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爱

　　一
　　白莉莉说清楚了孩子的身世，杨树丰一颗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地，反倒更加忐忑不安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么死心塌地的等着一个男人，这是多么深厚的情感，这得多大的毅力！这比那种动辄就睡在一起的，感情上要更深，更可怕。她想起许多梁山伯祝英台等等的戏码，越想越不知所以了，越疑惑的不敢相信了。对比之下，她倒是渺小了，浅薄了。白莉莉拥抱她是因为她的大度和包容，白莉莉和桂春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让她无地自容了。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坐下来，看看入睡的孩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两个女人都在内心深处为自己的情感命运感叹着。
　　“男人，都是馋猫。桂春如果不是参加八路军，早在绸缎庄不知道怎么风流了。稍微有点钱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吃喝嫖赌的。是八路军把人教好了。”杨树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白莉莉交流心得。
　　白莉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似乎还想听下去。
　　“妹子，你的传言不少，你是名人，又漂亮，又风流，会打仗。男人能不稀罕吗？”她看看白莉莉，接着说：“我听到的就这样。我真不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管那么一大群大老爷们？”
　　白莉莉笑了。她说：“男人管女人，这是男人们设计的套子，男人们自己定的规矩。我们女人守这个规矩，是受了男人的调唆。没有了这个规矩，就平等了，谁有本事谁说了算。再说，八路军纪律严明，有规矩，他们不敢不听。在盘龙蛟的时候，那些兵油子，害怕的是我手里的枪，谁敢造次，我绝不留情。钱姐，追我的男人多了，都是看我漂亮，以为我风流成性。他们一旦发现我性情刚烈，杀伐果断，就害怕了，退却了。告诉您吧，我的风流故事一大堆，现在还是给黄花大闺女，太他娘的吃亏了！男人们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会想睡你，发现你厉害，他们觉得征服不了你，就会敬而远之。男人不喜欢女人强大。在强大的女人面前，许多男人就失去了自信。我们女人也有自己的毛病，弱点，本来很强大很坚强，到了男人面前就软弱了，温柔了，没有主意了。你别说，男人就喜欢这种柔弱的女人，小家碧玉，小鸟依人。八路军好啊！八路军把男人管的更男人，让女人变得更女人。”
　　“我不知道八路军的规矩，你和桂春打鬼子，干的都是大事，我不会小心眼的。如果桂春喜欢你，他按照老规矩，可以纳妾。按照家里的规矩，休了我也行。按照队伍的规矩，他可以提出离婚。我呢，离婚不离家，就把这个小家伙养大，把他培养成小八路，也算给八路军做贡献了。”杨树丰接着说：“西院今天给你们腾出来了，不管你怎么做，这里就是你的家。说实在，妹子，我一见你，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好啊！钱姐，你真有肚量，给丈夫介绍小妾了，这可不是队伍里的规矩。不过，桂春找谁，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嫁给谁，是我的事情。”白莉莉说着，咯咯地笑了。人的思想是个怪物，有时候自己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思想，明知道不对、不好、不利，就不由得跟着思想走了。白莉莉开始追求桂春，根本不会顾及后果，但是，如今，人家媳妇提出来了，她反倒感觉自己无所谓了，好像说：我不稀罕。更深层次想一想，她一个八路军的干部，怎么能和一个农村妇女抢男人？土匪可以做，八路军干部不能，她感觉这是她的觉悟。她感觉，她刹时高大了起来。其实，人的思想是一直跳跃的，时而受外部环境影响，时而受自身情绪的波动，有时候低着头算计胜败得失，有时候昂起头追求脸面尊严！
　　晚上，两个女人都没有和桂春在一起，而是两个人守着小春强睡在了小西院。他们说了半宿，说自己的经历，说鬼子，说男人，最后都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迷迷糊糊地到了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又在小春强的哭声中醒来。面对孩子尿湿的一大片褥子，两人好忙活了一阵。她们内心都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孩子？一对情敌，互相看看对方白皙的皮肤，都笑了，杨树丰笑白莉莉的黑色胸罩，白莉莉笑的是杨树丰的红色布兜。人和人之间，大概都有三种状态，脱了衣服，赤条条的原始人；穿上衣服，板板正正的社会人；利益、真理、责任面前，勇于担当的江湖人。大概只有回到一丝不挂的原始人的状态，人们才有相互的亲近感。
　　他们的释怀，让婆婆刘氏想不通，但是，不用她担心了，只是虔诚念佛就行了。她从内心里高兴，她没有怀疑这孩子不是桂春和小媳妇的。她希望桂春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媳妇，为她生下一大堆孩子，让王家人丁兴旺，多子多福。
　　二
