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仙（病 人之二）

　　冯四是个坏人，他坐过牢，但他长得英俊，能够吸引很多女孩的目光。
　　他认识艾仙时艾仙已经是个傻姑。
　　有人画了一条缺尾巴的猪，问艾仙缺了什么，她认真地看了半天，说少穿了一件花衣裳。
　　但她能够与正常的姑娘一样欣赏英俊的男人，只是别的女孩对英俊男孩偷看一两眼，而艾仙的眼睛要死死地盯着人看。
　　正常的男人这时会转过脸去。因为冯四是个坏人，见过各种世面，在那一刻，他也像脑子坏了的人一样，并不将目光转移，而是迎着艾仙的目光，于是二人眼对眼地看了许久许久，就这样，他们算是认识了。
　　冯四与艾仙一接触，就知道这是个脑子不中用的傻姑娘。问她父亲干什么，她说父亲以前开马自达，现在城里交通整治，马自达被没收了，在家做木工。
　　问家中有哪些财产，艾仙一一罗列。
　　冯四自然要动她的主意，不过是掠财还是掠色要考虑周全，当然，对于冯四来说，这是个小问题，他决定，先掠色后掠财。
　　于是他领着艾仙去镇上吃小吃。
　　此前艾仙很少和一个男孩子出来吃小吃，今天被冯四领出来她十分地开心，她的胃口很大，冯四要了两份，结果冯四自己的没吃完，艾仙的就已经吃完了。
　　问她够了吗？说不够，还要吗？还要。于是又要了一份。看来艾仙很能吃，但身材却也不胖。
　　冯四直勾勾地用眼睛看她，盯着她的胸部看。
　　“你看我的胸口干什么？”
　　“瞧那两个奶子大的，我担心它们要掉下来。”艾仙忙用手托住自己的奶子。
　　“我长得漂亮吗？”
　　她在问这话时两手一直在托着奶子，冯四忍不住将吃下的东西喷溅出来。
　　“很漂亮，不过，你的脖子上少了一根项链，我可以送你一根。”
　　“你有项链？”
　　“我有一饭盒子的金项链。”
　　艾仙从来就听人说饭盒是用来装饭的，从来没听过用饭盒装金项链。那得要装多少条金项链啊。她怕自己数不过来，因为她数到一百就不能再数下去了，不过，她不需要去数完，她从中取一条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可以了。
　　于是他们径直来到冯四家中。
　　果然，冯四从床下取出一个脏兮兮的饭盒，他打开饭盒，金光闪射，确实是一条条金色的链子。
　　冯四毫不犹豫地从中取出一条来，戴到艾仙的脖子上。
　　“这样你就像真正的女人了。”冯四说。
　　“你一定送过别的女人。”
　　嗯，这女人还懂这个，看来还没傻到家。
　　“不，我就送你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
　　“你那么多的项链用来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干，留着给我的儿媳妇。”
　　“你有儿子了？”
　　“我的儿子要由你生出来。”
　　“你瞎说。”
　　艾仙竟然脸红起来。
　　“我不是瞎说。”
　　“艾仙，你愿意吗?”
　　“愿意。”于是艾仙就和冯四上了床。
　　晚上爹爹艾宝乐回来，一眼就看到艾仙脖子上的项链，忙问项链是谁送的。
　　艾仙说是冯四送的，艾宝乐顿时叫苦不迭。他知道冯四这小子在打女儿的主意了。他艾宝乐在外开了几十年的马自达，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冯四是什么样的人了如指掌，那项链的成色他不用过手就一清二楚，而且他不止一次见过冯四用这假项链骗人，真没想到，这小子骗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他除了给你金项链，还和你做了什么？”
　　“他和我睡觉了。”
　　艾宝乐就一个巴掌打在女儿脸上，又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要打的是自己，早该想到冯四会玩这一手。
　　现在找他没用，那是个极有机巧的人，艾宝乐狠狠瞪了艾仙一眼。
　　“以后再不要和他往来，他是个坏人。”
　　他们讲话的时候，冯四正在他家门外侧耳听着，将一切听得清楚。
　　其实，他用着不偷听，也能料到那根假项链戴到艾仙的脖子上瞒不过艾宝乐，虽然艾宝乐没说出下文，但他料到艾宝乐要对他下手。
　　晚上，冯四又溜到艾仙的窗下，轻轻地叫她。
　　“艾仙，艾仙，你快起来。”
　　艾仙听爹爹一说他是个坏人，便不再理他，可窗外的冯四一直喊个不停。
　　艾仙就爬身起来。打开了窗子。
　　“你要干什么？”
　　“我想和你睡一起。”
