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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取道南溪

作品名称:流年      作者:沈流年      发布时间:2023-04-08 08:26:07      字数:9074

  “你给陆总发信息啦?”刘老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差点让我头撞南墙。
  “我只不过随手发送了一条祝福短信,用得着逢人便说?”我嗫嚅着,什么理由都解释不了半夜给陌生男人发信息的行径。
  除非把脸抹下来装在兜里。
  “你也不用害羞,陆总只是向我打听一下号码。爱美之心嘛...嘿嘿,”他干笑了两声,“你们就不会给我这种糟老头子发信息。”
  .....
  我直接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到古城国际学校以来,非工作需要我从没有给其他任何男人发过信息。
  “不要迷恋哥,嫂子会揍你。”刘老头打开档案柜,“要什么资料?”
  “刘主任,我自己来。”我赶紧找到需要的资料溜之大吉。
  一路上都在想,敢情陆以墨昨天晚上根本不知道是谁给他发的短信,直接问又显得不礼貌。今天早上便到行政办询问刘老头。窘归窘,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他凭什么肯定这个信息是古城国际学校的人发的,而不是其他?
  疑问归疑问,我哪敢问他。光是他向刘老头打听电话号码这事就够我窘一阵子了,不知情的人肯定认为我觊觎陆以墨的美色准备潜规则。
  我几乎是夹着尾巴走出行政办的。走到楼梯口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着我这边过来,看来我这段时间真的走狗屎运了,别人制造各种机会都见不到的陆大帅哥接二连三被我偶遇。躲已经来不及了。此时,我真希望自己具备某种超能力,能够消失在他面前,更希望他突然改变路线不要向着我走来。
  一切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他离我越来越近,我根本不敢看他,只觉得胸口的那匹马又奔腾起来,忘记脚步挪动,愣愣地像个木头一样杵着。
  “沈流年.....”他突然站住。
  “嗯?”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就为了一条短信吗,用得着大动肝火?我还不是怕你喝醉。
  “谢谢你。”他望着我。他的眼神干净而纯粹,虽然全身还是笼罩着一层让人无法接近的寒意,但他的眼神很干净,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画风转变得有点快,我缺氧的大脑片刻后才开始正常供血,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很多拍,愣愣地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的号码很好记,但给不熟悉的人发信息要加上名字,免生误会。”他的嗓音有点沙哑。
  “误会?”我以为这类信息他根本不会理睬,就像10086发放的垃圾短信一样。只是我第一次给陌生男人发短信,手都是抖的,也有可能是夜晚太凉所致,以为不过一颗石子投进海里有漪涟但不会有回响。
  “我要感谢你的这条短信给我解了围,让我找到离席的理由。”他又说,语气很温柔,身上冷咧的气质也随之柔和下来。
  “只要你不怪我唐突。”我的声音很低,只能自己听到。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刚回到办公桌前,王与珩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年,昨天晚上马妹去敲陆以墨的门了。”
  “哦?”我停下手里的动作。
  王与珩嘴里的马妹并不姓马,姓杨名柳,身材就像她的名字婀娜多姿,虽然很瘦却瘦得玲珑有致,就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一点都不瘦。比如,瘦的人胸部一般都很小,而她却相反,一对乳房饱满圆润,坚挺有型,她本人又极喜欢穿低胸性感的衣服,凹凸出的风景让人遐想万千。长得漂亮又风情的女人从来不缺故事。只有高中学历的马妹依靠个人魅力成功在学校图书馆博得一席之位。马妹这名字不知谁喊出来的。据说,是由“骚”字演变而来。
  “结果呢?”比起过程,我更关心结果。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不知是真的没有在公寓,还是故意不出现,马妹蹲守了大半晚上,最后一无所获怏怏而归。”王与珩一幅吃瓜的表情。
  “那她是不是很挫败?”我问,“马妹是情场老手,裙下之臣不计其数,主动出击无往不利。”
  “虽然没守到人,却让大家知道陆以墨是她看上的菜,一般人可不敢跟她争。”王与珩喝了一口奶茶“马妹可真大胆,不枉叫马妹。”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就喜欢马妹的敢爱敢恨。就像街上的鸭脖子,人人知其辛辣却趋之若婺。不然,怎么叫辣得笑?若我是男人,也喜欢马妹的风情万种。”我露出一抹笑。
  马妹曾经说我是一枚青涩的苹果,让男人心动,但不会行动。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棉布长裙,背着双肩包,抱着书在飘满枫叶的林荫道上漫步。清汤挂面,当时她就是这么形容我的。
  “小年,你说陆以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王与珩侧着脸问我。
  “我咋知道?”想起陆以墨去办公室打听我的电话号码,后背渐渐涌起一层凉意。幸好刘老头不是大嘴巴。不然,今天在古城出名的人不只马妹,还有我。
  我不想再与王与珩八卦,遂退回座位开始备课,打开电脑刚把QQ登录上,屏幕弹出一条群消息,显示学校群有新成员加入。我点开,我主沉浮进入学校的工作群。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是陆以墨,我盯着他的头像默默地想,都是群成员,以后见面会留三分薄面吧。
  正自出神,咚咚的提示音响起,有人加我。
  我点开QQ,我主沉浮向我发送了好友请求。
  无数个问号挤进脑袋,他是神马操作,有意为之还是手滑点错?
