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八路去2

　　一
　　大鹏看到街上的八路军，就匆匆来找桂春。他毕竟和八路军接触过，知道他们抗日的决心。
　　大鹏的到来，让桂春非常高兴。他闷声闷气地对桂春说：“我去鬼子那里，就是为了100斤小米，要不孩子就饿死了。带回一杆大枪，可以证明我心里想啥！”
　　“好！好样的！”桂春心理清楚，从鬼子那里逃回来和拿回一杆枪来，是大不同的。从价值上说，这杆枪值一根金条。更深里说是拿命换的。带枪逃兵，如果抓了回去，是要被活刮的。他深深感到了大鹏的决心，坚定了带领大家抗日的决心。
　　“这已经不光彩了，我一定会用鬼子的大枪打鬼子的。你想报仇，我也要报仇，我们跟着八路军一起干。”大鹏及其认真地说。
　　桂春自己过着富裕日子，自然不能体会到大鹏这样揭不开锅的生活的艰难。他看着大鹏那张沧桑的脸，诚恳地说：“我过去做的不够，只顾自己了。我过着富人的生活，没有想着兄弟们。看看子城队长，卖掉了全部家产，拉起队伍，我缺少了这种拼命抗日的劲头。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当天晚上，桂春、大鹏、占豪三个人约定，在大槐树下盟誓抗日。
　　桂春虔诚地跪在地上，插枝为香、搓土为炉，对天地盟誓：日后兄弟三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上报黎民，下安社会，当八路，打鬼子，齐心协力，报仇雪恨，如有背叛，人神共弃。桂春拿出一瓶老白干酒，每个人喝了一口，然后，恭敬地画了个圆圈，浇在地上。
　　平时嘻嘻哈哈爱说爱笑的占豪，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他知道，他们正在做出人生的重要选择。
　　仪式的庄重，来自于内心的坚定。上战场，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出的决定。年轻人应该有这样的冲动，正是无数这样的冲动才练就了救亡图存的民族精神。
　　寒风中，大槐树上的红布条发出“噗噗”的声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增添了寒夜的静谧与凄凉。
　　“我也去。”在静静的夜里，桂东这一声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我也去。”这第二声更加令人吃惊，武四每天跟着桂春，他见桂春晚上出来，出于安全的担心，跟在后面。看桂春在大槐树下停了下来，他就没有多想。大槐树，毕竟是让人敬畏的，神秘莫测的。桂春从鬼子的刺刀下躲过，一定有大槐树的仙气。当看到大鹏和占豪过来时，他知道，三个人一定在密谋事情。看白天桂春的一系列表情，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明白，为啥不让他参加。
　　“你们两个都不行。桂东太小，到了队伍里恐怕吃不消。再说，也应该让殿英叔同意才是。武四儿得照顾家里，是我拖累了你抗日了。”桂春严肃地说。
　　“武哥的事儿我不管，反正你们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桂东倔强地说。他喜欢向桂春讨教拳脚，喜欢桂春讲故事。他看不惯桂林，这个救命哥哥的傲气，看不惯义父王殿英的算计，他想离开家里，过自己的生活。虽然，义父王殿英救了乞讨为生的他和他的母亲，使孤苦伶仃的娘俩有了一个站脚之处。桂东想着，突然哭了。“我没有了亲人，我不知道从哪里来，我不知道母亲怎么会死去，我就是想跟着你，有话说有饭吃！”
　　桂春看着痛哭的桂东，心软了下来。他虽然也有家仇国恨，但是比起桂东来，幸运多了。
　　“兄弟，我带你当八路。我听父亲说过，你父亲是东北军的人，被鬼子打死了，婶子带你从东北要饭过来，被殿英叔收留。后来，婶子得病去世了。在我们的身上，都有一样的家仇国恨。我们是一家人。”
　　桂东不住地点头。作为群居的人类，孤儿更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心理，更需要人们的安慰。
　　“武子，你委屈一下，家里这摊子还要你多操心，回头安定了，我安排你参军抗日。”这回该桂春安抚武四了。
