的地方，也很锻炼人，自从到了办公室工作，他养成了许多原来不具备的好习惯，比如：早上班、晚下班，凡事有简单计划安排，有资料感想随时总结记录等等。他想，年龄大了，这次回去后，就从办公室主任位置退下来，做点相对单一的工作。
　　二
　　早晨7点多点，文革就到了文教局。现在条件好了，机关都有食堂，一天三顿饭不用愁。在这点上，文革也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一个建筑工地都是包吃包住，不像自己小时候，父辈帮助乡邻干活，一说就是管吃饭。那时候，缺吃少穿的，能吃饭就满足了。现在，吃饭在生活中的比重已经很小了。从这个角度看，其实，共产主义在物质层面上部分实现了。
　　吃早饭的没有几个。他是经常吃早饭的人。他来到机关食堂，一边吃一边和食堂管理员老谭聊天。老谭比文革大几岁，快退休了。年轻人不知道，其实，老谭是北师大历史系毕业的，在文教局算是高学历的了。他和老谭很聊的来，一段时间不见，老谭又热情了许多。
　　“王主任，好久不见，听说你调到区政府了？”
　　“哪里，我多大年纪了？拆迁我们村，我临时调到指挥部帮忙。这不，过两天，很快就要回来了。”
　　“回来好，我们可以聊聊天。我现在老了，和年轻人说不到一块，和你说得来。”老谭憨厚地笑了。
　　“每天在这看着？”
　　“倒也不是。大家多数比较自觉。唉，王主任，你说如果没有报饭，又没有签字，他能忘掉吗？即使早晨忘了，中午自己签字的时候，能想不起早晨没有签字吗？你别看着一两块钱，我感觉能反映出人的内心世界！还有老师的孩子，不说了，说了就显得咱小心眼了！”
　　正在说话，老李过来了。大声说：“太特么的憋屈了，昨天下午到区政府取文件，骑电车没有戴头盔，被警察看到，教育了一通还罚了20元钱。这警察，真是闲得蛋疼了！那么多飞车不管，那么多大车腰灯不管，那么多套牌车不管，看上电动车了。电动车就是为了个方便，又绿色环保，就该鼓励，该宽点吗？”
　　“别着急。不是办公室有人取文件吗？你咋去了？这不是办公室主任在吗？”老谭说。
　　“现在变了，自己科室取。有时候取来了，一看，不是自己的事。现在年轻人就是不愿意动弹！”老李发牢骚道。
　　“别生气，生气伤身。我们都这把年纪了。都看开点。”文革劝解道。
　　“看看人家王主任，要不人家能当办公室主任。心大量宽，没有着急上火发脾气的时候，这修炼的！”老谭说。
　　“谭老师，你这是不想让我在这里聊天了啊！”文革打趣道。“我还真得走了，一会儿要去桃南区考察学习特色学校建设经验。中午有十来个人不在机关吃饭，在实验小学吃大锅菜。”
　　“这办公室没有通知我啊？”
　　“我这不是正式通知啊？听说是这样安排的，没事，一会儿上车后，我发信息给您老人家。也可能我的信息没有到，办公室的通知就到了。对了，机关只有科室负责人参加。”文革继续玩笑道。
　　三
　　上午9点整。两辆大巴车停在文教局门口。十几名科长和学校校长先后登上大巴车。这次是由教育科牵头的参观学习活动，副局长向南带队。当然，向局长和教育科长坐的是小车，在前面同桃南区教育局对接。
　　都在一个市里，车行半个小时就到了第一站，南城庄小学。这都是千篇一律了，下车，校长介绍简单情况，然后，有个美女老师带着小喇叭解说。
　　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活动后，就感觉这种形式不是令人欣慰，反倒有点厌恶了。
　　文革看着门口竖着的十几块牌匾，鲜亮的照片，精美的设计，看着有的校长议论，墙上的牌子用的什么材料、多少钱一个平方。再往前走，是教师作品、集体备课、学生作业等等的展示。最精彩的是穿过教学楼，后面有大约七、八亩的菜地。这是这所学校的特色所在——劳动实践基地。菜地里茄子、西葫芦、韭菜等等，俨然是精心打理的菜园。老师的小喇叭解说道：这个菜园是老师和学生亲自种植的，蔬菜全部使用有机肥料，菜用于学生午餐。主要不是收获多少，而是让学生体验劳动的过程，掌握劳动的技能。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不用说这些小学生了，就是学校的老师也种不出这样的蔬菜。不是从附近村里顾农民种，就是食堂的工人种的。
