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咸阳之夜

　　却说秦国咸阳，深夜的街道，安静得有些瘆人，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甚是刺耳。
　　公子寅和赵林生轻轻敲响“燕山酒肆”的门。
　　“谁？”里面的人问道，听声音，是韩山的。
　　“我是公子寅！”
　　公子寅的回答让韩山大吃一惊。他连忙唤醒夫人将婉华，一起开门将公子寅和赵林生迎进酒肆。
　　“不知公子寅此番使秦，是为何事？”韩夫人将婉华问。
　　“此番来秦，不是使者身份，乃是来秦国经商做生意。”
　　公子寅将自己和阳晚杰一起经营口红的事向两人做了介绍。并送给韩夫人两盒口红，韩夫人自是欢欣，借着灯烛，将口红膏拿在手中左右端详，久久不愿放下。
　　“此物有何稀奇，让夫人如此喜欢？”韩山在一旁问道。
　　“哎呀，女人用的东西，你不懂，就不要问！”韩夫人呵斥道，韩山讪讪一笑，知趣地闭上了嘴。
　　“酒肆的营生可好？”公子寅问。
　　“当然好了，现在的咸阳令阎乐，做了赵高的女婿，来酒肆吃饭喝酒的人，天天排起了长队，每天数着银钱，半夜都会笑醒。”韩夫人得意地回答。
　　“果不出阳公子所料。韩夫人，韩山将军，阳公子还有几句话让本公子转告。”
　　“快快说来！”
　　“阳公子预测这个阎城令，会攀上赵高；阳公子还预测，这个赵高，以后会背叛秦王朝。因此，他让你们趁着现在，与阎城令脱开，早日避祸。”
　　“阳公子如何预测？真有这么准吗？”韩山问。
　　“当然准，阳公子通过卦象预测。他说，他会易经六十四卦。”
　　“阳公子还会易经卦象预测之术？真是神了。”
　　春秋战国之时，从君王到百姓，对易经卦象十分推崇。
　　“如何脱离，我们在咸阳又该如何生活？当年，阳公子是让我们替他守好酒肆。”韩夫人又问公子寅。
　　“阳公子早就想好了，你们把酒肆和酿酒转卖给阎乐，可得到一笔黄金，再加上现在赚得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就在咸阳买个宅子，安顿下来，过神仙一样的日子，不要回大燕。阳公子说，大燕还有几年，就会灭亡，将来都是秦国的，你们现在已入秦籍，没必要回燕国了。阳公子还预测，秦国即使占了中原，也会很快消亡的，到时候，可以根据时势，再作定夺。”公子寅将阳晚杰的话，转给韩山夫妇。
　　“听阳公子如此预测，我也有预感。今年春上开始，秦国就开始大肆扩军备战，在栎阳和咸阳，都建立了巨大的粮草仓库，巴蜀之地的军粮大量运来囤积。看来，秦王准备向六国开战。好，公子寅，我们就按阳公子说的做。”韩夫人回答道。
　　“如此甚好！”
　　韩夫人朝站在公子寅身后一直不作声的赵林生望了望，说：“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公子寅笑答：“此公子就是赵林生将军。原来是我们的死对头，如今，跟着阳公子，入了燕国籍。”
　　赵林生向韩夫人深深一鞠：“当年对夫人多有得罪了！”
　　“原来如此。无妨、无妨！”韩夫人恍然大悟，又道，“你们现在入燕国籍，一旦燕国灭亡，你们该如何应对？”
　　“韩夫人问得好，我也曾问过阳晚杰。阳公子说，他心中自有妙计，让我们以后听他的就是。”
　　韩夫人听后连连点头：“嗯，嗯！既然阳公子能通过卦象预测到未来，也一定能通过卦象找到应对之法。”
　　“好，今晚我和赵林生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你们明天就依计行事吧。”
　　公子寅和赵林生出了燕山酒肆，趁着夜色，向赵成的豪宅悄悄潜去。
　　听守门的家奴说，公子寅深夜来访，赵成大惊，连忙将公子寅和赵林生引进密室。公子寅救赵成夫妇逃离赵国，这份救命之恩，赵成曾承诺一定要回报于公子寅。
　　“公子寅深夜至府上，有何紧要之事？”赵成问。
　　“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只是想和赵兄做笔生意，共同赚些黄金。”