　　武四向来没有反驳过桂春，他坚守着主仆的界限和规矩。他不知道父亲和王殿臣的关系，只知道父亲从小就在王家做长工，只知道父亲去世的时候把自己托付给王殿臣。王殿臣也没有辜负自己的诺言，就在血肉模糊的奄奄一息，他告诉桂春：“武四在咱们家不是外人，你要兄弟相待。”这种亦臣亦友的主仆关系也许是最牢固的，一个地位低而不被小看，一个水平高而低调处事，就这样他们俩从小到大，亲兄弟一般，转眼20多了。
　　桂东就不一样，他年纪小，听不进劝，拗的很。桂春只好答应桂东，他们商定，第二天按照谢子诚说的，一起去区里报名参加八路。
　　二
　　武罗县第五区小队同时也是第五区政府，这个政府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是名副其实的游击政府。县大队和县政府也是一样。区小队一共30多人，贾风桐是区长兼小队长，桂春是副队长。10条枪，20发子弹，大刀10把，小刀或杀猪刀每人有一把。最好的枪是桂春从鬼子那里夺来的2条三八大盖和大鹏带回来的1条。桂春自己的那把左轮没有露出来。他和大鹏、占豪都有些不自信，感觉寒酸了点。桂东有一把大刀就高兴了，他还没有理解当八路意味着什么，他想的最多的是当兵为什么没有军装，这穿着老农民的衣服，忒没有劲头了，没有风度了。
　　听说桂东跟着桂春当八路后，王殿英琢磨了半天。最后，他还是想让桂东回来，留在家里干活。大概七八天后，王殿英找到区长贾凤桐：“凤桐啊，我不反对抗日，桂东还小，我怕他给队伍找麻烦。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待他再大一点，我主动送他参加八路军。”
　　“叔叔，我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了，我就不绕圈子了。一会儿，我把桂东叫过来，当面问一问。因为他现在不足18岁，若是到了18岁，你今天来，我也不会同意他离开部队的，部队是有纪律的。他还不满18岁，所以，听听他的意见。愿意跟你回去，我们就让他跟你回去。他要愿意参军，就留下，你无权干涉。你要不同意，就是破坏抗日！”王殿英自从看到村里的八路军队伍就感觉到了这支部队的不一般，当然，他拿不准八路军这个刚刚过来的队伍和国民党、和日本人哪一个更强大，哪一个会得天下，没有等他思量，大儿子已经是国军了，小儿子却跟着桂春参加了八路。今天，贾凤桐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更让他感觉到了正义之师、威武之师的力量，虽然，他们衣衫褴褛。
　　不一会儿，桂东来了。
　　“队长好！”桂东一个敬礼，让王殿英怔了一下。几天不见，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好，你坐。桂东啊，你当着我和令尊的面说，你是留在部队还是跟令尊回家啊？我们尊重你的意见，不勉强，毕竟你还小。”人，在家里是小孩，到了单位，没有人把你当小孩。在部队了，在长官面前，更是如此。
　　“我坚决留在部队打鬼子！”一个15岁的孩子做出了响亮的回答，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决。
　　“好吧，孩子，我支持你。你在部队要听首长的话，向老兵学习。我们等着你得胜回家。”王殿英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一边说着，眼睛湿润了。王殿英只是听说八路军过来了，说什么都有，给老百姓担水扫院子、破衣烂衫、不偷不抢、尊重妇女、共产共妻等等，那天见了谢子诚的队伍，他想，八路军还是弱小的，难成气候的。看到孩子的变化，看到贾凤桐的自信，他突然感觉这支队伍不能小看。转眼一想，又欣慰了不少，桂林在国军，是国民党，桂东在八路军，是共产党，不管谁胜了，他这个老太爷都能够占一头的，更不用说桂东是个义子，或者是个长工了。
　　桂东今天的回答，很快传遍了整个区小队，他成了先进典型，受到区长贾凤桐的表扬，受到了堂哥桂春的表扬。小家伙高兴的连蹦带跳的。
　　三
　　桂春参加区小队并没有多少兴奋，相反，倒是有些闷闷不乐。贾凤桐让他带上桂东，穿上农民的一身黑色粗布棉衣裤，到古窑蹲守，不管看到什么，不要行动，回来报告。经过十几天的蹲守，桂春才明白贾凤桐的用意。他发现每逢五逢十要从苗庄拉3大车粮食，经过逍遥村西的古窑，到清凉店。如果在古窑截住敌人，非常有利。桂春感觉，仅凭第五区的几条枪，干不掉敌人的。经过自己打炮楼的行动，他明显小心了。