　　桂春晚上自己睡在东院里，他不知道两个女人是怎样走到一个屋檐下，躺倒一个炕头上的。她们的和解，他开始高看杨树丰了，原来想的休妻、离婚等等的内心深处潜意识的想法反倒淡漠下来。如果杨树丰你死我活的大吵大闹，他一准离婚。有理不在声高，威力首先源于自立。如今，在杨树丰眼里，有你没你无所谓了，他倒是冷静了。
　　大早晨，桂春起来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脚，这是他在华昌武馆养成的习惯。参军之后更是基本要求了，在盘龙蛟带领白莉莉的队伍，这套拳脚为他增分不少，甚至有好多战士对拳脚比枪法更着迷。展示拳脚，还是孙大彪逼出来的。
　　刚到盘龙蛟的时候，大彪看他和白莉莉里出外进的，有些吃醋，就瞅了个机会说：“八路军干部，我知道你枪法很神，敢不敢比试一下摔跤啊？”桂春笑一笑，谦虚地说：“现在是热兵器时代了，拳脚不能说没有用，更重要的还是枪法。”孙大彪不知道桂春是扮猪吃老虎，反而来劲了，说：“都有用，拼刺刀的时候拳脚更有用。怎样？比试一下，教弟兄们两招？”
　　桂春心理清楚。要想带好这支队伍，让孙大彪口服心服是很重要的。既要服气，又不能闹成矛盾。于是，他继续扮猪吃虎，打了一套太极拳。孙大彪说：“你这哪里是打拳，我看像是吓神的，不够大家着急的。”
　　桂春冲孙大彪一伸手，温和地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领教了。”
　　孙大彪使出浑身力气，一个黑虎掏心，拳头直接向桂春打去。桂春稍微一侧身，左手轻轻向后一拉，孙大彪懵懂地没有反应过来，就趴在地上了。“承让了！”桂春像猫戏老鼠，微笑着说。对着这帮兄弟，孙大彪脸上挂不住了。“再来！”他爬起来，右手握拳向桂春打来。桂春向左躲闪，右肘向孙大彪后背一磕。本来想踢一脚，还是放弃了。就这样，孙大彪还是远远地爬在地上了。“哎哟！还真他妈是个练家子啊！”他大咧咧地说。“哪里哪里，以后多切磋。”桂春客气地说。
　　孙大彪哪里是桂春的对手，他用的是蛮力，桂春是借力打力，用的是套路。几个回合，孙大彪服了。没想到的是，孙大彪是个直性子，没有什么弯弯绕的心眼。他对其他弟兄说：“今后，我们跟着八路干，打鬼子，谁也不能当怂包！”
　　现在想起来，桂春对这个直来直去的勇敢汉子依然充满敬重。子弹不长眼，想着已经死去的孙大彪，桂春不由得伤感起来。
　　三
　　武四早早起来喂好牲口，扫干净院子，来到桂春的面前。他早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把桂春当成了异性的兄弟。当然，他也没有自己真正的家。两个人看着烧焦的大槐树发呆，期待它发芽重生，又不由的心生敬畏。经历多的物件，就成了古董，就如同经历多的人一样充满了神秘。
　　“武四，把烧焦的枝丫砍掉，注意别用锯子。”
　　武四按照吩咐就忙活起来了。他站在树上喊到：“春哥，这大树只是燎了一层皮，我看死不了。今年不发芽，明年可能会发芽的。”
　　桂春当了八路军后，就不让武四叫少爷了，他听着喊春哥更亲切。这一点称谓上的变化，让武四别了好大的劲，也感动了好一阵子。社会地位，精神富足，这个不被好多人注意的意识流，在八路军的思想教育中表现出来，落实在行动中，并且释放出强大的动力。
　　武四和桂春说话中，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昨天忘了，爷爷从北京来信了，我过去拿给你。”说着，往刘氏的北屋跑去。
　　桂春拿过信一看，知道北京的布铺生意出了问题，但是，爷爷没有说具体事情。
　　桂春孙儿：
　　来信收悉，看你在队伍中快速成长，吾甚欣慰！日寇猖獗，国家混乱，北京生意均受此影响而难以为继，唯抗日救国为根本出路。
　　高利贷者，唯利是图，害人不浅，加之挟日寇而为虎作伥，虽披金融钱庄外衣，实为生意领域害群之马。家中之事，不管困难几何，万勿粘连。
　　真想回家看看，无奈年事已高，多感疲惫，加之生意繁忙，需留北京以维持生意。望你多多用心，以期家中诸事安排周全为盼。这里事情尚能应付，勿多担心。队伍事大，务必忠诚以待，事事小心，切勿懈怠！
　　向子城、凤桐问好！
　　爷爷
　　民国三十二年四月二十日
　　桂春读着来信，知道北京的生意不顺利，他甚至有些后悔把家里大部的地都卖掉了，虽然爷爷支持这件事情。北京的生意很大，也许没有什么，可是，如果北京真的呆不下去了，爷爷回家来呢？他老人家置下这几百亩地是费尽了心血的。转眼又一想，反正没有吃喝嫖赌浪费了，用在抗日上也是爷爷的心意。
　　武四看桂春的脸上不太好看，就问道：“哥，北京有事吗？”
　　“没什么，老爷子可能身体不太好，又说让我们不用担心，带好队伍，做好家里的事情。”桂春仰起头，看看武四修剪好的大槐树，自言自语地说：“这大槐树要活下来，会保佑我们抗日胜利，保佑我们每个人平安顺利！”
　　“春哥，那是一准的。你不是已经当小队长了吗？将来还要当大官的。”武四对这个家庭对这家人是忠诚的，他希望这个家庭兴旺发达，当然，他也不会理解大家庭的困难与烦恼。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家里的事情你要多操心，要成了农会了，大鹏和你们几个都没有文化，要多学习，多想，把农会办好。另外，平时不多说话，但是，涉及鬼子动向，苗庄炮楼的消息要用心留心，及时告诉我。”
　　“好的春哥，我们听你的。不过，这农会是什么啊？”
　　“农会是我们八路军的组织，就是以后村里的事情，要农会说了算。农会，还是个抗日的组织，得支持八路，打鬼子。农会性农，是代表农民利益的，为农民办事的。”桂春不知道怎么给武四解释，他隔二片三的按照谢子诚讲的说道。其实，他也没有真正搞清楚，这农民利益是谁的利益，他们家的利益算不算农民利益。不过，困惑归困惑，他是坚定打鬼子的，他认为八路军说的一定是对的，打鬼子的事情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