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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枫桦      发布时间:2023-04-18 13:11:42      字数:6734

  老汪挺身而出,把秀苗挡在身后,在高大而凶恶的黑熊面前,所展现出的英勇无畏,让秀苗大为感动。如此义勇壮举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关键时刻,能够豁出这条命来,也证明着他的心底无私,证明着他有多么在乎秀苗。
  他被黑熊坐在身下,一声惨叫把秀苗的心唤醒了。人家为了自己都能豁得出去,得把他解救出来,他能豁出去,我为什么就不能?
  这一刻,她没有慌乱,反而镇静下来,连蹦带跳地在围着黑熊转磨磨,想吸引它的注意力,引它起身,把危险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黑熊很笨拙地转着身体,一边嚎叫着,一边龇着牙,凶巴巴地示着威,屁股却坐得很稳当,一动也不动。秀苗急中生智,哈腰便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砸了过去,正砸在黑熊的大脸上。黑熊负疼,用爪子划拉了一下脸,站起身,丢弃下老汪,便朝她扑过来。
  这正是秀苗想要的,她轻巧地往旁边一跳,便让黑熊扑个空。此时,她已经不是那个怀有身孕的人,常年的体力劳动,让她练就了一个坚韧而灵巧的身体。黑熊固然凶狠异常,却有个致命的弱点,身体过于笨拙,转动的速度太慢,被秀苗转上两个圈圈,就给转迷瞪了。
  秀苗觉得要想引开黑熊,靠这些还不够,她看见不远的熊崽子,便有了主意。她三两步便跳过去,抱起小熊往山下跑。这一招非常奏效,果然把黑熊吸引过来,张牙舞爪地追起她。秀苗见目的达到,便放下小熊,一转身爬上山坡,钻进密林。
  黑熊得到小熊,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追秀苗,引领着小熊,径直离去。它一边走,还一边嚎叫着,似乎在发泄心中的愤怒。
  带着崽子的母熊是不好招惹的,两个人哪里晓得其中的厉害,才遭此横祸,让人后悔都来不及。见黑熊离开,秀苗立即迫不及待地奔回,去看望倒在地上的老汪。
  老汪一动也不能动,看见她跑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脸色苍白,有汗水洗面,面部肌肉不停地颤抖着,可以想象的出,他正在被巨大的痛苦所困扰着。这里是很危险的,弄不好黑熊随时都可能返回来,那样就更麻烦了。他躺在地上,痛苦的眼神让人心怀不忍,秀苗却不知该怎么弄他,仿佛一个完整的人,已然支离破碎,一伸手就会立刻散花了似的。
  背起他,赶紧走。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可是伸手去扶他时,却被他用手推开。“你……快走!”他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立刻被一阵呻吟给覆盖住,他又晕了过去。
  这时候他居然还想着别人,秀苗被感动得热泪长流。此时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负伤的,而且伤得还不轻,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那样心里才能安宁。这一刻,她对老汪的种种戒备之心都烟消云散,取代来的是难受,是不舍。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值得装进心里吗?他这样的好男人,不值得她去爱吗?此时她无以言表,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秀苗的脑子在快速地思索着。去背他,恐怕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老汪虽然身体偏瘦弱,不是很强壮,可是毕竟骨头架子在那儿呢,自己力气头还是不行,怕是背不动他。她想到去找人来帮忙,可是,她一走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实在放心不下。这该怎么办呢?她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不由急得直跺脚。
  不远处有几根折断的树枝,给了她一个提醒。利用这些树枝,可以做成一个搬运的工具,让老汪躺在上面,然后在拖动树枝,这样就可以把他给拖走。她所背的袋子里有一根绳子是可以利用的,将老汪固定在树枝上,便可以顺着沟谷的坡度,很顺利地把他拖离这个是非之地。
  搬动老汪时,对老汪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秀苗这样安慰着他。他很听话,就这样咬牙忍受着,脸上冒着虚汗,也不吭一声。这是万分紧急的时刻,需要两个人的齐心协力,才能闯过难关。秀苗身体里凝聚着一股宏大的力量,让她觉得为了这个男人所付出是值得的。
  她拖动着身后的这个重量,此时的她已然明白为什么而爱,为什么而恨,这一刻她才以身相许,才把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他。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无怨无悔地把全身心都归于一处。
  她拖上一段路,便要歇一歇,喘上一喘,热汗滚滚,涔涔而下。她干过很多苦活儿,累活儿,可是如此消耗体力的活儿,她却没有干过。凶险的环境与平时大相径庭,山林之中不断地回荡着黑熊的怒吼声,好像是在一声声的催促,让她不得不拼尽全力。尽管身体快要虚脱了,可是她却不能停下。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轻松,忙回头看去,却见老汪自己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索,从树枝上滚落下来。他是不想连累她,故意这么做的。这一阵,他好像伤痛缓释了许多,已经可以说话了。
  “秀苗不要管我,把我扔在这里,你赶紧走吧!”
