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浮 沉

　　程慧英的去世给孙少平带来很大的悲痛。
　　傍晚，他回到大牙湾的家里，看着客厅墙壁上悬挂的全家福，看着一家人灿烂的笑容，想到勤快温柔的惠英和可爱的女儿，还有青岛军校的明明，如今他却孑然一身，家里空荡荡的，朝夕相处的爱人已永远离他而去，少平不由得泪流满面。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孙少平的沉思，他去开门。
　　是党组副书记赵庆山来访。
　　看到面容憔悴，头花凌乱的孙少平，赵庆山知道他刚经历一场失去亲人的痛苦。
　　“少平，惠英去世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你节哀顺变吧。”赵庆山坐下说。
　　“没事的，谢谢大家的关心。这么多天我没在矿区，辛苦你们了。”少平说。
　　“对了，老赵，二分厂那批不达标水泥查清原因了吗？开工没？”少平边找茶水边问。
　　“没有，何力他们天天在加班核查攻关。你别忙乎了，我不渴，还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赵庆山摇着头说。
　　“嘿，忘了烧水的事了。”孙少平拿起暖壶又放下。
　　“少平，你听说没？我们矿又要改制了。”赵庆山看着少平说。
　　“改制？没听说啊。”少平有些诧异。
　　“目前还是小道消息，前两天你在老家时，许金友副书记来矿区调查二分厂问题时说的。”赵庆山轻声的说。
　　接着，他又说道：“金友书记说，省里要参照东南沿海一带，推行国企股份制改革，具体情况等上边开会研究。”
　　“改吧，这是大趋势，我们只要做好保生产、保安全的事就行了。”孙少平平静的说。
　　“找不到原因，二厂就开不了工，加上生产那批不达标水泥和违约金，我们这次损失可不少啊。”赵庆山无奈的说。
　　“是呀，无论如何都要查清原因，明我先到二厂看看再说。”少平说。
　　送走赵庆山，少平拨通了何力的电话，了解问题查找进展和停产情况，并交代明上午让所有的技术骨干到二分厂，从源头查起。
　　保障部长何力现兼任水泥厂副厂长，主抓二分厂生产。
　　过了一会，孙少平想到女儿盈盈，他又拨通了妹妹兰香家的电话。
　　“哥，我是兰香，你到家了？”
　　“傍晚到的，你们路上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盈盈也挺好，刚睡了，你放心吧。”
　　“哥，惠英嫂子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呀？我好担心。”
　　“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只是盈盈还要让你再带一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哥，说什么呢？盈盈是我亲侄女，就是我的闺女，麻烦也是应该的，我要带她一直考大学。”
　　“好吧，那就谢谢你和仲平了。”
　　过了一会，兰香担心的说：“哥，我发觉爸身子骨不如以前，饭力也少了，还老咳嗽。”
　　“唉，那是爸年轻时劳累落下的病根，我曾带他到医院拍片查过，老慢支，劝他不抽旱烟，听不进去。”少平叹了一口气说。
　　“嗯，过阵子，我把爸妈接到省城，给他们都做个体检，再给爸好好查查。”兰香说。
　　“哥，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
　　“什么话？”
　　“你多久没跟晓霞姐联系了？”
　　“有半年多吧，惠英住院后就一直没跟她联系。”
　　“你去找晓霞姐吧。”
　　“哦，再说吧，惠英刚去世，我心里难受，矿上事很多。”
　　“嗯，晓霞姐可能还不知惠英嫂子的事。”
　　“是的，我没告诉过她，如果她知道早就来看惠英了。”
　　“哥，你应该告诉她，你们组建新家吧。”
　　“现在不能，我心里这道坎过去不，过两年再说吧。”
　　“行哩，哥，过阵子我找个时间跟晓霞姐聊聊。”
　　“天不早了，做一天车累了，早点休息吧。”
　　“嗯，哥，你也早点睡。”
　　次日上午，孙少平来到矿区水泥厂二分厂石料加工间，何力跟一帮技术员正在那里等着。
