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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洞房之晨

作品名称:那年地震      作者:果猿      发布时间:2023-03-30 10:21:54      字数:3561

  慧是在凌晨从姑娘变成女人的。
  晨曦透过糊窗的道林纸,在鼾声此起彼伏中给婚房撒下一丝明亮,慧醒来了。
  如果在山村的家里,此时她应该坐在柴房前的大松树下,把山岚系在树上,嘴里抿一瓣挂露的山花,看溪流激动地撞击大石飞出浪花的舞蹈,听鸟儿给她婉转的唱歌。
  可她现在结婚了。
  驴驹睡在他的身后,蜷曲着身子,双手搂在自己的胸前,胳膊肘顶着慧的后背,双腿紧贴着慧的双腿,把慧挤得紧贴着北墙。要不是驴驹这样的保护,慧昨晚不知要更多次地被压炕小伙们捣蛋的腿踩到。
  可这样的动作也快把慧热到窒息。
  慧听到有敲厦房门的声音。她艰难地掀开盖在身上的床单,弓腰把驴驹往外挤了一点,这才有一点起身的空间。她坐起来,环顾土炕,新郎驴驹和压炕的三个小伙一样都和衣而卧,他们身上都没有盖任何东西,不大的土炕挤了五个青年,挤得空气在他们身体之间翻着热浪,像有蒸汽在噌噌地往上冒着。慧看到睡在炕边的秦如鲜,像青蛙一样趴着睡,一条腿吊在炕下,嘴啃着炕沿,啃出一团泥巴。她心里想笑。
  “相武起来,吃臊子面。”婆婆轻敲着厦房的门在叫。
  厦房的门并没有关,只是紧闭着,但婆婆也不会进门,以免看到压炕小伙们拥挤样的尴尬。
  慧下炕开了门,婆婆在门口依旧叫着,没进房间。几个压炕的小伙相继起来,在脚栖蹦着拧着身子,好解脱湿透的衣服对身体的束捆。驴驹也起来,跟着他们,他们都到正屋去吃臊子面了。驴驹走时还叫慧:“走,吃碗面去。”他轻轻地说。慧说:“你们先去,我收拾一下房间就来。”
  她把揉乱的褥子铺好,盖上床单,然后就从脸盆架上端下脸盆。脸盆里有一对杯子,杯子里放着和牙膏牙刷,这是爸爸在城里给她置办的唯一的嫁妆。她看到过城里的男女蹲在楼下的公用水龙头边刷牙,满嘴都是泡沫。爸爸说嫁到离城近的地方,要像城里人一样生活。虽然这个村子离城里还有十里八丈远,可在山里的人来说,已经是城里了。
  关中人说远就用十里八丈这几个词。
  她端着脸盆走到正屋里,驴驹一家和几个压炕的小伙围着小炕桌在吃臊子面。炕桌围不下那么多人,三个小叔子就站着端着碗吃。婆婆看她端着脸盆,知道她要打水,就走来把她领到灶台边的一口水缸旁,揭开木盖。“这有水。”婆婆说。
  一只生铁大瓢飘在水缸里,瓢把的弯钩勾着缸沿。慧拿起铁瓢,用瓢给搪瓷盆舀满水,也给杯子舀满,端着水出了大屋,回到厦房。
  她先刷牙。
  她打开牙膏合,取出牙膏,这是中华牌的。她挤了一点到牙刷上,就端着杯子,出了厦房。
  她来到院子里,在一棵梧桐树下蹲下,开始刷牙。
  这是她第一次刷牙,凉丝丝的,带着甜味。刷完感觉口内清爽多了,像清理了多年积在口腔里的食垢。
  慧感觉,大屋里炕桌周围几双奇异的目光射向她的后背。这目光是城市生活向农村传递过程中诧异的目光,这目光是新嫁娘率先启用启用城市生活引来赞许的目光,这目光是中国变革前捉摸不定的目光。
  涮完牙,慧回到厦房,她闩了厦房的门。