  疑问归疑问,我在他来不及撤回好友请求时,迅速点击了“接受”。
  “流年,你好。”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你好,陆总。”出于礼貌,我赶紧回复,脑子里迅速闪过几句搭讪的话。
  他的头像却暗了下去。
  “这人....”刚刚升腾起来的热情随着暗淡的头像一并暗沉下去。
  “自作多情。”一个词语在脑海里冒出来,“别人给点阳光你就灿烂,沈流年啊沈流年,你硬是喜欢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我慢慢冷静下来,整理好心情,认真开始备课。中途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妹妹沈小满五一节结婚,让我早点回去帮忙。
  “啊?怎么就结婚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农村比她小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如果你没读这么多年书,也早该嫁人了。”母亲简单解释,并迅速挂了电话,她每次与我通话都心疼话费,说不了几句话。
  我握着话筒愣怔了几秒钟。小满只比我小2岁,小时候生病发高烧,母亲背着她去赤脚医生那里打了退烧针,烧退了,人傻了。我6岁,小满4岁时,父亲和同村青年去深圳闯荡,至今沓无音信。母亲眼泪流干了,眼睛望穿了,都没能盼回父亲,一个人撑起我和小满的天空。
  无端想起大学时有次喝醉了,胡乱说着等自己大学毕业了一定要找份好工作赚钱养活母亲和妹妹,让他们下半辈子享清福。还没等到自食其力,小满却要嫁人了。心里涌起一阵酸涩,一股涩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一路上冲至鼻腔,吸一吸,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风一吹,又干了。
  五一节很快到了,学校按照规定放假七天。到了下午,很多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有家的准备回家,没家的商量到哪度假。公寓里四个人,陈静柔要回家,徐㳀㳀原本打算回杭城与父母团聚,临时决定和王与珩跟我一起去乡下。
  我像以往很多次带同学回家一样给他们打预防针,“乡下条件差,我家也很穷,你们要作好心理准备。”
  “可以洗澡不?”王与珩比较爱美,在她看来,洗澡才是大问题。
  “可以,但没暖气。”我家的卫生间没有空调,只在天花板上安装了浴霸,虽然开着时头顶暖洋洋的,实则没有多少温度,冬天洗澡真的要靠勇气。
  “那我可以。”王与珩开始往行李箱里填充衣物。
  “上厕所不用和猪抢吧?”徐㳀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以前的农村猪圈人畜混用,上厕所确实是在猪圈里。只是,早就实施厕所革命了。
  “倒不至于,只是农村蚊子比较多,你肥嘟嘟的屁股正好满足它们。”我开着玩笑。
  “沈流年,你故意埋汰我是不?”徐㳀㳀扔过一个玩具熊,“他们应该喜欢王与珩,她是美人血。”
  几人说说笑笑,行李很快收拾好了,我托人在客运站买好了票,只需到车站取票即可乘车。
  路上接到陈洛尘的电话,“小年,五一节有什么打算?要不,和我一起去林城。”
  “不行,我妹妹结婚呢。”我从没有告诉过陈洛尘我妹妹结婚的事,此时不得不拿它当借口了。
  “什么,你妹妹结婚啊,那我和你一起回去,顺道回家去看看。”陈洛尘赶紧说。
  我们两家在相邻的镇,算得上同乡。
