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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婚宴

作品名称:那年地震      作者:果猿      发布时间:2023-03-15 12:36:53      字数:4156

  
  山里人粮食奇缺,山里的特产是野鸡蛋,用它招待迎亲的客人体面,吃了耐饥。当然,也少不了坚果,如松子板栗核桃等。
  这半个月慧可忙坏了。爸爸交代母亲和她赶做嫁妆。慧和妈妈就开始忙起来。母亲在大锅里熬浆子。母亲用平时舍不得吃面粉,倒入锅里的水中,用木瓢搅匀,成糊状,再点火熬,一边熬,一边用木瓢搅动,直把面粉熬成稠而黏的浆糊。
  妈妈熬浆糊的时候,慧就准备襆(pu)衬。她早已把不能再用再穿的破被单旧衣服洗净、晾干了,她拿出它们,裁剪成平整的小布块,堆满一筛子。这是做褙子用的材料,关中人叫它襆(pu)衬。
  母亲拉一张草席,铺在院中,草席上铺上一大张牛皮纸,慧就用手从盛在脸盆里抓一把浆糊,均匀地抹在牛皮纸上,然后,将襆(pu)衬整齐地在牛皮纸上粘上一层,再在粘好的布面上抹浆糊,抹得匀而薄,抹好后又粘一层襆(pu)衬,如此,粘上五六层,像席子那么大,厚厚的,放在夏日的树荫底下凉着,半天就干透了,这样褙子各层就粘的结实,做出的鞋底就结实耐磨。这叫糊褙子。
  褙子好了,晚上坐在院中,乘着山里的凉风,就着明亮的月光,妈妈和慧把褙子剪成不同大小的鞋底。慧可是问了爸爸,女婿家里都有多少大人和小孩,爸爸告诉了她,爸爸也是和驴驹爸爸聊天时知道的。慧就按爸爸说的人数,估摸着大小,给未来的婆家人每人剪出鞋底。
  慧熬夜纳鞋底,一个礼拜给公公、婆婆和小叔子们做好了布鞋。
  妈妈也忙着给慧做新被褥。
  爸爸也没有闲着,虽然腿依旧疼,但他坐在藤椅上,用山里的藤条,给慧编织出各种陪嫁的家具:小藤椅、蒲罱(lan)、簸箕,篮子等。一家人为婚礼而忙。
  弟妹们和村里的小孩们就冲到柴棚底下,像抢食的麻雀一样叽喳叫着哪个是新郎,看到驴驹穿着崭新的的确良白短袖,警蓝色的的确良长裤,凭此判断,此人便是新郎了,就冲上去,把驴驹围住。左边三个,右边四个,几只小手,同时掏驴驹的裤兜。驴驹用双手各压一只裤袋,也没有用多大的劲,嘴里还说:“慢点,慢点,别把裤兜弄扯了。”小孩们也不管,几只小手从驴驹的大掌下伸到裤兜里,在驴驹的掌压下,几只小手抓满水果糖,抽出小手就往自己衣服口袋塞,不一会就把裤兜掏干净。驴驹干脆把裤兜翻出来,两边就吊着两只白袋子,几个小家伙才住手。慧的小弟靠着驴驹,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粒,剥了糖纸,塞到口中,甜甜地吃。慧的大弟剥了一颗糖的糖纸,拿着就往驴驹的嘴里塞,驴驹推脱说:“你吃吧。”慧的大弟就直接塞到自己的嘴里。有个小妹妹没有掏到水果,哇哇就哭起来。主家在办喜事,有哇哇的哭声是不吉利的,秦相文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给了小妹妹几颗,然后扬手,把手里剩下的撒到棚外的院子里。小妹妹立刻转泣为笑,其他小娃们呼啦又冲到院子,碰着头抢拾地下的水果糖。这些穿着哥哥姐姐换下来的宽大且不合体衣服的小孩子,你踩了他的裤脚,他踩了谁的衣摆,嗤(chi)喇撕破衣服的声音搅杂在喊声里,好不热闹。地上的水果糖捡拾完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这人是引女婿的,他有糖。
  孩子们知道引女婿是谁,于是几个小家伙围住秦相文,小手就掏秦相文的裤兜。一会功夫,秦相文也学着驴驹把空空的裤兜拉出来,垂在裤外。