　　“不行。”
　　“为什么？”
　　“爹爹说你是个坏人。”
　　“我怎么是个坏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肯定是个坏人。”
　　“我就是个坏人，可我真的爱你，你不也是爱我的吗？你爹爹只知道我是个坏人，可他并不知道我爱你。”
　　“长这么大，有一个像我这样英俊的男人爱过你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让我进来，睡到你身边。”
　　于是艾仙就让冯四溜了进来。
　　睡至半夜，艾宝乐蹑手蹑脚地进来，推醒艾仙，让她离开，将一条大水蛇丢在被窝里。
　　那水蛇进了一个热的被窝，也有人的畅快幸福，就美美地躺下，像人一样地睡觉。
　　冯四夜里与艾仙云雨折腾十分疲惫，睡得深沉踏实，早晨，眼睛将睁未睁时，觉得有一双小小亮亮的眼睛在看他。他睁开眼睛，妈呀，一条大蛇正向他送出喜悦的表情，顿时屁滚尿流。
　　冯四从床上逃开，遇见正在门外张望等乐的艾宝乐。
　　“好你个老东西，你敢用蛇来吓我。”
　　“冯四，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离开艾仙，下一回你要领教的就是毒蛇，一口咬死你。”
　　这话被冯四当成耳旁风。
　　冯四很快又来找艾仙。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要把家里的钱，家里的电视机搬出来。”
　　家中电视是刚买的，是家中最值钱的东西。
　　艾仙按冯四说的去做，把家中的电视机搬出来送给了冯四。
　　钱呢？冯四溜进艾仙家里，用眼看，还用鼻子闻。你要承认，人的鼻子有时比眼睛管用，一次冯四溜进一户人家偷东西，就用鼻子闻出两条红中华香烟，藏在大门的门框的凹槽里。
　　“你家不可能有钱了。”冯四对着艾仙说。
　　“我家有钱，爹爹说是给我办嫁妆的。”
　　“你爹爹肯定将这钱藏起来了。”
　　“我知道爹爹的钱藏在哪里？”
　　“那你把钱拿出来看看。”
　　果然，艾仙从床下拿出一捆纱布手套，就是人干活用的那种粗劣手套，解开手套，里面藏着一万多块钱。
　　冯四心里乐开了花。
　　冯四拿到电视机，拿到钱。
　　艾宝乐发现家中丢了东西，不用问，是让冯四骗走了。他知道，是该出手了。
　　女儿艾仙傻得只剩下善良。人需要善良，但如果只剩下善良，那你就一定要离那些狗狼远远的。
　　要驱走狗狼，他艾宝乐没这个能耐，但有一样东西可以。
　　在窗户上放两条毒蛇，用一条细线像拴狗一样地拴住，拴在窗户边上。
　　有这哼哈二将看门，看冯四有何能耐。
　　冯四果然来了，这次有些提防，身上别着家伙，如果艾宝乐拿棍子夯他，他就与老东西对打，打得他满地打滚。
　　他鬼鬼祟祟，把冯宝乐一切手段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没白吃几年牢饭，长了多少见识和做事的胆子，此时全都能派上用场。
　　但没有想到艾宝乐用毒蛇把门，正守株待兔。
　　正在他准备橇窗进入时，手上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妈呀，是蛇。”
　　不用细看，一定是毒蛇。
　　“这老东西，这是要我死啊。狗日的艾宝乐，你还真的说到做到。”
　　冯四来不及与艾宝乐理论，救命要紧，他一个冲锋跑到村医务室。
　　“肖医生，肖医生，救救我。”几乎是一副哭腔。
　　肖远春忙开门。“肖医生，救救我，我被蛇咬了。”
　　“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被蛇咬了？”
　　“别提了。”
　　肖远春感到这深更半夜被蛇咬，一定是干坏事的主儿。那些偷鸡摸狗的，这个时候正是干活的好时机。但蛇咬是人命关天的事，处理不好，随时就要坏了一条小命。管不了那许多了，肖远春忙给他切开伤口，冲洗消毒。
　　“肖医生，我不会死吧？”
　　“算你命大，我这里正好备有一剂抗蛇毒血清，给你用上。”
　　肖远春取出药剂，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过，你要老实交代，究竟是干什么坏事去了？你不说，就不给你打针。”
　　冯四扑通跪倒，就像猫看见鱼，瘾君子看见救命的毒品，全身每个部位都颤动起来。
　　“肖医生，救救我，我真的没干坏事，就是和傻姑搞对象，他老爹不同意，开始是用一条水蛇吓唬我，我以为只是吓吓人，没当回事，今晚偷偷去约会，没想到老东西在窗子上放了两条毒蛇。”
