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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喜宴

作品名称:藕节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3-02-25 22:57:12      字数:6797

  十四
  
  出于各种考虑,花、雪、月和我把我的自杀事件掩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漏一点风声。没让一个人知道我曾经自杀过。我公司的所有人都只当我休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病假。甚至连风爸、风妈、水姊、云哥也从来不知道这么件事情。
  现在把时光追溯到好几年前。具体年月日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从来就记不住时间地点什么的,我只能记得一些事件的情景和飘移的思绪。我离婚完没多久,就赶上云哥要结婚了。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喜事呀,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孩儿传宗接代的。云哥因为自恃英俊挺拔,自小家里娇宠惯的,自然不肯轻易俯就。东挑挑,西拣拣,弄到老大年纪,好不容易有个七八成中意的,家里便极力串掇着张罗喜事了。
  风妈好像忘记了我是个离了婚的人,还把我当做在家的闺女一样使唤。要不,就是考虑到我离婚后心情不好,怕我闲着,憋坏了身体。离云哥婚礼还大半年的,风妈就抱了一大撂的办喜事用的崭新的床单、被套、枕套,让我一一绣上花。我做姑娘时针线就做得极好,跟舅妈学的一手绝活,绣个什么花呀,鸟呀,鱼的,都极鲜活。村里都是出了名的。
  离婚并没有给我太深切的痛苦,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因为结婚时我就是心怀恐惧的:我需要爱情,我需要不断更新的爱情。可我害怕婚姻害怕家庭。家是一艘颠簸不定的船,只有一个人呆着时才是安全的。人生而痛苦,人生来就是要行驶在痛苦的大海里。各种各样的痛苦,就像是各个溪流最终汇入大海。我已经行驶在痛苦的大海里了,离婚的痛苦,就像是又多了一支溪流汇入大海,这并不影响大海的海平面,大海并没有改变。我没怎么觉得离婚对于我的影响。我整日整夜地陷入自己的冥想当中。生活和工作对于我,就像是头脑里设计好的一个电脑程序,我会按部就班地去执行就是了。按时吃饭睡觉,按时上下班,或许有时我还会执行得很好,那得看运气。可我自己竟然会懵懵懂懂到做完一件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事情的意义就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了。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懵懵懂懂地完成了风妈交给我的绣花任务。
  云哥的婚礼在老家举行。婚礼办完后,云哥将携带风爸和风妈到他工作的城市,锯城居住。婚礼极隆重,酒席办了快一百桌,乡下的亲戚全部都请到了,全都是拖家带口的老老少少一家子请来。风妈那天很高兴,她觉得脸上有光,酒席办得相当体面。
  我刚要和水姊在主桌上坐下,风妈忙过来拉着我,把我让到最角落的被柱子挡着的一张桌子上,“你坐这里,帮忙招呼招呼客人吧。”顿时,我感到邻桌许多目光落到我脸上、背上,她们在唧唧喳喳地交头接耳,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满脸羞愧,恨不能地上有条缝钻进去。我从别人的眼神中明白了:新郎新娘和出了阁又离了婚的女人坐在一起,是没有好彩头的。风妈最忌讳这点。那我为什么要来?来这里丢人现眼的。