  “你不值班?”他是古城县医院上了户口的医生,可不比我这实习生。
  “我与同事调班。”他在那端说,“你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看着满地的行李。
  “那你等我一小下。”他挂了电话。
  我们推着行李出来,遇到了梅老坎、何甩甩和大姑娘。梅老坎,顾名思义就是打牌场场输,黄糕粑焊起的,而何甩甩据说是经常不穿内裤,里面的东西甩来甩去而得名,至于大姑娘就是像姑娘一样腼腆,见到女生说话都会脸红。我曾经很反感别人取外号,小时候因为身高,男生们偷偷叫我长腿佬。对于这几人的外号,我还是挺佩服取名的人,真的非常贴切。三人听说我回老家,纷纷表示要一同前往。本来一人的队伍从三人壮大到六人,我们浩浩荡荡开赴古城客运站。这时,陈洛尘急匆匆赶来,满身风尘仍不掩其清秀。
  “我没迟到噻。”他对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陈洛尘绝对称得上标准的帅哥,比女人还要白晰的脸庞,一口洁白的牙齿分分钟让人想起电视上广告牙膏的男明星,第一次见面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词语,清秀。对,陈洛尘就是那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白肌胜雪的男子,却因太过俊美而少了男人的阳刚。
  他热情和众人打招呼,伸手过来帮我提行李箱。
  “陈医生重色轻友,”徐㳀㳀指着地上的行李箱,“我手酸,提不动。”
  陈洛尘欲接手一起提起来。梅老坎眼疾手快抢了过来,“陈医生,不要和我抢生意噻。”
  一行人复又走向校门口,准备坐出租车去客运站。
  一辆商务别克车缓缓驶过来,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陆以墨探出半个头,“你们这是结伴出游?”
  “去沈流年家。”何甩甩回答。
  “你老家在哪?”他望向我。
  “南溪。”我垂首道。
  “我正好要去南溪办点私事,顺道捎你们一程。”他看着我们这行人。
  “怎么好意思麻烦陆总?”大姑娘递过去一支烟。
  “顺道而已。”陆以墨将烟接过。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他把后备箱打开,男生们帮着把行李放了进去,七座商务车超载一人。
  “大家挤一挤。”他发动车子。
  坐在副驶驾的陈洛尘热络地与他闲聊起来。王与珩、徐㳀㳀和梅老坎坐在第二排,我和大姑娘、何甩甩挤到了最后一排。梅老坎偶尔会岔进谈话中,王与珩和徐㳀㳀这两个话瘘此刻倒成了闷葫芦,一句话都不说,只专心看帅哥。我在后座乐得清静,先是欣赏窗外的风景,渐渐困意袭来,倚着车窗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的颠跛将我的脑袋重重瞌在座位上,我揉着发麻的脑袋看了看窗外,已经进入南溪境内。遂清醒过来,前面的谈话还在继续,时而传来笑声。
  我和梅老坎调换座位,以便指挥前进线路。
  “陆总以前可来过南溪?”陈洛尘话锋一转。
  “没来过,听说过。名镇嘛,人杰地灵,胜产美酒。陈医生家也是南溪的?”他眼光专注望着前方。
  “我家在临近的石板镇,高中在南溪上的,算是小年的师兄。”陈洛尘回道。
  “哦,同乡加同窗,现在又到一个地方工作,看来缘分不㳀。”陆以墨笑着回应。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吱声。说什么呢?肯定我和陈洛尘的同乡情谊还是否定我们仅仅是同乡情谊?