　　这几年，在孙少平的带领下，大牙湾矿区水泥厂扩大生产规模，去年引进一条德国生产线，成立二分厂，主要生产水下、海底作业专用高标号水泥，生产工序细、造价高，科技含量高，供销沿海，还出口东南亚，效益一直很好。
　　年前，正当孙少平忙着给程慧英治病时，二分厂却不明原因的生产一批不达标水泥，少平果断叫停生产，让合力带头组织力量查找原因。8000余吨不达标水泥压在库里，延误客商订单，经协商宽限一个月供货期限，赔了20万违约金。
　　“区长，我们查了多次，都是跟以往一样，严格按照正常工序生产，可就突然出现一批次品，还一直查不出原因，真是急死人！”何力挠着头皮，疑惑的给孙少平解释。
　　“不急，我想听听大伙的意见，你们都是技工、老师傅。”少平看着在场的技术员说。
　　大伙有的摇头，有的沉默，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们要从源头查起，核验矿料、配料，查生产程序和指标，不放过任何细节。”少平提醒大家。
　　“区长，都查了，有的还进行反复核查、验对。”何力说。
　　少平看着其他人员，大家还是一言不发。在场的技术员多数是原厂的职工经过培训上岗的，仅有的两个中专生也是近两年刚分配的。
　　“技术力量明显不足，当年真的应该高新聘请外籍专家，引进监测设备。”少平心里想着，后悔不已。
　　“大家都说说吧，说错了，也没关系，我们只是在探讨问题。”
　　“生产工序没问题，会不会是原料、辅料的事？”
　　“设备是德国进口的，也可能是一些技术指标我们没用好。”
　　“偶发的问题，不可能造成一批产品都不达标啊？”
　　“难道是原料配比和烧制环节出问题了？”
　　大家一阵议论。
　　何力似乎看明白孙少平的心思，开口说：“区长，我们从豫西水泥厂找技工给查查吧，他们也是从德国引进的生产线，比我们早上了两年，还聘用外籍专家，看来咱们的技术力量太弱了。”
　　“这是条路子，大伙什么意见？”少平问。
　　在场的技工、师傅们都点头表示赞同。
　　“那好，何力你抓紧安排，我再到配料间看看。”孙少平说完，向配料间走去。
　　当孙少平来到配料储备间时，几个职工正忙着倒库。
　　“辛师傅，李主任呢？”孙少平问保管员辛会雨。
　　“区长，李主任按照何厂长吩咐去省城检测辅料指标了。”辛会雨放下手里活答道。
　　李主任正是矿区保障部副部长李斌，二厂成立后，矿区安排他负责辅料这一块。
　　“辅料也是烧制高标号水泥的重要材料，辅料成分、配比非常关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少平看着大伙说。
　　“区长，我们已仔细核对过上批水泥辅料配比和消耗情况，账物卡都能对上，就等省城检测结果。”辛会雨说。
　　孙少平把手伸进辅料袋下，感觉了一下。
　　“山区潮湿，你们要注意通风，按时倒库。”少平说
　　“是的，区长，我们增加了倒库频次。”辛会雨也点头说。
　　“这一批火山灰是哪里进的？”少平问。
　　“印尼，我们一直从那里进口的，李斌主任亲自去提的货。”辛会雨说。
　　少平抓起一把火山灰，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凝视着窗外的高耸的塔炉，心里不停的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三天后，原料、辅料、熟料监测报告出来了，均没有问题。孙少平决定把核查重心转移到水泥生产工序上来，组织力量反复梳理、查验、核对。从检查情况看，矿料配比、“两磨一烧”工序、用火强度、密封包扎，都是按照正常工序作业，查不出任何纰漏和问题。
　　突如其来的技术攻关难题，让大牙湾矿区水泥厂深陷彷徨和无奈之中，孙少平满嘴燎泡，急的团团转。
　　一天上午，孙少平正召开班子会，研究矿区生产和二厂问题，突然接到何力从豫西打来的电话。说豫西水泥厂早些年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最后还是从德国聘请专家解决的，聘请德国专家需要一大笔钱和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厂也有专业师傅，监测设备及技术虽比不上德国，但可以试着帮助恢复生产。