  热闹一番后,秦相文带着驴驹进屋了。驴驹在队长的介绍下向慧的父母行了见面礼,鞠着躬叫着爸叫着妈,声音憨厚干脆。慧坐在灶伙里听到驴驹叫爸妈的声音,对驴驹有了一丝好感:不愧是教书的,礼节做的痛快周到。当然慧那时并不知道驴驹只是学校烧水、打铃的杂工。秦相文当着村长的面把一厚踏十元崭新的礼金交给了慧的爸爸。爸爸拿在手里,也不清点,只是对着秦相文说:“这就好。”
  还是隔壁大嫂泼辣,把那踏钱抢到手里,用食指在舌尖上泚(ci)些唾沫,把一踏钱泚(ci)开,像打开的团扇,然后一张一张地数,数着念着,激动地笑着,像自家的钱一样,数完交给慧的爸爸。慧知道那叠钱是二百四十块,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了。慧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弟弟妹妹可有好多年的学费了,这也让慧感觉自己虽然嫁出去了,但那钱也能给困窘家境带来很大的帮助。
  慧是被几个幼小的弟妹和村里的姑娘、小伙们送到山下的,弟妹们拽着慧的手、衣角,为姐姐的新衣服欢喜。姑娘们拿着簸萁、筛子和小藤椅,小伙扛着大蒲罱,这些崭新的山货,是居家过日子必备的家什,作为嫁妆的一部分。
  迎亲的队伍走在前面,抬嫁妆的先出慧家的门。他们抬着什摞阁子、抬着大木柜,后面跟着秦相文和驴驹。抬大木柜的是秦世蒙和秦相武,秦世蒙走在前面,秦相武走在后边,下个陡坡,两个人就杠嘴。秦世蒙说柜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背上,秦相武也不满意,说平坦的路长,柜子的重量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喘气困难,秦世蒙就说谁让他长得矮。倒是抬能什摞阁子的秦国祥、秦如鲜、秦建设和秦时越相对轻松些,几个人听抬柜子的两人杠嘴,就大声地吼着秦腔,气得两人杠嘴不断。蜿蜒的山路可难为了这帮小伙。
  迎亲的队伍来到等在山下公路上的拖拉机旁,秦相文就让慧和新郎驴驹坐在驾驶楼里,后面的拖挂车厢里,摆放着她的嫁妆。迎亲的队伍有的趴在柜子上,有的坐在车厢底板上,一只手搲(wa)着拖拉机的车厢帮子,一只手搲(wa)着什摞阁子。惠第一次坐拖拉机,有点兴奋。拖拉机开动了,慧忽然感到很孤单,送亲的亲人不去送她了,这是商量好的,来回的路程太远了。她回头看看弟妹和村里的姑娘们,他们挤在路旁,也在看她,弟妹们眼睛挂着泪花。
  慧也看到家在对面山梁的勇哥,他是送她来的吗?他站在公路旁的松树下,双臂抱在胸前,暴胀的血管布满结实黝黑的双臂,眼睛死死的盯着拖拉机,双眉愁成炸焦的麻花。慧想起和勇哥的约定,那约定像树根扎在她的心里,可慧要出嫁了,那约定只能在异地为他坚守了。慧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想和勇哥说句话,但拖拉机已经加速了,噗嗒嗒的机械响声灌满慧的双耳。
  
  婚宴要进行了一天。
  早餐是臊子面。吸风灶上,第一只大锅盛多半锅水,烧开,灶头扑通扔下一挂细面,用两根拇指粗的长竹筷,搅动几下,把面条打散,待水扑腾扑腾滚了之后,用大瓢垫一瓢凉水,大火继续烧过,再滚了,清亮的面条在开水里翻腾,灶头左手拿着竹笊(zhao)篱,右手拿着长竹筷,,那长竹筷其实就是二尺长,中指粗的小竹竿,用长竹筷把面条拨拉到竹笊(zhao)篱里,左手把装满面条的竹笊(zhao)篱从锅里端出,在热锅上颠两下,滗水,转身倒在吸风灶前面一只大盆里。大盆盛满凉水,帮厨赤膊,一手拿着竹筷,伸到大盆里,用筷子把热腾的面条在凉水里打散,再捞出一箸头面条,放在黑瓷的献碗里,放到执事端着的献盘上,放上八碗面,执事就转身端着献盘到臊子锅前,另一帮厨用大勺从臊子锅里瓢一勺臊子,浇在碗里的面条上。献碗是家里白事时用于摆放贡品的黑瓷碗,其撇沿,碗浅。献盘是方形的木盘,专为端献碗而制,因人以死为大,所以碗和盘都采用了白事的习惯叫法。