  酒席很晚才散,客人陆陆续续也走了,乡下的亲戚也安顿好了住宿。我也累了,打开我做姑娘时住的那间房间的房门,准备上床睡了。
  我正在卸妆,水姊走进来,按着我的肩头,“今晚这间房间有安排了,我带你去别处吧。”血直往我脑门上涌:他们,风爸风妈,水姊他们所有人,连我自己的房间也不让我进了。我住家里,会让新郎新娘触霉头的。
  我一挥手,拨开水姊按在我肩头的手,不耐烦地大声吼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住宾馆。我为什么要来?我这个多余的晦气的不祥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来?我自讨没趣,我真是下贱!”一扭头,我冲出了房间,冲进了夜幕中。夜幕敞开了怀抱,收留了我这个弃儿。
  我在城里一夜狂奔。墙壁、房屋、夜灯的柱子,商店的橱窗,宽阔的广场上的音乐喷泉,街心硕大的滚动广告灯光,一个个都从我面前飞快地向后退去,如坐在火车车厢上一节节向后退去的景物。
  夜已经深了,街上行人稀少,但行人经过我时,都以诧异的目光望着我。我那狂奔的样子一定非常怪异,只是当时我自己毫无感觉。我渴望有场大雨,劈头盖脑地淋下,但是大雨能洗刷掉我的耻辱么?我一直在试图忘记过去,努力掩盖我的失败。但我就像是古代刺字黥面的囚犯,走过每一个人面前。每个人都可以指指点点,按着我脸上的金字,揭开我的伤疤。似乎每个人都有权对我再审判一次,再处决一次,而从中获得快意。
  在家中,我是他们的一个污点,一种羞辱,一个不体面的存在,一个羞于示人的阴暗角落,一种该利用时就自行出现,利用完毕就自行消失的无形气体。我是不洁的象征,与这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到处惹是生非,触犯禁忌。遗弃,遗弃,一次又一次的遗弃。再一次的遗弃,不遗余力地遗弃,迫不及待地遗弃,心存厌恶地遗弃,唯恐招致不祥地遗弃,从生至死地遗弃,毫不留情地遗弃。爱人、家人遗弃我就像遗弃一张废纸,或许我连废纸都不如。
  风很冷,灯光昏黄。我裹紧了自己,腿一点力气都没有,狂奔的脚步也拖沓下来,摇摇晃晃的。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谁是知我者?
  颓废,颓废,无边的颓废。街灯、墙体、房屋全都是倾斜的。全世界都倾斜了。通宵酒吧里旋转的霓虹灯,震耳的摇滚乐如酒水一样倾泻出来。人呢?奇怪,这周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要喝酒,我要跳舞,我要疯狂,我要摇摆,我要沉醉,我要颓废,我要不省人事,我要一醉方休,我要死亡,我要毁灭,我要堕落。人如果不是人,那该是多么幸福和美满。那天夜里,我的内心朝着堕落的深渊沦陷。我第一次明白了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酒吧,要有狂舞,要有放纵。酒精真是好东西,再罪孽深重的罪犯,通过酒精,也能到达另一个极乐世界。心不能永远用来盛放痛苦,对不对,心要爆裂。这世界的另一头原来如此美妙。堕落是因为可以放纵,不用承担,不用背负,完全放松。用这种完全的脱卸让自己完全的毁灭,就像吸食鸦片。心在完全没有抵抗的状态下,只要一点点的诱惑,就可以把你引向堕落。
  我在酒吧里不知喝了多少酒,然后趴在酒吧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直到第一缕清晨的光线刺入我的眼睛。我睡眼朦胧地起来,结了账,踉踉跄跄走出酒吧。在路边小摊吃了早点,到汽车站买了票,我回到了我工作并定居的城市。坐在车上,我不无伤感地想:老家老房子的天井里,一棵几乎跟我年龄一样大的栀子花,每天清晨它的清香就伴随着我的读书声。如今,栀子花的清香在哪里呢?