　　孙少平把何力的联系的情况跟班子成员说了一遍，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多数班子成员提出先聘请豫西水泥厂的专家，理由是检测成本低、时间短，一旦解决问题，可尽快复产完成订单，降低损失和免除赔偿。也有几位提议聘请德国专家，彻底解决问题和后患。
　　孙少平看着副书记赵庆山，问道：“赵书记，你的意见呢？”
　　赵庆山沉思许久，说道：“大伙说的都有理，但都有偏颇，我们何不想个两全之策呢。”
　　“眼下，我们着急的是恢复生产的问题，而后才是查清根源，以绝后患。”
　　“我到是建议两条腿走路，一边聘请豫西专家帮我们解决生产问题，另一边联系德国专家查找问题根源，彻底解决隐患。”
　　“这样做监测成本是高一些，否则，单取其一，要么是违约，赔偿一大笔违约金，要么是查不出病根，没准哪天又出问题。”
　　赵庆山一连串谈了自己的意见。
　　“我赞成庆山书记的意见，为万全起见，再加一条，让何力联系豫西水泥厂，把期限紧迫的出口订单转给他们，保证按期供货，我们让些利，先解决违约问题。”少平看着大伙说。
　　“好啊。”
　　“还是这办法周全。”
　　大家都赞同。
　　半个月后，经过豫西水泥厂专家师傅勘探、监测和反复调试，二厂总算是勉强复产，尽管加大辅料用量，增加了生产成本，可是产出的水泥耐盐碱腐蚀强度还是不够，仅可用于内水作业，不能用于海洋作业，出口东南亚的订单只好转给豫西水泥厂，加上前期挤压的8000多吨水泥还要降价处理，一阵子下来，二分厂亏损4000多万元。
　　大牙湾矿区水泥厂亏损问题上报铜城矿务局后，局党委专门开会研究。
　　会上，许金友副书记慷慨激昂，说从前期调查情况看，这起问题不是简单的生产亏损问题，而是典型的作风不实、决策失误问题，反映了大牙湾矿区领导班子在生产监测监管和市场运营方面严重失职，应定性为生产责任事故，要追责。
　　张广信局长没表态，示意再听听其他班子成员意见。
　　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应就事论事，亏损不应定性为事故，也不应上纲上线；有的说这些年孙少平等人不容易，贡献大，应将功折过；还有的说，不定性、不追责，企业损失谁负责？对上没法交代等等。
　　“好吧，大家都别议论了，看来，我们要捋清三个问题：一是否定性为责任事故？二追谁的责？三怎么追责？”张广信局长示意大家安静，做引导性发言。
　　“现就第一个问题，大家手表决。”
　　结果5:4，大牙湾矿区水泥厂亏损问题定性为生产责任事故。
　　“既然定性为责任生产事故，我们就研究后两个问题。”张广信局长接着说。
　　经过局党委班子一阵议论后，张广信局长作了总结发言：“孙少平作为矿区党政主官，在事关生产、运营重要环节上不清醒，处理的不科学，因决策失误造成巨额损失，负主要领导责任，免去大牙湾矿区党组书记、区长职务，原地待安置；党组副书记赵庆山提醒把关不力，给予警告处分，暂负责矿区全面工作；何力作为二分厂主要负责人，对这次巨额亏损负有直接责任，免去矿区保障部长职务，降为一级主任科员，扣除年度奖金。”
　　最后，大家又再次举手表决，通过局党委对大牙湾矿区生产责任事故的处理意见。
　　如今的铜城矿务局也正面临着体制改革，领导层人心不稳，考虑自己归属多，考虑企业活路和发展少，已显露不担当、不作为心态，遇事追责，敷衍了事。再说，他们大都认为孙少平省里的大关系田福军、陈斌均已退居二线，这样处理也无大碍。
　　铜城矿务局党委处理意见下发后，大牙湾矿区又再次笼罩在风雨交加中，就像8年的前改制下岗风波一样，人心惶惶，二分厂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
　　事后，许金友还亲自打电话给赵庆山交代近期要关注的工作和局党委要求。谈话中，许金友也微妙的谈到后面国企股份制改革对赵庆山的考虑，甚有言外之意。
　　赵庆山是明白人，清楚许金友的用意：在人士安排上照顾李斌。他顺势表赞一番李斌的表现和政绩，并考虑重用。同时，赵庆山也谈到矿区各层都反映原本是突发生产问题，对孙少平、何力处理过重，可能会影响士气。
　　许金友说这是局党委的决定必须坚决执行，并提醒赵庆山不要受外界杂音干扰，关键时刻要顶上去，掌控好矿区局面，稳定人心和生产。
　　不久，赵庆山组织召开调整后的第一班子会，还专门邀请孙少平列席会议。
　　会上，赵庆山提议矿区保障部副部长李斌代理二分厂厂长，负责生产。