　　参观完菜地，紧接着看学生作品。学生用通过处理的玉米、高粱、芝麻等种子，做成了人物、动物、花草等种子画。从某种程度上说，种子画就是艺术教育或者美术课的一部分内容。与菜地应该没有什么联系，这是两个系统的事情。做种子画，不一定都要自己种地。种地的劳动教育，不一定非得把种子做成画。劳动成果可以自己吃，可以当饲料，可以销售。教育应该是最诚实、最科学的，因为教育的对象是孩子。
　　文革看着许多校长用手机互相照相，言不由衷地赞美菜地打理得好。又叹息自己的学校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心想全面发展和特色建设是什么关系，什么是特色学校，为什么要建特色学校，学校应该干什么，群众需要学校干什么？带着一连串的问题，文革默默踏上大巴车，很快来到第二站。
　　这是一所城中村的学校，文革想起自己上学的逍遥村小学，其实，没有多远。学校的大门口上方是醒目的学校名称——桃南区柳河源小学。门口的左侧用花岗岩镶嵌了一面大约两米高的背景墙，上面有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太极塑魂。
　　文革一看那金光闪闪的大字就知道了，这所学校一定是太极拳打得好，而且学校角角落落一定全是太极文化。
　　走进学校，大家跟随着讲解老师一路下来，学到了不少太极文化知识。从太极拳的产生、门派、典型故事到太极文化包含的哲学思想，大家算是进行了一次系统培训。正好赶上大课间，校长们站在操场旁边，欣赏了一场太极拳表演。
　　文革看着孩子们有些僵硬的动作，心想，太极拳要想传承下去，进校园是必由之路。体育课教太极拳就行了，把学校办成这个特色，是否有必要，这算不算特色呢？他陷入了沉思。
　　第三站，是一所现代化的城市学校，大门口就可以看到恢宏的气派。桃南区实验小学，各个县区的实验学校都是比较好的学校。平时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今天看到这所实验学校，文革倒是想探究为什么叫实验学校呢？他打开手机一搜，才知道，实验学校就是突出实验。目的是探索和检验某种教育理论或进行教育改革试验任务的学校。裴斯泰洛齐、欧文、杜威、陶行知、陈鹤琴等大多创办过实验学校。这所学校是实验什么的呢？
　　“我们学校的特色是英雄教育。解说员是一个20多岁的女老师，声音甜美，身材苗条，穿一身学校工装，美丽又大方，很吸引眼球。”
　　英雄教育！文革随着美女讲解员一步一景的参观着。英雄故事、英雄人物、学生给英雄写信等等花样百出，无不挖空心思，创新出彩！
　　学校太漂亮了！大门就非常威武，进大门后是一块十多米长、两米来高的大石头。文革不懂这石头的材质，也不知道是人造还是天然，总之，非常气派。上面写着几个朱红大字：学英雄人物，做时代楷模。文革走进仔细看看落款，好像是市里的一位名人。
　　文革慢慢走在了队伍的后面，他不想听那小喇叭的讲解了，而是独自看、深深地想。学校的每一条道路都编了名字，全部用石子沥青铺设，操场是五颜六色的塑胶。讲解员讲完绿树花草的教育意义，走进教学楼。从楼道穿过，开始激情澎湃地讲解楼道文化：这一层红色长廊，这一层是英雄故事，这一层是科技乐园，这一层是传统文化，我们力争让每一面墙都会说话，成为思想教育的主阵地、活教材，营造全面育人、全方位育人、全过程育人的“三全”育人大格局。
　　照相机、录像机等等现代化的长枪短炮像国家级的新闻发布会一样，场面隆重而热烈！
　　三所学校参观完，在桃南实验小学会议室，进行了简单的座谈，座谈会由桃南区文教局副局长梅婷婷主持。座谈会简单，但，准备充分，按照职务大小，前面全部摆了桌牌。每位与会者全面发放一份纪念品资料，包括学校简介、笔记本、笔和一个文件袋。第一项是梅局长致词并就桃南区特色学校建设的做法进行经验介绍。
　　第二项是向南副局长谈感受，提建议，互相学习吗？其实是做答词，表示感谢。向局长的发言也很精彩，他没有看稿，对上午看的三所学校特点、重点、亮点做了高度的概括和总结，从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高度，从新时期广大人民群众对教育高质量需求的维度，从日益发展的社会经济形势的宽度，对三所学校特色文化建设做了中肯评价。获得双方参会人员由衷的掌声。
　　第三项是实验小学的校长作了“如何打造特色品质校园文化”的介绍，主要是学校打造英雄文化的初衷、打造的过程、领导的肯定、教育的成效、家长的认同、社会的影响等等，通过PPT播放照片等影响资料，效果非常好。