  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默默出神,即使侧着头也能感觉有一束目光有意无意通过后视镜掠向我这边,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从国道拐进乡道前行20分钟就到了。”我指着回家的方向。
  陆以墨按照我指定的方向前行,熟悉的景物在眼前次弟展开。三叉路虽说是个交叉路口,但房屋不多,只零星几栋,正对路口有2家杂货店,摆放着米面油盐等日常商品,2家店的女主人均未生育,年长的店主抱养了一个女儿还不满足,男主人偷偷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生育了一个儿子。而年轻的那对店主妻子未曾生育也不影响两人感情,小时候经常和其他小伙伴爬在他家窗台上门框上看电视,他们从不驱赶,等到天色已晚才关了电视对我们说,该回家了。
  往前进入凉风桠,这里经常发生车祸,大人们说此地阴气太重,特别是一个人从那里走过时,感觉后背都是凉的。以前经常有人将婴儿扔在凉风桠路边,当地人家孩子很多,养活都困难,自然没有人收养这些弃婴,大抵都送福利院了。旁边山脚下有一个龙洞,至于为什么叫龙洞,听说里面有龙居住。真假无从考证,洞里的水冬暖夏凉,是当地人的饮用水源,只是小时候从不敢单独去洞边,怕真有龙突然从洞里窜出来。
  我刚上小学时和邻居仙儿结伴去南溪,当时的南溪很小只有一条主街道,呈狭长型,像一条长蛇盘亘在大地上,两旁的瓦房居多,临街铺面均用油纸布撑在窗棂上遮阳挡雨,把唯一的街道挤成一条蚯蚓。到了赶集日,占道经营比比皆是,过往车辆寸步难行,稍有不慎碰撞到摊位或是把撑阳棚撞坏是要赔偿的。更有摊主故意将摊位支到道路上等待车辆撞上去获得赔偿,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碰瓷。我和仙儿逛到老粮店,看到摊位上的发髻很好看,拿起来在头发上比划。摊主是个胖女人,恶声恶气对我说,试什么试,头发都没有。
  许是觉得当时的我没钱买。
  想到此,我摸着及腰长发,无声地笑了。
  “沈老师,有什么开心事分享出来,别一个人傻笑。”陆以墨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下。
  “没,”我扶住门窗,“到了。”
  “到了吗?”他又看了我一眼,“这么快。”
  “嗯。”不需要确认。
  他将车子停下来,大家活动一下酸麻的腿脚,下得车来将行李搬了下来。
  “陆总,进去歇歇吗?”我节省了不少车费,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不了。”他重新发动车子,“大家玩得愉快。”
  我们向他挥挥手,车子发动起来,转眼没影了。
  我领着众人走了10多米小路,进到院子里,大家看到喜气盈盈的院子,方知在办喜事。
  “怎么不早说?沈流年,我们都空着手。”何甩甩搓着双手,似是难堪。
  “难道你要准备大礼包?”我领着大家走进院子,母亲听见动静走出来。我把几人介绍给她,她客套几句,便让大家自己玩了。
  院子里有很多帮忙的邻居,桌椅板凳摆满院坝,大门上贴上了鲜红的对联,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农村就这点好处,谁家有点大盘小事,邻居们不用去请,自行抬着桌椅板凳就来帮忙了。这不,男人们在帮着辟柴垒灶,女人们在刷洗锅碗。
  众人看到我回来,纷纷打趣,“小年,带男朋友回来没有?妹妹都结婚了,姐姐也要抓紧啊。”
  “阿姨,你看我们谁最像她的男朋友?”梅老坎笑着回应。
  “咦,三个都不错,长得伸伸展展精精神神的。小伙子,我家二妹在家,姨娘介绍你们认识。”一个婶娘边洗碗边对三个男士说。当真肥水不流外人田,见到好的赶紧推销自家女儿。
  “那要感谢娘娘了,娘娘下辈子会变猫。”陈洛尘一句话把这些婆姨逗得前俯后仰。俗称猫有九条命,而当了媒婆的女人会变成猫。
  我不想和这些邻居瞎扯,扯也扯不赢。吃饭时间还早,我带着大家把行李拿上楼。然后推出桌子让他们几个玩会国粹消磨时间。王与珩和徐㳀㳀刚学会打麻将,瘾大技术差,逢赌必输,用行话来说,就是交师傅钱。陈洛尘一点也不认生,热情地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在我摆放桌子时,他已经端茶倒水招呼众人,不到三分钟就与邻居们打成一片,俨然他才是带着女朋友回家的主人。
  安置好众人,我到自己房间把包放下来,房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很干净很整洁,一点灰尘和杂物都没有,看得出来一定是小满经常帮我打扫。我的目光掠到书桌上,那里摆放着一个镜框,里面原本是我们一家四口的合影,父亲一去不回后,母亲怕触景生情,用剪刀将父亲那半张剪了下来,留下我们仨。相片上的我4岁,小满2岁,母亲尚年轻,穿着格子衬衫,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口,站在我和小满中间笑容灿烂。那时,小满没有生病,父亲也没有离开。晚上,我们坐在火炉旁,父亲给我和小满讲《狼外婆》的故事:以前有两姐妹,爹妈外出办事交待他们,晚上害怕就邀人打伴,但不能喊竹林的外婆,因为那外婆是狼变的....晚上,狼外婆真来了,姐姐很聪明,想尽各种办法把狼外婆支走。