　　这个结局，孙少平也早有觉察，作为矿区一把手，自己对企业巨大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他尊重局党委的处理决定，个人的进退无关紧要，但令他心痛的是自己奋斗多年建成的水泥厂，却因为一次生产问题跌入低谷，面临着倒闭破产的风险。
　　午后，孙少平接到哥哥孙少安的电话，说他刚中标冀北东云湖建桥工程，需一大批高标号的水下作业水泥，问问少平那里可否订货。
　　少平说正好库里有一批出口东南亚的水泥，因为抗海水腐蚀不达标，准备转内销，内水可以用。少安说先订2000吨，近日他亲自来矿区订货。
　　少平顺势把自己近况跟哥哥说了。
　　“什嘛？一个突发生产问题，就把你撸了，这太不讲道理了，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少安惊讶说。
　　“哥，厂里损失这么多，总得有人担责，我能接受。”
　　“我看，你干脆辞职跟我干吧，我这好多工程还管不过来呢。”
　　“哥，我有自己的打算，放心吧，压不倒我。”
　　“那水泥还从你们那订吗？”
　　“订呀，正好给我们厂解围，再说水泥用于内水也没问题，不能因我的事影响厂里销售。”
　　“嘿，都啥光景了，还替厂里考虑。好吧，你去谈吧，总量估计需2万多吨吧。”
　　“少平，还有件事我差点忘告诉你了，润叶说晓霞去浥川了，包片固屯乡，还担任常家沟驻村书记，你知道吗？”少安拍着脑门说。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跟她联系了。”少平说。
　　接着，少平说：“她放弃省城优越的生活，到常家沟工作，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你尽快联系她呀，你们都单身了，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少安敦促说。
　　“哥，惠英刚去世不久，过阵子再说吧。”
　　“好吧，别拖太久，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哥俩又聊了一会。
　　而后，孙少平拨通了赵庆山的电话，把哥哥少安订水泥的事告诉他。
　　“这太好了，真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对了，少平，我正想找你谈谈，你的事我专门跟局领导汇报了，会考虑你下步安排的。”赵庆山压不住内心的喜悦，可又不能全部释放。
　　他接着又说：“价格我们优惠，我安排李斌去办。”
　　“不用的，这样不好，按市场价就行。”少平说。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会商量着办的。少平，我代表二厂谢谢你了。”赵庆山高兴的说。
　　“哈哈，还拿我当外人了。”少平诙谐的说。
　　“少平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相信你会东山再起的。”赵庆山也感觉刚才说的有些不合适，鼓励少平说。
　　夜晚，孙少平靠在沙发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田晓霞下乡的事触动着他的内心。
　　“晓霞为什么要下乡？为什么要重返逢生之地？为什么要到那么偏远山区工作？”少平反复思考着。
　　“天哪，她是志在山区，报恩重生之地，实现自己人生抱负啊。”少平终于想明白了，拿起笔要给晓霞写信，却又放下了，他茫然失措，说什么呢？
　　正是在田晓霞下乡的激励下，孙少平又再次点燃了奋斗的火花。
　　“无论如何，矿区水泥厂不能倒！我也不能赋闲在家！”孙少平暗下决心。
　　孙少平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在矿区水泥厂已经没有话语权了，但自己还可以想当初那样做好一名普通职工，照样为水泥厂生产、发展做贡献。
　　为此，他决定先找何力聊聊。
　　何力，这位年轻有为、创业路上的干将，正关在宿舍里喝闷酒。此时的何力情绪低落，一蹶不振。
　　“哥，这简直是卸磨杀驴呀，让人心寒啊！”何力看到少平，一肚子委屈和苦水。
　　“再说了，没有你我的付出，水泥厂能有今天？二厂出事了，处理我，我认了，也把你给免职了，这太不公平！”何力内心崩溃，眼含泪花。