  关中口语中,把水开了叫水滚了,开水烧开时,锅里的水如同江水一样扑腾翻滚。
  关中口语中,一箸头面就是一筷子头夹住的面,有比较少的意思。
  臊子用料讲究,有葱、黄花、木耳、卤水豆腐、萝卜、红萝卜,肋条肉等,将料切碎,先炒,再加入高汤熬,外加好厨子的一把盐,熬好后臊子飘着红、黄、白、黑、绿五色,香艳着菜鲜,漂荡着肉香。
  盛好臊子,执事就可以把臊子面上给席上的宾客了。
  虽然豁豁倾了家里余粮的老底,面条里即使才惨了六成的包谷面,臊子也只有黄花、豆腐和萝卜,但不及饥饿的村民们的风卷残云,臊子面吃拉脱了。
  关中把宴席的菜点准备不充分,还有来宾没有吃到就叫吃拉脱了,如人精力用过,虚脱一样叫法。
  传统的午宴是在婚礼的仪式后进行。
  婚礼台是一张条桌,桌面铺上红布,桌子靠着墙,墙上贴着毛主席大画像,画像两边两下角,正好是摆在桌子上的两只花瓶,火红的塑料牡丹花插在花瓶里。新郎新娘的两本结婚证叠放着,摆在桌子正中。
  司仪一般是队长或长辈。
  “响应国家晚婚号召,三十岁的驴驹和二十五岁的慧符合婚姻法,结为百年大好。在此,首先应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来见证一对新人的大喜。来,向老人家三鞠躬。”队长秦相文打开两本结婚证,一手举着一本,很干脆地用了当时很正统的致辞。他这样简约了宣读了结婚证,结束时招呼着一对新人,并用手掌把他们引向主席像。
  驴驹和慧并排站在婚礼台前,恭敬地向主席像鞠躬。
  驴驹鞠躬的时候,罗圈的腿就圈圆了,挤了慧的小腿,慧是趔趄着身子鞠了第一躬的。
  接着司仪秦相文说了一堆父母育儿持家不易、辛苦之类话,完了以新郎新娘向父母鞠躬作结。
  村里人就把豁豁和老伴推出来。
  驴驹在众人面前面向父母的鞠躬还有些扭捏,秦如鲜上来就对着驴驹的屁股顶了一膝盖。“给咱爸咱妈鞠躬还扭捏个啥!”瞧他说的多亲热。
  驴驹屁股被秦如鲜坚硬的膝盖顶得生疼,恨不得回头扇结巴一巴掌。但他不能,这是他大喜的日子,别人过分的地方他都要忍让。他扭头只向秦如鲜咧嘴一笑。
  慧稍迟疑,丽和娣便上来,从两边便夹住她的胳膊,按她的头,让她鞠躬。这也潜意识里也向新娘传递这一种意识:就是教新娘,如不孝敬公婆,公公家的人是有强力手段来惩罚她的。当然,并不是慧不愿向公公婆婆鞠躬,而是闹新娘的一个乐子,
  别看丽才十四岁,白净的皮肤高挑的身材,齐耳的短发,耳后扎着两个倒垂的髦(mao)个儿,像个小丫头,可也有村姑那股蛮劲。矮敦的娣比丽更有劲,她俩是慧的婆婆请来陪慧的,替代娘家人的角色。
  髦(mao)个儿是关中人给小姑娘扎的羊角辫,一般都高翘着,像戏曲里的丑角那样可爱。
  如此,两人算是给父母鞠躬了。
  和蓉蓉在人堆里看着高兴,被老虎一把揪出来。“我都是老婆娘了,你耍新娘子去。”她蹴下身子挣扎着说。
  不过,她这一圪蹴,丰满的身躯像个小胖球,把串缀在她身上的瘦小的老虎像吊坠一样拉倒了。老虎站不稳,爬倒在和蓉蓉的背上,周围一片欢乐的大笑声。
  就听到秦如鲜在人群中喊:“你两个是在踏蛋呢!”
  又是一阵狂狼地笑声。
  老虎簌地爬起来,红着脸就把和蓉蓉拽起,从脊后搂住说:“我还勓(kai)不住你了!”
  关中人斗力,把人捉住搂住逮住就说勓(kai)住,或者拽住犟脾气的牲口、用力扶住沉重的木料等,也说勓(kai)住;两人斗气,口气大者说我还勓不住你了,其言下之意可借助群体的力量,或动用组织的权力击败对手,这就用到勓(kai)字的本意,也把说话者的奸诈恶毒的性格展露了。
  和蓉蓉被老虎勓(kai)住,就使劲地想办法挣脱。她用力地拧着身子,脚跐着地,不过这也徒劳,她现在可是在一个男人的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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