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一场冲突的收场

　　郝大哥拒不交纳保护费，与混混扭打起来。眼前的情景让吴国民不想无动于衷了。
　　最初，郝大哥与那两个混混争吵时，吴国民就想过去帮着劝架。
　　他犹豫、斟酌，还是没有过去。他是个不愿惹事的人，能不招惹是非，就少招惹是非。
　　随着郝大哥和混混扭打起来，随着郝大嫂凄厉的呼喊声传来，吴国民再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个郝大哥曾经帮助过他，是个热心肠，经常帮助他人的人。自己租这个市场摊位，就是这个原本与他本素昧平生的郝大哥，跑前跑后帮助他租的。
　　人的良知告诉吴国民，他不能漠视，他必须要过去帮着劝一劝。
　　吴国民迈开步子，正要过去劝解，旁边卖菜的中年妇女悄悄拽了拽他。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大兄弟，千万别去，这伙人咱们惹不起。”
　　跛脚男人也挡在了吴国民面前，不让他去。跛脚男人用眼色向吴国民示意，千万别去闯祸，惹事。
　　这一下，吴国民想冲过去劝解的勇气，顿时没啦！
　　这个时候，倏地，又有几个青年人冲了过来。看他们那架势，与胖子和瘦子是一伙的。
　　这些人扑过来，一霎间，他们把郝大哥和郝大嫂牢牢地控制住。
　　郝大哥和郝大嫂，被这伙人控制住，围在中间，他们厮缠在一起。
　　吴国民绝对清楚郝大哥夫妻的危险。他知道如果打起来，对方那么多人，郝大哥夫妻肯定要吃亏，吃大亏。
　　人的良知，告诉吴国民，他必须冲上去，他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吴国民迈开步子，想冲过去。然而，他刚甩开步子，他的一条手臂，却被跛脚男人死死地拽住了。
　　跛脚男人面露惊惧地拖住吴国民。他再次用眼神示意吴国民，千万不要过去闯祸。
　　卖菜的中年妇女，也惊骇地移过来。她嘴里惊恐地小声说：“大兄弟，咱拖家带口的，千万别惹事。这些人势力大着啦！咱惹不起！”
　　吴国民被跛脚男人和中年妇女拦住。特别是，中年妇女说出，拖家带口这几个字眼。
　　让他想到了家，想到了母亲、妻子和儿子。吴国民的勇气和气魄，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啦！
　　吴国民本就是个不惹事的人。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跛脚男人和中年妇女这一阻拦，给阻拦没啦！他怯懦啦！
　　吴国民的良知动摇了。他偷眼瞧了瞧四周，见人们都原地不动，没有一个人肯冲过去，化解这场争斗。
　　吴国民的信念也动摇了。不惹事的信念占了上风，他怯懦啦！尽管，他的潜意识里，他的良知告诉他：
　　如果，他还有一个人的良知，他应该冲上去为郝大哥化解危难。这是个热心肠的好心人，他帮助过所有的人，当他遇到危难时，不应该没有人帮助他！
　　可是，吴国民的良知，却被什么东西桎梏住了。他的双腿，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吴国民也和所有人一样，成了一个默默观看的旁观者！
　　好在，这伙人今天并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清楚，郝大哥并不怵他们，是个敢和他们拼命的主儿。
　　这些混混们，早已预谋好了。他们想出了个法子制服郝大哥，让他今后老老实实，乖乖地交纳保护费。
　　混混们将郝大哥夫妻，牢牢控制住。他们把郝大哥夫妻围在人丛当中。
　　与此同时，另一个年轻人过来了。
　　他溜到郝大哥的摊位前，趁着郝大哥夫妻的视线被遮挡，蹲下身悄悄地把一袋粉沫，倒入郝大哥的活鲤鱼盆中。
　　接着，他又晃动了一下鱼盆，让粉沫和水充分溶解。
　　鱼盆中的水，即刻变红了，变得殷红起来。
　　这一幕，吴国民等人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没有人出声。甚至，连轻咳一声的提醒，都没有。
　　面对这一幕，不惹事的人们，选择了缄默。
　　倒粉末的男青年，狡黠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他扮成顾客样子，叫道：“卖鱼的，我买鱼。”
　　霎地，他又弄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喊道：“呀、卖鱼的，你这鱼有问题，这水怎么都是红的？”