  “姐...”小满的声音。
  我吸了吸鼻子,从忧伤中回过神来,小满站在门口。我们都长得像母亲,唯一的不同,小满更瘦小,个头还不到我肩膀。邻居们常说,我家的好处都被我占了。是啊,我是大学生,小满只上过一年级。那时,我们在学校经常被同学欺负,上学路上逼着我和小满在大雨里淋着,将半死的小蛇硬塞进书包,把沥青粘在我们头发上,用弹弓射我们的额头.....小满受到惊吓,数日高烧不退。父亲说她被吓落魂了,找了当地的道士半夜来家里给小满喊魂。折腾了一晚上,不知是不是巧合,小满的烧退了,清醒后的她无论怎么哄劝都不去上学。父亲离开后,小满成了母亲的得力帮手,什么活都帮着母亲干。小满好喊,相较于我,母亲更喜欢小满。至少,在我读书的这些年,一直是小满陪着母亲,帮着母亲。
  “乖丫头,要当新娘了。”我摸了一下她的头。小时候她经常像根小尾巴跟在我后面,我放牛她要跟去,我割猪草她要跟去,我去看电影她也要跟去。有时烦了,用棍子赶她。她不敢上前,远远跟着。待我不注意时,她又跟了上来。
  而现在,这根小尾巴要出嫁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吸了口气,“小满,我带你去盘头发。”
  当地的风俗,姑娘出嫁时都要去盘一个漂亮的头发,意喻着美好生活从头开始。小满点了点头,我给母亲打了招呼,就拉着小满去镇上。陈洛尘正在人群中端茶送水,比我更像一个主人。
  有人打趣,“小伙子,你是不是小年的男朋友?”
  “娘娘,喝茶就喝茶,哪来那多话。”他随口唱了一句歌词。
  众人笑起来。陈洛尘就有这本事,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气氛绝对热烈不会冷场。
  我不管他,带着小满出门。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去往南溪的路上,时光恍若回到多年前,我在前面走,小满怯怯地跟在后面。我回头,她假装往回走。我继续往前,她又跟了上来。
  这条路,我们走了无数回,一叠叠的影像从脑海里冒出来,扑打着,跳跃着,翻腾着。
  我们从这条路走去给在鞭炮厂打工的母亲送煮熟的面条。我在前,她在后。等到鞭炮厂时,面条成面糊了,根本没法吃。母亲气得捡起地上的树条子抽打我们。我跑得快没被打中,小满慢了半拍,被母亲打个正着。我们沿着这条路去找父亲,一直走到南溪客运站,听到长途车在揽客。我和小满溜到车上找到空位置坐下。车子没发动,我俩在位置上睡着了,若不是母亲找来,我们可能真随着车子去了外地。我们还沿着这条路去隔壁村寨看戏,河南戏班在村寨空地上搭起戏台,戴着大胡子的老者穿着破旧的戏服,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一句话硬是“咿”了半天都唱不完,索性不听了。回家时天黑路滑,我牵着小满看不见路,双双摔到路边的冬水田里。
  有时,旧时光也不见是坏的。至少,这样的时光,我和小满再难拥有了。
  到得美发店里,理发师开始帮助小满梳妆打扮,我则在一旁百无聊奈地翻看着手机。
  突然,一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熟悉的电话号码。
  流年,晚上等我电话。
  信息不长,加上标点符号总共10个字。我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可以将标点符号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陆以墨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因为这条短信,我的心彻底乱了,就像一块石头投进宁静的湖水里。再怎么掩饰故作镇静,奈何湖底已经暗流涌动。
  一直到晚上,我都有点心绪不宁。陈洛尘见我情绪不对,关切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回家到现在,我都没有吃东西,一是没有胃口,心情一直处于起伏状态;二是好像也没感觉到饿,错过了饭点就没想找东西吃。
  陈洛尘转身去厨房。隔一会,他给我端来一碗清汤面。“趁热吃了吧,厨师都休息了,正好一位大妈给孙子煮面,我让她匀了一碗。”
  “我不饿....”我真没感觉饿。
  “一天没吃东西了,还不饿。快点吃,我监督。”说着就坐在我对面,大有我不吃他不走开的架式。
  “你看,你男朋友多贴心。”旁边一位大婶说话。
  “就是嘛,今天跑进跑出忙活了一天,比有些儿子都贴心哦。”另一位大婶也帮腔。
  我不知陈洛尘给大家灌了什么汤,这些平日里挑东嫌西的大婶都站在他那边帮着他说话。