  我是个软弱的人,意志也不很坚定。幸而,我喜欢读书,常常陷入冥想中。这怪异的癖好在我那段最艰难的时期保护了我,避免我陷入酗酒等各类恶习中。虽然在世人眼里,我怪异的形象始终没变,但是我内心的坚持在各种艰难困苦中保全了下来。
  
  十五
  
  风爸、风妈和云哥住在锯城,一个风光优美的城市。我居住在我自己的城市,工作,生活。我像个空心、空壳,缺心缺肺的躯壳,任由时间、空间、空气、水汽、阳光、雾霾、尘埃、黄土把我填充,并最终把我淹没。时间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我让我向前漂浮,无论我自觉或不自觉,沉沦或者清醒。这是不是所谓的日子过得飞快。
  时间给我们无知觉的躯体穿上一件无边无缝无领无袖的拖地长袍。这件长袍随着我们记忆的增长而增长,记忆的缩减而缩减。在时间长河里,总有些特定发生的或对我们具有特殊意义的事件,这些特殊事件就像是缝在长袍上的钮扣,闪闪发光,引人注目。正是通过这些钮扣,我们看见并记起了我们原来穿着的时间长袍。
  转眼到了风妈六十大寿,我和水姊都要从各自的城市赶到锯城为风妈祝寿。看着风妈一年年衰老,我其实很愿意能有时间经常陪陪她。但是这样大型的家庭聚会,我并不十分热衷。云哥、水姊都是拖家带口的,只有我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我已经独自一人习惯了,并没有觉得什么。可大家一站在一起,就会形成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很多时候比较并不是你个人的事情,并不是你愿不愿意去比较。而是这个社会无时不刻、无处不在、随时随地地形成各种比较、各种落差、各种等级、各种隔阂,并以此来定义它的运行秩序。我将以刺眼的、让人不舒服的、怪异的形单影只自始至终出现在祝寿中。
  宴席都是由云哥操办,云哥就不拿礼金了。水姊包了一份礼金,我也包了一份和水姊同样的礼金。我另外还备了好些燕窝,单独送给风妈。这些燕窝是我托人买的。我一个朋友移民到泰国定居。他专门到采燕工人家里收购的,极品血燕,价格不菲。但因为是全天然的,几乎没有加工,盏并不大,品相也不好看。
  水姊平常来看风妈,从来也没有单独备礼物,只是拎些时令水果。风妈也习惯了,从来也没责怪过她。我每每想到父母年事已高,总希望他们身体能够健康硬朗些。每次去看望风爸风妈,我总会带些人参燕窝的。风妈也习惯了,从来也没有夸过我。风妈理所当然地把我的孝顺当作供品放在她脚下。其实取悦于人,使人感到满意,并不在于你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做得多好;而在于你给人什么样的期望值,在这期望值中你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风妈比以前老了很多。人的欲望像虫子,从心里爬出来,把风妈一张脸咬得沟壑纵横。其实岁月并不能使人衰老,岁月并不会雕刻你的脸。岁月如风,岁月只是一直吹过,吹过青春吹过壮年吹过落叶吹过死亡。只有人的欲望才能把人的脸啃啮得斑斑驳驳,坑坑洼洼。
  我们在客厅看电视。风爸和风妈在卧室里,卧室门关着。忽然从卧室里传来风妈气急败坏的怒骂声,“这么小的盏,这么难看的东西,这是什么燕窝啊。如今东西越来越坏了。没人要的都往我这边送,我是收垃圾的吗?”风妈把我的心当抹布,去擦拭她的自私贪婪,擦脏了后,扔还给我,还骂我,“你怎么这么脏!”
