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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冤家路窄

作品名称:糟老头子情事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3-03-14 23:33:21      字数:5018

  这个放荡没良心的小三儿,不仅夺去了妻子的性命,还差点儿夺去我的饭碗子。
  那回和苏彩文见面过后的一个礼拜日,冯嫂找到我家,当着我妈的面质问我,相亲之前为什么不把自个儿得胃癌的事告诉她?害得她昨天到表妹家给姑姑做生日,苏彩文跟她干了一仗,说我得了你家的好处,不然怎么会把自己表妹介绍一个得胃癌只能活几个月的病人呢?我妈一听冯嫂说我得了胃癌没几个月活头了,吓得立马大哭大嚎,还要以头撞墙:“老天爷呀,你怎么专掐尖呀!家里五个秃小子,就我这大儿子可人疼,全家都指望着他。我大儿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妈,我没得胃癌,骗苏彩文呢!”见状我哪儿还敢再编瞎话?只得实话实说,“我就是看不惯苏彩文居高临下自以为是老惦着教育别人的臭德性,才编了得胃癌的瞎话。”
  我妈立即转哭为笑,擦擦脸上的泪赶紧向冯嫂赔不是:“他冯嫂都是建国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大婶儿您也甭赔不是了,依我看建国挺有先见之明的,幸亏他撒了这个谎,不然的话以后也麻烦。”冯嫂说,“相亲的第二天,人家苏彩文就被街道推荐招工了。工厂领导一看我表妹长得好看又挺机灵的,政治觉悟也高,立马让她以工代干做了厂计划生育科副科长。据说那位老科长年底退休她就可以当正科长了。我表妹当上正式工人,又是科长,还能看上建国?肯定跟建国吹灯拔蜡踹锅台,脆生生就把他甩了。与其那样不如这样,虽然这样显得建国觉悟低一些。”
  冯嫂最后这句话虽然有点儿费解,但是我理解,她觉悟高,她表妹觉悟高,我不同意和觉悟高的人介绍觉悟高的姑娘搞对象,肯定觉悟就低呗!“谢谢冯嫂!”我说,向冯嫂作揖,“很遗憾,今后再也见不到您的表妹苏彩文了,我这个觉悟低的人再也聆听不到觉悟高的她谆谆教诲了。”
  我这话说早了。
  两年以后,我也被招进郊区这家工厂,和苏彩文是同事。还有李艳俊,我们都在这个厂。不过人家俩人都是干部,我在大车间当三班倒的工人。
  因为机器不能停下来,我们倒班工人班上的那顿饭是由食堂送进车间的,不用去食堂排队买饭,这又减少了碰见苏彩文和李艳俊的机会。所以虽然和李艳俊、苏彩文都是同厂,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除去下白班时在大门口排队上班车,偶尔能见着。
  俗话说:常赶集没有碰不上亲家的时候。
  那回我下班冲澡,更衣柜忘了没锁。出来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更衣柜里就剩个内裤,新发的工作服和我妈才给我买的一身新的确良衣裳都没了。急得我抓耳挠腮,今天星期二,我们合唱队在我家大杂院活动。我们三班倒的工人白班四点钟下班,班车四点半钟开,再耽误会儿班车开走我就没法回家了。韩青也在更衣室,见状说:“今儿个你就凑合着穿我这身工作服回家吧!毛病没有,就是一礼拜没洗了,脏点儿味点儿。在班车上咱们坐最后排那个双座,离人群远点儿就行了。”
  俗话又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班长韩青设计得挺好的,我们俩也如愿以偿地坐上班车犄角的那个不通风的双座。可是班车要开的时候,车间主任过来了,让我和他换一下座位,他要和韩青谈点儿工作上的事。韩青是我们生产小组的组长,车间主任要与他谈话,我敢说不吗?只得硬着头皮和车间主任换座位。
  令我没想到的是,双座坐着的另一位却是苏彩文。咱北京人都讲礼儿是不?虽然那次见面的经历让我对“错字专家”苏彩文不太感冒,但是正因为有那段经历,我才不能装做不认识,应该向人家苏彩文打声招呼才是。“苏科长你好,我们又在一起了。”我毕恭毕敬又不失热情地向苏彩文打招呼,挨着她坐在座位上。
  苏彩文看都没看我一眼。身子往车窗跟前挪挪,然后上嘴唇碰下嘴唇,轻轻吐出四个字:“上海小蔫三!下流!”