　　围着郝大哥夫妻的混混们，好像事先商量好一般，停止了对郝大哥夫妻的围攻。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盯向被染红的鱼盆。
　　这一切完全是预谋好的。好像，事先已经编排好了剧本。这些人放开郝大哥夫妻，转向那个鱼盆，嚷嚷开了：
　　“这鱼有问题，被污染啦！”
　　“这人心太黑，这样的鱼也卖？”
　　“扭送他去工商所，狠狠地罚他！”
　　“送他去工商所，便宜他啦！送他到局子，他这是投毒！”
　　“没错，快打110报警，叫警察来抓他，让他坐上几年牢。”
　　一刹那间，混混们七嘴八舌，情绪激昂，吵嚷，叫闹成了一片。
　　郝大哥和郝大嫂傻眼啦！他们盯着鱼盆，微微发怔。
　　他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弄不明白，鱼盆里的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变红啦？
　　郝大嫂先是发懵，紧接着，她清楚了，比他丈夫提前弄明白啦。
　　她意识到，刚才盆里的水还很清澈，突然变红了，这一定是有人趁乱做了手脚，陷害他们。
　　郝大嫂脱口而出道：“不对，鱼盆里的水，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变红啦？这是有人投放了东西？”
　　郝大哥也倏地醒悟，如梦初醒一般，知道遭人陷害了。
　　他把渴求的目光投向众人，渴望能有人能站出来，说出真相。
　　他大呼道：“大家清楚，这是有人陷害我们，不让我们做买卖！”
　　郝大哥的呼唤，没有引来人们的响应。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没有人回应，郝大哥转向大家，眼神里满含着渴望。
　　他大声道：“大哥，大姐，各位老少爷们。我这鱼盆里的水，刚才还是清亮的，现在变红了，这是有人再使坏！”
　　几个混混听郝大哥向众人发出呼吁，唯恐出现纰漏。他们即刻将无数道凶狠的目光，投向众人。
　　这无数道凶狠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人们，不要多嘴多舌，否则，会让你惹祸伤身，吃不了兜着走。
　　人们寂静无声，一片沉默。他们被混混们恐吓住了，不敢发声。
　　面对沉默的人们，郝大哥情绪亢奋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是被吓住了。可是，你们仔细想一想，他们今天陷害我，明天，他们就有可能会陷害你们！今天我遭人陷害没人管，下一个就会是你们！”
　　还是没有回声。没有人回应郝大哥的话语。胆怯、不惹事，害怕引火烧身的人们，再次选择了缄默。
　　那几个混混，见到此情此景，又神气活现地聒噪开了：
　　“谁看到啦？告诉你，没人看到。”
　　“你这小子，别是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明明是你黑心，坑人，还想赖别人？不能饶了他！”
　　“小子，认头吧。事实明摆着，辩解也没用，老老实实认栽吧！”
　　“就是嘛，小子识相点，动动脑子，学聪明点，想想该怎么办吧。”
　　郝大哥从这些人的话语里，完全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知道，他们想让他认头服输，老老实实交保护费。
　　性格耿直的郝大哥，并不想就此服输。他的两眼充满渴求，对正义和公正的渴求！
　　他语调激昂地说：“各位老少爷们，我自认，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恳求你们，请你们站出来，给说句公道话！”
　　郝大嫂也出声了。她两眼同样满怀的渴望，满怀着对正义的渴求！
　　她唤道：“大家伙拍拍胸脯，凭良心想一想。我男人对大家伙怎么样？请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人们依然保持沉默。所有的人，在那些混混们严厉的目光盯视下，没有一个人敢发声，敢站出来，讲明事实真相。
　　怯懦的人们，面对混混、面对邪恶，选择了缄默。
　　郝大嫂一脸悲悯地望着这些人。他们的冷漠，让她的心，彻底凉啦！
　　郝大嫂彻底醒悟啦！面对人们的冷漠，面对人们的无动于衷，她知道，她的恳求是没有用的！
　　这些人没有胆量站出来讲真话。她和她丈夫渴求公正是徒劳的，不会有人响应，不会有人仗义执言。
　　郝大嫂的心，一片悲凉，不再有任何的希冀。她凄凉地自语：认倒霉吧！破财消灾吧！