  我躺在沙发上,心一层一层地断裂、剥落。就像一层一层断裂的地表到地心,一层一层地陈列在那里:寒武纪年代、三叠纪年代、白垩纪年代、显生宙年代、侏罗纪年代。怎么没有一个地质学家或生物地质学家来告诉我们怎么区分这些年代的层次呢?因为所有这些年代瞬间都要崩塌,瞬间吞没宇宙间所有的生物。生命全都在瞬间灭亡,没有生命存活下来。
  心里一直有水滴流出来,如水管破裂。疼痛吗?不,不,我没有任何感觉。水滴流出来可以冲洗我发炎的脚趾。我躺在那,望着我发炎的脚趾头。心里有什么东西烂掉,就像这发炎的脚趾头。我望着我脚上发炎的脚趾头发呆,原来我还有个长着发炎脚趾头的身体。我望着我心里那个烂掉发炎的脚趾头,原来我还有个长着烂掉发炎脚趾头的家。哦,,我还在这个家里。
  如果家是原点的话,我是所有人(风爸、风妈、云哥、水姊)中离原点和其他任何点最远的那个点。家庭伦理是抛物圆弧。通过这个轨道,我偶尔地经过原点,可马上又被抛得更远。里面有种不可触摸的东西,不可触摸的力量,不可触摸的伤痛,一直躺在那。风妈恶毒刻薄的话语像切割机,我的心被切割成三角形、圆形、圆形、三角形、三角形、圆形……我尝试着把三角形装进圆形,或把圆形装进三角形,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我圆形的心呼啸着从眼前滚走,三角形恶毒地笑着瘸着腿向前跳跃着……风妈三角形的脸恶毒地笑着,向前跳跃着。三角形和圆形滚动着跳跃着撞击着敲打着,一个顶着一个,一个戳着一个,那种痛楚没完没了,永无止境。
  说痛苦或许夸大其辞,或许言过其实。其实痛苦和其他任何一种人类情感一样,超过人的承受极限,它会麻木,它会自行消失。最大的悲哀是痛苦已成为一种习惯,痛苦已失去了它的针砭和警醒作用,痛苦已成为忍气吞声的承受和惰性的漠然。痛苦已成行尸走肉,痛苦已经死亡,痛苦的兄弟——反抗,已经不能号召它起来有所行动。痛苦必须觉醒,才能为它所忍受的一切去争取合法合理的权利。痛苦麻木死亡后,只剩下神经的错乱,一连串的神经错乱的叠加。
  无爱的家是恐龙家族。衍生出许多不友善的情感种类——恐龙种类:食草龙、霸王龙、独角龙、火龙、三角龙、翼龙、滑翔龙、蜀龙、鸟脚龙等。没有爱,以爱维系的家让位于以利益权衡的家。虚伪、掠夺、争抢、残酷、冷漠、自私自利都从无爱中衍生进化演变而来。这些情感就像恐龙的各个种类。这个家中随处可见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影子。
  可能水姊无意中告诉风妈,祝寿时我送的是极品血燕。一天,风妈给我打电话时,明显带着讨好我的口气,但更多的是兴奋得意、心满意足的语气,“你那燕窝真的好。我精力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吃了一次后,跳舞跳一天都不觉得累。她们都说我变年轻了。”
  我的心凄然一笑。我一直认为母爱是伟大的,我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风妈是爱我的。或许这些都是书上的话。我书看太多了,书上的话都是真理。真理就像物理定律,必须在真空的条件下,才能成立。我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书上的话只能在书里成立。书没有错,是我自己错了。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想念过母亲。在这突然撕开的缺口里,我忽然看到了风妈和我的关系;就像闪电突然撕开夜幕,忽然照亮了黑暗:风妈把我给她的,放在她对我的期望值的称上去称,如果满意了,就扔一些零头给我;不满意了,就是一顿叱骂。
  我像不像是一只狗,千方百计讨主人风妈的欢心,让风妈满意开心地笑,是我的全部职责和义务所在。我是不是世界上最下贱的一只狗?我欢天喜地地抱着风妈扔给我的杂碎零头,我把这杂碎零头叫作母爱,或者只是我一厢情愿意,我愿意把这当作爱。我渴求来自家庭的爱,可同时又在极度害怕来自家庭的爱。我极度地渴求、我极度地害怕、我极度清醒地意识到我时时刻刻在面临着渴求的失败。如果说有的人是在两个极端的钟摆间摇摆的话,我是两个脚掌同时站立在两个极端的刀尖锋刃上。我在刀尖锋刃上站立、行走、舞蹈,每一步都锥心刺骨,每一步都鲜血淋漓,每一步都是鲜血绽开的花,每一步都是鲜血绽开的笑。