  “我怎么能这样扔下你呢?我怕……”她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熊吼不断地传来,被森林扩音到无限宏大起来,愈发地悠远。朗朗晴空,悠悠青山,在秀苗的眼里却如黑暗的牢狱,她冲不破这坚固的铁栅栏。这些铁栅栏便是身边这一根根树木,把山岭,沟谷都牢牢地禁锢了起来。她觉得万分恐怖,她想冲破这牢笼的束缚,获得自由之身,然而,她周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一步步地逼近,把她压扁,撕碎。
  就在这危难时刻,从山林之中闪现出两个人来,他们的手里都拎着一根棍子,他们一边大喊着,一边用棍子在树干上使劲敲打着。“咣咣”的响声震动山野,形成巨大的回声,一下子便震住了熊吼。
  山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秀苗也从惊悸之中解脱了出来。两个人出手相救,让人心生感激。这两个人她都认识,其中一个是救过李海林的柳大哥,另一位也是村里人张小,两个人趁农闲之时,上山来采些药材,换取些日用品,来贴补家用。在山林里,正遇到秀苗在危难之中,他们便立刻现身,出手相救。
  有他们在,秀苗不由地松了口气。当柳大哥看见躺在地上的老汪,又看看怀有身孕的秀苗,他不禁心生怜惜。帮忙就帮到底,两个人没有说什么,立刻背起老汪,走出了山谷。就这样,两个人轮换着,交替背着老汪,终于安全回到了家。
  回了家,柳大哥立即便套上马车,把老汪送去明月县城。想不到的是,老汪的伤势过于严重,腰椎和骨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能捡回条命就是万幸了。医院方面没有这方面治疗能力,如果治疗,只能去更大的医院,这里真的无能为力。更大的医院只能是去长春,天哪,那里有上千里路,可怎么去呢?
  那位年轻的主治医师与秀苗还是很熟悉的,去年他送来了自己的丈夫,就是他给做的手术。今年却又送来一个男人,看她如此的关切的样子,以为是别的亲属呢,却不知是另外一个丈夫到来了。他虽然有些诧异,还是很遗憾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以目前的医疗技术还达不到治疗的效果,腰椎的修复是很难的。估计长春也不能完成,也许上海或者国外的大医院才能有治疗的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眼泪汪汪的秀苗,实在不忍心破坏那份希望。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是不容改变的。他摇摇头,很遗憾地握握秀苗的手,把一行人扔在了处置室里,转身离开了。
  他下了这个定论,让所有人失望到极点。老汪的伤势将决定了他未来的人生,将永远躺在炕上了。秀苗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只能又把老汪拉回家来,慢慢地调养。
  如果不是他舍命相救,秀苗恐怕是难逃厄运的,这时候,她的心是最难受的。她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成了残疾,一个虽然不能走,却还可以在屋子里活动活动。而这一个呢,连活动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在炕上躺着,并且大小便失禁,一切都要由秀苗来照顾。
  她为老汪擦拭身体时,他轻轻推开她的手。下体袒露出来,让他有些羞涩。可是,她不来收拾,还有谁来收拾呢?秀苗轻轻地拍拍他的手,眼神温柔,充满了温暖的母性,让他感受到了这份温暖。他的抵触情绪慢慢地消失,他的手也放下了。这是一种彼此的信任,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男女之爱,在两个人的心中流淌着。
  屋里还有一个残疾人,他以自己的行走方式,在屋里行走着。两只板凳就是他的脚,“咚咚”的撞击声就是他的沉重脚步,在屋子里回荡着,显得无限的空旷。而另一个残疾人只能无声地躺在炕上,配合着这份宁静,他的情绪也在这份宁静之中沉沦下去。
  他的伤情是很严重的,也是无法医治的,老汪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家的穷苦已经到了勉强糊口的境地,就是能够治疗,又怎么能拿出一大笔钱来给他治病疗伤呢?秀苗和海林也只能这么看着他,满心的愧疚都写在了脸上。
  老汪在炕上躺着,像个植物人一样躺着,至于人生的未来,就不要再去想象了,一切都戛然而止,后半生都将归结于这铺炕上。他的后半生还有多少年的路可以去走?是不可预知的。难道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下去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钻进了一条黑漆漆的暗道,看不清前边的道路,也看不清方向,摸索着向前走,没有目的,也没有希望,不知道要一直走到什么时候。
  这些日子,秀苗和海林以别样的关心和热忱,来对自己。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异常难受。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状况要一直持续到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伺候着吃喝拉撒,在他而言,比受刑还痛苦。