  “以后我家三妹找女婿都要照着小陈的样子找。”大婶的话差点让我喝进去的汤喷出来,小半天时间不到,陈洛尘就成了国民女婿,就因为他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看来,这个世道真有人是靠嘴吃饭的。当然,陈洛尘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等我吃完东西,院子里又冷清了些许。左邻右舍都回去休息了,随我回家来的几人还在修长城。王与珩看来出师了,面前的战利品垒成山了。徐㳀㳀输赢不大,梅老坎还是梅老坎,早就开始开仓放粮。看来今晚即将有一个日本名字诞生,倒光银子。大姑娘赢得眉开眼笑,情场不得意赌场倒是场场赢。而何甩甩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凡是与经济挂钩的游戏从来不参与,他在旁边看着都起劲。陈洛尘充当了半天主人,终于闲下来坐在旁边看了几圈,忍不住手痒,等我把碗放了回来,他已经加入众人的现金结算工程中。
  我在旁边随意地翻看着手机,已经很晚了,手机一直没有响起来,连一条垃圾短信都没有,更不要说是电话了。别人也许真的只是随便说说,我却当了真,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一直等到凌晨2点,耐不住陈洛尘反复催促,我才回到房间休息。房间里很冷,我是易寒体质,到了冬天手脚比蛇还冷,如果不借助电热毯或是暖水瓶,整个晚上我都会因为冷而睡不着。母亲经常说我是属蛇的,我在家时,她会提前将热水袋放进被窝里,等我来睡觉时整个被窝都是热乎乎的。晚上下了一场雨,气温急转直下,母亲累了一天根本没有时间帮我暖床,我在外面陪坐了几个时辰,全身冰凉异常,钻进冷浸浸的被子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我是冰凉的,被子也是冰凉的。我在冰凉的夜色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隐隐有一丝期待,希望电话能响起来。当天地间突然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期盼中的电话没有如期响起来,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在哔哩啪啦的鞭炮声中惊醒的,抓起手机一看,已经9点过了。难怪,接亲队伍已经到了,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以手当梳划弄了一下头发,就往门外走去。心里还在责怪,怎么就没人叫我一下?难道王与珩几人打了一晚上麻将,彻底将我这个主人遗忘了?
  我走到楼下,四处都见不到王与珩等几人。一问才知几人确实打了通宵麻将,此时去房间休息了。陈洛尘倒是精神十足,正在人群中观礼呢。见到我出来,笑嘻嘻地走过来,“睡得像头猪,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敢情他去房间找过我,就是不叫醒我。若是平时,我早一脚踹过去了。此时,只得用眼神警示他。
  可惜,我这颗炸弹到了他哪里就跟到了棉花堆里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小满正在堂屋里跪别母亲,她跪在方桌前的蒲团上,瘦瘦小小的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两片风中削尖的树叶在抖动,又像一只在大海中航行的小船,即将离开庇佑她的大船独自在海里飘荡。母亲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哀号,16年了,她习惯把翅膀张开让小鸡仔躲在里面。如今,两只小鸡仔先后离开,她的翅膀空了,她的心也空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自父亲离开后,我们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没有想过某一天我们中的某人会离开。而分别,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在我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时。
  此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掏出电话,熟悉的一串号码,赶忙绕过人群,转到屋后一个僻静处,划向了接听键。
  “流年,陈洛尘是你男朋友吧?”陆以墨没头没脑的问。
  “嗯?”我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陈医生很不错,你要好好珍惜。”他又说了一句。
  我正在脑海里探索,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敢情,折腾了我一天一夜,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大可没有必要吧。我挂了电话回味着陆以墨的那几句话。
  这是变相的拒绝吗?可是,我从没表示过对他的爱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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