  为什么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道德经中没有规定:父母也必须疼爱子女?是不是几千年前的古人觉得父母疼爱子女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爱惜后代是出乎天性,在动物的天性中就是爱护后代的,所以规定父母疼爱子女纯属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不足一提?道德经是一部孝经,只彰扬了子女该如何孝顺父母。它是单方面的、不公平的、不对等的。道德经是用来奴役人们的,它只单方向地要求人们要归顺、臣服、奴颜卑膝。它从来没有赋予这些归顺而卑贱的人们所应享有的不容忽略不可捍动的权利和自由。
  我只要求一点点的爱,出自真心的爱。为这一点点的爱,我奋斗了几十年,奋斗并一次一次地失败。在社会在单位中,人们把我当机器传唤使用,这我并不敢有什么怨言,社会本来如此。可是家,我诞生并依存了几十年的家,也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人。风妈只把我当做一个供货商,她需要时可以源源不断取货的供货商。
  我捧着一颗心去交换,而在风妈眼里我永远是一个工具。其实不单单是我,风爸、风妈、云哥、水姊他们也是相互按各自的功能作用编类成各种不同的工具,在各种不同的情况和需要下相互使用。他们都习以为常,运用得心应手。只有我一个是异类。一个允许存在,总是出来破坏通常游戏规则,到处引发麻烦引起不快招致阻塞的异类。当我要求他们付出一点点真心付出一点点爱意,当我捧着一颗心交出去时,他们非常诧异,嗤之以鼻,并哄堂大笑,“傻瓜!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傻瓜!”他们其实普遍厌恶跟我交往,当然我给他们汇钱和送东西时除外。我最受欢迎的方式是:我汇完钱送完东西后就立马滚蛋,自行消失。不要在那里哀哀怨怨,哭哭啼啼的。
  我是个疙瘩,我是个绊脚石。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不平,哪里就会不顺。我的失败是注定的。我注定要头破血流,我注定要伤痕累累,我注定要呻吟不止,我注定要漂泊终生,我注定要独葬他乡,我注定要魂魄无依,我注定要彳亍踯躅,我注定要望帝啼鹃,我注定要遗骂千古,我注定要站在这里哀嚎绝决。不管我的心破碎千万次,不管我的心血滴成河,我始终站在这里,捧着我鲜红的心,捧着鲜红的爱。
  我像不像中世纪的唐吉诃德:过时、迂腐、酸臭、呆板、可笑,执拗、食古不化、顽固,浑身流着让人厌恶的脓。唐吉诃德奉行的是中世纪英雄主义的骑士道德,而我只要求一点点爱,付出爱,并希望得到爱。
  在这个物欲横流、爱已死亡的年代。爱已束之高阁,爱已成为奢侈品,爱已层层包装,束裹在精美礼盒里面,当做礼品互相赠送。爱的礼品从一个人手里再转赠送到另一个人手里,人们甚至来不及打开或从未想到过要打开包装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就已经送到下个人手中。就像祝贺的手机短信成千上万地转发而泛滥成灾。爱或者成为高档橱窗高高在上地展示摆放的奢侈品,易碎、高贵、耀眼、触摸不得,让人们经过时驻足仰望,瞻仰观摩,流连忘返并赞叹不已。但只限于路过经过,只限于观摩赞叹,因昂贵而于己无关。
  在这无爱的年代要求爱,我和唐吉诃德的结局是一样的:处处碰壁,处处不招人喜爱,处处挺身而出,处处是滑稽可笑的举止,与这个世界与这个年代格格不入。我是个没有结果的唐吉诃德式的悲剧人物。唐吉诃德永远举着他的长予。我永远捧着我的心,永远做着不合时宜的事情,永远不能符合人们的需求,永远不能根据人们的要求在适宜的时机充当人们合适的工具。在这现代化机器化同类化的年代,我是个没有被同化完全的异类产品,我是个次品废品,我是无用的东西,我被废弃在无人的荒野上。
  荒诞,没完没了的荒诞,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的荒诞。世界的荒诞,时代的荒诞,时间的荒诞,空间的荒诞。我荒诞地伸展着的四肢,世人荒诞的语调,风爸风妈云哥水姊荒诞的面孔走马灯似的在我面前旋转。荒诞随世界一起诞生,和世界一起灭亡。荒诞和隔绝,隔绝和废弃,如大江之水,日夜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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