  虽然苏彩文的声音只有蚊子大,但我还是听清了,这肯定是骂我呗!因为我爸爸是上海人,偶尔我的北京话里会夹杂一句半句的上海话。我很想揪住苏彩文一字领的条纹短袖衬衫问她:“你凭什么骂我下流?我怎么下流了?”可是她刚才骂那四个字声音太小了,万一苏彩文不承认,众目睽睽之下我无端揪女孩儿衣领,那可真是流氓了。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捅了一下我后背:“建国,吃糖,我姑姑从上海寄来的大白兔奶糖。”不用看,从那带着柔柔上海味好听的普通话里,我就知道是我们班的女工余新华。
  小余是上海人,她爸妈在上海迁京的王府井中国照相馆上班,她是奶奶带到七岁才来北京上学的。小余带上海味儿的普通话一下子就触到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算了,别理苏彩文吧,我不能在小余面前表现粗鲁。我回头接过奶糖,很绅士地说声“谢谢”,就要转过头,却被余新华轻轻拽一下工作服:“建国你怎么没换工作服呀?你昨天穿的那身的确良显得特挺拔……”
  “我和你换座位吧!”余新华的话被苏彩文打断,然后她就从我和前边的椅子背之间挤出去,余新华就挤进来。
  班车开了一路,余新华小嘴儿说了一路,声音好听得我心都醉了,把苏彩文骂我的话完全丢掉九霄云外。
  那次大倒休,我和韩青又去郊区倒甜瓜。我不知怎么就和他提起那次坐班车被苏彩文骂“小蔫三下流”的事。我说:“老班长,至今我不明白,我毕恭毕敬向她打招呼说一句‘苏科长好,我们又在一起了’的话,她为什么骂我‘小蔫三下流’呢?”
  “别怪人家苏科长骂你,你这句话就是有毛病,换我是苏彩文也得骂你。”韩青说,“毛病就出在‘我们又在一起了’这句话上,一个‘又’字,不就是说你们从前曾在一起过吗?而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呢?是你们搞对象那次,就是你编瞎话甩人家苏彩文那次。所以你这么说,人家以为你在羞辱人家,自然应该骂你下流。”
  我恍然大悟,才明白苏彩文还记恨着那次见面被我骗的事。
  “就算她应该骂我下流,那‘小蔫三’又是什么意思?我既不蔫,在家也不排行第三,她这么骂没有一点儿根据呀?”
  “你知道不知道咱班的余新华为什么喜欢你?车间里的保全工白余疯狂地追她,她连正眼都不看人家。比条件,人家白余条件比你好,父母是中学教师挣得比你爸爸多,家里住楼房,白余长得也不错,白白静静文质彬彬。可是余新华就不喜欢他,就偏喜欢你。而且,我还听说伯母不喜欢上海人,不让你和余新华好。”
  韩青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尽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过我们老班长韩青是有名的弯弯绕,我相信他得绕到最后才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我爸就是上海人,解放前流落到北京,被我姥爷姥姥收留了,后来和我妈就结婚了。我妈一和我爸吵架就骂我爸上海小瘪三,鬼心眼子多。就因为这个,我妈不许我和余新华好。”
  “可是余新华却喜欢有上海血统的上海人,所以尽管白余的条件比你好到天上了,她就是喜欢你。这叫什么?上海情结。”
  “可是这跟苏彩文骂我小蔫三也没关系呀?”
  “跟余新华一样,苏彩文也许有上海情结。说不定她之所以和你见面,就因为那个冯嫂跟她说你爸爸是上海人呢!再加上爹妈给了咱们一副好皮囊,就你高中毕业的那个照片,依我看比电影演员王心刚还帅。”韩青尽顾和我说话了,三轮车的轱辘掉进土路上深深的车辙里了,幸亏他腿长,左脚赶紧支撑在地,人和车才算没摔倒。“人家满心热情奔着你这个上海美男子去了,想不到你编一通瞎话把人家涮了,人家不恨你?”
  “就算她恨我这个上海的美男子,骂我上海小瘪三不得了,干吗骂我小蔫三呢?”
  “这就跟苏彩文的错字专家联系上了,她觉得‘瘪’和‘蔫’俩字长得都差不多,肯定应该是蔫三,蔫坏蔫坏嘛!”弯弯绕的班长韩青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解开了我的困惑。可是马上我又有了新的困惑:
  “我还是不明白,全世界都知道‘上海小瘪三’这句著名的话,连我妈不识字的都知道骂我爸爸是‘上海小瘪三’,为什么到苏彩文嘴里就把这句经典的语言给改了呢?”
  “你妈不识字,不存在‘蔫三’和‘瘪三’的困惑,人家怎么说她就怎么说,随俗呗!苏彩文不同了,一九六八年高中毕业生,觉得自己很有知识有文化,特别现在是科长,厂里凤毛麟角般的女中层干部。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认为全世界都错了,那个字念‘蔫’不念‘瘪’,所以她要纠正全世界的错误,就像她把‘缚住’念成‘搏住’一样。家里杀鸡的时候,父母常常支使自家男孩儿把鸡缚住,没人说把‘鸡搏住’吧?苏彩文偏要与众不同,偏要把‘缚’念成‘搏’。我认为除去她知识浅薄以外,更多地反映一个人的品性,浅薄又自以为是。”
  为了一个“小蔫三”,我和韩青畅谈一路,骑了一百多里地三轮车没感觉累。我很佩服老班长韩青,甭管什么事,他都能分析得入情入理,讲得头头是道。苏彩文骂我“小蔫三”这件事,我想了好些天都不明白,经过韩青一分析,我立马如拨云见日。
  为给小三儿报户口,那天班上我请了一会儿假去计划生育科找苏彩文开计划生育证明,没有证明人家派出所不给报户口。虽然距上次班车里被苏彩文辱骂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可是我还是很发怵和她见面。苏彩文的嫉妒心这么强,为那次被我骗的事还不得记恨我一辈子?万一她要刁难就不给我开计划生育证明呢?我数着楼梯,慢腾腾一节一节往上迈。见着苏彩文,我开口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呢?最好别开门见山就说自己来开证明给孩子报户口的事。先寒暄几句,等苏彩文露出笑脸,再说正事……尽顾得想事了,我和一个从上往下走的人撞个满怀,我抬头一看,竟是铁哥们韩青。
  “韩青,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找苏彩文开计划生育证明,给孩子报户口呗!”
