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姑（76）

　　化若颖去外地工作的第七天，几对新人的婚纱照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上午九点多她的化妆任务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收尾的几张照片再加上几对新人和婚纱摄影店员工的合影留念。所谓合影留念，就是这次所有参与拍摄的人员在一起合照，包括化若颖在内。关于拍照，也是她平时的喜好之一，但她也有自己的性情，如果她不想拍照，她会想出各种办法找出各种理由推脱；如果她想拍照，她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来迎合，哪怕拍摄充满挑战的照片。和卜顺结婚的几年里，除了婚纱照的合影，只拍过一张他们一家四口的合影；和杨聪在一起时，他们自拍过好多毫无保留的合照。
　　和雨郎在一起的一个月更加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按照雨郎的要求，无论是站姿还是躺姿或坐姿，拍照时她都会摆出了各种令他满意的姿势。她摆出屈膝翘臀的姿势，他尤其喜欢，就这一个姿势，他从各个角度拍摄了不下三十张，并且只要她摆出这个姿势，他拍摄完以后都会和她云雨一番。有一次雨郎说她的嘴唇特别性感，她就做出了撅嘴或者吐舌头的动作供他拍摄，然后她又和雨郎合拍了几张低级下流的照片，为此雨郎还夸赞说女性的美只有在她身上才得以提现的淋漓尽致。不仅姿势上令雨郎特别满意，表情和穿着上她也做到了尽善尽美，单单她那有些忧郁的眼神就能表达出万种风情。有一次，野外拍摄时，她穿上了几乎透明的胸罩和一根线丁字内裤或者超低腰T字内裤。
　　可是她对现在这样的集体合影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有些反感。小学毕业的时候全班拍毕业留念，只有她自己没有参加，为了躲避拍集体照，她躲到了课桌下面。因为升初三要重新分班级，初二毕业的时候她也缺席了合影留念，那次为了躲避拍合影，她让杨聪和她一起躲在了校内那片树叶茂盛的杨树苗培育地里。初三毕业的时候，她又一次缺席了合影留念，这一次缺席她做的更彻底，拍毕业合影那天她和杨聪根本没有去学校，他们相约到沙里河岸边散步去了，也正是那一次散步，他们走到一段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草地上她和杨聪有了第一次的野外缠绵。
　　众人好说歹说，化若颖就是不愿意参与合影留念，高雅在一旁打圆场说：“她一直不喜欢拍集体照，我多少了解她一些，上学那会她就没拍毕业留念照，就不要为难她了。”于是摄影师调好角度对好焦点，让她来给他们一群人拍摄合影，这个任务她很乐意。一群人都做足了准备，摆好了姿势，喜笑颜开地望着摄像头。当她想去按照相机的快门键时，她的手机却响了，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是李香琴打来的，众人催她赶快接，接完再拍照，她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按了接听键。李香琴用怪怪的语气说：“若颖，我要给你说一件不好的事，但是你听完以后一定要挺住。”
　　“啥事啊？搞得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李香琴的话让她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李香琴的嗓音哽咽了
　　“真不忍心告诉你。”
　　“香琴，你别吓我，到底谁出事了？出啥事了？”化若颖焦急万分。
　　“陈默和然然……”
　　“陈默和然然怎么啦？你说啊！他们到底怎么啦？你想急死我啊！”
　　“他们，他们走了，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了。”
　　“胡扯，前天晚上我还和陈默打电话呢，别给我开这种玩笑。”
　　“咱们是啥关系，我会拿生命的事开玩笑吗？就是前天晚上走的，昨天被发现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现在就给陈默打电话，他一定和我女儿一起玩耍呢。”
　　“别打了，我现在就在我舅家，他的手机已经坏了，就在我面前，我舅他们一家正哭的死去活来呢，难道电话里你听不到哭声吗？我舅妈已经哭晕两次了。”
　　“香琴，这是真的吗？”
　　“真的。”
　　电话还没有挂断，手机已经从化若颖的手里滑落到了地上，而她也顷刻间昏死过去。等她再次有意识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了高雅的腿上，高雅告诉她大家都知道了她的不幸，她的同事已经给老板打电话替她请了假，她现在坐的是汪明贤的车，他们要把她送到陈默的家里，因为她女儿的尸体和陈默的尸体在一起。化若颖似乎已经失去了痛哭流涕的能力，她恍然如梦如幻，好像这一切不是真实的，她用手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她感觉到了锥心的疼痛，看来事实不容她怀疑。
　　她想起了前天晚上和陈默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陈默说：“然然抱着肚子直喊疼，可能是因为白天吃冰激凌吃坏了肚子。其实大夏天的吃冰激凌也不是不能吃，都怪我没有约束她，她说她要吃冰激凌，我说可以吃，但是只能吃一个，可是她向我撒娇，我心软了，于是答应她她想吃几个都行。一下午都没事，谁知道晚上出事了，我已经给救护车打了电话，还没有到，现在外面下着大暴雨，听说今天晚上还有特大暴雨。刚才我透过窗户向外面看了看，路上根本看不到一辆车的影子，搭出租车也搭不了，可能人家知道今天晚上天气恶劣，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估计救护车来不了了，我打算背着然然去医院。”她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然后又叮嘱他路上一定要小心，她再过一天就可以回去了。
　　过了会儿高雅拿出手机给化若颖看了昨天的一则新闻，新闻报道大致内容说：“昨日晚间我市迎来了四十年未曾遇到的特大暴雨，造成市里各个道路形成了严重的积水现象，积水最严重路段深度竟然达到了一米五以上。因为特大暴雨的袭击，道路两旁的绿化树木遭到了很大程度的破坏，道路上的很多下水井盖也被雨水冲走，在雨水没有排出之前，希望广大市民尽量减少外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今天下午在我市中心河段打捞出两具尸体，一男子三十岁左右，一女孩四五岁左右，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失踪伤亡人员。死者照片已附在本条通讯的下端，望看到此信息的朋友互相传达，尽快找到死者的家属。”当化若颖看到陈默和然然的遗像时，她的手颤抖的如同拨浪鼓，手机再一次从她手里滑落下来，她已经忘记如何哭泣，而是双目无神的盯着轿车的一个角落，角落里似乎有然然在朝她挥手微笑。