　　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决心屈服，向邪恶屈服！
　　郝大嫂陪上了笑脸。她对那几个混混说：“几位好汉，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不就是交保护费吗？我们交，还不行吗？”
　　她说罢，向那几个混混，折服般地拱了拱手。
　　她语调中满含着无奈道：“请几位好汉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该交多少钱保护费，我们一定如数交纳。”
　　郝大嫂此话一出，气氛立刻缓和下来。几个混混不再吵嚷，闹腾了。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收敛起来。
　　一场冲突就这样平息了。以郝大哥夫妻，乖乖的，奉上保护费而结束。
　　一切终逐所愿，瘦子接过郝大嫂递过的钱，悻悻道：“妈的，饶你们这一次，下次交钱时，再别别扭扭的，整死你们！”
　　大功告成，几个混混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地走了。
　　胖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对郝大嫂说：“赶紧把水换了。我估计是食用色素，换了水就没事了。”
　　混混们昂首阔步，带着胜利者的喜悦走了，远去啦！
　　混混们走了，沉默的人们才开始动了起来。
　　吴国民，跛腿男人等人，满面羞赧地，来到郝大哥夫妻摊位前。
　　他们想说什么，想安慰几句，但又张不开口。他们脸上，挂着极不自然的，窘迫的笑。
　　吴国民默默的站在郝大哥摊位前，很尴尬和自惭形秽。他的脸滚热发烫，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这个人，这个郝大哥，曾经热心的帮助过他，热心的帮助过所有的人。而他需要众人帮助，需要有人站出来仗义执言时，他们因为胆怯，怕惹事，而选择了沉默。
　　吴国民等人一脸窘迫，满面羞惭地站在郝大哥面前。
　　郝大哥和郝大嫂对他们，对站在面前的这些人，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们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仿佛这些人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一般。
　　郝大哥夫妻二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他们做出了决定。他们夫妻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市场，离开这些人。他们要另外寻觅其他地方，卖鱼谋生。
　　郝大哥夫妻，开始默默的收拾东西。他们夫妻丝毫不理睬，这些站在他们周围，一脸尴尬的人们。
　　他们夫妻收拾好东西后，看都不看人们一眼，默默地离开了。
　　他们夫妻没走几步。郝大嫂憋不住，对丈夫发出一声怨鸣：“你活该！见谁都帮，逮谁帮谁，有人管你吗？你活该！”
　　郝大嫂这短短十几个字，似一把锥子，字字戳心，猛刺着人们的灵魂！
　　吴国民双目失神望着，郝大哥夫妻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忽地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就这样怀着满腔的失望，心灰意冷地走啦！
　　吴国民一想到这，心里翻起剧烈的痛悔和绞疼。
　　倏地、吴国民周身的血液沸腾，只觉得气血上涌，一股强烈的悔恨升腾而起。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不敢主持公道，维护正义！
　　吴国民恨透了自己。这个时候的他，恨不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狠狠的掼到地下，踩碎，剁烂！
　　吴国民默默自语道：四弟吴国华说的话是对的，儒家礼教通过代代相传，让人们在驯服的同时，也扭曲了人的灵魂！让他形成了怕惹事的怯懦性格，让他变成胆怯和懦弱的人！人们驯服和顺从的同时，也变得怯懦，不敢惹事，衍生出懦弱的性格。
　　郝大哥夫妻走了。他们夫妻另觅他处，继续卖鱼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