  取下脸盆架上一块带着兰花的毛巾。她要洗脸,要擦身。如果山村的家里,她会沿溪流而下,找一处溪流旁的山坡变成突崖的地方,或找一处溪流旁的山坡上酸枣树成遮棚的地方停下,然后坐在水没过脚面的溪流中,毫无顾忌地洗涤劳累的身体。但她现在不能。她也知道夫家村庄附近有一条大河,是爸爸告诉她的。可她不知道,大河离村庄多远,能否找到偏僻背人的地方洗澡。她这样想着已把毛巾弄湿,然后拧干水,她拿着毛巾伸到背心里,开始擦身。胸脯上黏了一层汗渍,她小心的用毛巾擦着。毛巾碰到乳沟,有一丝疼痛。她撩起背心,借着晨曦的亮,看到乳沟处有几道细小的划痕,一直拖到肚脐,像是木挫在上面狂飙过,这是虎子爸那木锉似的手掌锉下的。“老不正经。”她心里骂道。她接着把毛巾伸到后背擦,用了左手换右手,手从肩膀向下擦,手从腰际向上擦。擦完后背,她艰难地解开布腰带的死结。这是妈妈交代她打死结的,这样闹洞房的小伙子们就不会轻易解开,不含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献丑。她把毛巾伸到裤中,擦着大腿、屁股。她跳过了私处。那是洗脸的毛巾,不能擦那里。
  驴驹在门外敲门。“慧,吃面。”他说。
  慧整理好衣服,打开厦房的门,驴驹端着一小献碗臊子面走进来。秦相武他们几个正好从厦房经过,向大门走去。“看这新郎当的,对媳妇多好。”他啧啧称赞着,走过去。
  慧确实饿了。
  从午宴结束后,她这新娘就被闹洞房大小男人们的以各种花样折腾着,体力几乎透支,咋夜洞房中一小碗银子颗也压不住她的辘辘饥肠。但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她也快乐的承受着。她接过驴驹寄递来的面和筷子,背过身子,悄悄地坐在炕沿吃着臊子面。
  驴驹安静地坐在慧的傍边,看她吃面。
  吃完,慧把空碗交给驴驹。
  “够不?”驴驹问。
  “不够,才一小献碗面,哪能够。”慧小声说。
  “那我再去盛。”说完驴驹就下了炕,出了厦房,回正屋给慧盛面去了。
  驴驹觉得自己粗心了,盛面的碗依然沿用婚宴用的献碗,当然小了。他当然知道,在那战天斗地的年代,为了得到天地多一点馈赠,农村的男女劳力付出的巨大体力需要大胃口的给养。
  驴驹又进了厦房,双手捧着一大老碗臊子面。
  “给,快吃。”他把碗递到慧的手里说。
  慧端着大老碗吃着臊子面,还在咀嚼之间隙斜眼偷看着驴驹。
  慧吃完面,把大老碗放在柜子盖上。她饱了,也吃累了,坐在炕沿上默默地休息。
  驴驹下了炕,爬到她的膝盖上,拉着她的双手。慧不习惯,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男人拉着,她轻轻地甩开。
  驹很快地又抓住慧的手。这是驴驹第一次和女人拉手。严重的罗圈腿让他在方圆几十里都成为名人,母亲托的媒人很多,但只要媒人向姑娘一提起驴驹,姑娘即刻给媒人难堪。“怎么,我还要和这样的罗圈腿圈一辈子?”媒婆听了这话,也被姑娘温怒的目光灼伤,就灰溜溜走人。这些也传到驴驹的耳朵里,他更加自卑了,即使别人娶妻,他都没有闹洞房的勇气。可现在他有了慧,他结婚了。
  驴驹握着她的大手厚实有力,比第一次更握得紧。
  “慧。”驴驹柔声地叫。