　　回到栗城县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钟了，化若颖让高雅把她送到李香琴的饭店里，她有些事要和李香琴商量。到李香琴饭店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饭店里还有两桌就餐的客人没有结束，李香琴看到她被高雅搀扶着从车里走下来，立即从收银台里面跑到了她的面前。见到李香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和李香琴抱在了一起，那一刻她的眼泪哗哗的如暴雨般滑落她的脸颊，她终于恢复了哭泣的能力，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从她的口中传了出来，顿时李香琴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她，于是和她一起痛哭流涕。饭店里就餐的两桌客人不明就里的望了望抱在一起痛哭的两个人，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议论纷纷，有的双目漠视，有的保持安静。
　　几分钟后，高雅劝说了几句，让李香琴把化若颖带到卧室休息一下，李香琴点点头搀扶着她上楼走进了她之前住过几次的卧室，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她给李香琴说：“香琴，我和陈默已经谈婚论嫁了，然然已经叫他爸爸了，我们将要苦尽甘来了。上天太不公平了，为何一次次地针对我打击我？”
　　“想开点，可能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李香琴说。
　　“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吗？”
　　“应该有。”
　　“以后我得去算算命。”化若颖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滴继续说，“香琴，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一定帮。”
　　“说服你舅一家人，让然然埋在陈默的旁边，只要你舅一家人答应了，哪怕让我给他们跪十天十夜我也愿意。陈默和然然生前已经是父女关系了，并且关系非常好，他们俩埋在一起，在那个世界，父女俩也不会孤单了。”
　　“放心吧，明天我和我妈一起劝说，我舅一家人待人和善，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给你说心里话，我现在都想随他们俩一走了之。”
　　“别瞎想了，如果我表哥在的话，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活着还有意义可言吗？这个世上最爱我的男人走了，我最爱的女儿也走了，我还有活着的动力吗？”
　　“别太悲观了，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呢。”
　　“不会再遇到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了。其实这件事都怪我，如果然然没有来市里，我就不会把然然托付给他，自然不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是我害了陈默，也害了然然，我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
　　“你想的太多了，这是他们俩的命。”
　　在李香琴和李香琴母亲共同努力劝说下，陈默家里人满足了化若颖的愿望，当然她的愿望得以实现并不全是劝说的功劳，她自己的举动和表现也让陈默家里人深受感动。
　　第二天上午化若颖在李香琴的陪同下，来到了陈默的家里，还没有到陈默家的院门口，她已经听到了来自女人的哭声，李香琴告诉她这是陈默的母亲在为失去了儿子而痛哭。她走进去二话不说就跪在了院子里，院子里不是只有陈默的家里人，还有他的几个本家和一众邻居。在场的所有人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撼了，有两个中年妇女以为是来吊丧的，上去要把她拉起来，可是任她们怎么劝说，她仍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谁出门把她的举动给散播出去了，陈默院子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本来是一个死气沉沉哭丧的地方，却因此变成了欢声笑语瞧热闹的地方。聚集的人群因为她，你一言我一语说道的五花八门。
　　“陈默是为了她才离的婚吧？”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听谁说的，反正她和陈默的关系不简单，不然她不会一直这么跪着。”
　　“瞎说，陈默离婚是因为她媳妇给他戴了绿帽子。”
　　“对，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见了，陈默的媳妇来拿行李的时候已经怀孕了，肚子大的像个水桶，肯定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陈默也太冤了，要是我，非得把那对奸夫淫妇告上法庭。”
　　“得了吧，你先娶上媳妇再说吧！”
　　“实话实说，这个女的长得真漂亮。”
　　“你看上了？那赶紧离婚娶她啊！”
　　“拿你叔开涮，回头让你妈把你的嘴缝上。”
　　“要是我，我会为了她离婚。”
　　“哈……”
　　“你们不要笑，我说的是心里话，谁像你们那么虚伪，明明心里也有这种想法，还嘲笑我。”
　　“对对，漂亮的女人大家都喜欢。”
　　“你看那小身段，真迷人，这要是抱着睡上一夜，该是啥感觉？”
　　“啥感觉？你去问问陈默，他肯定知道。”
　　“他要是能说话，你还敢站在这里吗？”
　　“有啥不敢的？陈默就是变成鬼，那也是好鬼，不会害人的。”
　　“这一点没有人和你唱反调，虽然他上大学有出息了，但是对村里所有人还是那么客客气气的。不像有的人，上个大学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见面连个话都不说，好像这些乡巴佬拉他的面子。”
　　“扯远了，咱们是来看这个女人的，你们猜她和陈默是啥关系？”
　　“还用猜吗？情人关系呗！”