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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d

作品名称:错爱      作者:了在      发布时间:2023-02-16 20:40:29      字数:4173

  五街道
  
  毕业后的一段时间,我喜欢坐在这里,观察来往的人群,研究他们每个人的表情,然后根据他们的表情,推想他们在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把这些猜想记录下来,就有了厚厚的一本笔记。
  在街头,法桐树下有市政安装的排椅。黄昏后,幽暗昏黄的灯光从枝叶间穿透过来,斑驳陆离地照在姚漫的身上。
  她说在那个时候她有些病态心理,在这昏黄的灯光中,会变得像喝了酒一样的眩晕,人好像进入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世界,会不自觉地陷入到多愁善感的情绪当中。那时候,她迷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类的诗词。
  王慧问我去哪里?我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说,看把你浪的,还“淫”上诗了。我说有人约我高兴,你没有人约吧,想吟也吟不起来。哈哈哈,我还是挺有学问的吧。在我和胡芳恋爱的时候,胡芳曾经和我讲过这样的趣事儿。
  来,你坐这儿,我教你如何找有趣的事儿。我和姚漫一起坐在街头的椅子上,看来往的人。有人会看我们一眼接着走他们的路。多数人不会注意到我们。
  我发现多数独自行走的人都是毫无表情。我想,人在无意识的时候多数都是毫无表情。或许这是人的本质,是儒家寻求的中庸;是道家寻求的超然于物外;是佛家寻求的无我之境。让有意识状态回归到无意识状态,可能是所有哲学追求的本质!
  姚漫说:你看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一个人行走,脸上却带着甜美而神秘的笑容。她是从哪里来还是要到哪里去,她为什么带着那样的微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成天就这么琢磨事儿吗?写小说的人总是喜欢偷窥别人的隐私一点儿也不假。
  我从来没有想偷窥谁的隐私,我只是想观察周围的人物。你不觉得那个女孩儿的笑很《蒙娜丽莎》吗?要是把她的微笑写下来就是很好的文章。可以写成小说,也可以写成散文,就看你怎么想了。
  冰心写过《笑》这篇散文,已经够优美了,只怕咱们写不过她。
  我脸皮厚不怕人笑话,早就写过了。
  有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骑车经过。姚漫说他家里肯定发了什么事情。因为他一脸忧伤又走得那么快,没有平常人的淡定和悠闲。
  一对年轻的父女骑着电车经过,有说有笑。姚漫说那肯定是下班一起回家的。你注意哈,凡是一个人走,脸上多无表情或略显苦闷;有表情的肯定内心里面在琢磨事儿,内心较丰富。但是两个以上的人一起走,脸上的表情就会很放松,或说话,或微笑。年轻的男女一起走,有说有笑的多是没结婚的恋人,或是一起上下班的同事。年龄大一点的男女,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多数是已婚了的同事,这样的少。而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走,却很少说几句话的,多数是结婚多年的夫妻,这样的多。
  你整天就研究这个吗?
  观察别人,就是观察自己在生活的不同阶段不同境况下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状态,能让你领悟到生活的真谛。
  真谛,真谛是什么?就是撸串喝啤酒。我请你,去不去?
  城郊露天大排档非常热闹。肉串在烤箱上冒着青烟,金黄色的扎啤在杯子里面冒着气泡。姚漫说冒烟的和冒泡的一起下到肚子里面去,让他们去打架。我建议写首诗。姚漫并不推辞,开始在手机上码字。
  我把纸递给胡芳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纸撕了,说我宁愿死去,也不愿意看你胡说八道。一起来吃烧烤的王慧只是看着我们笑。我大有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的心情。
  成天胡划拉,也没见你弄一分钱来。做什么作家梦呢,好好上班,挣钱买房要紧。买房!买房!买房!
  大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意思。
  她喜欢玩儿,于是慢慢儿地玩儿也就成了我的爱好。文学如同受了气的小妾退居二线。我开始研究如何省钱而又能哄她开心。
  你喜欢坐在街边研究别人,那你能不能研究一下咱们,咱们算什么关系呢?