  他这个时候想到了死。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刻,连他自己都一哆嗦。好死不如赖活着,谁都这么说,可是,这句话放到现如今,难道真的要赖海林和秀苗一辈子吗?这么心安理得的吃喝拉撒,究竟有多大的意思?他们俩都是好人,他们的知遇之恩是不能亵渎的,他们不能再被坑害下去,自己离去也是对他们的最好报答。不能让秀苗面对两个残疾男人,如果爱她,就要做出牺牲,这是最好的表达。
  他是个要强的人,不管什么事情都想做好,都想做到最优秀。这般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干干净净地走了。他拿定了主意,便开始了他的谋划。
  他动弹不了,想死还真的不容易。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
  他开始不再消沉,主动与海林和秀苗打招呼,主动拉家常,并且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一刻,这一张笑脸真的好像被乌云所笼罩的天空,猛然打开了一道缝隙,有阳光穿透而出,照得满世界透亮。他的这张笑脸,让海林和秀苗有些蒙圈,平时这个人是不苟言笑的,一本正经的脸难得有一丝笑容的。这样一张假阴天①的脸,突然开晴了,让人不蒙都怪了。
  老汪是个很有心的人,他一直都看见秀苗在缝补衣裳,针线笸箩里有一把剪刀。这把剪刀又尖又快,是秀苗的心爱之物。平时都是收在笸箩里,做针线活儿时才拿出来。针线笸箩都是收在炕琴里,离他很远而且还很高,想够也够不到。不过,他不着急。
  这天早饭后,秀苗把他伺候周整后,忙着去收拾家务。这时,他觉得是时候了。他便喊秀苗给他取剪刀用一用。
  “干啥呀?用剪刀干啥呀?”秀苗转回身来问。
  “想剪剪指甲,你看都已经很长了。”他笑着举起手来。可不是吗,常年的劳动,一双手难得有修剪一下的机会吗,指甲真的很长啊!
  “我给你剪吧!”秀苗把炕琴打开,取出剪刀。
  “连指甲都要你来剪,是不是真把我当成了废人?”他故意这么“钢”她一下。
  “好,那就你自己剪。”秀苗笑着把剪刀递给他,转身出去了。海林在地上拉着孩子的手,挪来挪去,他是哄孩子的高手,他这么长时间带孩子,孩子就依赖着他,也只去找他。孩子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最先说的话是“爸爸”,尽管山东人都喜欢孩子叫“爹”,入乡随俗,这些年慢慢的改变,让他们的口音和口语都有所改变了。
  海林正在和孩子同乐,却见炕上的老汪举起剪刀,狠狠地扎下去。他以为是在扎什么呢,就没想到,扎的是自己的胸膛……
  老汪没有出声,海林被惊到了不由地喊出声来。“孩他妈,快来……来啊!”他有些结巴,总觉得他这一下怎么会扎向自己呢?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没想到,那把剪刀真真切切地插到他自己的胸膛上。
  秀苗慌忙进来,看见的是老汪袒露着胸膛,剪刀直直地插进去,只露出个柄。
  “这是咋回事?这是咋回事?”秀苗回头看看海林,又看看老汪,似乎充满了疑问。
  “这是咋回事?咋把剪子插到胸脯子里去了?你这是干啥呀!”秀苗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扑过去,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却不敢动那把剪刀,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又瞅向剪刀。有血沫子从剪刀的缝隙间流出来,慢慢地流到炕上,聚了一个小小的心字型,鲜红鲜红的,刺人的眼目。
  “老汪大哥,你这是在干啥呀!你咋这么傻?你真的不该啊!”海林急忙忙地来到炕沿前,挣扎着要搬上来,却一失手,整个身子滑落到地上,造了一个仰八叉。来宝忙过去,哭啼啼地喊:“爸爸”,他们乱成一团,秀苗顾不了这么多,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此时老汪已经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秀苗,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秀苗哭着说:“你咋这么傻,咱家再穷,也不会缺你的吃喝,我一直会养着你到老的,你还怕什么?再说……再说……你至少要活到孩子出生啊,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没有了爹……”
  老汪的眼里闪出一丝光亮来,好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一样。他笑着点点头,一只手却摸到剪子把柄,一下子抽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像一股喷泉一样喷涌而出,一下子流了一炕,血红血红的,让人触目惊心。
  老汪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家一样。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给秀苗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肚子,和无限的思念与苦痛。谁能相信这样的一个好人,最终会这样死去?为了不牵连别人,为了别人更好的生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