　　“怎么样？你几天的汇报，基本上已经确定敌人的规律。”贾凤桐微笑着说：“做的不错。”
　　“鬼子加上伪军，我们吃不下啊！”
　　“我们八路军吃得下！让你蹲守的是子诚队长，领导很赏识你啊！”
　　“鬼子为什么把粮食运到清凉店？”
　　“磁德铁路要修好了，清凉店是车站。铁路修好，山西的煤炭，我们武罗磁山的铁矿石都要通过铁路运走，运到日本，运到前线，造枪炮打我们。我们要教育群众，不给敌人干活，不参加伪军，还要破坏敌人的铁路。你把我们这个计划报告给县大队。我们加上县大队、六区一起，在古窑伏击，干掉鬼子。让鬼子，也让老百姓知道，八路军来了！”
　　桂春从刘屯出发，到审坡、郑村、磁山、沙窝、任蛟，从这个村的交通员打听到那个村，到那个村打听，又回到这个村，最后，总算把消息传到了。见到谢子诚，桂春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
　　“怎么样？你这个账房先生，能吃得消部队的苦吗？”谢子诚关切地问。
　　“你能吃得消，我就能！”
　　“好！我有两个担心呢？一个担心你吃不下苦，另一个担心你看区小队没人没枪，没有信心。现在看，担心是多余的了。八路军就要有自信，我们是正义的。就是要有牺牲精神，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和目标。我们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群众的支持。我们的困难，是暂时的；鬼子的厉害，也是暂时的。”谢子诚看看桂春，亲切地说：“把你看到的说说吧！”
　　“鬼子一般都是五天送一次粮食，很规律，五六个鬼子，加上一二十个伪军。他们大摇大摆的，根本没有防备。欺我中华无男儿啊！”桂春把贾凤桐的想法作了完整的汇报。
　　“我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个计划可行。”谢子诚略有深思地说：“不过，打了这一仗，武罗的八路军就是明的了。鬼子就会对付我们了。我们的日子会更难过的。这一点，我们都要有思想准备。狭路相逢勇者胜，该亮剑的时候必须亮剑！”
　　“关键时刻，我们敢打敢拼，打了仗，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八路军了。”
　　“好，你其实已经经历几场场战斗了。要带好队伍，刚入伍的战士没有开过枪，杀过鬼子，要给他们信心。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参军，为什么打仗，我们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国家民族，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要注意每个战士的思想变化，思想教育一定要跟上。”
　　我似乎明白点了。不好意思地说：“打敌人炮楼，冒失了。差点出大错。”
　　谢子诚笑了笑，说：“这个认识还不够，只看到了不足的一面。没有看到勇气可嘉和谋划有道的一面，三个人敢去鬼子的炮楼调虎离山，这不是一般人敢作敢为的。还有一方面，苗锉子虽然朝天放枪，但能救你说明还是有良心有正义感的，有争取可能的，不能一棍子打死。这个认识也很有意义啊！一个合格的八路军战士，要有勇有谋有自信，胜不骄，败不馁，不畏艰难，乐观向上！”
　　经谢子诚这样一分析，桂春心里敞亮了许多。笑嘻嘻地说：“这么说我还有点长处啊！虚心学习。”
　　谢子诚坚定地说：“好！你传达县大队命令，后天在逍遥村观音庙研究具体方案。腊月二十，伏击敌人！动则有威，我们八路军要在武罗登场亮相。五区要准确掌握情报，千万不能暴露。”
　　“保证完成任务。”
　　“路上小心。”
　　一抹夕阳穿过冬天的柳树林斜照过来，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寒风吹在桂春脸上，让他清爽了许多。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里的左轮手枪，告别谢子诚，矫健地向逍遥村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