  算是多年没有联系过的远亲同学。
  远亲同学是种什么概念?
  就是同校同级不同班。
  连朋友都算不上吗,哪怕是校友呢?
  帮我烤几个,你别光顾着自己吃,我这里忙着呢。
  写完了没有,给我看看。
  你也写一个给我看看。
  我早就不写了,写诗的灵感早就着肉串和啤酒都咽到肚子里面后,生成废渣排出去了。
  不行,也得写,不然不让你请客!
  你是傍晚以后的鱼/游走在我心的池塘/我用最温柔的水草护你/因你有意/我必留情。
  我努力回忆当年写给胡芳的诗,只想起这几句。我写在手机上给姚漫看。
  这么快就写好了!她接过去,看了几秒,寻思了几秒,用幽幽的目光看着我:你写给我的?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这是当年我写给胡芳的,你让写我现写我写不出来,就记起这几句。
  姚漫的表情突变,把我的手机向桌上一撂,你他妈到处玩女人向我显摆,当老娘我没有人要吗。
  我愣了,有点不知所措。她和我对视了几秒,突然又笑了起来。
  逗你玩呢!她说。
  我好长时间不写了,不会了,等我有空了,绝对给你写。我解释说。
  对不起,我失态了,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别的事情。其实你写了我也不稀罕。我只是嫉妒你永远写得比我好。她笑说。
  女人的心思,你永远弄不明白。胡芳经常敲打着我的脑门说,你给我好好猜,我为什么生气,猜不出来老娘弄死你。
  我知道,猜不出来她弄死我不太可能,但是挨顿小揍肯定是跑不了的。当然猜出来依然要挨打,理由是知道了还惹我生气。在我没有和她恋爱之前,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是趾高气扬地做人,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是在爱情面前,我觉得我连基本的人格都保证不了了。我所读过的子曰诗云逻辑伦理哲学道德在她这里统统地不起作用了。我得研究她的逻辑和行为准则。好在她的某些行为准则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否则我也不会那么由着她来。不过我也深深地体会了打是亲骂是爱,越疼越是用脚踹的人间真理。
  她是唯一让我变得如此卑微的女子。
  我记得姚漫以前喜欢李商隐的诗柳三变的词,后来又喜欢李白和苏轼。问她现在喜欢谁的。她说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拿过来都是一样的字,就看哪一首更合吾意。李商隐算得上中国朦胧诗的鼻祖,他的几首无题意在言外,标准得很朦胧。在当代诗歌界中也就是朦胧派的诗意义更深远一些,对诗坛的影响最大。
  记得某个作家第一次看到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时候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从此走上了写作的道路。而少年的我,第一次看到朦胧诗的时候,也很惊讶,原来诗还可以这样写。太简单了,就开始模仿着写。读过几首唐诗宋词之后,只要肯琢磨,依葫芦画瓢的就能鼓捣出几句打油诗来。虽然连半瓶子的水平都没有,但还是可以咣当几下子的。而新诗看似简单,如果没有半瓶子墨水连晃荡都晃荡不起来的。旧诗难学易写,新诗易学难写。旧诗已无法逾越前人的高峰,而新诗也走进了新胡同。写新诗的人比看诗的人要多得多。新诗形式简单,看过几首新诗的人,就自以为谋到了新诗的要诀和精髓,随便在日记里面划拉几句就成了隐性诗人。虽然不会拿出去发表,但毕竟是写了诗的。诗歌的没落不是没有人写了,而是少有人看了。
  古诗创作的源头是民间歌谣。所以以前的很多诗词都是配上乐曲演唱的,也是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以此类推,今天的流行音乐基础那么大,谁知道这些歌词儿在后人看来会不会就是另一种诗词形式呢。许多歌词比诗还像诗。
  对于写东西的认识,我和姚漫是有分歧的。我说创作就是玩文字游戏的,姚漫说那是文学艺术创作。
  我觉得玩文字是一种爱好的说法,而说玩艺术就是脱凡入圣进入另一种境界的说法了。
  我问:现在看来我是个俗人了,那你看自己是什么人?