　　“一定有阴谋，我们都被暗算了。”何力不容少平搭话，接着酒气把内心的话全都说出了。
　　“哥啊，是我连累了你，我心里难受！”何力哭着说。
　　“说什么呢！我是区长，处理我也是应该的，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都尽力了。”少平安慰何力。
　　“别喝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少平按住何力手里的酒瓶。
　　他们沿着矿区小路，爬上西山坡。
　　“何力，再看看我们脚下的这片热土吧，还记得这些年我们是怎么奋斗过来的吗？从当年一片荒滩到如今高炉耸立的大型水泥厂，这是我们拼搏和汗水的结晶，我们苦过、累过、笑过，我们能放弃吗？”少平慷慨的说。
　　“奋斗历程，历历在目。”何力说。
　　“相信吧，天不负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少平说。
　　“哥，你说吧，下步我们怎么办？我听你的。”何力坚定说。
　　“跌倒了，就爬起来！我们从头开始，当一名普通的职工，下车间劳动，记住我们还是矿区水泥厂的主人。”少平也坚定的说。
　　次日，孙少平、何力换上工作服，一个去采石场，一个去配料间，跟职工们一起劳动。
　　他们的举动让在场的职工们非常感动，大家心里都明白孙少平、何力是顶着压力参加劳动的，职工们一个个话语不多，铆足劲做活。
　　赵庆山知道后，来采石场劝阻孙少平。
　　“哈哈，我不能吃干饭吧，我有的是力气，不能让厂里白养我啊”少平笑着说。
　　“少平，那你去机关吧，先在那里帮两天忙。”
　　“我想，还是留在车间好，亲身体验一线作业，接接地气，看看我们在生产上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
　　“好吧，少平，你悠着点。”
　　赵庆山没有说动少平，回机关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孙少平依次参加了采石、碎料、配料、烧制、磨料、包装等车间的劳作，他深切体会到一线工人的艰辛和责任，每个环节都必须一丝不苟。他跟工友们一起劳作，打成一片，向技工师傅虚心学习、请教，探讨带工、轮岗、复检等环节的改进办法，为一线作业打好基础。
　　每天的劳动，让孙少平从惠英去世的悲痛和仕途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身着工作服，头戴安全帽，脸膛黝黑，身板强壮，满手老茧，已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一线工人，他毫无怨言，却感觉无比充实。
　　正当大牙湾矿区水泥厂联系好德国专家来厂核查时，二分厂生产的水泥突然转好，完全达标东南亚出口。
　　这一消息让矿区干部职工无比兴奋，也得到铜城矿务局领导的充分肯定，局党委决定赵庆山转为矿区党组书记、区长，李斌提升为副区长，主管营销和外贸。鉴于孙少平、何力前期贡献和免职后的表现，分别留任矿区保障部长、科长，主管矿区后勤和杂务。
　　达到目的后，李斌终于露出内鬼的面目。他充分利用自己主管外贸的权力，在许金友的辟护下，伙同内线、外商开始倒买倒卖，牟取暴利，贪婪吸金。
　　原来，二分厂次品问题，竟是许金友、李斌伙同一位叫努巴阿力齐的外商做的局。问题的根源出在从印尼进口的火山灰上，他们沆瀣一气，两边都吃回扣，低价进口硅晶含量不达标的火山灰，生产次品，造成生产事故，又用原进口正品替代检测，做到天衣无缝，无从查起，孙少平等人追责后，再进口正品，正常生产达标产品。在许金友的操作下，李斌得到提升，掌管矿区水泥厂营销大权和经济命脉。
　　这一切，孙少平、何力全都蒙在鼓里，无故牵连受害。
　　夜深了，孙少平披着衣服，坐在桌前提笔给田晓霞写信。
　　“晓霞你好！
　　悉闻你赴浥川工作，不辞劳苦，下乡驻村，甚为感念。
　　多日无讯，怎奈时运变幻，旦夕祸福，多有不测。年前，爱人程慧英病逝，加之近日波折，心力交瘁，一直未给你写信。不知你在浥川是否安好？
　　甚念！
　　
　　孙少平
　　2004年4月11日”
　　次日一早，孙少平将信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