　　“你一定欺负了人家傻姑。”
　　“真的没有，两情相悦，自由恋爱，你说我又能怎么欺负人家？无非就是深更半夜遛到她的床上，你说，这算违法吗？能算个事吗？我今天要是出了人命，你一定要帮我报警，把老东西抓起来。”
　　肖医生这才为他打了一针。
　　“谢谢肖医生，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一定到庙里你为你烧香磕头。”
　　艾宝乐就是想弄死冯四，但冯四没有死，肖医生救了冯四。冯四受了惊吓，觉得小看了艾宝乐，这也是个拼命三郎。
　　有些东西你忍不住，就说与艾仙睡觉这事，与傻姑睡觉，又别有一番滋味，她傻到把心肝肺朝外掏。你亲吻她的左乳，她就急着让你去吻右边，你背着她睡觉，她就挪身子到你前面，一定要与你脸贴脸的睡。
　　他忍不住又要找艾仙睡觉了。这次不敢进门，不敢翻窗，而是爬上艾仙家的屋顶，听他家中动静，准备掀瓦揭屋。
　　而艾宝乐知道冯四被蛇咬，还去过村医务室治疗，知道这小子没被蛇咬死，日后一定会回来报复，就划一条小船带着艾仙进了燕尾荡。
　　鱼角村过去有许多人靠捕鱼为生，几代人生活在船上，只是近年，才全部结束这样的生活。
　　艾宝乐觉得，只有躲进燕尾荡，才能避开这瘟神。
　　在艾仙家的屋顶上呆了两夜，不见家中的动静，冯四便知道，艾宝乐带着艾仙躲起来了，他一定要找到傻姑。
　　这世界上许多事情，能难倒别人却难不倒他。
　　踪影全无的东西他是可以用鼻子闻的。
　　做小偷的时候，站在村里用鼻子一闻，立即判明声东还是击西，判明哪家东西可偷，你艾宝乐又不能变成神仙，还能逃得了我冯四手心。
　　他闻出来，艾仙躲进燕尾荡了。
　　燕尾荡三千亩，当年许多土匪长年居留于此，那种滋润，不比威虎山上的座山雕。日本人来袭，土匪们在河口遍植木茬，日本人的小火轮开不进来。抗日那时，镇上有自卫队，荡里有土匪和新四军，经常打仗。新四军抓了俘虏交给土匪看押，仗打完了回来，一个都不见了，都让土匪摁到水里淹死了。
　　冯四遛进燕尾荡，东游西荡就看到艾宝乐的船。
　　艾宝乐去捉鱼了，将艾仙一人留在船上。
　　真是天助我也，冯四上了船，艾仙一见冯四找来，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中。
　　“脱了吧。”艾仙立刻脱了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突然冯四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蛇，对着艾仙喊。“钻洞了，钻洞了。”艾仙慌忙用手捂着下面。
　　“你爹爹老不死的，他竟敢用蛇吓我，当心我也用蛇吓死他。”
　　“不要，你不要吓我爹爹。”
　　二人正在做那事情时，艾宝乐赶了回来。
　　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找上门来了。
　　他抓起鱼叉就刺，这次他真想将这杂种刺死，可他不是这小子对手，鱼叉很快被冯四夺了过去。
　　“老东西，你竟敢用毒蛇咬我，还用鱼叉戳我，看我不弄死你。”鱼叉准准地向着艾宝乐的胸口刺去。
　　冯四又扑上去将艾宝乐摁在水里，水面上顿时鲜红一片，艾仙吓得哇哇大哭。
　　不好了，杀人了，真的弄出人命了。
　　上次坐牢只是偷东西，这次如被警察逮住就要吃枪子了。必须灭了艾仙，把他们都丢进燕尾荡深处，人不知鬼不觉，这样通常是不会找到他们尸体的。
　　想到这里，冯四扑向艾仙，双手卡住她的脖子。
　　艾仙很快没了气息。
　　冯四将艾宝乐拖上船，将船往燕尾荡深处划去。
　　然而就在他打斗杀人时，一个路过的渔民看到这一切，慌忙打手机报警。
　　冯四处理完二人尸体，不敢驾船返回，让船还留在燕尾荡，自己游泳逃离。可就在这时，远远地看到鸣着警笛的警车。难道这么快警察就知道了？他很害怕，但此时已经没法了，硬着头皮朝岸边游去。
　　燕尾荡太大，如果不弄清方位，转来转去，会把你拖进迷魂阵。
　　民警停下车，在岸边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湖中向对岸游，他一定是凶手。
　　民警就将车靠近他游的方向，在岸边向着冯四挥手：“冯四，别急，慢慢游，慢慢游。”
　　冯四上岸时全身发抖，民警将冯四按住问：“你杀了人怎是这种跑法？”
　　冯四说：“燕尾荡太大，我也找不着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