　　然后，武罗区校长和科长代表做即席简单发言。简单说就是从不同角度恭维一下，然后表示认真学习并消化吸收。
　　最后梅婷婷副局长简单总结，表示下一步要多联系、多交流，适时回访学习。转眼就到中午12点了，梅局长热情留下吃饭，她诚恳地说：“吃便饭，不喝酒，就在学校食堂，正好也看看食堂。”向局长说：“市里近，半小时谬回去了，已经做了安排。”接着笑笑说：“就别违反规定了。”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现在市内观摩活动一般都不吃饭了，这么多人，是万万不能的。另外，这些年，纪律规矩，大家还是坚持的不错的。
　　四
　　吃过实验小学的大锅菜，休息了半小时。大家继续参观本区的三所小学。
　　第一站是实验小学，这是和上午参观的桃南实验小学做对比，找差距。
　　实验小学的特色文化是“多元教育”，这个大家都熟悉不过了，所以，不过校长讲的怎样热血沸腾，听的人也没有了什么兴趣。文革不同，文革在办公室工作，虽然很熟悉这里的文化建设，但是，没有从这个层面思考过。他经过一个上午的参观和思考，突然感觉，这个“多元教育”总是有点不合适。
　　第二站是本区一个偏远的农村小学——中孔壁小学。武罗区撤县并区后，其实相当一部分地方还是农村。文革来过这里一次，是陪着局长来的。似乎很普通的一所乡村小学，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在武罗区很不显眼。现在，热点学校太牛了，许多领导写条子才能进去，更不用说一些隐形的高额收费。记得那年区领导在一次教育工作会上说：热点小学校长管着2千多学生，辐射2千多个家庭，实话说，你比一个大局的局长都牛！所以，要高度重视自己身上的担子，善作善为，尽职尽责，真正办好群众家门口的学校！文革有时候记不住人，脸盲，但是，对人家说的话很敏感，记得特别清楚。
　　中孔壁村，文革很熟悉，是他大爷春强的老家。奶奶经常说起当年爷爷和白莉莉怎样收养大爷的。但是，他只是当做故事、当做历史来了解的，他来这里都是因为公事，只是多了一层思想上的感知而已。
　　这是最普通的、最朴实的接待。没有解说员，也没有小喇叭。校长石甘文是一个中年男子，憨厚的像个农民。局长和文革说过，城市人到了农村小学当校长，都像农村人了。开始以为是玩笑，后来感觉真是这样，真是环境造人。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中孔壁小学指导工作！我们这里比不上城里，大家多提批评意见。向局长，各位领导，请！”校长说的简短而得体。
　　“各位领导，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特色。如果，有就是体育工作做得不错，我们只有不到200名学生，但是，大家知道，在我区田径运动会上，我们连续三年是第一名。今年，向市体校输送了10名体育特长生。这主要得益于我们有个好的体育老师，我这个校长没有起什么作用。”石校长一边走一边介绍说。
　　文革想起了老子的那句话：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不论什么干部，大队支书也好，乡镇干部也好，我们也许太注重宣传自己了。文革抬头看看小学的位置，背山面河，按照易经的说法，这里好风水啊！虽然只有一栋小二层楼，但是，刚刚刷过涂料，土黄色的主色调加上橘红色的腰带，在一片翠绿的大自然中，格外清新显亮。
　　“向局长，那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胡老师。”石校长指着胡老师介绍说。胡青山看着向局长向自己走来并伸出了右手，赶紧过来，和局长握手！
　　“你们做得好啊！这么小的学校，体育成绩很突出，你功不可没啊！”向局长看着用废旧车带做的梅花桩，用一根架管绑在两树之间的单杠，无不感动地说。“这学期，给你们配备一整套体育器材，9月份开学前，全部到位！”
　　石校长和胡老师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局长！”石校长看看大家，接着说：“学校体育工作的开展，带动了其他工作，你看这些学生，练体育之前，胡老师要问是否完成了当天的作业。这样各项工作就不是掣肘，而是互相促进了。当然，我是单轨的小学校，没有可比性。”
