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章 不伦之恋 第一节
作品名称:鲲鹏化恋 作者:桑葚儿 发布时间:2023-03-28 11:53:51 字数:3328
金大师的祖籍也是山东的,但不是掖县和黄县,而是招远的。招远在胶东半岛的东部,那里的人来东北的也不少。招远产金子,金大师的大爷金来顺就是淘金人,其家又姓金,因此金来顺觉得自己与金子有缘,所以当他在当地难以过活且听说漠河发现金矿时,就义无反顾地随着老乡闯关东来到了东北。
金来顺闯关东的最初目的地并不是哈尔滨,而是黑龙江边产金子的漠河老金沟。老金沟是额木尔河的一条支流,据说在十九世纪末被一个鄂伦春老猎人葬马时发现这里的金苗子。此后,这里便引来了俄国人盗采。后来清廷派李金镛主持漠河老金沟金矿的开采。金来顺就是冲着漠河的老金沟,一路风尘仆仆地奔来了。在那“地邻北极,严寒则雪高盈尺,马死人僵;夏秋多虫,塞耳盈鼻。起居服食,无一不难,无一不苦”的极北苦寒之地,金来顺跟着老乡做起了淘金人。
老金沟虽然富产沙金,但耐不住被层层盘剥。金来顺干了几年,没攒下几个钱。后又跑到鸡西那边下煤矿挖煤。常年在矿井下苦巴苦熬,逃过了透顶、塌方、瓦斯爆炸等多次矿难,虽然没有把命丢掉,但结果自然也是没挣到几个钱,反而落下一身病。在东北快解放那会儿,金来顺辗转到了哈尔滨,在道外一家老字号饭馆做了一个帮厨。解放后,进了一家公私合营的饭店,还在后厨干。由于他聪明好学,很快成了掌勺的大厨。他也用自己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一点点钱,在道外区的桃花巷给自己买了一个不丁点大的小房子。房子虽小,总算有个窝。这个时候,金来顺在哈尔滨才算落下了脚。
解放后,世道太平了,金来顺央人写信给家里报了平安。那边家里回信说山东这边也土改了,家里分了地,日子不像从前那么苦了。当年金来顺背井离乡闯关东时,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解放前,小妹妹得天花死了,大弟弟上山开矿,被炸药炸伤了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此时,大妹妹早已经嫁人。两个弟弟托解放了的福,也都娶上了媳妇。那个跛脚的弟弟娶的虽然是一个哑巴,但毕竟算有个家了。金来顺走后,他的爹娘又给他添了个小弟弟。当金来顺与老家通上音信时,这金家的小儿子此时也长到十六、七岁了。另外,金来顺最关心的除了爹娘,就是自己走之前那个刚过门的媳妇。家人告诉他,老娘解放前已经病死了,老爹现在身体还好,可以下地干活。他的那个媳妇一直为他守着呢。
听到这些如豆腐账般的消息,金来顺除了为老娘和小妹的死而伤心落泪,总体上感到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兵荒马乱的,家里人大体还算平安,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毕竟那个苦难时代,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此后,金来顺频繁与家人互通信息,但倒不是总写信,而是让那些偶尔回关里家的老乡捎口信,回来时也顺便把家里的口信带回来。如果老乡那里方便,金来顺也总要央求人家帮忙带点松子、蘑菇等东北特产回老家的,家里那边有时也捎来点地瓜干、干蟹钳什么的。捎回的口信中,家里那边几次问金来顺要不要把媳妇接过去。金来顺都含糊其辞,以自己暂时还没有安顿下来,推脱着。实际上,老乡们都知道他当时正与一个解放后接受改造的妓女同居着。金来顺还恋着这个妓女,是不方便接老家媳妇过来的。而他媳妇却非常急切地盼望那个刚成亲就一去东北快20年的丈夫能接自己过去团圆。面对金来顺和老金山东关里家这两方面的不同心事,捎信的老乡是无法说破的,因为当时在东北闯关东的老乡中像金来顺这样家里有一房媳妇,在东北还有一个搭伙过日子的,是毫不稀奇的,也是生活逼迫使然,是没法用道德仁义来衡量的。
金来顺与原配媳妇的这种两地分居状况到了1955年忽然有了转机。那年一个从东北回关里家的老乡捎信给金家,金来顺要他媳妇去哈尔滨,但他自己抽不出身回来接媳妇。家里这边合计来合计去,觉得虽然解放了,世道太平了,但要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脚女人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也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看着一天天壮实起来的小儿子,金家老爹眉头一皱,琢磨着能不能让自己小儿子送大儿媳去哈尔滨。一来是家里这边土改分的地不多,老爷子身体还硬朗,自己和那个坡脚儿子完全能侍弄得了。