　　公子寅从怀中掏出两盒口红膏，递给赵成，并详细介绍此口红膏，深受王宫贵妇的喜爱。赵成命人叫夫人赵于氏来密室，试用此口红。
　　赵于氏回到房间，一番试用之后，回卧室向赵成大赞此物。赵成听后，决定将公子寅的产品全部买下。
　　公子寅见到赵成十分高兴，趁机问：“赵兄，兄弟向你打听一个人。”
　　“直说，直说！”
　　“玉姬姑娘如今何在？她是否还好？”
　　“你是问秦王的宠妾玉姬？唉，我知道她是你的相好，可如今她被养在玉景楼，不好见啊！”
　　赵成当年在逃离赵国的路上，自己的夫人赵于氏怀有身孕，就和玉姬同坐在一驾马车上，受到玉姬的照顾。
　　“秦王的女人数不胜数，他一定不会经常守在玉姬身边，请你帮帮我吧，趁着秦王不在时，让我和她见上一面，好吗？”公子寅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这个，这个，你让我想想，想想。等我的兄弟来我这里时，我向他请教一下，该如何行事，好么？”
　　公子寅对自己的恩情无以回报，所以，赵成虽然感到十分为难，但他还是想找赵高问问，看有没有办法。
　　一听赵成答应想办法，公子寅的心狂跳不已。
　　“我明天就去见我哥哥赵高商量商量，你们过两天就把口红膏运过来。有没有办法见到玉姬，我等你们来后，再给答案。”
　　公子寅听后，对着赵成千恩万谢。
　　第二天秦王下朝后，赵高还要伺候秦王。把所有当天需要颁布的王诏和法令整理完毕，一切就绪后，他正欲回家，一个小内侍跑到赵高面前，对他耳语道：“你弟弟请你务必去趟他家。”
　　赵高乘车来到赵成家，听完赵成的要求，笑道：“这有何难，如今秦王又有新的宠爱，很久不去玉景楼了。这样，我给你安排好时间，你带公子寅去见下玉姬吧。不过，时间不要太久，若是秦王突然兴致来了，去会玉姬，岂不是有麻烦了？”
　　赵成谄媚道：“有哥哥在秦王身边，秦王想去哪里，还不都是哥哥替他去安排的？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玉景楼在公子寅的眼中，依然是那样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充满爱恨情仇。
　　在赵成的带领下，公子寅装扮成秦王宫的侍者，来到玉景楼前。
　　玉景楼，这座秦王专为玉姬购置的小楼，矗立在渭水河边，它是秦王享乐的独特场所之一。厌倦了后宫的女人，秦王在这里，找到了另一种刺激。
　　秦王还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每征服一个国家，就修建一座宫殿，将从该国抢来的美女作为嫔妃纳入其中，供自己享用。
　　而此时，仿建韩国的宫殿已开始动工，可见，秦王早已做好准备，首先要灭掉韩国。
　　守门的军尉认识赵成，看见赵成身后还跟着一个侍者，手里提着一个木匣子。
　　赵成如今被赵高在秦王宫谋了一个职位：宦者令，掌管宫中的宦官和侍者。
　　赵成向军尉出示一片简牍，上面写明：后宫专为玉姬送来一批女人用品。
　　跟在赵成的后面，公子寅的心跳不断加速，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军尉对着赵成哈哈一笑，让士兵打开门。
　　公子寅跟着赵成走上楼，他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是害怕，是担心，是近情心怯……
　　“玉姬就在房中，你进去后，快快见上一面吧！”
　　上到三楼，赵成指着其中的一间房，在公子寅耳边小声说道。
　　玉姬此时正坐在房间，独自发呆，见有人推门进来，回过神，发现竟是公子寅，脸色大变，面露惊恐之态，急忙说道：“公子寅，你怎么来了？私进玉景楼，可是死罪。”
　　是的，除了秦王，谁敢来见玉姬，被发现，一定是死罪。
　　可是，对于公子寅来说，什么死罪、活罪，他都不怕，能见到玉姬，他就满足了。
　　眼前的玉姬，还是那样地楚楚动人，还是那样地百媚娇羞，只是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她近在眼前，却又仿如远在天边。