  她想了想说:我是掉入人间的精神流浪者。
  精神流浪者是何种境界?
  是类似于屈原陶潜李白苏轼林逋之类?
  你依然活在文艺青年的氛围里。
  你是在讽刺我吗?
  当然不是。
  后来,我向她要诗看。她早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她说她不想给我看了。
  有没有说服你把诗给我看的可能性。
  你可以试试。
  当年错过了天生丽质的你怪我瞎了这双眼,我才明白蛾眉凤目樱桃口面若桃花人见人怜游鱼落雁无处寻的你一直是我心中宝错失了你一直让我涕泗涟涟在我不知天涯何处寻的时候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桌对面心情灰暗人生失意的我想看你大作可舍得。
  我一口气将这些话说了下来。姚漫笑得花枝乱颤,有吃饭的人看过来。
  我想起唐僧训斥八戒,就敲着桌面说:斯文!斯文!
  她边忍着笑边说,胡嚼乱咬乱七八糟狗屁不通。我今天没有写好,没心情写了。等我写好了给你看。
  她让我少喝酒,因为开车过来的,而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少喝。她说,你别劝我少喝哈,我今天晚上要喝个痛快。后来,我喝了杯啤酒,她喝了两三杯就有点多了。酒量也不过如此。她说以前她也喝醉过一次。我问她是什么时候。她说几年前她和一个人好了五年,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分手了。分手那晚她并不觉得伤心,却闷闷地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在公园里睡了一夜,而他守候了她一夜,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感激他。
  她说喝晕头了。我结了账,然后开车回家。她瘫坐在车上,说不行了真晕了。又说你也喝酒了,要小心有警察查酒驾。我说知道了。走没多远,她说想上厕所。她让我在一个小公园的前面停下。说去里面找厕所。里面并没有厕所,花木种浓密,又没有旁人,她让我远远地守着,方便完和我说在这里撒一泡尿不会对不起谁的。浇花是好事儿。她酒劲完全上来了,晕得厉害,嘴里喊着天动地动我不动,然后真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耍酒疯呢。
  她哈哈地笑起来,我还能站着不动,不算喝多了吧。坐会儿,再坐会儿。
  她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撑着身子,上身依然乱晃。
  你坐呀,别客气,这是公园,你客气什么?
  我就坐在她身边说:你喝多了。
  嗯,可能是喝多了点,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回家。回家很无聊。我妈又得骂我喝多了。我和我妈经常吵架!
  举杯约明月,对影成三人。姚漫把手臂伸向空中。正是月初,天空是黑漆漆的,亮着几十颗星。慧彼小星,三五在东。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姚漫乱七八糟地念诵着。又说,晕得厉害,借你腿躺躺。她把头枕在我腿上。
  该醒醒了,我把胡芳从腿上摇省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有了一抹鲜红。我们约着在公园里面看电视里说的流星雨。胡芳说她要对着流星许愿。可是她躺在我身边睡着了,我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要大亮了。胡芳睡眼惺忪地看看,嘴巴一噘,哭了,说:我有好多愿望哪,都瞎了。都怪你!都怪你!她打我。罚我三四天不能找她。过了不到一天,她给我发短信,说可以去找她,但是不能和她说话。后来又变了,说可以和她说话,但是不能惹她生气。
  我回:行,祖宗。
  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觉得你特别了解他,对他的一切都不会怀疑。直到你被他伤到千疮百孔,终于看透了他的时候,你居然还能原谅他,让他不担任何罪责的离开。姚漫不着边际地说着这些话。
  你是在说你前男友吗?
  姚漫不说话了。良久,她说: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她让我送她到楼下,坚决不让我送上楼。
  我妈要是见到你,哼!——她唯恐我老死在她家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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