  慧抬起低下的头,看着他。这是她近距离看一个男人,她的新郎,一辈子要相守的丈夫。驴驹皮肤黑而粗糙,国子大脸,眼睛很大,眼珠大且亮。黑眼仁占据着眼眶,只给白眼仁留下大小眼角一点地盘。慧想起爸爸曾经说过,黑眼仁多的人注重情义,不会是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现在她看到驴驹的大黑眼珠,一种满足慢慢遮盖着她对驴驹的陌生感。不过驴驹眼角已经出现细细的鱼尾纹,未老先衰的样子,但也憨厚可爱,带着点羞涩,正在温柔地注视着她。驴驹放开慧的手,又俯身抱住慧的腰,头贴着慧结实的肚子。慧用手推他的头。“干嘛?”她轻柔地问。
  “慧,你是我的新娘了,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生儿育女,相守一生。”驴驹说着就用头蹭着慧的肚子,把慧的紧身背心蹭得向上退了,露出肚皮来。
  “啊。疼。”慧轻声地喊了一声。
  驴驹一惊,抬起头,看到慧肚子上几条细细且时断时续的划痕。“这是咋了?”他问。
  “让一个老流氓弄的。”慧愤恨地说。
  听到这,驴驹就知道是咋回事了。昨晚闹洞房时,灯黑再亮之后,慧瞬间抠了虎子爸鼻梁一道血印,就是一种愤怒。他心里想:过分了,趁黑趁乱干了这的下流事,这不是欺负我驴驹吗?我不保护我的新娘,还算男人吗?看我不砸碎你的贱手。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腾起,驴驹噌地站起来,一脸怒色出了厦房。
  “别当回事。”慧冲着他的背影安抚着慧说。
  驴驹回到正屋,从老爸的木匠工具箱中拿起一把锤子,握在手中。那锤头半个拳头大,锤柄一尺长,平时看到爸爸抡起锤子,一拃长的大铁钉,砰砰砰三下,就被砸进木头中。用这锤子,肯定砸烂虎子爸的贱手。他提起锤子就往外走,豁豁不解地问:“拿锤子干啥?”驴驹也不理他,一脸怒色地走了。豁豁担心儿子和新娘子嚷了仗,要打锤,就跟在后面。看到儿子走过厦房,向院大门走去,悬着的心放下了,自己回大屋去了。
  坐在厦房炕沿上的慧却急起来,她知道原委,如不拦住驴驹,她肯定闹出大事。她冲出厦房,跑着奔向驴驹,在院门口拉住了驴驹。“不能去,犯不上。”她双手紧紧地抱住驴驹拿锤子的胳膊说。她知道关中地区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闹洞房的小伙们把不配合戏闹的新娘子绑在门外的大树上,结果娘子用生命真实演绎了“狼来了”的故事,发疯的新郎用菜刀把闹洞房的小伙子们砍倒一片的悲剧。慧可不想悲剧由她而起,发生在她们家里,她使劲地拽着驴驹,往厦房拽去。
  驴驹想挣脱,可慧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把他拽得像螃蟹一样横走,拽进了厦房。慧的个头比驴驹还高点,在山村里整天负重上山梁下深沟,为生产队忙碌着,也练就一副好身板一把好体力。再者驴驹也没有防备,也不想使劲挣扎,怕伤着自己的新娘,就被慧拽进了厦房。慧一把把驴驹推倒在炕上,夺下手中的锤子,扔到厦房门外,然后关了厦房的门。驴驹想爬起来,慧扑过去,压在他的身上,紧紧地搂着驴驹,防止他出去闹事。夏日的太阳在窗户外赤红着笑脸,为洞房点燃一颗巨大的花烛。驴驹看到仰棚上贴的大红囍字放着光彩,喜庆的光辉抚平他愤怨的心坎,他喘了口气,也搂住慧。
  罗圈腿使劲圈住慧的身体。
  他们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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