　　时间不允许公子寅在这里向玉姬诉说衷情，秦王随时可能出现。
　　公子寅放下手中的木匣子，走上前，拉住玉姬瑟瑟发抖的手，说：“玉姬，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玉姬痴痴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心爱的男人，已是泪不自禁。
　　“阳晚杰告诉我，通过卦象，秦王二十年后，就会毙命，到时候，会天下大乱。阳公子让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二十年后，我会来咸阳接你。”
　　“二十年，多么漫长啊，到那个时候，我早已容颜老去，年华逝矣，还值得你去牵挂吗？到那时，你还会喜欢我吗？”玉姬悲戚道。
　　“在我的心中，你永远年轻美丽。记住，等我，二十年。”公子寅很坚定地回答。
　　玉姬眼含热泪，轻轻地点点头。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寅和玉姬的神色顿时恐惧起来，外面却是赵成的声音：“公子寅，要走了。不然，卫兵要起疑心。”
　　玉姬抬起衣袖，轻拭眼角的泪，对公子寅说：“你快走吧，我记住你的承诺了，我一定会等你的。”
　　公子寅却依依不舍，久久不愿离去，玉姬见状，用力将他推出房门。
　　“玉姬，二十年后，我一定来咸阳找你！”
　　这是公子寅隔着房门，向玉姬暗暗许下的承诺！
　　赵成拉着公子寅，匆匆离开玉景楼。临走时，赵成还不忘向守门军尉的手里递上一锭黄金。
　　就在他俩离开玉景楼不远，还未走多远，就看见街头的另一端，尘土遮天蔽日，马蹄声声，旌旗猎猎，秦王的车队向玉景楼驶来。
　　“好险啊！”赵成向公子寅叹道，“幸好我及时拉走你。看到了吧，危险无处不在，稍不留神，就可能丢掉性命。”
　　“赵公子的大恩，我公子寅来日定当回报。”
　　“当年你对我的大恩，在下一直不敢相忘，咱们彼此彼此。”
　　公子寅和赵林生在咸阳逗留了几日，然后准备回燕。
　　赵成将两人运来的口红膏全部买下，然后，加价倒卖给秦王宫的嫔妃们，大赚一笔。
　　韩山夫妇将燕山酒肆转卖给阎乐后，在咸阳置大宅一处，又按阳公子的要求，将所有银币换成黄金，藏于家中，两人过起闲云野鹤的生活。
　　公子寅和赵林生临走的前一夜，在韩山夫妇的豪宅里，借着月光，四人坐在大院的长廊下，痛饮美酒佳肴，畅谈前生今世。公子寅望着咸阳的夜空，触景生情，大喊道：“二十年后，本公子一定来咸阳，救我玉姬！”
　　吓得赵林生赶紧站起身，捂住公子寅的嘴道：“公子寅，公子寅，切莫乱言，小心隔墙有人偷听。”
　　公子寅真的喝醉了，但酒醉心明！
　　临走的早晨，公子寅和赵林生驾车来到赵成的大宅，向赵成告别。公子寅想请赵成以后多多关注一下玉姬的情况。
　　早晨，咸阳的街道冷冷清清，赵府门前，几人相互致礼，一番客气的离别之言后，赵成环顾四周无人，把公子寅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公子寅，就在昨天，那个玉景楼撒了，玉姬姑娘已被秦王接进秦王宫。听我兄弟说，秦王准备按照六国的宫殿模样，在咸阳重建六国宫殿，以后，凡是哪国的女子，就会被安排在哪国的宫殿里侍候秦王。所以，照此推断，那玉姬，以后多半会住在咸阳的燕国宫殿里。”
　　“多谢赵公子的指点，公子寅心里记住了！”公子寅向赵成深深一鞠躬。
　　太阳从东方渐渐升起，初夏的黄土高原，一阵和风吹过，树摇鸟飞，田野上，禾苗郁郁葱葱，勤劳的农民已开始田间耕作，风调雨顺，预示着又一个丰收季节。
　　公子寅和赵林生的马车离开咸阳，往东疾行，一路上，尘土飞扬。公子寅回望咸阳，它雄伟的城廓在视线里慢慢地变小，再变小，直到消失。
　　公子寅仰面苍天，感慨道：“二十年，漫长呼！短暂呼！不过是万年人间的一瞬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