  这个打击对于秀苗和这个家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让原本还充满希望的一个家没有了希望,也让这个家重新回到了死气沉沉的境地之中。怎么办呢?这个家该怎么办呢?没有了顶梁柱的家,还能是家吗?秀苗不敢相信,也不敢去看海林,此时的他更加痛苦,用心如刀绞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在众乡亲的帮助下,老汪的后事简单处理完毕,把他埋在北山的玉米地边,孤零零的一个坟头,一堆黄土埋住了他。秀苗一连数日都要在坟前,看着满地的庄稼,眼前幻化出他的影子,仿佛那个勤劳的人,还在地里干活呢,并不时地回头,深情地看看自己心爱的女人。秀苗此时已经没有泪可以流,她觉得再流就要流血了。一个人的悲痛到底有没有尽头?老天为什么总来折磨一个柔弱的女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有苶呆呆地发愣。
  广漠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得如同生苔的山岩,没轻没重地压迫下来,仿佛要压扁这个世界。苦命的人啊,在这一条边边里,喘不过气来,心中郁闷得要命。她心灰意冷,觉得要活不下去了。她痛苦地用手扒着坟上的土,想着是不是有个缝隙,自己也能钻进去呢?他去躲清静了,留下一个孤单的女人,在这世间活受罪,她真的受不了。
  “秀苗,回来啊!快回来啊!不能够啊!”
  山下传来海林痛苦的呼唤,把她从幻梦中拉了回来。是啊,不能够啊!不能够啊!要活下去啊!我走了,海林怎么办?他可怎么活?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呢,连见见世面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王婶在几位乡亲的搀扶下,一步步蹒跚着来到了她的身边。
  “孩子啊!想开点吧,这世道就要想开点吧,多为活着的人想想吧!”王婶一脸的沧桑,没有痛与悲,她早就读懂了世间这部书。
  秀苗站起身,扑进她的怀里,无声地啜泣着。
  身子一天天地沉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像地里的庄稼一样,要来到收获的时刻。她一天天地在地头上转来转去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老实本分,世世代代都把土地和庄稼视为生命的海林,这一晚,他躺在炕上,哀哀咽咽地哭了很长时间。
  秀苗听着男人像女人一样的哭嚎,心里的滋味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她把来宝哄睡了,便起身避开这个闹人的哭声。不知道怎么,出门便来到了自家的田地边。月光下,她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家的田地,却觉得着丰盈的庄稼是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石板,结结实实地压在她的身上,想卸都卸不掉。此时,她觉得一家人已经穷途末路,无处可走,这时候,想想刚刚走的老汪,她竟然觉得他走的路,反而是一个解脱,是一种解放。她突然觉得老汪的选择未必就是错误的,这一刻,让人觉得活着真的没有了意义。
  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把这些活儿都扛起来,她这样自责已经有无数次了,有什么用呢?她毕竟是个女人,不能有男人那样的本事,种地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不远站了一个人。他手里的烟袋里所飘出的烟味,让她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烟袋锅子一明一暗,看见秀苗回头来,他便说话了。
  “秀苗啊,这件事不怨你,种地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啊!”
  是柳大哥来了。他的话说到了秀苗的心坎里,她不禁掉下了眼泪。
  “秀苗啊,你得靠住一个男人啊,不然你一家人可怎么活?”柳大哥话里有话,不明说,却让她听出来了味道。
  “我不想拐弯抹角了,就直来直去地说了。我家屋里的那个,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真愁人啊!我不想就这么绝户了。”他停了一下,竟然伸出手来摸摸秀苗的肚子。
  “真是一块好地啊,如果我的种子种在上面,也能开花结果,你家的地我全包了,你看咋样?”
  月光照耀下的一副嘴脸竟然是这般丑陋,让人觉得是这样的恶心呢?没想到啊,这颗男人的心是这样的黑暗,让人愈发看不清,看不透。以前,秀苗还格外高看他一眼呢,屡次三番地救她于水火之中,心里充满了感激。这一刻,她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情感。他好像被一身的污垢,给藏匿起来,才会有一个好人的模样。现实就是一面镜子,美与丑被映照得如此分明,让人不能不睁大了眼睛。
  这夜色更加黑暗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让世界暂时失去了一阵光华。
  注释:①假阴天:东北话,有薄云但不下雨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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