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色古窑

一
　　西街骚扰和苏正桥的伏击大大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内藤南升非常恼火，对各个村庄进行了疯狂扫荡，抓壮丁开铁矿，寻找八路军的活动情报，打击抗日群众，一时间恐怖气氛笼罩了各个村庄。内藤在疯狂扫荡的同时，向联队报告，要求增兵武罗，肃清这里的抗日力量。
　　八路军打了胜仗，大长了士气。大家决定在逍遥村举行庆祝大会，扩大八路军的影响，增强军民抗战的信心。县大队、三个区小队、从此路过增援回民支队的冀南军区独立团一个营的正规部队参加了庆祝联欢活动，场面空前隆重热烈。当天，村里有十几名青年报名参加八路军。傍晚，谢子诚要撤离逍遥村，准备到乱坟岗一带宿营。指导员姜献进不同意，他坚决地说：“群众热情这么高，我们不能寒了群众的心。要和群众一起联欢，晚上就宿营逍遥村。”
　　“老姜，你的心情我理解，群众的热情高涨，我们应该鼓励士气。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背后有多少眼睛看着我们？游击战，打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牌，如果我们不游光击了，就是打名牌了，就不是游击战，而是阵地战了。阵地战也要灵活机动的。宿营地不变，这是兵家大忌啊！”
　　“军事上听你的，这宣传和政治上应该听我的。我们要有敢于斗争的决心和勇气。独立团的同志们明天还要赶路，晚上，我看就宿营逍遥村。我们做好警戒。”
　　“这不是听谁的问题，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我们在村里呆了一天了，保密不了了，万一鬼子袭击，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不是说过吗？鬼子异国作战，不熟悉地形，不善于夜战吗？这回，你就听我的，我负责好吗？”
　　吃罢晚饭，姜献进同部分战士与群众继续联欢，大槐树下，人声鼎沸。能够和群众在一起唱歌，给老百姓担水扫院子，在逍遥村群众的记忆里，在口口相传的历史上，哪里有这样的军队？
　　二
　　谢子诚拉着桂春从大槐树下走开，让桂春仔细看看进村有几条路，从哪里到哪里，哪里有沟，哪里有岗。他心理有种说不出的焦虑和担心。
　　“通知李营长和三个区小队长，马上到大槐树下开会。”他命令桂春道。
　　人很快到齐了。
　　“也许是我多虑，心理总是不踏实。今晚宿营，我们不要在村里住农房，在村边驻扎。万一鬼子袭击，我们迅速离开村庄，以免老百姓无辜受伤。我想，能跑，迅速撤离。如果不能迅速撤退，把战场设在古窑附近。这里地势较高，是这个村的制高点，又临近交通沟，方便撤退。李营长，您驻扎在古窑东侧，如果撤退你先撤，直接向审坡、景县撤退，不要耽误支援回民支队的任务。县大队吸引敌人，在古窑坚守，天明之前，通过交通沟向刘屯、清凉店方向撤退，最后在乱坟岗汇合。”
　　谢子诚的部署大家都没有意见，姜献进精神很好，他说：“老谢部署的妥当，你休息，我执勤放哨。”
　　“不，你也休息，今晚放哨的分为三组，组长都是逍遥村的战士，桂春总负责，大鹏、占豪各带两个人，从村子三面入口放哨，注意明哨暗哨结合搭配，发现情况立即报告，来不及，立即开枪示警。”
　　桂春不知道是因为谢子诚的小心谨慎，还是真的第六感觉，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一种无端的顾虑和担心。他不由地说：“谢队，我咋有种不好的感觉？”
　　“晚上要让几个小组的人都睁大眼睛，做好放哨巡逻。”谢子诚严肃地叮嘱道。
　　夜，静悄悄的，静得让人窒息。
　　谢子诚一直没有合眼。天蒙蒙亮，他终于放下心来，就到独立团李营长处，商量立即转移。
　　独立团从村东出发向审坡方向，县大队向西部山区盘龙峧方向，区小队向刘屯方向，几支队伍刚刚出村，独立团就遇到四五百敌人的截击。战斗迅速展开，枪声一响，谢子诚就知道事情不妙，看来昨晚敌人得到了我们驻扎的情报。没有等到谢子诚指挥队伍支援独立团，迎面也发现了鬼子。紧接着，听到了汽车的轰鸣。谢子诚赶紧布防，三个区小队已经靠拢过来。
　　正在他犹豫之上，李营长派通讯兵过来了。谢子诚对通讯兵及区小队说：“各个方向都有敌人。我们可能被包围了。”谢子诚判断说：“必须占领村子房屋的制高点。独立团占领村东，县大队占领西北，三个区小队占领古窑高地。看情况在寻机突围。”