二来是那些从东北回来探亲的老乡都说东北那地方好,地多人少。一些城市现在都在建工厂,总招工。金老爹希望小儿子能去哈尔滨他大哥那里找个事做,最好能当个工人,既能带出一张嘴,又能有个好前程。如果让小儿子去送他大嫂,一下子家里就省下两张嘴。再说了,这小儿子出生后就常常交给这个大儿媳帮助带,叔嫂俩亲着呢。从辈分讲是小叔子和老嫂子的关系,而从感情上则有时候说是一种母子感情也不为过。让小儿子送自己大嫂去东北,沿途有个照应,这叔嫂俩个年龄差那么大,大嫂又是一直当孩子来照看这个小叔子的,也不需要太避嫌,外人也说不出啥。再说,刚解放那会儿,人们的观念还很纯朴和善良,谁也不把别人往歪处想。金老爹的私心就是那一个事,他想让小儿子送大儿媳去东北,顺便也让老大给小儿子安排个工作和落脚地儿。他把这个想法,央人写了封信,捎给金来顺。
金来顺琢磨琢磨也是这么回事。既然自己不能回家接媳妇,就总得有人送。谁送都不合适,让老乡带回来更不方便,还是自家兄弟放心。再说,金来顺也很想见见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嫡亲小弟弟。至于落脚地嘛,可以先在自己这个桃花巷的小房子住下,等找到工作,一般工厂都有宿舍,住也不是问题。至于工作嘛,当时正赶上国家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哈尔滨同时在上马大大小小好多工厂,像弟弟这样的年龄,找个工人的活是不成问题的。于是,金来顺很痛快地回应了家里的想法。
既然定下来了,就事不宜迟。金家小儿子金来栓在帮家里干完春夏的重农活后,在上秋前,叔嫂俩个就收拾东西上路了。那时候虽然全国已经解放好几年了,世道也不乱了,但交通仍不像今天这样方便和通达。从山东半岛到哈尔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先走水路,就是从烟台那边坐大船去旅顺大连,在那里上岸后再走陆路,沿着辽东半岛一路向北,经辽宁、吉林,一路到黑龙江。二是全程走陆路,先沿着渤海湾进入河北省地界,从河北、天津等地,绕道山海关,出关,沿着辽西走廊一路向北,经辽、吉,进入黑龙江。只要进了黑龙江地界,哈尔滨就不远了。水路当时不方便,一个礼拜才有一班轮渡,而且要在海上漂泊很久才能上岸。于是,金家决定让这叔嫂走陆路。当时的陆路也快不到哪儿去,一是没有直达的火车,有时候要坐一段火车倒一段长途汽车。有时候虽然是火车倒火车,但两趟车的衔接却不是那么紧密,往往需要路上打个尖儿,住个店。加上嫂子是个小脚女人,走不快的。金来栓也不能走太快,再说他还背着两个大行李包和一个长长的行李卷。这次嫂子千里投奔丈夫,是把自己全部值钱的家当都带上了。不仅有自己那点私房细软,还有自己过门时的衣物,以及给丈夫做的一些新衣物、新鞋子等,还带了一些山东产的大枣、花生、核桃什么的。总之,几个行李加一块得百来斤重,这些就都落在金来栓肩上。嫂子只把随身东西包个包裹,背在肩上。结果这一路,叔嫂两个走了将近两个礼拜。
出门前,为了路上方便,也为了省点住店钱,金老爹在村上给这叔嫂开出了投亲靠友的介绍信,在二人关系一栏上写的是母子。是母子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开一间店房了,这样可以省下一人的住店钱。这二人年龄差距大,说是母子也没有人怀疑的。叔嫂出发时虽然伏天刚过,但齐鲁大地和京津冀一带,还是那么燥热,而且伴随着暴雨和暴晒交替上阵。火车上也是人满为患。在老旧的绿皮车厢中,人挨人,人挤人的,没有个落脚地儿。这金来栓虽然也是头一次出远门,但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一路上他既要负责身上的几个大包,又要照顾好嫂子。辛苦虽然是辛苦了点,但他心里没有一点怨言和埋怨,而且有点喜滋滋的。一来,这金来栓从生下来打小就是嫂子抱大、哄大的,所谓长嫂比母,加上娘死的早,他有时真的把这个嫂子当成亲娘来看待的。二来这金来栓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一下子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了,要像个大人一样保护好嫂子,照顾好嫂子。再说他对东北,对哥哥所在的那个城市充满了向往和期待,对那个没有见过面、总是挂在父母嘴边的大哥金来顺更是充满了好奇和敬仰。想到这,他就有无穷的力量,也觉得照顾好嫂子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这一路上大嫂关照着小叔子,小叔子照顾着大嫂,赶上住店就开一个房间。晚上嫂子睡床上,弟弟就用房间里的桌凳搭个简易的睡觉地儿,凑合一宿。有时候,房间局促狭小,或者没有趁手的东西搭起睡觉地儿,小叔子就得睡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