　　这所小学地方小，也就20分钟，就结束了。
　　五
　　第三站，区中心小学，参观了中心小学近10亩地的劳动实验基地，然后，在中小小学的会议室召开总结座谈会。
　　文革走进会议室，稍微停顿了一下，坐在了第三排的地方。
　　这样多人的座谈会，总是谈不出什么的，大家心理明白，主要是给今天的活动找个注解，另外，主管科室要按照领导意思下一步推进特色学校建设。
　　虽然向局长抛砖引玉，虽然科室极力启发，大家还是发言不够踊跃。
　　“我感觉桃南学校特色鲜明、突出，一进学校就能感觉到学校特色，这一点，我们做得不够。不论是我们的实验小学还是孔壁小学，做得工作不少，看不出有效载体。”
　　“对，我们的孔壁小学，体育特色很突出，可是，你走进学校看不到体育特色。”
　　“归根到底，我们的投入不足啊！看看人家桃南实验小学，那装备、那基础设施，都是一流的。我们下一步逍遥村小学拆迁后，一定建一所高标准的小学，先得有大楼，然后才能培养大师，家长认大楼。”
　　“文革，你说说吧！你把自己的小学拆了，还要管盖好的啊！今天有什么感想，下一步怎么盖自己的母校？”向局长幽默地说。
　　文革的思想本来还在借调的模式中，内心不想发言的，没想到话赶话，轮到了。况且是局长点名。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咱们内部会议，我就直说了。不是扫大家的兴致，我们对特色学校建设及学校文化建设应该有个清晰的认识。我想，有一个大前提，就是不能离开根本谈枝叶。根本就是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桃南区的突出特色的方法措施值得我们学习，但是，我感觉他们的方向性不应该学习。什么是英雄教育，是培养个人英雄主义还是突出做时代英雄，这个容易误解。什么太极塑魂，塑魂，我们要塑造青年学生的灵魂，用什么塑魂这是个原则性问题，只能用马克思主义、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培根塑魂，怎么能用太极塑魂。可以发扬传统文化，可以练习太极拳，我想塑魂还值得考虑！另外，特色学校要有特色老师、要出特色人才、要有特色成绩，英雄也好、太极也好、多元更是没边没沿，那只能是一种理念或思想，不应叫特色。孔壁小学这种脚踏实地的精神，我倒是非常欣赏。当然，增加一些载体，注重一下宣传倒是值得注意的。”旁边的杨志平感觉这样直白地评论一个学校，不论从校长还是领导都可能不太合适。就碰他一下胳膊，这时文革才醒过来。接着转向说：“中孔壁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爷爷当年在这里收留了大爷。那时，正是战火纷飞的抗日战争时期，现在山河无恙，岁月静好，我想，我们有义务有责任做好教育后代的工作！尤其是在思想教育方面。就想到这些，就说这些。”
　　向局长想什么大家不知道。他只是说文革发言说得好，大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要来个头脑风暴，积极思考，畅所欲言。
　　接着大家倒是发言积极了，但是，敏感的话没人说，评论别的学校的不足，除了背后说，当面是很少有人说了。所以，从开始的说桃南区学校好，改为说桃南区的不足了，倒是把武罗区学校建设的成绩大谈了一番。
　　文革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想，自己马上就要回到文教局了，去哪个科室呢？如果局长征求个人意见，就去教研室做个教研员？他又想，忙与闲，其实并不是岗位决定的。机关这么多年了，忙人总是再忙，闲人永远清闲。反过来，闲人有闲人的背景能量，这个是无法对比的。
　　他又想起了赵刚说的写白灰窑小说的事情，一边做教研员，一边写小说，自己有没有那把刷子呢？反正指挥部事情不多了。公墓快完工了。自己家迁坟的事情主要靠工人做。樱花大街开通没有什么问题了，剩余的教堂和企业搬迁的事情，需要领导沟通，估计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