  “什么,余新华生了?”我很诧异。
  “生了。”
  那个曾经爱恋着我的余新华,因为我妈对上海人的反感,终于没能走进我家门。我和刘淑敏结婚了,余新华就和韩青好了,没过半年俩人也结婚了。可能韩青家里吃得太好了,余新华比结婚之前胖了许多,早先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劳动布工作服,现在显得合身了。刘淑敏生小三儿的前几天,余新华还在上班。刘淑敏出事以后,韩青一直在我们家陪伴我,骑自行车四处给小三儿淘换奶粉,夜里起来帮我熬奶喂小三儿。我很不落忍,说:“这些天把你累坏了,眼圈都黑了,两边的嘴巴子都嘬腮了。没有你的帮助,我还真抓瞎,不知道该怎么侍弄小三儿。”他说:“我带孩子比你有经验,韩邓毕竟是我一手伺候大的。”
  “这么说你在我家那几天,余新华就生了?你不在家伺候她和孩子,却来我家帮我,这让我太过意不去了。再说,你这么做,余新华对你没意见?她肯定得恨我。”我说,心里很内疚,对韩青,更是对余新华。
  “错!是余新华把我撵出来帮你的。她对你旧情未断,真让我这个当丈夫的吃醋哇!”韩青一阵坏笑,“老朋友可别赏我一顶绿帽子戴啊!”
  我杵了韩青一拳:“越说越不靠谱了!说正经的,那位错字专家给你开报户口证明了吗?”“开了,不是报户口证明,是罚款证明。一千块,让我先交齐罚款,再开证明报户口。”
  “凭什么呀?你和余新华是初婚,孩子是你们的头生孩子呀!”
  “怎么会是头生呢?我们不是还有大儿子韩邓吗?”
  “你和邓淑英没结婚呀!”
  “可是苏彩文说了,甭管结婚没结婚,韩邓是我的儿子全厂都知道。你要敢反悔不认账怕是等待你的就得把牢底坐穿吧?”
  “唉!”我们两人同时叹口气。
  “所以,我估计,你今天开证明也不会顺利。”
  “为什么?小三儿可是我唯一的孩子呀?”
  “那为啥叫小三儿呢?”
  “这……”
  “我和刘淑敏的两个儿子户口落在河北了。”
  “纸里能包住火吗?别当鸵鸟了,全厂谁不知道你在河北有俩大儿子?不安好心的人背后还调侃你,说李建国得便宜没够,白捡一个闺女还不够,又白捡俩儿子。”
  “也好,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俩儿子不是我亲生的,那苏彩文就没法刁难我了,我家小三儿就是独生子女呀!”
  “想得美!狼要是想吃小羊怎么都有理由,她就说是你的亲生,你有什么办法?你曾跟我说过,为了让人相信俩孩子是你的,淑敏在那边给孩子报户口时还特意把孩子的出生日期往后推了几个月。到现在你说孩子不是自个儿的,怎么证明?听我爷爷说美国能做亲子鉴定,通过检查人体细胞,就能知道是不是亲父子。你总不能到美国去做亲子鉴定吧?再说美帝国主义的证明在我们社会主义中国也不好使呀!”
  “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高额罚款是轻的,我俩孩子都被罚一千呢,你这种情况还不得两千?”
  “别说罚两千,两百我都拿不出来。”
  “钱不成问题,有大哥我呢!比两千再多点儿哥哥都能替你出。我爷爷有不少存款,不用动员,老头儿立刻就拿出来。他把你当亲孙子哩!只是,我担心苏彩文不罚你款。”
  “那罚什么呀?”
  “借口你严重超生,给厂里打报告开除你厂籍,所以我建议你先别去。”
  “那我的小三儿就当一辈子黑人?”
  “拖一拖,等政策松动了再说。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国家政策也一样。我就有点儿后悔,干吗非得这么早给小二儿报户口呢?让苏彩文罚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够邓淑英父母一年的花销了。”韩青的眼圈忽然红了,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她。
  看韩青这样,我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劝,这会加剧他的伤心。默默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唉,韩青和邓淑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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