　　“枪声一响，老乡们都要乱了，趁鬼子没有合围，立即组织老乡向西南方向撤退，有三个区小队吸引敌人，鬼子不会注意老乡的。桂春带领你们村的战士负责转移老乡。”谢子诚补充道。
　　后来，我读了历史才知道，这是日本鬼子对付八路军根据地的“铁壁合围”。围剿的敌人，早已超过武罗的内藤中队。对付县大队和独立团也蓄谋已久了。这是后话，当时独立团和县大队没有这样的情报，误以为是遭遇战了。当然，如果这晚按照谢子诚的计划，转移宿营，就是另外的结果了。
　　“一连快速占领村东部房屋高地,吸引敌人火力，让老百姓从村西南撤出。”李营长果断命令。
　　独立团的战斗力要比县大队强的多，基本上是正规部队的序列。李营长想既然遇到了就干一场。就在他派通讯员联络的同时，村西已经听到了汽车的声音，随即枪声大作。李营长这时候预感到敌人来者不善了。
　　通讯员回来的时候，村民已经向村西南的交通沟撤退了。“命令一二三连占领逍遥村东半面房屋高地，依托房屋构筑防御。我们的战斗力要比县大队和区小队强，随时准备支援村西部，绝对不能让敌人占领村庄。”
　　三
　　贾凤桐统一指挥三个区小队，这是战队力最差的一部，大多是刚刚参加八路军的青年农民，他们刚刚学会开枪，有的还没有开过枪！桂春、占豪、大鹏地形熟悉，又和村民熟悉，负责在古窑后的交通沟转移群众。武四带着杨树丰从交通沟穿过，武四指着桂春对她说：“少爷！”看着桂春的身影，杨树丰喊了一声“你小心！”就消失在人群中了，这是杨树丰第二次以这样的方式在战场上与丈夫擦肩而过。
　　开始，鬼子想一下子包围村庄，占领村庄，一举消灭这股八路军。没有想到八路军的战斗力如此强大。几个进攻方向都受到强有力的阻击。开始的战斗属于乱战，鬼子放枪、放炮，看不到目标，一阵狂轰乱炸。八路军倒是沉着应战，不到射击距离，静静的以逸待劳。几个小时过去，鬼子的进攻没有进展，反而损失惨重。
　　村民撤退后，谢子城感觉区小队位置过于突出，加上战斗力较弱，担心鬼子会吃掉三个区小队。于是，命令三个区小队撤回村内，防守村西南，与县大队联防村西部。
　　鬼子不清楚八路军有多少人，认为一个小村庄，只是一阵乱打，枪炮声此起彼伏，烟雾弥漫整个村庄，村里的房屋已经多处起火。八路军都是轻武器，最好的就是独立团一营有三挺机枪，只能等敌人走进射程内才能还击。鬼子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伤亡惨重，经过一上午的激战，敌人一直不能靠近村庄。下午，鬼子增派100多辆汽车，把整个村庄围的水泄不通。炮火炸毁了所有房屋，整个村庄一片火海。
　　鬼子和伪军不同，武器精良，作战凶悍。独立团和县大队弹药不足，虽然敌人始终没有进入逍遥村，但是，我军已经精疲力竭。谢子城和李营长清楚，敌人在缩小包围圈，持续下去战斗会更加残酷，晚上，必须趁夜幕分散突围。
　　四
　　傍晚时分，敌人一阵炮火之后，战场暂时平静下来，鬼子不敢晚上贸然进村的。谢子诚、李营长、贾凤桐趁机到大槐树下碰头，清点部队伤亡情况，部署下一步行动。部队伤亡过半，没有弹药，只有拼刺刀了。
“清点一下人数、弹药、粮食，让大家休息一下，晚上10点发起反击，各自突围，不必互相联络。冲出去的同志，到乱坟岗一带找汇合，白莉莉、谢子健在那里接应。”
　　“长官。”正在他们部署战斗任务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这是刚出锅的窝头。”占豪和大鹏抬着半簸箩窝头，跟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老太太慢慢走了过来，是桂祥的父母亲。
　　“老乡，你们没有撤退出去。”谢子诚望着老乡，惊奇地说。
　　“长官，我们不走了，我们老了，不怕死。”老头仰头看看，接着说：“我儿子就是在这大树下被鬼子砍死的。孩子没了，孙女没了，我们没有指望了。就盼着八路军把鬼子赶走。”
　　“谢谢您，我们一定奋勇杀敌。”李营长看看大家，接过一兜子窝头。吩咐道：“分给战士们。”
　　“老人家，你们躲到暗处，明天鬼子进村了，会杀人的。”李营长目送老人回家。他想，这两位老人如果不是鬼子入侵，该安享晚年了。这时，老人又回来了，对团长说：“村里没有人了，后面叶杠子家那个大瓦房里听说有个夹皮墙，你们看看能用就藏几个人吧。”说完，慢慢走了。
　　死，大概是人们最怕的事情了。但是，当没有生的希望而直面死亡的时候，即使最胆小的人，也就不怕死了。勇敢有时候是天生的，有时候是逼出来的。
　　谢子诚看着黄橙橙的窝头，仰天看看烧焦了的大槐树，然后坚毅地说：“有群众支持，我们是正义的，鬼子的嚣张是暂时的，我们必然胜利，鬼子必然失败。晚上10点，反击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